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颜一下被惊醒,“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上的瓜片也被震到了地上,慌慌张张的大喊道,“怎么了!”
“我要努力让啸哥哥喜 欢'炫。书。网'上我!”
扬州的琼花已经到京,烈颜跟着师傅进宫禀报,王上看到雪白的琼花惊喜不已,命烈颜直接将花种到宁和宫,挑个合适的地点,让花匠师傅悉心照料。
宁和宫位于皇宫东南方向,装饰的富丽堂皇,平日里并没有太多人走动,王上为了给瑾妃一个平和的环境,没有瑾妃的传唤其他妃嫔不得进内打扰,足以见得王上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厚待。瑾妃很少参加宫中的晚宴,更是很少露面,烈颜奉命来宁和宫栽种琼花,才得以见瑾妃一面。瑾妃看到琼花的非凡姿态也是舒心一笑,亲自安排种植的位置,还不时的发出赞叹之语,可见瑾妃对琼花也是喜爱有加。
瑾妃身着华服,头戴锦冠,面色红润,仪态万千,站在树下静静欣赏着簌簌落下的琼花,面带微笑,至善至美。若说王上至今仍然宠信有加,不只是念及当年的救命之恩,跟瑾妃无双的容貌应该也有关系。宫中所用自是最好的,但瑾妃的姿容再怎么呵护,这岁月的痕迹多少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但她仍然容姿焕发,没有一点像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也许正是这不老的容颜让王上对她更有一丝好奇。
“狄喻大人请坐。”瑾妃命人搬来桌椅,请烈颜坐下,看来是有事要聊。
“谢娘娘。”
“本宫知道大人是个真诚之人,喻家几代为朝廷效力,所以本宫对喻府也是极为相信。”
“娘娘有话请讲,臣一定不敢怠慢。”
“也没什么要紧事,这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本宫时常觉得闷得慌,无儿无女,见大人也是健谈之人,希望可以体恤一下本宫,常来这里替本宫解解闷。”
“这……”后宫妃嫔岂能容臣子随意见面,这里的规矩都清楚,瑾妃提这种要求烈颜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大人不必烦恼,像今天来宁和宫种植琼花,不也顺顺当当的么?以后还要大人常来看看花儿开的如何,本宫会在王上那说话的。”
烈颜心里一阵发麻,这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虽说瑾妃的提议是个理由,但烈颜心里还是心虚。和瑾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烈颜发现这个看似出身民间攀上高枝的瑾妃,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恃宠而骄,同时又不失贵气。也许是宫里二十年,当初有的锐气已被磨平,当初带的羞涩已然变更。
“不知狄喻大人家中兄弟几人?”
“三人,臣还有个妹妹,叫烈颜,家父曾收养过一名男婴,现任御前侍卫,名叫萧封踏,我们之间关系就如同亲兄弟一样。”
“萧封踏……”瑾妃重复了一下萧封踏的名字,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可知他的来历?”
“他大臣两岁,听说家父收养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刚降生的婴儿,其他事情也没过问。”
“可知道他为何姓萧?”
“他的名字是家父取的,娘娘若想知道,臣回去问问便是。”也是,烈颜从来不知道萧封踏从何而来,她一出生就知道家里有个两岁大的哥哥了,慢慢长大后才知道萧封踏不是自己的亲哥哥,是父亲收养的孤儿,不然又怎会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情愫?
“哦,不用,本宫只是随口说说,只是感觉和大人比较谈得来,才聊到了大人的家事上面,不知本宫可否央求大人一件事?”瑾妃一向神态平和,这会儿又紧张起来。
“娘娘请讲,若臣能办到定然竭尽全力。”
“只要大人可以抽空来宁和宫小聚片刻,陪本宫聊聊。还请大人知道,这只是我们之间的谈话。”瑾妃恢复了平和的姿态,起身命奴才送烈颜出宫。
烈颜刚走出东桥门,就被腾空而出的风锡残拦住。
“哥!”烈颜惊讶之余也在纳闷,展歌怎么这样突然出现。
“颜儿,刚才瑾妃都跟你说了什么?”
“哥,你?”
看来刚才自己同瑾妃聊了挺长时间都被展歌看见了,可是他这么问自己,是这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也没什么,就是随便说说家里的事,她希望我可以经常去那坐坐。”
展歌转了身,好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有没有跟你提到封踏?”
天呐,哥哥怎么这么厉害,这都能猜到?宁和宫的院子很大,要想躲在近处偷听什么肯定会被发现,只能在远处观察,可离得远了又怎会听清。哥哥只能看见自己跟瑾妃聊天,却可以猜到内容,烈颜眼里闪着光,哥哥就是自己一辈子的骄傲啊!
“说了几句,他们认识么?”烈颜喜笑颜开,见到展歌这样就不自觉的得意,但此时也有点疑惑,瑾妃好像很想知道萧封踏的事情。
“颜儿,我也会在王上那帮你争取和瑾妃见面的机会,如果她跟你谈封踏,你要跟着引起她的兴趣,回来后告诉我!”
展歌的表情很严肃,看的烈颜心里激起一阵不安,萧封踏难道会跟瑾妃有什么瓜葛?看着展歌匆匆离开,烈颜的心里仿佛压了块石头,哥哥潜进王上身旁,是为了调查王上的身份,而今萧封踏又跟瑾妃扯上关系,自己却要在这当中帮哥哥传递信息。如果有什么意外,她、哥哥、整个喻家,将会遭到怎样的结局,烈颜迷茫了,她不知道要不要阻止哥哥继续冒险,要不要自己来解开萧封踏的身世。
烈颜回到宰相府,就看见家丁往院子里搬着什么。
“展歌你真会邀功啊,竟然偷偷的向王上进献琼花,王上说瑾妃很高兴,特地赏了你这些东西!”
萧封踏拉着烈颜看着这些封赏,绸缎、良驹,喻大人也走到院子,乐呵呵的看着烈颜。烈颜抬头看了眼萧封踏,恍惚间眼前出现了瑾妃的影子,烈颜急忙晃了晃头,眼前又是萧封踏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狡黠笑容。也许是刚才跟瑾妃聊天时间太长了吧,才会把她的眉眼重到萧封踏脸上。
“爹!”烈颜向喻大人行好,喻大人拍拍烈颜的肩,收不住的喜悦之情挂在脸上。
晚上烈颜强压住脚步没有迈进喻大人的书房,如果进去了,她一定会忍不住问父亲,萧封踏到底是何来历,城中孤儿那么多,当初是怎么慧眼识英雄,偏挑了萧封踏?如果没有父亲,萧封踏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进宫当值,官至御前侍卫吧。烈颜低头悻悻地笑了两声,抬步走回房间。
一早碰见萧封踏,还是不免想到瑾妃的样貌,可再一看见他身后的琼树,又气不打一处来。在清仪山庄烈颜跟琼树交过手,分明就是个练功的老手,现在又在萧封踏跟前装成初学者,烈颜感觉像是眼睛里进了沙子,看得直碍眼。
“还在用功呐?”烈颜听得出来 自'炫*书*网'己的阴阳怪气,她就是不爽,她要表现出来。
“颜儿,好 久:炫:书:网:不见了。”琼树站起身,语气温柔,如果此时有一块糖,应该都被融化了。
“有么?前几天不是还到我房间里通知我你跟萧封踏要上街买东西么,怎么会是好 久:炫:书:网:呢?”
琼树干笑一声,继续举起剑对萧封踏说,“封踏,下一步怎么做?”
“姑娘也学了好一阵了,不知效果如何,不如我们切磋一下?”烈颜上前抢过萧封踏手中的剑,转身就刺向琼树。
琼树受神经反射,下意识的挥剑防守,举剑抬在胸前,挡住了烈颜垂直而下的剑锋。烈颜腾空跳起,回身劈下,琼树略显惊慌,身体后仰,一柄剑身从胸前划过。二人在院子里起起落落,萧封踏站在一旁只有着急的份,几次欲上前制止,都被烈颜挥剑遣开。
“你别担心,我伤不着她的!”烈颜回头冲萧封踏喊道,而琼树正借此空当奔向烈颜,两把利剑相接,烈颜伸腿蹬在石桌边缘,双手握着剑柄支撑住琼树横向劈来的剑身,“进步很快么,萧封踏教过你碧流剑法么?”
琼树刚才所用正是南方一带的碧流剑法,此招式北方罕见,只是曾听程南啸说过。程南啸热爱武学,对这种偏僻剑法也是略懂一二,在他的潜心钻研下也算通晓。烈颜腿上用力,腰部向下一弯,上身滑走,避开与琼树的力气较量,移到石桌右侧。
琼树身体比烈颜丰满,若是单纯的比力量,烈颜八成不是琼树的对手,但灵活程度烈颜稍占优势,只能巧夺,不可硬拼。而琼树因为烈颜刚才的那句话显然分了神,动作稍作停顿,在烈颜抽身出来的瞬间手下无力,长剑脱手而出,身体也因为用力过大向后退了一步。烈颜移到石桌右侧后回身又是一招,此时琼树的剑已经落地,看到烈颜伸臂而来,瞬间脸色惨白,失声尖叫。
烈颜这一招只是普通的攻击,刚才与琼树的相互对峙耗费了不少体力,这一回身只是潜意识的防守,本以为琼树会出手闪躲或是马上反击,没想到琼树竟扔掉长剑显得如此惶恐。眼见剑稍就要碰到琼树的腹部,琼树还站在原地不动,烈颜也顿时失了神,想要收手却感觉速度已经无法瞬间停止。
突然烈颜手中的剑在马上要触到琼树衣襟时停住,一股力道顺着剑身传到剑柄,烈颜虎口一震,整个人也因为这股力道顿在哪里。而眼前,萧封踏站在琼树身前,双手夹住长剑,整个剑身向一侧弯曲。萧封踏的手心里流出鲜血,滴在石路上触目惊心。
烈颜惶然松了手,长剑随着她的松开往外一弹,萧封踏也松开了双手,一声清脆唤回了烈颜慌张的心。
“封踏!”琼树从萧封踏身后跑出来,眼中闪着泪光,抓起萧封踏的手,“你怎么样了?”
萧封踏盯着愣在身前的烈颜,甩开琼树的手,大步走到烈颜面前,“你闹够没有!”
烈颜被吓了一跳,心中冒起一种莫名的委屈,看着萧封踏还在流血的手,又在为自己的任性而自责。
“如果琼树因为你而受伤,我不会放过你!”萧封踏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重,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烈颜胸口,让她难以承受却又不能躲避。
“我没想到……”
“就是因为你总也没想到,所以伤到人也是应该的?别让其他人为你的‘没想到’负责!”
烈颜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步是沉重还是飘渺,在她恍惚的眼神里,自己已经从萧封踏的门前走到了宰相府的后院。
“如果琼树因为你而受伤,我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来回在烈颜的脑中回响,像是山谷里惊起的一道暴雷,要将烈颜的大脑炸裂。如果刚才那一剑没有被萧封踏接住,自己是真的会刺进琼树的小腹,还是能向右用力甩进一旁的树丛?烈颜虽然对琼树没有好感觉,但不至于要伤害她,刚才也只是一时生气,根本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萧封踏已经是第二次对她发火了,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平,但知道萧封踏说的确实在理,自己原以为的事情压根就不是按照预想的轨迹进行,这种任性已经让她吃了大亏。
“颜儿小姐!”
烈颜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脑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被人这么一喊,又木然地回了下头。她刚一转身,这只按住她肩膀的手就一下松开。
来人正是数月未见的秦詹,听若怜说在他们去扬州那段时间秦詹曾去过江宅,呆了片刻后又离开,走之前还送她和如月一人一张戏园的票券,请两位千金过去玩乐一番。
看见秦詹,烈颜心里不免一惊,他又来宰相府干什么,难不成是因为若怜接了他的胭脂红,就让他误以为跟自己还有的商量?烈颜没再看他,径直往前走去。
“颜儿小姐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是有心事?”秦詹跑到烈颜身前,好一副清秀俊朗的模样,此时呈现在烈颜面前的这张嘴脸跟街上的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白瞎了秦家赐予的好皮囊。
“你来做什么?”烈颜沉下脸,冷声问道。
“秦某刚拜见过喻大人,就匆匆来找颜儿小姐来叙叙旧。”
“我们有什么旧好叙的?”烈颜见走一步秦詹跟一步,索性站在那里,等着他把话说完。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陌生的感情都是慢慢叙出来的,小姐别这么急着撇清啊。”
“秦公子,烈颜再重申一句,您别白费心思了,想通过我来绑住我爹,根本不可能,我们还是越早把关系撇清越好!”
烈颜已经没精力在这跟秦詹耗了,只想把话直接说明白,也不想跟他再有什么联系,也说得很清楚,希望秦詹别再死性不改了。烈颜转身欲走,秦詹有一把抓住了烈颜的胳膊,只是瞬间又松了手,只好站在那里看着烈颜决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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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
烈颜一晚不知被噩梦惊醒几回,每次都大喊着坐起身,惶惶忽忽的就到了清晨。宫中传话,说瑾妃召见狄喻大人,想向他更多的了解一下跟琼花的亲身经历。烈颜着好男装备好车马,只身进宫。
“本宫也是感觉无聊,劳烦狄喻大人来宁和宫,是想跟您说说家常,大人千万别见怪。大人年纪轻轻就获封爵,当真是后生可畏呀。”瑾妃今日素颜相迎,看来是把烈颜当做体己人了。
“娘娘谬赞了,展歌只是尽一己之力,为王上分忧解难,分内之事而已。”
瑾妃和烈颜没等寒暄几句,话题就扯到了家中晚辈身上,也许是她无儿无女,对别家子女就比较关心。
“萧大人是令尊收养的孤儿,不同于有父母相伴的孩子,在宰相府相处的可好?”
瑾妃这几句让烈颜的心被突然抓紧,一记重锤砸在心头,与萧封踏相处的可好?烈颜的双眼略微的酸胀,直直的看着前方,直到瑾妃一连几声的轻唤,才倏地回过神。瑾妃笑容可掬,慈祥的坐在那里等着烈颜回答。
“很好……”
照着展歌的意思,烈颜和瑾妃谈了很多关于萧封踏的事,小时候在一起相互打闹,一起学武念书,长大后在朝上一起直言不讳,一起商讨要事。萧封踏顽皮的样子,挨骂的样子,认真的样子,勇敢的样子,还有,生气的样子……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和他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烈颜专注的讲着跟萧封踏有关的事,讲给面前这位慈爱的妃子,也讲给自己听。
在宁和宫坐了半个时辰,烈颜提醒瑾妃是时候离开了,瑾妃才犹有不舍的起身相送。烈颜从宁和宫出来,直接走到西桥门外三里远的亭子,风锡残在那里等她。
烈颜把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给风锡残,又像是记忆再次冲击大脑,想到从前的往事,烈颜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伏在风锡残胸前哽咽着,抽泣着。从小到大,烈颜都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其他人面前从不落泪,只有在哥哥怀里才会松开心中的结,让泪水冲淡心里的委屈和不安。
“和封踏吵架了?”待烈颜的心情有所缓和,风锡残轻轻拍着烈颜的后背,柔声问道。
“恩。”烈颜擦干脸上的泪痕,点了下头。
“因为独孤琼树?”
烈颜眼中闪出惊讶,哥哥是怎么知道琼树的?
“虽然我常在宫中,但也经常回家看看你呀!爹还是每日繁于公务,你要经常提醒他注意身体,娘总呆在家里,你也要时常陪她出去走走才是。”风锡残和烈颜走出亭子,单手搂着烈颜的肩膀,沿着高墙,慢步前行,“独孤琼树独自在外漂泊十年,这其中的孤苦你不能体会,难免会争强好胜,你跟她不一样,我们这么多人在你身边,你得到的温暖是她无论如何也抢不去的,何必还要跟她争呢?”
烈颜听着也在理,亲人自然不必说,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