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李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前行几步站在了月光下。不一会儿,拐角处露出李勣的身影,他正从外面而入。李勣刚走过中堂,突然看到侧房门口站了一个人,仔细一看,竟是李靖,顿时心里一跳。见对方已看见了他,他只得上前招呼。
“李总管是出去巡察吗?”
“啊,是。三日后要回程,我去营里看看。”李勣笑着回答:“刚刚回来的时候,我也去看了看唐俭大人,他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唐俭尽职地履行了超级奸细的职责,不仅说反了几名颉利的心腹干将,还在李靖率军攻到定襄城下的时候,亲自参与了开城门的行动,受了一点伤,倒是没什么大碍。
李靖对唐俭自然也是关心到位的,听了李勣的话,他却是一笑:“李总管好像不太关心河阳公主的下落呀。”
“大将军……”李勣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该来的,还得来呀。
“唉。”李靖玩弄着一把突厥弯刀,摇摇头:“河阳公主真的不一般呀,不仅为这次出征花费了无数心血,还手刃颉利,并率百人拖住了数万精兵,为我等拿下定襄立下大功。可以说,我们十万人马只做了一半,还有一半,却是她做下的。想到这些,由不得我不关心她。”
李勣苦笑,却是不发一言。
望着李勣低垂的头,李靖转身望着棺柩继续叹气:“其实,我不仅仅是关心她,还担心他们呀我更想不通的是,张公谨会这样离开,一句话不留。李将军,你真没见到他吗?”
李勣愣了片刻,实在分不清李靖口中的他是“她”还是“他”,只得含糊其词:“大将军,我派出了人去搜寻,但,没有回报。”
李靖笑笑,转头看着李勣道:“我问的是张公谨。根据将军部下和那些活着回来的勇士们的讲诉,张公谨应该受伤不轻,唐瑛要么没见到他,如果见到,断不会扔下他不管。”
“这……”李勣听明白了,皱紧了眉头,他抱定了一个想法,随便你怎么说,我打死不承认棺材里的人不是张公谨。这不仅是欺瞒上峰,而且是欺君之罪:“大将军,这事,我还真不清楚,不知道大将军为何如此说?”
李靖笑笑:“我查看了这具尸身上的伤口,致命之处是胸前的箭伤,一箭贯心,却没透出背,受伤之人,立刻身死。这箭法既快又准,力道却不是很大。这种手法,绝不是普通箭手能造成的。而此尸身上的其它伤口,并不是此人生前被伤,而是死后被弯刀划出的,明显是为了掩盖什么。”
李勣张张嘴巴,又闭上了。他没想到,李靖能如此细心地观察到这一切。可是,让他承认这些,他也做不到,干脆闭嘴不说话。
沉默就等于承认,李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笑着拿起一把突厥弯刀,走到棺材旁,一使劲,掀开了棺盖,一股异样的味道从里面一下子释放出来。李靖却似没有闻到,径直将手中的弯刀刀尖,使劲刺进了尸体的心脏部位,将那道他看的清清楚楚的箭痕,不露痕迹地消灭在刀痕之中了。
“等运回长安,再有人验尸,这些伤痕,就没什么破绽了。”
淡淡地说着,李靖扬手示意李勣帮他将棺盖盖回原处。那李勣已经傻眼了,木头人一般地听从着李靖的指挥,将棺材盖还原。
“没有别人的帮助,唐瑛再清楚这草原上的地势,这样的天气下,带着负伤的张公谨,怕是走的很艰难呀”
不问张公谨为什么这样做,也不问唐瑛去了何方,淡淡的话语中,透出的仅仅是一丝关切和满心的担忧。李靖的行为彻底打消了李勣的顾虑,到了这一地步,他虽不知道李靖为何愿意同他分担这样的秘密,却不可能不为之感动。
“我真不知道唐瑛去了何处,她不曾来见我。”叹口气,李勣开始把他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李靖。将张公谨的决定告诉了李靖后,末了,李勣苦笑一声:“这人,也是痴人,只是,我也不知,他与唐瑛能否有缘再聚。将军也知道,唐瑛的想法,都很出乎常人的预料,所以,张将军的想法值得敬佩,结果却不一定完美。”
李靖听完了这样一段故事,摸了摸心口,半晌后,笑道:“唐瑛是个奇女子,而张公谨却是个值得敬佩的汉子,换做我,却是做不到。”
李勣看着他也笑了:“是,我也做不到。”
李靖伸手入怀,摸出一封书函:“这是唐瑛让唐俭大人带给我的信,还有一封是给陛下的。你猜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李勣没有伸手去要,却是皱了一会儿眉头:“安置突厥俘虏的法子?还是下一步消灭吐谷浑的战策?”
“哈哈,你们果然是兄妹。”李靖笑道:“若是旁人,定不会猜这些,可你却恰恰说中了。不过,只是一部分。她说,我们可以携胜利之威名一鼓作气灭了吐谷浑。但,信中最重要的部分,却是说,她会帮我们再灭了西突厥。”
“西突厥?”
“对。唐瑛信中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东突厥灭亡会给西突厥人造成巨大的压力,眼下西突厥向我大唐示好,是因为他们一直被东突厥所压制,一旦这个压制者不存在了,就会有野心之辈想取而代之。加上兔死狐悲的心态,西突厥早晚会与我大唐做对。所以,唐瑛说,她会找机会踏遍西突厥和西域境内,将他们的实力摸清楚,再将进军路线图绘制给我。唉,我估计,给陛下的信里,会有如何挑起西突厥内讧,并寻机一一消灭的建议。”
李勣耳听着李靖的叙述,内心里却在骂唐瑛真是个操不完的心,你要走就走干净点,却还是这么放不下,真是自找苦吃。万一皇上命人在关外撒网捞你,看你怎么躲的过去,
李靖似看出了李勣的担心,却是笑了笑:“西突厥到西域这一片,地域辽阔,人烟分布极广,唐瑛想在短时间里为我绘制出行军图,却是难。不过,她有这样的承诺,我们也可放心,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强,不是吗?”
李勣听明白了,笑笑:“倒也是,她一向就不用我们操心的。
慢慢走到中庭处,看着淡淡的月光照亮下的庭院,李靖却是感慨道:“拿下东突厥,日后再能横扫西突厥,将西域置于我大唐管辖之中,如此浩大的战功,我想想就为之心动。真能为大唐拿下这些地方,灭掉这些威胁,我此生也心满意足了。”
“大将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守土御边,若能开土列疆,则可名扬千古。这样的功劳和名望,任谁都想得到。”站在李靖身后,李勣也是感慨万分:“唐瑛曾经说,作为大将和能臣,生于乱世,是运气。而作为百姓,生活在乱世却是不幸。我有时候也在想,我们生于这个时代,遇上一代明主,的确是很有运气的。只是,唐瑛却放弃了这样的好运,宁肯平淡一生。或许,她的选择更好吧。”
李靖笑道:“这不正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嘛我只是想到,当我能立下名留青史的功绩时,后世之人却绝对想不到,大唐能成为强盛之国,我们能名扬四海,其中却包含了一个女人无数的心血和汗水,还有那无人能及的智慧。若是能将她的功绩全部记录下来,那么,青史之中就会有一抹最炫丽的色彩,这道色彩,会让所有男儿都为之逊色。”
李靖的话句句说到了李勣心里,他也抬头望向苍穹,他理解唐瑛,那是一个喜欢清淡生活,平静过日子的小女子,却也是一个以义为心,以情为性的奇女子。这样的女子,她做出任何事,都绝对不会去想什么青史留名,而是只为了那颗心,不会留下遗憾。只是,唐瑛,你离皇上而去之时,真没有遗憾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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