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爷会意一笑:“放心。”
回到王府已是暮色笼罩。别院里地花草在灰色空濛的雾气中轻轻摇曳。
走到书房门口,燕楚风忽然驻足,转过身隔着一条游廊看向对面已经上锁的屋子。
傍晚潮湿空濛的雾气让一切显得模糊,那一扇紧闭的房门仿佛突然被打开了,走出来一个青衣女子,倚门而立,淡漠的笑容滑过她的唇角,清凉晚风撩起她乌黑的长发。记忆重重叠叠而来,蒙了一层轻纱。看不真切却痛彻心扉。
清幽的谷底,纯金做地夕阳,彩蝶纷飞,繁茂的溪边千朵野荷绽放。在那里,他们也曾平静祥和坦诚相待地相处过。纯净地笑容,坦诚的言语,一切仿佛是一首遥远的歌谣。飘散在风里,轻轻地,沙哑地一唱再唱。
他忽然伸出手,唇边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意,似乎就要抓住遥遥相对的女子。
然而一阵晚风吹过。她清丽的身影碎裂一般地一片片飞散在风里。不知飘去了何方。
他生未卜。此生休!
长璎,我们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晚膳时候楚易差人通知无霜说要晚点才能陪她。让她先用膳。无霜一人看着满桌地菜。只觉得毫无兴致。
“紫云,我们出去走走。”无霜毫无动筷的欲望。低声唤紫云。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应,这才想起她去浣衣房取衣服了。
无霜微微蹙眉,这一去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无霜素来喜静,不喜欢一大群丫鬟绕在跟前,这一望去屋内竟无一个婢女。无霜也懒得出门去唤,起身自己去倒水,忽地,身旁有人轻道:“太后娘娘,奴婢给您倒水。”
无霜微微一惊,慌忙侧脸去看,一个模样娇俏的婢女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茶壶。
目光触到婢女的脸,只觉得陌生,不由疑惑道:“你是慕央宫地人?我怎么从没见过?”
婢女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地光芒,忽地抬头看向夏无霜,淡淡地幽怨稍纵即逝。
无霜猛然一惊,那婢女又低下头,神情恭敬,低声道:“奴婢是浣衣局的,紫云姑娘身体不适,在浣衣房突然晕倒,已被人送回住处了,奴婢替娘娘把衣服送过来。”
无霜闻言,往外屋桌上一看,果然有一叠衣服,正要询问紫云地状况,那婢女忽然又低声加了一句:“奴婢名唤秋儿。”
无霜听了她地名字,没有由来的身上起了一阵恶寒,不由偏过头去看她一眼。
秋儿忽然对上夏无霜地眸子,目光冰冷,低声道:“奴婢原是迎风阁淑妃娘娘的贴身丫鬟,太后不记得了么?。”
无霜沉思片刻(炫)恍(书)然(网)醒悟,道:“淑妃两年前就逝了,以前的事情我也记不得了。”顿了顿,无霜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询问,“她去得安稳么?”
秋儿眸中闪过一丝幽怨,一改先前的恭顺,冰冷道:“拜太后所赐,娘娘去得很是安稳,心念俱灰,一意求死。”
无霜悚然一惊,望向身旁的婢女,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秋儿冰寒的眸子渐渐笼起朦胧的哀伤,仿佛有极其凄苦的往事在心里激荡,神情忽然崩溃,脸上的冰寒渐渐消融,豆大的泪水顺着两颊滚落,无奈地低泣:“纵然娘娘不怪您,甚至临死前的一刻也没有怨您半句,她只是一直责怨自己,说自己终究还是错了,在太皇心中,天下也没有办法及得上太后。她说如果早知道是那样的结果,她一定不会逼你喝下毒药……她到临死前的一刻还在怨自己。”秋儿忽然抬头盯着夏无霜,神情激动,急促道,“太后,您知道娘娘是怎么死的么?您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她日夜不停地流眼泪,最后眼睛也看不见了,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说要求您原谅,不听我们劝阻,跪在雪地里两天两夜,嘴里说着胡话,第三天的时候整个人都冻僵了,直直地跪在雪地里……就那样断了气。她总是说天下不是败在太后手里,而是败在她手里……可是她怎么会想到太后您竟然活了下来?如果娘娘再等上两年。可能……可能就不会死了。”秋儿满目泪水,看向夏无霜,“太后,奴婢没有资格怨您,奴婢只是可怜娘娘,就那样白白糟蹋了自己,奴婢冒死替娘娘求个谥号,以慰娘娘在天之灵!”言毕,秋儿盈盈跪地。泣不成声。
无霜震撼不已,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仿佛身旁所有美好地事物一瞬间轰然倒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定定地看着跪在身边的婢女,茫然不知所措。直到一个尖厉的声音闯进来:“秋儿,你跑来这里做什么?”紫云一个小跑冲进来,拉起地上的婢女。忽然震惊地明白过来,厉声问道,“是你,是你对我下了药趁机接近太后,你说是不是你?”
秋儿泪流满面。忽地伏地磕头低泣:“奴婢该死。奴婢没有法子迫不得已才这样做。求太后娘娘成全奴婢的心愿,奴婢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娘娘亡魂安息。”
紫云闻言脸色一变。怒道:“果然是你!”朝着屋外大声道。“来人,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拖
|L来拖起秋儿就往外走。
“住手。”夏无霜这才惊醒,脸色惨白如纸。
紫云慌忙扶住她,也不知道秋儿都告诉了太后什么,只得胡乱劝道:“太后,别听旁人忽然乱语,这丫头不知好歹,太皇定然不会饶过她的。”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沉沉地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儿,这么闹腾?”门口的侍卫慌忙放下秋儿,跪地行礼。
燕楚易瞥一眼秋儿,只觉得眼熟,加快了步子进里屋,见无霜定定地愣在那里,一脸的茫然失措,不由心里一沉,低声责问:“紫云,到底怎么回事?”
紫云一时慌乱,慌忙跪地指着秋儿道:“回太皇,她是先前淑妃娘娘的贴身丫鬟秋儿,跑来这里胡言乱语……”
燕楚易一惊,看到无霜惨淡的面容猜到了分,顿时大怒:“一个丫鬟敢在这里放肆,拖出去,立斩无赦!”
秋儿闻言面如死灰,大声哭泣:“秋儿死不足惜,求太后成全奴婢的遗愿,秋儿甘愿一死……”
无霜看向神情哀戚的婢女,越发迷糊和混沌,脑中仿佛有千万根针在跳动,双肩竟止不住微微颤抖,忽然脱口呼道:“放了她。”
楚易连忙握住她地手,温言安慰:“你身体不好,别为这些小事动气。”
无霜蓦地转头看他,冷言:“人命关天,怎么是小事?”言毕又朝侍卫道,“放开她。”侍卫相顾一眼,最后看向燕楚易等他示下。
燕楚易挥挥手,令其出去。侍卫这才松开秋儿,退出房间。
无霜头脑一片混沌,仿若一团乱麻,缓缓坐下,低声吩咐秋儿:“你先回浣衣房,那件事我会弄清楚。”
秋儿闻言,神情异常激动,慌忙伏地:“谢太后,谢太皇。”连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离去。
无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轻轻蹙起,脑中有模糊的幻影飘忽不定,无法触摸。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真的是死而复生么?
淑妃又为什么要毒死自己?
一连串的疑问从她脑中接连闪过,她忽地抬起头问燕楚易:“我真地死过一次么?”
燕楚易凝视她白皙地容颜,伸手抚上她地乌发,低声温柔地询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无霜眸中闪过一丝迷惘,沉默片刻,低声回答:“她说我被淑妃毒死了,现在又死而复生……”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口中喃喃,“难道我真地死过一次?为什么她要我死呢?”
燕楚易揽过她地双肩,眉宇间闪过一丝疼惜,温柔道:“后宫使一些小计俩是常有的事,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可是听秋儿地话,淑妃并不像坏人啊,她最后死得那样惨。”无霜的声音充满怜惜,低垂着脑袋,神情无助。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她突然抬头问道,“那么从前的我是不是也会使小计俩呢?是不是也会去害人?”她的眼神满是忧虑,仿佛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如果自己真的是那样一个人,那楚易也像现在这般宠着自己向着自己么?
他会喜欢那样一个因嫉妒而不择手段的自己?
无霜微微蹙起双眉,心思重重的等待燕楚易的回答。
燕楚易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眸中涌起俊雅的笑意,有一丝捉弄的意味,低声认真道:“是啊,那些后宫的女人可都不是霜儿的对手,霜儿的小计俩连我都自叹不如呢。”
无霜闻言,心里一沉,疑惑地看着燕楚易,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知道……你知道我使手段还……”
“嗯。”楚易认真的点头,“我看着呢,看霜儿怎么一个一个打击那些女人。”
仿佛再也听不下去,无霜微微闭上眼,神情羞愧自责,甚至不敢看燕楚易的眼睛。
原来自……己曾是那样一个女人啊!嫉妒成性,善使手段……怪不得淑妃那般恨自己!然而这么一个疯狂的女人何以能赢得君王的珍爱?
无霜无地自容地低垂着脑袋,心里悔恨交加。就在此刻,她听到身旁的男子幽幽叹息:“那个时候,我做梦都想看到霜儿为我和别的女人吃醋,做梦都想看到霜儿为我对别的女人用心计使手段,然而等到……最后,等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能够如愿以偿。”他的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低头凝视面前的女子,温柔地低语,“我身为大靺帝王,竟连至爱女子的心都不能把握,我坐拥天下却独独不能拥有你,真是好笑。”
他的笑容孤傲而苍凉,仿佛原本被深埋在心底的痛苦被挖了出来,再一次正视的时候依然惨痛如初。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渴望她能够给他一点赞许和支持,哪怕一个笑,一个眼神也是好的。然而她始终都在逃避和拒绝。他宠爱苏子也是因为生气和愤怒。他想让她明白,没有她,自己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后宫有大把的女人等着他去宠爱。然而,最后他只是让自己明白,原来真的不能没有她!而她,依然无动于衷,甚至感到安慰和开心。
恍惚中一抹艳丽倔强的身影从他脑中仓皇掠过。艳都苏子妤,其实真的欠了她很多啊!
“对不起。”他忽然听到面前的女子低微的话语,楚易低头凝视她清绝的容颜,心里一瞬间充盈而满足,淡淡一笑,“都是值得的。”
为了她,从来都是值得的!
无霜仰起头,忽然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那你刚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楚易微笑,幽深的眸子是浓浓的情意,温柔回答:“是骗我自己的。”
无霜微微一怔,心里忽地柔软起来,感动,幸福,快乐……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隐隐难过,那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情!
无霜抬起头低声恳求:“楚易,给淑妃追封谥号吧,无论她做过什么,人都已经去了,你说好么?”
燕楚易微微一笑,宠溺地望着她:“都听你的。”
无霜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心里却有隐隐的忧患让她说不出的难受,仿佛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没有办法去守住。
不要想过去!
她敏锐的捕捉到内心深处隐秘的暗示。既然一想就会难过,那就不想了。她歪着脑袋靠在楚易腰间,面容渐渐沉静下来,仿佛过去的一切她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
第二卷:城外殇 第三十章:亲王
二天傍晚时分,门外忽然通报:“荣安王求见皇太后
无霜微微一愣。
荣安王?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啊,难道是哪位大人刚进的爵位?
无霜来不及多虑,朝门口道:“请荣安王进来。”
话音刚落,门口踏进一位绛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面目俊朗,唇角含笑,见了无霜便单膝行礼:“本王来给皇太后请安。”虽然礼节分毫不差,然而语气中却没有半点屈膝之态,反而透出掩饰不住的张扬傲气。
无霜微笑:“切勿多礼。”顿了顿温言道,“我刚才还纳闷儿呢,这荣安王是谁?原来是九王爷。看来九王爷是荣升了,我应道贺才是。”
荣安王闻言干笑起来,抱拳叹息:“承蒙太皇厚爱,今日朝堂之上,除了老八我们几兄弟都进了爵封了地,不日便要去封地常驻,今日特来向太后辞行。”荣安王笑容轻狂,不羁道,“若再不往上爬一爬以后恐怕也没机会喽,这一去千里不知何日是归期,太皇也真是为我们几兄弟着想了。”
荣安王语含讽刺,无霜只当未觉,含笑问道:“不知王爷封地在何处?”
“远在西岭。”荣安王一声叹息,状似惋惜,“我倒是羡慕八皇兄呢,安安稳稳的在帝都,那该多惬意!”
无霜莞尔一笑:“王爷晋升是好事,怎生羡慕起八王爷来了。若让他知道了岂不气煞?”
荣安王目光不经意落到无霜脸上,仿佛被她地笑容晃了眼,轻狂的笑意不由微微僵住,随即大声笑道:“徒有虚名而已,这西岭荣安王的衔头可不是好拿的。”
无霜微微一愣。自从回到宫里,除八王爷外与其他几位亲王都不怎么亲近,也不知道他们的为人。今日荣安王前来辞行,照理说也是循了规矩,然而这说出口的话句句有深意。似乎对楚易的赐封极为不满,难道是希望她从中斡旋?
无霜脑中飞快地闪过各种猜疑,不等她答话,荣安王又含笑开口:“我差点忘了,太后现在失忆自是对本王印象不深。对于太后的遭遇本王心里也是非常难过。”荣安王幽幽叹息一声,轻狂的面容笼罩起淡淡地哀愁,话锋一转。又道,“索性太皇对您是一往而情深,您在太皇心中分量之重连我们兄弟都心生嫉妒啊。”
无霜闻言,面色不由一红,低声道:“王爷言重了。”
荣安王瞥一眼夏无霜。眸中有隐隐的焦急。等了片刻才道:“本王就不多耽搁了。想来我那几位同命的兄弟也快来了,本王还是不凑这个热闹的好。”言毕。微微弯腰。“本王先行告退。
无霜点头:“荣安王一路平安。”
“谢太后吉言。”
看着容安王的背影消失,无霜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低声问身旁的紫云:“你说荣安王是不是有些奇怪?说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无霜忽地抬头,“紫云,那荣安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紫云思索了片刻道:“奴婢也不清楚,荣安王绝少来我们慕央宫,想来今日辞行是假,有求于太后才是真地,奴婢瞧他口气恐怕是不情愿离开帝都,想让太后为他在太皇面前求个情。”
无霜沉吟:“这朝堂之事我一个女子能说什么,况且楚易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我自不会去干涉。”
紫云微笑:“太后说的是,奴婢瞧荣安王也看出来您的意思,所以才干巴巴走了。奴婢听说荣安王是个极狂傲的主子,素来与其他几位王爷不和,暗中斗得厉害。今日在我们慕央宫碰了个软钉子,他还不照样没话说。”紫云喜滋滋地笑起来,神情欣悦。
无霜闻言叹息:“我也不是有意要给他钉子碰,只不过干涉到政事我也实在帮不了他。”
紫云低声安慰:“太后您千万别自责,荣安王心高气傲碰到事情才来套近乎,我们自不必理会,再说他那样一个人出了帝都才清净。”紫云正说着,门外忽然又通报:“靖安王,定安王,成安王求见皇太后。”
紫云一听心下明白,低声在夏无霜耳边道:“八成又是被遣出帝都地王爷,想来他们地目地和荣安王一样,太后您就假装迷糊甭去理会他们。”
无霜点头,向着门外道:“都请进来。”
紫云见进来的分别是十一王爷,十三王爷和十四王爷,心中好笑:这几位王爷素来有嫌隙,怎么遇上了事情倒成了一家人了?
太皇不在地两年里,这三位王爷可是互不相容地,相互之间明争暗斗,连后宫都人尽皆知,相爷根本就压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