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一直不愿她跟着他来京城的原因?
这就是明颖彤遣离她的原因?
这就是他在明颖彤所住的厢房中呆留将近一个时辰忘记她在厢房外痴痴守候的原因?
这就是……
这就是……
这么多的这就是,多到她不愿再去想其它的这就是。
她突然感到心痛,体内的痛苦徘徊久久,无法消散,甚至逐渐浓烈。
她问万泓,“你说我可以离开了,是吗?”声音涩然。
“她留下,你离开。”万泓道,“告诉薛枫,明颖彤在朕的皇城做客,如若朕三日之内仍未见着他,请他后果自负。”
双脚重如千斤,纪双双极其艰难地迈开步伐。
明颖彤用内力传话,“纪双双,请你相信他,相信他是为你痴狂的,这样的男人宁可负尽天下人,也绝对不会想要去伤害你。纪双双,我真想做你,做被他深宠的你,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用内力传话是最伤身的,胸口一闷,明颖彤咳嗽不断,不能再说太多。
纪双双白净的脸蛋,没有表情。
与明颖彤擦肩而过,纪双双也没有停留,更没有将视线分一丝丝给明颖彤,只是加快步伐离开那令她快要窒息的空间。
她陷在漆黑的迷雾里,她的眼睛看不见这世界。
她是个人,却失落了灵魂。
走出宫门,她昂首看着被风吹动的树梢,手伸到心口的位置。
日落黄昏,下起雨来。
原本是晴朗的天空,却下起雨来。
天有不测风云,如人有旦夕祸福。
雨下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全身都湿了。
“双双?”
她木然地抬起头,发现站在前方的熟悉身影。
那一抹让她心痛的红色。
薛枫闪亮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用一种好亮、好认真的眼神看着她,“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那一瞬间,她竟惊悸得无法直视,只能狼狈转开眼。
恍惚间,他已经把她带到一间客栈,她唯一有的感觉便是,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他说,“先把湿衣换下,别着凉了。”
他的全身也湿透了,但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他的手松开,准备离开,让她可以把湿了的衣裳换下来。
“枫……”她叫住他,语气轻到几乎快要消失不见,“是你让明颖彤的守宫砂……消褪的吗?”
薛枫停住脚步,有半晌的沉默,像是慢动作一样,他回过身来,“先把湿衣换下,好吗?……”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她想由他的黑眸看穿他的灵魂,“是你吗?”
“是。”薛枫定定地瞅着纪双双越发苍白的脸蛋,“是我。”深沉的眸中透出某种坚定,“你先把湿衣换下来!”
“是你……”纪双双飘渺的声音显得有些空灵,“真的是你。”
令女子手臂上的守宫砂消褪的唯一方法便是……行房事之礼。
听他的语气是如此笃定……
是啊,怎么能不是他?
明颖彤那种性格刚烈,敢爱敢恨的女子除了他,恐怕,即使死也绝不会让她不喜欢的男人碰。
明颖彤喜欢他,她早就知道的。
她担心的事情……
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一直以为他不同……凭着他对她的爱,她以为他不会接受别的女人……
但,他终究还是……背叛她了,碰了别的女人。
纪双双感觉一阵寒意从她的贴身衣物传至心脏,逐渐地把她整个人都给占据了,她觉得好冷,不只是身体……但还有什么呢?
心在滴血……好痛啊……
她一步步地后退,想要离眼前的男人越远越好,最好从他的面前消失!
他看到了她眼中那抹落寞疏离,“双双,你听我说……”
“我恨你!”她以近似恨意的目光瞅着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恨你!恨你!我恨你!薛枫,你这个混蛋!我恨你!”她永远都不要再见到眼前这张俊美脸庞!
“双双!”察觉她要走的意图,薛枫一阵心慌,冷不防地揪住她纤细的手腕,他亮闪闪的黑眸跳动着恼火的光芒,“我不准你恨我!听见了吗?!纪双双!我不准!”
纪双双疯狂地挣脱薛枫的钳制,他放开她的手腕,只是怕自己不小心便会伤了她,可是,当他放开手,他还是看见她纤细的腕上印着他鲜明的指痕。
纪双双说,“带我们去淑秀殿的男子就是当今圣上,明颖彤现在被他囚禁,他说如果你三日之内不去自投罗网,后果自负!”
话才落音,纪双双便从窗口跃出。
薛枫紧追出去,他比她快,他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着,再不怕伤着她,因为他怕这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
“你卑鄙!无耻!下流!”
纪双双找不出更毒辣的字眼来骂他,气愤之下,对他又是捶,又是打,又是咬,像一只发狂的小狮子。
对于纪双双的攻击,薛枫不予理会,他的手用力一带,让她纤细的身子贴在他身上,柳腰被他的手牢牢定住,动弹不得。
纪双双尚末回过神,薛枫的头就俯下来,吻住她的唇。
他的肌肤与她的肌肤相触。
他的气味和欲望混着探索。
像压抑多年的渴望突然找到出口,她无法抗拒,他也不会松手。
他的薄唇在她柔软的唇上一次又一次缠绵辗转。
啪——
她的巴掌附上他的脸。
猛然推开他,她只想逃。
雨越下越大,她看不清方向,像受了重伤的人,视线模糊一片,只能凭本能慌乱逃窜。
她的嘴唇还留着他的气味和痕迹,她却不敢擦拭,不敢碰,生怕一碰,有些东西会突然蹦出来,使她崩溃。
他强力地拉住她,他整个人也不再冷静,对她一字一句厉声道,“任你诋毁蹂躏,我都一心不变,因为我的心全在你身上!”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暗哑,不让她转头,不让她逃避,“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逃离我?”
心房正痛苦地抽搐,纪双双孩子气地捂起耳朵,“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她有预感,他是要拨散他们之间的浓雾,带着眩目炙人的金光,让一切无所遁形,不能立足。
相识这么久,暧昧这么久,第一次探讨到问题的核心,竟是在他碰了明颖彤这般如此血淋淋的事实之后。
她不要听!
她一点都不要听!
每一次,只要她说什么,他都会如她的愿。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的拒绝,她的那一巴掌所伴随而来的撕裂痛楚在他的心底深处漫开,她痛,他更痛,他的自制力在一点一滴流失,“纪双双,你玩的每一个游戏,我都在全力以赴地配合,你不认为现在是你该认真地听听我的感觉的时候了吗?”
“我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你想说就找明颖彤!我什么都不要听!”她的心猛跳着,“你听到了吗?!我不要听!”
他用双眸擒住她的心神,“你不愿意听吗?但我却再也不想忍下去了!”他阴郁地提高声调,“为什么我要被迫隐藏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我要被迫压抑内心的渴求?!为什么我得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能说?!不敢说?!”
纪双双没料到薛枫会如此直接坦白,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她激动地说,“不要跟我谈爱这种东西!我说了,我早就说过了!绝对不要跟我谈爱这种东西!不要跟我谈这种不切实际,可以今日对你说,明日对她说的东西!!!”
薛枫逼近她,往日所极力平抚的痛苦纠葛瞬间潮涌,“纪双双,你也爱我!你知道,你也爱我!我有心,我可以感觉!但是,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张开双眼来看清事实?!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纪双双颤抖地说,“我什么都不怕,我说的就是事实!!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我爹说会爱我娘一辈子!可是呢?!耿诺说爱温思璇,可是呢?!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女子就活该得三从四德!!这样的世道,别跟我谈你所谓的爱情!!!那只是会让人变得丑陋,变得不幸的东西!!!”
死寂。
只是死寂。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别人的爱情观,那是别人的。”薛枫由喉间迸出这句话来,“我自始至终都只会爱你一个人!”
“我不信!我不相信!”她执拗狂乱,“男人都是编谎言的高手!我根本就不可能相信!”
薛枫的眼中尽是愤怒沮丧,他低沉嘶哑的吼声穿透她的耳膜,“纪双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已经在你面前把心都剖开了,你还要我如何证明?!不要对我否认!不要对你自己的心否认!你根本就明白我的爱,所以才敢无止尽地如此折磨我!纪双双,看着我,看看我们的心……”
这样的控诉如刀剑出鞘,不偏不倚地刺向她内心最柔弱的部分。
“你走!你给我走!”她推他,用力地推他,狠狠地推他,“为什么你要破坏这一切?!我们现在连朋友也别做了!”
朋友?
她还是认为他们只是朋友!
什么东西轻轻一碰,悄然几声,纠痛成团。
“好,就依你!”他的脊背僵硬,冷意蔓延到了眼眸,“从今往后,我跟你连朋友也不是!”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像坠入汪洋深海。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既冷漠又无情。
红影一闪,在雨雾中消失了。
她撑着,一直撑着,不让脸上的表情出现丝毫软化。
他走了……
他不要她了……
他终于……放弃她了。
钱生金说,“他对我说,你只中意红色。所以,从他知道的那天起,就只穿红色的衣裳。”
风六雪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么傻,他可以傻傻地为你付出一切。”
赫凡说,“只要你说,枫会不听?”
耿诺说,“纪双双,麻烦你不要再跟那家伙闹别扭了,他的坏心情会传染给我,我心情不好的话,有人的下场绝对凄惨,而你,就是间接谋杀。”
明颖彤说,“纪双双,请你相信他,相信他是为你痴狂的,这样的男人宁可负尽天下人,也绝对不会想要去伤害你。纪双双,我嫉妒你,我真想做你,做被他深宠的你,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每个人都说他在乎她。
每个人都说他深宠她。
每个人都说他为她痴。
每个人都说他为她狂。
她纪双双何等幸运,拥有薛枫的在乎,薛枫的深宠,薛枫的痴,薛枫的狂!
她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吧?
但为什么……
为什么她这个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此刻会心如刀绞,不知所措呢?
她也想,她也想相信他……
她希望自己可以做到,但是,她这辈子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一刻般,如此地恨他……
恨他在拥抱了明颖彤之后,还大言不惭地跟她谈论忠贞不渝的爱情。
放弃选择是一种怅憾,选择放弃是一种遗憾。
可,总有一些人,两者皆选。
chapter 13
一个人常常会用爱的名义束缚住另一个人。
她只是想要追寻自由,爹娘便要跟她断绝关系。
他给她想要的自由,甚至配合她,不用爱做束缚,可是,他和她却已经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
如今,真的,能够,再次,自由吗?
他离开了,束缚还在。
快入夜了,纪双双仍是站在雨里一点都不想动。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她一次又一次在心中默数,默数了好多次。
以前,她默数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十次,他便会折返求和的。
可是,这一次,她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花瓣一片片被雨水打落。
她大展双臂拥抱雨水,尝起雨的滋味来。
以前,她这么做,他会对她说,“别淋雨,会生病的。”
再淋下去,她真会生病了,不过,病死了也未尝不好。
到时,身心俱灭,再不沾染世俗的贪,嗔,痴。
睁眼,她扬笑,可她的笑却在瞬间僵凝。
他正注视着她,直直地注视着她。
她眨眨眼,他还在。
她再眨眨眼,他依然在。
一时间,纪双双眼前有点恍惚,他的表情变得极不真切。
他黑色的眼睛里隐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情感,举步朝她踏过来。
纪双双想给他一个微笑,她想说,“枫,我不要恨你。”
可是,一直强忍的泪水慢慢地渗出了她的眼眶。
他走近她,她转身就跑,左闪右穿。
他在她的身后紧随着,配合着她的轻功,始终落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雨点追逐连缀,拂乱了天空中的云彩。
“双双,不要再走了吧?”薛枫终于说。
纪双双果然停了,她停在树顶上。
而,他在她身后的那棵树的树顶上。
她胡乱地擦掉泪水,回过身,轻轻一瞥,他整个人就跳入她的眼帘,“你保证不再说那些胡话?!”提条件。
他极力地自我克制,“那些真是胡话吗?!”
她脸色微变。
他跃至她身旁,与她置于同一棵树,改口,“好!我不再提那些会让你不自在的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坠为她戴上,他手指冰凉,轻轻地滑过她的颈项,她微微一颤,“这是什么?”她的声音是嘶哑的。
“锁心珠。”他轻描淡写。
她愣住,“锁心珠?”
传说中与天玺链同为武林中人追讨的四大瑰宝之一的锁心珠吗?
“嗯。”他说,“送给你了。”
雨还在下,不眠不休。
“你不怕我因它而招来杀身之祸?”她自我嘲弄般地吐着舌头。
她的每个神情都令他心动,他的语气是温煦的,“世人都在追逐它,却从不知它便是它。”识货的人凤毛麟角。
她隐隐明白他的话里还有话,内心深处,似乎也朦朦胧胧的知晓。
锁心珠静静地垂挂在她的颈间。
没有给她揭开浓雾的时间,他的双臂温柔地抱起她。
“枫?”
“我抱你回客栈,你累了。”
纪双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不要,我可以——”
他垂落眼帘,轻轻地将她的脸蛋贴紧自己的胸膛,渴望能为她稍稍遮风挡雨。
他的速度很快。
风夹着雨,滑过耳侧,拂乱了她的发。
可她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的心跳。
他对她所给予的耐心,包容,以及他于他们之间做的努力,到这次可怕的争吵……
人不要逃避问题,因为越逃避,问题会变得越严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但,她和他却是宁愿冻死,也不求春暖花开。
通常,双方在经过激烈的争吵决裂之后,一般人早就一个不睬,一个不理,以后,彼此形同陌路,但她和他不同,他们无论怎么吵,总有办法在彼此的伤口都还在流血时,一个妥协,一个接受。
然而,他的耐心,他的包容,她还有多少可以挥霍?
她的神智忽然晕眩。
霞光在雨水褪去后才缓缓露出脸颊,弯月似乎也因为雨水的洗刷而洁净明亮。
她生病了。
薛枫望着那张闭眸俏脸,她浓密的羽睫轻颤,小巧的菱唇微微发白。
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不得不选择相信庸医。
只因,在他的眼中,除了赫凡,所有的医者全是庸医。
他走至窗边,夜风卷起他墨黑的发绺上下翻飞。
皎洁的月光,静静地笼住那张足以令无数女性心醉神迷的俊逸容颜。
那张脸,在她出现以前,没有追求,只有无奈。
是的,无奈,认命的无奈。
久远之前,当他遇上她,当她总是温柔地为他护理伤口,又总是皱着眉教训他,“枫,既然每次你都是受伤的那一方,干嘛惹对方?对方要银子,你就给嘛,我补你就是。对方要挑衅,你打不过对方,还不会用跑的哦?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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