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雄信赶紧称谢:“唐瑛正在学习射箭,你能教教她就更好了。唉,这孩子,一心要报仇,让她不要练武恐怕不行。真不知道她啥时候才能放弃从前的噩梦。”
离开演武场,唐瑛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锻炼,而是独自一人走上了瓦岗寨的城墙。依靠在城墙垛上,望着远处平静流淌的洛河,她的心情起伏不定。不管她所知道的李密杀翟让的事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历史,她对李密的感觉都很不好,别人眼里看到的谦虚平和,在她眼里却是虚假。李密的笑与其说是亲和,不如说是笑里藏刀。
可唐瑛知道,她的这种感觉不会得到别人的认同,哪怕是被后人描绘成智多星的徐世勣也不会认同她的感觉,巨大的时代鸿沟横隔在她与这些古人之间,本就不善于表达的她,现在更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些人描述她对李密的看法和想法。
思量再三,唐瑛还是决定和单雄信徐世勣谈谈,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她,她也要把对李密的看法说出来,哪怕现在不起任何作用,能让他们多点思考和想法也成呀!
晌午回到自己的小院,唐瑛不出意料地看到单雄信正在等她。上午她转身就走的行为可以说是丢尽了单雄信的面子,对于好交朋友,性格豪爽的单雄信来说,不来找她理论一番就不是单雄信了。
“唐瑛。”指了指石凳,示意唐瑛坐下,单雄信用少见的严肃语气开场了:“你对王伯当太不客气了,且不说他是我的至交好友,就今天的事,他只不过是好奇地问问你,你生的哪门子气?唐瑛,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看不起你,知道你想为亲人报仇,知道你承受了太多你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事情。可你不能因为这些而拒人千里之外。好在伯当与我私交甚好,李密公也是大度之人,他们都不会与你计较。可是,总有一天,你要与别人打交道,你这样的脾气……唉,怎么得了。”
唐瑛默默地坐下,静静地等单雄信把话说完。等单雄信停下来了,她才开口:“大哥误会我了,我没有生气,对王将军的问话也仅仅是有些不满,却还没到生气的份上。”
“你还没有生气?”单雄信更怄气了:“你看看你当时的脸色,冷的结冰了。密公那么友善地对待你,还伸手给你,如此礼贤下士,你倒好,扔他一冷脸,转身就走,弄的大家都很尴尬。你说你这脾气……”
“大哥,我正要跟你说说李密这人。”打断单雄信的指责,唐瑛叹气:“我走,是因为看不惯李密这种人。我讨厌他,一脸的奸笑,不是好人。”
单雄信没想到唐瑛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奸笑?不是好人?唐瑛,你怎么会这么想?哦,我明白了,你是憎恨当官的人吧?我跟你说,李密公和那些隋官不一样,他可是杨玄感的军师。当初,他就是看不惯狗皇帝和那些贪官,才辞官不就的。”
唐瑛皱眉头想了半天,没想出书上是怎么写李密的,不过,李密跟随杨玄感造反倒是真的:“他跟随杨玄感造反并不能说明他是好人。大哥,我跟你说,李密这人野心大,他来瓦岗寨是想把瓦岗寨变成他的,他肯定容不下翟首领,早晚有一天会对翟首领下毒手。”
单雄信伸手就摸唐瑛的额头:“丫头,你今天什么毛病?怎么胡说八道的。你又不认识李密公,也没见过他吧,怎么知道他会害翟大哥?他来瓦岗寨是来投靠咱们的,是带了人马进来投靠我们的,哈,他又不是来夺瓦岗寨的,你发什么疯呀!”
唐瑛苦笑,她就知道,即便她说出朵花来,在别人看来也是胡说八道:“我是没见过李密,可今天见到他,我的感觉就是不好。反正,话我是说了,你和徐将军说说,让翟首领对李密多一点防范。总之,小心无大错。”
单雄信哈哈一笑:“你呀,整天除了练武就是学字,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唐瑛,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娘也死了快三年了,你爹生死不知,你可不能把自己变成真疯子。啥事看开点,有啥话说给大哥我听,别憋在肚子里,也别再胡思乱想了。对了,李密说,你年龄小,如果想学东西,他也能教你。看看,他可是一点架子也没有。”
“他教我?”唐瑛嗤笑一声:“他以为他是哪棵葱,哼哼,就那点本事。”
单雄信是拿唐瑛没办法了:“算了,你呀,总有一天要吃亏在你这倔犟的脾气上。唐瑛,你说你一女孩子,怎么……”
“大哥,咱们之间说好了不提我的性别。我对李密不是个人偏见问题,也不是我性格上的问题,我只是不希望瓦岗寨出事。大哥,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你们听不懂,也不理解,可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是能预言一些事的。大哥,在你们看来,李密似乎很有本事,可在我看来,他也就那样。李密不会给瓦岗寨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是瓦岗寨的祸害,不信,咱们走着瞧。”
唐瑛从来没在单雄信面前说过这些话,实际上,她平时的话很少,更是从来没评价过某个人,某件事。这是第一次,她很认真地告诉别人,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什么也不懂的人,她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特殊之处。
唐瑛这么认真地说出这番话,听得单雄信是又好笑又心酸:“唐瑛,你这几年的努力刻苦我都看在眼里,你为瓦岗寨好,我也知道。这样,我呢,也听你的,把你的话转给翟首领,让他多提防一些新来的人。不过,你也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不好。”
唐瑛叹气:“我知道了。唉,反正翟首领已经把人收留下来了,也不好赶走他。这样吧,等我以后想个法子,不露声色地把李密撵走好了。”
单雄信想笑,又忍住:“好,你慢慢想。对了,你不是在练箭吗,我给伯当提了提,他答应教你。”
唐瑛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多谢大哥了,我有分寸,不要别人教。”
“你呀,总这么犟。伯当的箭法精妙,他可是真正的神箭将军,他能指点你一二,对你帮助很大。唐瑛,你也知道,你的力量不足,马上作战很难取胜,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练习射箭最好,免得陷入混战中,很难保全自己。”
唐瑛点头:“我明白。不过,大哥,我这一年来,骑术已经很好了,我会更加努力的。”
“你练的双刀不怎么管用。”单雄信笑笑:“遇上厉害的对手,你根本应付不下来。”
鉴于力量上的薄弱,唐瑛为自己设计了两把比一般大刀薄且窄,长度也稍微短一些的战刀作为武器。这两把刀轻巧好用,优点在于唐瑛运用起来不吃力,缺点也很明显,经不起力气大的武器磕碰。所以,单雄信说,她的刀对付一般小兵都欠些火候,何况是马上大将。
“我知道。只是,我目前的力量不足,只能暂时使用它们练练手。过两年等我的力量练足了,刀的重量加上去了,自然就实用了。”
“好吧,我说不过你。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和唐瑛想的差不多,单雄信暗地里把她的担心说给徐世勣和翟让听了,这两人也只是觉得好笑,因为他们从没听说过李密有什么野心,李密表现出来的才能和风度给他们的印象都非常之好。因此,唐瑛的话在他们想来,也就是一个受苦孩子对当官的天生反感而已。他们认为,随着李密在瓦岗寨的日子长久起来,唐瑛慢慢会改变自己的看法,这不用他们操心。
以后的两个多月里,事实似乎证明了唐瑛真的是在胡思乱想。李密的到来不仅没有给瓦岗带来任何坏处,反而促进了瓦岗寨的大发展。在李密影响下,周边义军和那些被打散的杨玄感部属,纷纷向瓦岗寨涌来,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前来参加瓦岗寨的义军人数多达十万。瓦岗寨的发展壮大来的是那么突然,让翟让等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哪里还会去想唐瑛的杞人忧天。
望着每天络绎不绝前来投靠的人群,唐瑛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演义就是故事,或许,历史是另外的事实,与自己的记忆完全不同吧?两个月后,忙碌一天回到家里的唐瑛躺在榻上,自己这样安慰自己。
瓦岗寨的人数在短时间急速扩张,这是大好事,但随之而来的烦恼事也来了。这些人没来之前,瓦岗寨吃穿不愁。反正看准机会就出去狠狠捞上一笔,加上打败那些前来清剿的隋兵后缴获的战利品,足够他们好好过段日子了。可眼下,人数暴涨了十多万,都不要提人员的安置和筹备军械等用品了,吃饭都已经成了大问题。如何尽快找到大批的粮食,成了瓦岗寨的当务之急。
瓦岗三年 第八章 筹谋(一)
太原,唐国公府邸后宅的小路上,李世民心神不宁地匆匆行走着,他的心情败坏到极点。李渊他们一起商量了许久,虽然都用肯定的语气说刘文静不会出卖他们,但每个人的心底实际上都没有底。李世民与李渊他们想的不一样,他是可惜,是不舍。他是唯一深信刘文静不会出卖他们的人。但刘文静真的出事,对他来说,损失很大。
此时的李世民还没有收揽天下才俊为我所用的想法,他对身边人离开会有一种近乎割肉的痛楚,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别人都如此,何况刘文静。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刘文静是他的良师益友,同时也是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做大事的人。在周围的人对辉煌的可能还忌口不语的时候,是刘文静一直坚持不懈地提醒他,指点他,鼓舞他。眼下,刘文静突然出事,而且是大事,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指路的灯火突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
长孙无垢坐在房间里,凝视着大门一动不动。刘文静出事她已经知道了,同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李世民会怎么想,下一步想怎么办,她应该做些什么。
长孙无垢嫁给李世民之前,长孙无垢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嫁给李世民的那天,她最大的感受就是丈夫的伟岸和英气,还有李世民的温存,当时的她,还只是暗自庆幸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夫君。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孙无垢已经从庆幸发展成了仰慕。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熟读各种书籍的女人,长孙无垢和她的叔父长孙顺德一样,看出了李世民的不凡之处,看到了李世民的努力和勤奋,在她眼里,李世民简直就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夫君,一个大有前途,大有作为的夫君。作为这样一个男人的妻子,她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贤内助。
脚步声传来,从急促的脚步声中,长孙无垢听出了李世民内心的焦躁。她慢慢起身转向大门口,李世民阴沉的脸庞马上映在她的眼中。长孙无垢没有说话,上前去默默接过李世民脱下的披风,拿去挂好,又走到已经坐下的李世民跟前,给他倒了一盅水。
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垢一眼,一口喝干了水,砰地一声,把茶盅重重地放在圆桌上,同时叹了一口气。
长孙无垢笑了笑,将茶盅放好,伸手来解李世民上衣的扣子:“去洗洗,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热水。”
“嗯?”李世民一愣。
长孙无垢的五官并不出色,身材也不婀娜多姿,才艺也不出众,她并不属于那种特别美丽的女人。但长孙无垢身上有别的女人所没有的特色,那就是温柔与善良,聪明与贤惠,还有善解人意。成婚后没多久,李世民就发现了这一优点,这也是李世民在众多女人中,唯独敬重爱戴长孙无垢的原因。
“在外一天,你太累了,刘文静的事你也一定很烦心。去泡泡,放松一下。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些东西,你去看他的时候,用得上。”
李世民反手握住长孙无垢的手,感慨道:“还是你知我。我已经想好了,明晚去探监。”
“夫君不用焦急,在我看来,公公和裴大人他们定有办法解救刘文静。”
“是吗?我怎么感觉不出来?裴寂这只老狐狸,哼,比谁都滑头。”
长孙无垢笑笑,把手从李世民的手中拿出来,继续替李世民更衣:“叔父说了,刘文静真的出了事,受牵连最大的就是裴寂了,他比任何人都急。还有,江都距离这里这么远,就算刘文静被押送江都,这一路上……”
李世民眼前一亮,他是一时着急心切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太原到江都岂止千里,路上盗匪成群。唐国公府已经收容了刘弘基、长孙顺德、窦琮等好几位通缉犯了,以后再收容一个刘文静也不算啥。
想通了这一点,李世民脸上阴见多云了:“多谢夫人提醒。”
见夫君脸色好了,长孙无垢也松口气,微笑着目送李世民走进了浴室。刘文静出事正好,这下唐国公该好好考虑一下起兵的事了。想起叔父有些幸灾乐祸的话,长孙无垢深深叹口气。她是一个善良的女性,不希望看到战争与血腥,但她同时也是李世民的妻子,她知道夫君迫切想在乱世中建立功勋的想法,作为一个妻子,她所能做的就是支持。
第二天,李世民一早去给李渊请安,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能从李渊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只好怏怏地去找刘弘基。昨天李世民匆匆离开,刘弘基心里也觉得奇怪,从李世民处得知刘文静出事,他也吓一大跳。
两人也不提中午的饭局了,关在密室里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让刘弘基再北上一次,尽量从突厥人那里搞到战马。李世民这边则让长孙顺德再去招募一些精壮加入骑兵部队。不管李渊怎么考虑的,他们要先做好起兵的准备,一旦皇帝对李家不利,马上起兵。
送走刘弘基,李世民装成没事人一样和昨天的那群狐朋狗友玩闹了一阵了,跑去吃了顿狗肉后,才回了府邸。天黑后,李世民拿上长孙无垢准备好的金银之物,悄悄从后门出了府,赶到了太原府的大牢。
有钱好办事,狱卒很快将李世民带到了刘文静的监舍。刘文静斜靠在监舍的墙上,百般无聊地玩弄着手上的镣铐,李世民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点绝望气息。而刘文静在看到李世民的时候,却笑了,似乎早就知道李世民要来看他。
等监舍里只只剩下他们两个后,刘文静笑道:“我以为你明天才来,没想到半夜跑来了。”
李世民可没有刘文静的好心情:“先生身处牢狱,却如此安然,是否在盼望世民前来解救?”
“你?呵呵,二公子,不是刘文静小看你,要救我,凭你的力量也仅仅让我成为通缉犯而已。我等你来,是知道你要来问我一些事情。”
李世民奇怪了:“先生不为自己着急吗?你可是被人告发与李密有关,到了江都,甚至都不会去江都,就有可能被……”他做了一个拭脖子的动作。
刘文静笑笑,把嘴巴附在李世民耳边笑道:“我就一小人物,死活有别人操心,你也别太操心,有裴寂那个老家伙呢。”
李世民噗哧一笑:“老头儿表面上没事人一样,今天一天却没看到人,估计在想法子救先生。”
“好了,说吧,你想问我什么。”将身子往墙上一靠,刘文静冲李世民就乐。
“其实先生已经猜到了。”李世民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眼看天下大乱,各处的义军风涌而起,大隋朝不保夕了。皇帝性忌好猜疑,稍微感觉不好就杀人,我们大家都很不安全。您觉得我该怎么办才能保全李家?”
瓦岗三年 第九章 筹谋(二)
刘文静很想笑,李世民说话说一半,吞吞吐吐地一点不像平时那样爽快:“二公子说的是,天下大乱,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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