《痴心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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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烙-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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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太大,她险些又迷了路。

两个端盘侍女的交谈声浅浅传来。

纪双双忙将自己藏匿。

幸好,夜色为她做了最佳的掩护。

“真的吗?真有那么大胆?”

“可不是,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留下了名字才入皇宫偷金牌。”

“偷圣果真是名不虚传,圣上气得跳脚也不知道上哪找他,更不可能张榜捉他。”

“为什么?”

“这还不懂吗?人家都通知了,金牌还是被偷走,摆明了是宫中守卫,侍卫,锦衣卫防范的无能,如果这要传了出去,圣上颜面岂存?威信何在?”

“不是说他与耿爵爷的感情甚好吗?找到耿爵爷不就成了?”

“笨丫头,哪有那么简单?嘴长在人身上,怎么说都可以,就像我跟你说的这番话,明日我要跟别人绕舌根,治了你的罪,你会承认吗?”

“那倒是。”

“更何况耿爵爷是什么人物?圣上都得敬他三分,畏他两分的。”

“快走,呆会晚了,说不准咱们得掉脑袋。”

“是啊,是啊,圣上这会正气得只怕没能杀了所有的锦衣卫。”

两个侍女停止交流彼此心得,脚下步伐加快。

纪双双心头一撼,跟过去。

景阳宫树木稀疏,多是花草,没有能够掩饰她身形的遮掩物。

纪双双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唯一能够藏身之地便是其上的屋顶。

几下轻点后,纪双双便轻轻巧巧地,稳稳地落在了屋顶。

掀瓦,她小心翼翼地看下去——

宫灯摇曳,明亮如日。

万泓坐在正面最高的主席上,手中稳稳端着酒杯,正在向人敬酒。

“纪晔,朕知道你爱美酒,这是上等佳酿,你尝尝。”

纪晔?!

“是,圣上。”

这声音让纪双双惊得差一点从屋顶栽下去!

虽然是差一点栽下去,没有栽下去,可也让瓦片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殿内的葛骞是纪晔的贴身守卫,他的声音突然一沉,“圣上,有刺客!”

“刺客?”

“好大的胆子!”

葛骞哼一声,如电光石火一般腾身从侧窗狭小的开口一跃而出,一把抓住了还陷在错愕中的纪双双。

纪双双不想和葛骞打照面,反手一挥,想要甩脱他的束缚,但是葛骞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一只手在半空立如刃,猛击而下,准备砍向她的颈部。

纪双双抬起头,怒瞪着他。

这一刹那的对视,让葛骞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小小姐?……”

纪双双!

一个在心中痛恨了无数遍,咒骂了无数遍,又牵挂了无数遍的女儿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该有什么表情?!

这个答案对于纪晔,正解是,不敢有任何表情。

纪晔瞧向万泓,“圣上,爱女——”

“纪双双?”万泓看到纪双双,原本的火气一下子消散,俊容上泛起了讶异,甚至是惊喜的神情,“还记得朕说过的话吧?”

可是,圣上怎么会惊喜?

应该是恼羞成怒才对吧?

多说多错,纪晔噤言。

纪双双怕连累纪晔,自知理亏,并不辩解,也不言语,只当任凭万泓处置。

还有一个让她哑口的原因便是墙上那红色的字迹。

借无上金牌一用。

字尾那个印着复杂的枫叶图纹,相当独特的古文字,她太熟悉了。

是了,这便是薛枫的作风。

不做猥琐之事,就算是偷,也偷得人尽皆知,光明磊落!

这个笨蛋!

她在他的身边还好,还能够阻止他留下这样的痕迹,只要她不跟在他身边,他就一定会留!

这……是不是也在说明或代表什么?

他对她说,除了双双,黄金是我的最爱,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金银财宝下,这样才会死得甘心……

他对她说,我自以为只要我有足够多的钱财就能堆砌自己的自尊心,就可以忽视你我之间的差异,但是,每一次,我远远地看着你,却不敢走近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仍是那么的贫气。

他对明颖彤说,颖彤,你愿意嫁吗?我只是一个以偷盗为生的人。

只是一个以偷盗为生的人……

在他心中是这样看自己的吗?

是吗?

他对她说,一个穷人,就算身上穿得再华丽也没有用,因为一个人的内心是不可能那么容易改变的,就算自以为改变了,也不过是不堪一击。

所以,他要证明什么是吗?证明他是一个以偷盗为生的人,却并不苟且,偷得光明,偷得正大,是这样吗?

一道似要划破大地的闪电骤然降临,雷声频频作响,要下不下的雨,终于下了。

万泓看着神游太虚的纪双双,“纪双双——”张扬的轻快语气,成了罂粟,最可怕的毒,“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高处不胜寒,他怀抱着一点点的期待,独自孤站。

只是等一个希望。

一个又一个春天,一个又一个冬天……等了又等,等了再等……

这个希望,终于还是被他等来了。

在这个暴雨如竹的夜晚。

chapter 20

犹沾雨滴的树梢。

犹挂水滴的檐角。

那积少成多汇聚而成的小水坑……

这些都是昨夜那场不同寻常的暴风雨所留下的痕迹。

纪双双闲坐亭间,斜倚栏杆。

她眼神悠悠,似是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实则听着那已经劝解了她将近四个时辰的声音。

“双双,能嫁给当今圣上真的是上天怜爱咱们纪家,能得圣上青睐那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纪晔说着,“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WWW。WRSHU。COM]

耳旁的声音熟悉,语气却那样陌生。

心头苦笑,纪双双的眸中逐渐染开一层薄薄迷雾,“爹,光宗耀祖了之后呢?人就不会死了吗?人就不会有痛苦了吗?光宗耀祖除了给纪家带来更大的美誉之外还能带来什么?”

纪晔没想到纪双双会回答自己,毕竟他都游说好些时辰了,她都没说什么话,所以,当纪双双问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即回答。

纪双双细微的嗓音宛如叹息,“爹,牺牲在光宗耀祖背后的是你活生生的女儿,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觉得值得吗?”

纪晔不悦地皱起眉头,火气开始往上冲,“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人人敬羡的贵妃有什么不好?!这可是人家求都求不来的美事!你若还真要你这个爹,还姓纪,就不要给我丢脸!还是你嫌自己的脸丢得还不够?!你不要脸,你爹我还要!”

纪双双低头看向亭下的一池清水,以及水中倒映的容颜,“我只是想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女人就一定要嫁吗?不嫁人就天理不容吗?我不在意流言蜚语,我不在乎别人如何贬损我,但是,爹,连你也觉得,我丢了你的脸吗?”

纪晔也不再好言相劝,“这一次,你嫁也得给我嫁!不嫁也得给我嫁!”

“难道爹就没有想过你这是想要间接逼死你的女儿?”

“你!你存心要气死我?!”纪晔道,“你娘被你气得卧病在榻,你还觉得闹得不够,玩得不够,任性得不够?!”

纪双双脸色稍白,转望纪晔,“娘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对你的期望,你娘把她毕生的爱都倾注在了你的身上,你这样任性地一走了之,音讯全无,你说你娘能不病吗?!

期望是一种负荷,爱是一种负荷,就这样伴着纪晔的言语重重地压上纪双双的心头。

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面对,逃避了这么久,逍遥了这么久,自由自在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可以洒脱的抛掉那些负荷,终究是不能的。

那时,她的身边有薛枫,他能为她减压。

此时,却连他也是她心中的重压。

纪双双忽然觉得想要自由自在的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困难。

“纪双双,你考虑清楚,如果你真不想要你爹,你娘,那你就随性而为,当做我们都死了!我们也会当做从来没有养育过你这个不知是非轻重的女儿!等我们都死了,你要记住,我们是死不瞑目的!而你就是那个让我们连死都不能瞑目的罪魁祸首!”

无法达成共识,纪晔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鸟儿和鸣,青草亮眼,花木扶疏。

自由呵——

自由就摆在她的眼前!

多么珍贵的自由离她仅是咫尺之距!

她曾苦苦挣扎换取而来的自由,她拼命坚持的自由真的要付之一炬吗?

一边是自由,一边是至亲。

一边是她无所顾及的追寻,一边是她骨血相连的束缚。

当两者被迫二选一,该如何抉择?

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热嘲冷讽,可以不理会旁人的指手画脚。

然,怎么能够不在意至亲?

怎么能够忍心伤害将自己养育成人,赋予自己生命的至亲?

当面对来自至亲这并非胁迫,却比胁迫更具威力的要挟,她该何去何从?

似乎,怎么选,都是错。

为什么,做自己也是错?

为什么,做自己那么难?

她只是想要做自己而已,她不承认这是错。

但如果她不是错的,那么就是这个世界错了。

是了,这个世界错了,错在把她丢在了这个完全不属于她的世界。

就算怨天一万遍,也没有用,问题还是在,还是没有解决。

她的心如同被人肆意绞割,乱如麻。

万泓远远看着纪双双,而后走近,侍卫要报,被他挥退。

纪双双看着万泓,也不行礼,也不说话。

万泓弯身在栏杆旁的花圃摘了朵小花,一边拈剥着花瓣,一边说着满腹的诧闷,“想了这么久,可以给朕答案了。”

“死小孩!”纪双双说话了。

洁白的指尖一僵,心跳了跳,故作平静,他说,“答案。”发号施令惯了,他通常没什么耐心。

“如果我说‘不’呢?”

“不吗?”万泓残忍地继续剥瓣离枝,“朕从不接受拒绝。”

纪双双看着那被迫离枝散落在清湖之上的花瓣,在那其中,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你觉得——”直到手中拿着的花枝再无花瓣,万泓道,“如若你不从,大不了就是一死,是不?”

南风吹皱平静的湖面,残瓣一点一点飘离视线,纪双双以沉默做为回答。

他错了。

她,很贪生怕死的。

万泓扔掉手中的花枝,冷道,“你错了,朕不会要你的命,朕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坏了自己的清誉,但朕会要了薛枫的命,与朝廷作对,他难逃其咎,任他薛枫本事再大,只要朕一张皇令,照擒不误。”

他赌纪双双对薛枫的在乎。

他说,“关键只不过是在于,朕要不要动这样的干戈,想不想损失这样的人力,你说呢?”

闻言,纪双双的掌心不断一张一握,企图将染至身上的苦楚都驱开。

她苍白的唇,扯开苦涩的弧度,“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这样来逼我做我根本不情愿去做的事情?!”

万泓正色道,“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没有被逼迫过?你以为只有你?!纪双双,你不会这么天真吧?!况且朕现在逼你了吗?如果朕真的要逼你,不会征询你的同意,直接便给你冠上了贵妃头衔,你又能奈朕如何?薛枫目无王法,本就是错,屡教不改,更是错上加错,朕按律法惩治他又有何错之有?纪双双,请你注意自己的措辞,朕给你的是选择,是机会,而不是逼迫!”

静。

很静。

她,静静地眼也未眨一下,更别提有所动作。

还坚持什么?

薛枫都跟明颖彤求亲了。

支持着她一直坚持的理由已经不在了。

当她和他还很小的时候。

她经常找他,可是他的衣服实在是跟她的超不搭。

终于,在她的威胁利诱之后,他愁眉苦脸地陪着她一块走进布庄。

“哦,纪家的小小姐,要找点什么?”

“有没有红色的布料?”她问。

红色?

全身寒毛因此竖立,他无法理解地直瞪她。

“当然有,不知小小姐需要的是哪一种?”

布庄的店家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容,忙不迭地命人搬出一大堆以各式手工制作的布匹。

她偏首看了看,想也不想便道,“红、大红、艳红、深红……总之,愈红愈好。”

他说,“呃……我要色彩朴素一点的布料。”

“不成!”她想也不想地驳回,不怕打击他,“你挺适合红色,本来你就很瘦,很不起眼了,那些单调黯沉的颜色根本就不适合你,红色能给你多添点色彩。”

于是,她一口气就挑了十来匹以红为主调的布料。

他则是哭笑不得。

后来,他对她说,“双双,你可知,我穿红衣是因为你?”

她笑而不答,其实,当钱生金跟她说过之后,她便想起来了。

只是……

不久的以后,他与明颖彤成亲之后……

他就不会再穿红色了吧?

他为她付出过许多,他为她做过许多事,许多许多让她开心,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傻事,乐事。

总算,轮到她可以为他做一件事。

只要能够保障他的平安,什么都好。

释放所有的抗拒,“我需要一点时间处理一些事情。”代表她的妥协。

“需要多久?”

“你能给的底限?”

“腊月二十五之前。”

“腊月二十五之前?”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没错,腊月二十五是朕十八岁的寿辰,届时,朕将册你为妃,在那之前来到朕身边。”胜券在握的语气。

“你何以信我?”

万泓忽地将脸悬在纪双双的面前,对着那近在咫尺的芳唇低喃,“因为……朕是天。”

曾经受过伤的人通常都会牢记当初的痛苦,当再遭遇到同样的事件时,有人会选择勇敢面对,有人会选择刻意逃避,但也有人……会选择迁怒无辜。

纪双双回到客栈,发现客栈外面围了满满的人,却无一人敢进去。

客栈的门也是关上的。

“怎么回事?”纪双双问身旁的路人。

客栈老板眼尖,一见到纪双双,马上冲过来。

“纪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客栈老板如遇救星。

“嗯?”纪双双一头雾水。

“纪姑娘,与你同行的公子脾气可坏了,你快进去劝劝他,他要把我这小店给砸了,虽说银子能解决问题,但是,这间客栈是我祖爷爷的祖爷爷置下的产业,可不能在我手上弄垮,弄倒了,这几日,客人都不敢来,以后,我还怎么做生意啊?!”客栈老板抱怨连连。

“怎么不直接报官?”旁边就有人问了。

“这官差都不知来多少遍了,可人家手上有金牌,官差一来,看到那枚金牌都给他跪下了,谁敢抓他?”知情人就回答了。

纪双双不禁翻了个白眼。

吼,偷了金牌还这么招摇,他是真不想要命了?!

“我进去看看。”纪双双说着就要推开客栈的大门。

客栈老板及时提醒她,“纪姑娘,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被硬物砸到。”

“不会的。”纪双双一边推门,一边回首答话。

客栈的门才一开,她才转回头面向内,一个东西就立刻向她飞过来,因为刚刚分神,所以根本就来不及闪躲,那东西便直接的敲上了她的头。

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阻止自己逸出痛楚之声。

客栈的房门窗户通通都关上,唯她所在之处流泄进了一点阳光。

她的视线搜寻着他所在的位置。

“出去!我说过,在我没有离开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踏进来!”

“是吗?你说过吗?我可没听你这么说过。”

她的手贴上隐隐抽痛着的额头。

湿的,流血了。

她以为他的脾气变好很多了,没想到他耍起性子来,还是这么孩子气!

纪双双的声音换来一阵死寂。

她的视线已经找到他,直接对上他。

他,亦然。

如果不是知道彼此的存在,这样的安静会让人以为它根本就是一个无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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