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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成为太子之后,府里的日子变得愈发平静。一来是因为宸王除了每月在她这里和秦颖月那里各留宿一两晚之外,便谁都不去宠幸,完全在问柳斋里做起了和尚;二来是因为,没了朝堂上的争斗,无论是后宅里众姬妾、还是府里的奴才们,心都定了下来。都知道,只要做好了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可,绝不会有什么意外之忧、不会有什么无妄之灾。
皇上的病撑了很久,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儿,竟然撑到了年关。转眼间小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国中风调雨顺,百姓们收成好、日子过得舒坦。边关局面稳定,经过一场大战之后,雷国惨败,怕是休整三五个月都未必能恢复。雷国与风国的仗打了一年,连边关一座小小容城都未能攻得下,这让另外两个觊觎之国如何敢动手?今年的新年,又能太太平平地过。
九月末的时候,容菀汐收到了君紫夜派人传来的书信,说是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不能如约来京都城看望她。也说了翎王恢复得很好,已经和中毒之前无异。一来因着私事要急着走,二来听说翎王侧妃带着小郡主不日便到,便先行一步。虽是有负朋友之托,但还望她能够谅解。
瞧着书信中的内容,容菀汐便知道君紫夜是遇着了什么着急的事儿,自然不会埋怨他什么。更何况人家原本就是帮忙,能尽心尽力地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不容易,难不成还要让他留在边关做翎哥的老妈子吗?
只是能让君紫夜如此着急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容菀汐还是着实好奇了一番。想来想去,除了紫云阁内部的事儿,便也就是他的朋友慕容焰那边了。紫云阁历史久远、组织规矩、多年来从未有过什么大的动荡,君紫夜又不是那糊涂得真的 对阁中事务不管不问之人,所以想要紫云阁出事还是挺难的。那么想来,也就是慕容焰那边的事了,也就是雪国的事。
容菀汐很担心自己的母亲,几次想好了要走,可都因皇上那边的病情时好时坏,宸王这边的局面便也连带着时而紧张,使得她放心不下,也只有等着。一等再等,便等到了今日。
眼瞧着今日已经年三十儿了,又是一年即将过去。瑞雪兆丰年,自打一早儿便下起的这一场鹅毛大雪,在新年的喜悦气氛中,也变得欢快起来。
一早儿容菀汐便亲自忙活着,亲自给各位姬妾的院子里送了新年的赏赐。此时转了一圈儿下来,已经到了秦颖月的宜兰院门前。
如今庸王已经去了小半年,秦颖月一直在他们府里安安稳稳地待着,再不承认她是宸王的侍妾之一,已是太勉强的事儿。容菀汐知道,宸王是铁了心的要留着秦颖月,留她在府里,仅仅是一个开始,日后是一定要带进未央宫去的。逃避不是办法,总不能永远称呼她为大嫂。莫不如就此认了下来,免于那么多矫情的话。
“小姐,咱们还亲自把赏赐给她送去么?她算是个什么身份呢,能得了这些赏,不过是咱们府里给她的施舍罢了,何必小姐亲自去送?不如还是奴婢带着知秋进去,把东西给了她了事。”初夏道。
容菀汐摇摇头,道:“你去喊了小桃,就说咱们来送赏赐了。”
“是。”初夏见容菀汐态度坚决,便也只好应了一声儿。
不多时,小桃恭恭敬敬地到院门口儿施礼道:“主子身子不适,已经两日起不来床。听了娘娘要给赏赐,心里好生感激欢喜,可无奈身子不争气,又恐病气冲撞了娘娘,实在不能出来接赏、也不便请娘娘进去坐着。只能让奴婢过来接了赏,并再三嘱咐奴婢,务必要好好儿感谢娘娘。”
“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做什么?意思还不是再明显不过?就是你家主子不能来接我家娘娘的赏赐。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娘娘特意来给府里的侍妾们送赏赐,是何等屈尊之举,别人都是千恩万谢的匍匐着来接,怎的就你家主子在摆谱儿?若是不想做我们王府里的侍妾,直说便是,刚好我们还省去了被人诟病、省去了白白浪费好院子和好东西呢!”知秋嘴巴急,连珠炮似的说道。
“知秋。”容菀汐回头低斥了一声儿。
转身和悦地对小桃说道:“如此,可要让你家主子好好养着身子。这些东西,便由姑娘代为接进去吧。”
说完,吩咐身后抬着东西的几个小厮,道:“把东西给秦主子送进院儿去。”
几个小厮应了一声儿,抬着东西进了宜兰院。
容菀汐也不多留,因着这是最后一份儿,便吩咐这些小厮道:“你们将东西放下了,便散了吧。回去乐呵呵的等着年终赏钱便是了,今年我可让靳嬷嬷给大家伙儿都包了个大红包!”
几个小厮乐得一齐高声感激道:“奴才多谢娘娘……”
声音响在宜兰院里,听得屋内的秦颖月很得牙痒痒。
容菀汐说完,却是怡然地带着初夏和知秋往回走,并未把秦颖月故意怠慢她的事儿放在心里。
初夏低声道:“秦颖月就是明摆着给小姐脸色看呢,不想从小姐手里接赏赐,白费了小姐如此屈尊的一番苦心。小姐,这一次,咱们可是又输给她了啊!原本小姐是想着大家和和气气的过个新年,可是她却不领情呢。”
容菀汐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你以为我是在和她讨和呢?其实她的态度,对我来说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我要有这个表示,我要让殿下知道,我对她和对别人,是一视同仁的。至于她领不领情,则是她的事儿,和咱们无关。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免于什么。只有免了可能让她拿去做文章的事儿,咱们这新年,才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小姐待她和待别人是一样的,这下她是没得说了。可是这么做,小姐可多憋屈呢?咱们这不是等于被她给吓住了吗?”知秋有些心内不平。
容菀汐笑道:“咱们要的,只是安安稳稳的过个新年,便是让着她一回,又有什么要紧?咱们三个能把这新年过得顺心舒坦,别有什么横生枝节的事情来打扰,这才是最要紧的。”
“小姐说的是。”知秋嘀咕了一声儿,还是觉得心有不甘。凭什么小姐要这么让着她呢?大过年的还要看她的脸色!
卓酒说得没错,她家小姐之所以斗不过秦颖月,就是因为太过心软、太过顾及身边的人。如果小姐能像秦颖月那般无所顾忌,她们两人光是斗脑子的话,小姐早就将秦颖月赶出府去了!
小姐心软,偏得她和初夏都不是秦颖月的对手,帮不上小姐的忙。只能让秦颖月那贱人一再占据上风。
还没走到院门口儿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雪绒“汪汪”的叫声。容菀汐还以为雪绒是在对她们叫呢,笑道:“再叫不给你骨头吃!”
“汪汪……汪汪……”听得雪绒的叫声愈发急切了。
三人正笑说雪绒被不给吃的给吓着了,一进院儿,却发现是宸王站在雪地里逗狗呢。披着厚厚的大氅,手里拿着一个福宝斋的纸包,在雪绒面前晃啊晃,就是不给它吃。
容菀汐和知秋相视了一眼,显然都担心刚刚的话被宸王给听去了。但想来就算被听去了也无妨,秦颖月不接她的赏赐是事实,她为求安稳而百般谨慎,这也没什么错儿。
容菀汐笑道:“大冷的天儿,怎么还在外头站着?我看你的身子是真的全好了,这就嚣张上了!”
宸王将点心纸包在雪绒面前甩了一下,逗得雪绒急叫个不停。自己也是笑得开怀,道:“也没多一会儿,见你们在宜兰院呢,便在这儿等着了。”
俩丫头觉得有些尴尬,知道宸王可能已经把她们的话给听去了,不免有些不自在。但容菀汐却是坦然,只是笑道:“快进屋吧,别着了凉。”
第六百七十一章:皇上驾崩
就算让宸王听到了也没什么要紧,她说的,也不过是一些该当的话。事情就是如此,非要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若宸王听着了,却没问她,显然表明了宸王是站在秦颖月那边的,不想就秦颖月怠慢她的事情而有什么表示。或许在宸王心里,秦颖月就是理应不给她施礼、理应不从她的手里接赏赐。因为在他心里,秦颖月才应当是正妻。她这后到的替代,岂有什么资格能做正主儿的主子?
“听说福宝斋新出了一样儿新年福糕,下了朝,我就直奔福宝斋去,给你买了来。”宸王笑道。
容菀汐笑道:“你从议政殿的龙椅旁下来,却直奔福宝斋去,可真是难为你了!”
“可不是么,瞬间变成了升斗小民。你快尝尝,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宸王说着,边急着把糕点打开了。
里面放着的,是十几块儿“福”字形状的白色糕点,看起来和牛乳糕差不多。容菀汐拿了一块儿尝了,一口还没咽进去呢,便忍不住笑道:“这哪里是什么新点心?不过是牛乳糕换了个样式罢了。把原本的圆糕点,变成了福字而已。不信你尝尝,口味可有不同?”
容菀汐说是让宸王尝,但却是拿了两块儿糕点递给初夏和知秋。
这俩丫头也不客气,连声儿谢都没有地就接了,也不在意这是宸王特意给容菀汐买的东西,送到嘴里便吃起来。
宸王原以为容菀汐看到这些福糕会很欢喜,毕竟这可是他排队买来的啊。看到她这么一副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嫌弃的反应,未免有些悻悻。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尝了,果然……还真怪不得容菀汐。这的确就是牛乳糕,只是换了个模子而已。
“回头儿早晚让人把这破店给查封了!”宸王气道。
话音刚落,忽听得院里传来一阵狂奔,还加上几声着急地大喊:“殿下……不好了殿下……”
宸王摇摇头,吩咐初夏:“给他开门……”
“我看他是不想活了,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好了?总是这么慌慌张张,非要打他三十大板,他才能长记性。”宸王和容菀汐抱怨道。
容菀汐笑道:“可别怪得太早,或许真的有什么极要紧的急事儿呢。”
卓酒虽然平时爱玩爱闹,但却也不是真的没分寸之人,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地在大过年的喊“不好了”。怕是有什么大事儿呢。
卓酒进了屋,直接自己把请安给省去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道:“殿下,宫里……宫里来人儿了!说,说……说陛下驾崩了!”
“什么?”宸王和容菀汐同时一声惊呼。
虽然知道皇上驾崩是迟早的事儿,但却也从未想过,皇上会恰好在大年三十儿这一天仙去。尤其是在皇上已经撑了这么久之后,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说没就没,甚至于连一个病重的传召都没有。若是病重了让他们进宫去陪伴几日,也总算有个准备。这一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宸王和容菀汐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来传的?”宸王问道。
“他自己说,是李公公身旁的小福子。”卓酒道。
宸王和容菀汐相视了一眼,显然并不觉得这事是假的。虽说来得突然,但好在这两人都是相当理智的人,不至于被这突然而来的噩耗给惊得乱了方寸。
容菀汐吩咐卓酒道:“你先别慌,稳住了才行。听我的,这就去找薄嬷嬷,让薄嬷嬷速速去给我们准备孝福,等下儿直接送到宫里去。我和殿下这就进宫去,片刻不耽搁。这事儿至昭德院便止了,莫要再往外传,待到尘埃落定之时,一切自有结果。”
卓酒仔细听了,点头应了声儿“是”。却是依旧看向宸王,见宸王点点头,这才急着去办了。
容菀汐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因着是新年,穿了眼里的玫色,若是这样进宫去,可是大大失了礼数。又见宸王穿着的还是那一身上朝之时的监国太子的明黄,便吩咐初夏和知秋道:“快去给我和殿下找一身素净些的衣裳。”
俩丫头应了,急着去寝房的衣柜里翻腾。此时却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心扑通扑通地跳。
有了容菀汐的安排,宸王不必担心什么。放心过后,却反而是一股如同潮水般汹涌的悲痛席卷而来,兜头而下,压得他透不过气。手心、脚心都是冰冰凉凉的,呼吸也不那么顺畅,一如初夏和知秋那般脸色惨白,紧紧攥着拳头,却还是止不住心内猛烈的颤抖。
父皇……父皇……
今儿上朝之前,他还去漪澜宫给父皇请了新年的安。父皇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很不错,还乐呵呵地说,让他下午早些带着菀汐进宫来。说是已经让母妃备了家宴,今年因着身子不适,便不大操大办了,只是叫了在京都城里的这些儿女们,到漪澜宫里用一顿年夜饭,一起守岁,倒是别有一番乐子。
当时父皇说起这些安排的时候,眼中满是期待。那时父皇的眼神儿,是他自打记事儿以来,从没有见过的柔和。他想,父皇是爱他们这些孩子的,父皇期待着这一场只是作为父亲和子女们团聚的家宴。
他还兴冲冲地想着,回家要和菀汐亲自下厨,一起给父皇做两道好吃的菜,带进宫里去。还要去淑女坊给父皇买上两坛子好酒,让父皇尝尝鲜。还想着要和老四一起,像寻常人家那样,向父皇讨些压岁的银钱呢。还想着要将兴儿也带进宫里去,让兴儿给父皇磕头,讨一个大大的金元宝来。
可是……没想到父皇竟然去了……父皇还没等到这些,便去了……
父皇这一生,所得到最少的便是家的温暖、便是天伦之乐,不管是他不愿也好、还是他无福也罢,这都成了他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的一生中,唯一缺少的东西。及至生命最后的一段日子,他很想要得到这些,然而偏偏天不遂人愿,并不能遂了他的意。
身为儿子,对自己的父亲,他是爱着的;但是身为臣子、身为一个曾经被君上摆布的臣子,对君上,他是恨着的。有时候,这些对君上的恨,甚至超过了对父亲的爱。但及至此刻,及至他听到这噩耗之时,他记得的,就只是父亲对自己的好,就只是自己对父亲的崇拜和依恋。
可是,父皇走了,在还没来得及听他说一句有关父子之间深情的话之时,父皇就这么急着走了。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向父皇请教、还有很多话没有和父皇说清楚。
父皇就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让他看到,连最后的交代都没给他。
是否父皇还在生他的气?是否父皇还在气他赢了大哥?所以才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所以才连一句嘱托和交代都没有。
初夏给容菀汐找了一身水蓝色的银丝绣锦裙,看起来清素寡淡。给宸王找了一身银灰色的袍子,看起来沉闷稳重一些。容菀汐很快换好了衣裳,将衣袍给宸王扔了过去,让他也快些换上了。宸王还算麻利地换好了这一身便袍,神情却还是有些怔忪。
容菀汐知道宸王其实是一个相当孝顺的人,只是不幸生在皇家,诸般孝顺之意无处安放罢了。她知道此时宸王心里一定很难受,但劝说之言到嘴边儿,却又觉得说出来是毫无用处的。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快走吧,母妃此时定然在悲痛之中,我们得快些去陪她。”
虽然父皇去了,但是母妃还在。此时他们没有功夫悲痛,而是要撑起一片天,不能让宫里乱了、不能让风国乱了。往小了说,则是照顾好母妃,不能让母妃因悲痛太过而伤了身子。这些宸王自然明白,所以只是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便胜过了千万劝说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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