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昨天半夜,唐瑛才带着大家,由西北突然转向西南,在一处小山坡休息了两个时辰后,穿山而过,直接奔向了东南。这让突厥斥候很是费了一些功夫,才寻到他们的踪迹。唐瑛他们是故意将行踪暴露给突厥斥候的,要的就是这些斥候将他们的踪迹禀报给叠罗施,引对方追来。
“公主,我们还改变方向吗?”张公谨紧紧跟随在唐瑛身边,望着远处露了一下头又消失的突厥斥候,大声问道。
“暂时不。我们已经兜了大半个圈子了,再兜下去,对我们不利。传令大家,加快速度,争取跟敌人拉开十里的距离,然后找地方休息。”
“是。”
比突厥人好很多的是,唐瑛他们有替换的马匹,也带足了草料。所以,放马奔腾,没太多的顾忌,很快就与追兵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傍晚十分,在确定扔开了突厥斥候的跟踪目光后,唐瑛带着大家掩进了一片树林。
“有没有掉队的?”
稍事休整,唐瑛忙察看众人的情况。让她略微吃惊的是,那三个跟随他们跑路的养马汉人,没一个掉队的。张公谨说,这三个人都有当兵的经历,是原隋朝的老兵了,唐瑛这才恍然。
在树林里美美休息了一夜后,唐瑛他们的精神气都恢复过来,战马也休息够了,众人忙忙地准备起来。在唐瑛的一声令下后,队伍穿过树林,向着旷野处飞奔而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突厥人的斥候终于找到了这一片地区。没想到唐人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睡觉的叠罗施,恨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强行命令军队继续寻找。不过,幸好他没有打退堂鼓,还有机会追上唐人。前方三十多里,就到浑义河了,唐人南下,应该在那里补充水源,休息一会儿的。想到这里,叠罗施一挥弯刀,带着四千多人向浑义河扑去。
“公主,张将军,你们觉得大将军和李总管的军队何时能到达这里?”
过去了两天两夜,飘零的雪珠已经变成了片片雪花,随着呼啸而来的风四处飞舞,这种天气下,唐瑛必须用心才能听到灵云的大叫声。她侧头看了一下紧逼双唇的张公谨,想了一下,也没有回答灵云的问话。突然飘雪刮风的天气,让原本有把握与李勣快速汇合的计划,变的艰难起来,区区一百人的小型军队,要对抗即将追来的数千名突厥精骑兵,加上路线的改变,唐瑛心里实在没有了顺利逃脱的把握。
没听到唐瑛的回答,灵云心里越发不安了,她的任务是将唐瑛带回长安。望着唐瑛的背影,皇帝的话又一次回响在她的耳边:“无论她愿不愿意,你们都必须给朕把她带回来,如果她反抗,打晕她也得给朕带回来。”想到这里,灵云打了一个寒颤,她实在没有把握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呀。侧头看了看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几名千牛卫,灵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奔驰了十余里后,唐瑛一拽战马缰绳,停了下来。
“公主,怎么了?”张公谨赶紧停了下来,拍马来到唐瑛身边,询问道。
唐瑛长吁一口气,眺望一下远方,再回头倾听了一会儿,方回答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十多里,我们就到浑义河了。”
“浑义河?”张公谨不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是,我们在河边稍事休息后,渡河而去?”
唐瑛摇摇头:“不。我想,我们上山去。”
“上山?”张公谨闻言立即看向右侧,那边隐隐能看到起伏的山峦。
“越接近河岸的地方越广阔。”唐瑛解释道:“我们虽经强训,然人数太少,实是无法与身后数千骑兵直接对抗。走浑义河的确能更快地与李勣将军汇合,但是,按照现在的速度,只怕突厥人赶上我们的可能更大。”
张公谨缓缓点头,身经百战的他,完全能明白眼下的情形:“公主的意思是我懂了。”
“好,走。”
唐瑛不再多说,打马前行,在前引路。一众紧随其后,向山脉处狂奔而去。
瓦岗三年 第五百三十五章 决心
第五百三十五章 决心
叠罗施阴冷的神色在听到唐人没有出现在浑义河边的消息后,渐渐地变的凶狠。唐瑛和张公谨还是小瞧他了,虽然唐瑛对这一带的地形比较清楚,却没有叠罗施等突厥人来的清晰,他率领突厥骑兵走往浑义河的道路,比唐瑛他们走的更为便捷,所以到达浑义河的时间比唐瑛预计的要快很多。
“他们,南下不可能不经过这里。”站在浑义河的岸边,看着薄薄一层冰面的浑义河,叠罗施恶狠狠地吩咐道:“给我把人集中过来,去山那边。那群唐人,肯定钻山林了。围死了,一只兔子也不能放出来。”
唐瑛他们此时栖身的山林并不大,也不算高,更非峻岭,平缓的坡地上,高大的树木就是阻敌的最大屏障。望着山脚下蜂拥而至的敌人,唐瑛的眉头攒在了一起。她没料到叠罗施手上的人马会有这么多,也没料到,两天两夜的迷魂阵,也没消耗掉敌人多少人马,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敌人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而不是扑向了浑义河的那一边。
“我估算了一下,敌人应该有五千骑以上。”张公谨站在唐瑛身边,淡淡地告诉唐瑛这个数字。
唐瑛叹气:“抱歉,我失算了,如果能抢过浑义河,恐怕处境会好一些。真没想到,叠罗施竟有这种能耐。”
张公谨笑笑:“你说的,知己知彼,我们都忽略了这个人,吃点亏也正常。公主,叠罗施来的太快,似乎,他们走的道比我们近。我刚才想了想,幸好我们没过浑义河,否则,说不定就被他们堵在河边了。眼下还好,我们在上,他们在下,战马攻不上来,便宜还是我们占。”
唐瑛缓缓地点点头,过一会儿,又苦笑摇头:“我们人少,即便箭无虚发,也阻止不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怕是,只能往山林深处退了。”
“嗯,深处能周旋久一点。”张公谨眯着眼睛,盯着突厥狼旗看:“公主,末将一直想问问您,当初怎么杀高开道的?听说,高开道身边,也有上万人。”
唐瑛不解地看看张公谨,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飘舞的狼旗,心下明白了:“张将军,此一时彼一时,我杀高开道的时候,他和身边的亲信正被他信任的手下围杀,我其实是捡便宜的。眼下不行,叠罗施身边数百人,山下数千狼骑,根本无法近身。我的箭,只能在一百步内有效。”
“一百步……”张公谨前行了几步,默默计算了一会儿后,又问道:“公主,您跟随陛下征战过宋金刚、窦建德,特别是当初虎牢一战,陛下手中不过两千玄甲,窦建德却有十余万之众。公主觉得,我们这百人,能抵得上陛下当年的两千吗?”
唐瑛裹了裹身上的战袍,抿紧嘴唇,过了良久,才道:“两者差距不在我们身上。窦建德的十余万众,也不是这数千突厥狼骑的对手。张将军的心思我明白,但,这样的搏命方法,我不想用。”
“是不想,还是不忍?”张公谨腾地转身面对唐瑛,炯炯的目光好像要照进唐瑛的心灵深处:“石子河一战,我不在场,但,后来听无数人提及那一战,八百对四千。公主,那一战的阴影一直留在您心底,对不对?”
唐瑛一怔,旋即摇头:“已经过去了,如有阴影,我不会再上战场。”
“不,这不是您的心里话。”张公谨毫不客气:“眼下,您明明知道,只要能射杀叠罗施,不仅困局立刻能解,还能去掉一个潜伏的隐患,因为,叠罗施已经具备了接替可汗的能力。如果让他逃脱这次的围杀,突厥人大有可能拥他为可汗,此人将成为又一个危险人物。而眼下,他正游离在我大军的围杀之外,唯一有机会致他与死地的人,就是公主和末将。末将能想到,您也能想到,可是,您却在拒绝,那是因为,您害怕,害怕再一次的以卵击石,害怕看到自己命令之下的伤亡。末将想的对不对?”
唐瑛没有回答张公谨的问话,而是沉默着望着前方。突厥狼旗距离这边越来越近了,突厥人的呐喊声也隐隐能听到了。唐瑛知道,这处山林并不算大,一百人面对五六千人的搜查,也不会藏的太久。何况,夜晚的山林中,处处都是危险,而再过一个多时辰,黑夜就要降临了。到时候,他们的处境会更难。如果能杀了叠罗施,对方将会乱成一团,原本就没什么团体观念的突厥军队,就会变成一盘散沙,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脱身的好方法。
可是,她,她还是不想冒这个险。当年,八百对四千的那一战,不是她本来的想法,相反,如果她能预知结果,她绝对不会下达迎敌的命令,她宁可事后被那些兄弟们埋怨,甚至的唾弃,她也不会下达迎敌的命令。
张公谨的心思她也清楚,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上策,更为重要的却是,如果能一举击杀叠罗施,他们这支刺杀小队,才算得上是一支猛士队伍,才算得上是大唐的英雄。但是,这样的狙杀,成功几率并不大,而伤亡却是显而易见的。她不能,不能用巨大的伤亡,换取这一点点名声。从这方面来说,她承认,这是石子河一战,留给她的阴影,或者说是,血的教训。
张公谨望着唐瑛紧抿的嘴唇,看着她犹豫不决的神情,突然笑了:“公主的担心我很清楚,只是,公主,你真清楚我的能力,我身边这些兄弟们的能力吗?我们,可不是公主当初训练的单家军,我们,是玄甲军中的精锐呀,是大唐最尖利的利刃。就如你说的那样,作为一名战士,为国为民而战,是我们的荣耀。我们这百人在历史上留下的,绝不应该仅仅是一桩毁誉参半的刺杀行动。”
唐瑛深吸了一口气:“张将军,我们只要坚持两天,不,或许不需要两天,李勣大总管的大军就能达到浑义河,到时候,我们只要联络上他,两下里夹击,获胜的希望更大,伤亡却会最小。”
“我们,能坚持两天吗?”张公谨淡淡地问:“如果李总管不能赶到呢?如果他没有走浑义河呢?我记得,在他们的突袭路线上,并没有途径浑义河,而是从浑义河的另一面北上再西进,对不对?”
唐瑛苦笑。对,张公谨说的一点没错。实际上,李勣这一支队伍,并不是这次突袭计划的主力,主力是李靖,所以,他的任务的牵引突厥人的目光,或者说是堵截残余部队。
“张将军,你说的或许对,你的方法其实也很正确。只是,我们只有百人。”
“我只带四十骑。”
“四十?”唐瑛吃了一惊,不可信地看向张公谨。
张公谨嗯了一声,望着突厥狼旗狠狠地道:“我自信,也相信我的手下。公主,你需要的是时机,我自信能为你创造出来。叠罗施绝不可能想得到我们会向他们发起攻击,所以,只要公主能一击得中,我们就能成功。而我,也相信公主的箭法。”
唐瑛再次紧了紧身上的战袍,眼睛看向已经到达山脚下的狼旗,旗帜下方,叠罗施正大声呼叫着,指挥他的兵马呈扇状向山坡围来。扇状……眯着眼睛,唐瑛脑海里想起虎牢关前李世勣告诉她的那句话:打蛇打七寸。敌人不是密密麻麻地布阵,而是扇形。唐瑛嘴角上翘,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张将军,敌人是扇形,中间空了。”
张公谨笑了,深深地望了唐瑛一眼后,轻声道:“我去准备。公主,保重。”
唐瑛长吁一口气,命令道:“都要活着回来。”
“会的,我保证。”说完这句,张公谨冲身边人一挥手,向一旁的坡地走去。那里,正对着叠罗施的中军。
张公谨一马当先,借着从坡上下冲的冲力,一头扎进了突厥人的队伍,四十勇士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仿若一把尖刀利刃,带着冰冷的杀气,直直地捅进了敌人的身体中去了。
唐瑛右手紧紧地勒住战马的缰绳,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公谨的背影,看着他那粗大的长槊带起一蓬蓬的血迹在黄尘中飞洒。她的左手,却在轻拍马儿的脖子,示意它稍安勿躁,也是在提醒她自己,忍,一定要忍住,她必须要等,等最佳的时机,等张公谨为她和身边这些儿郎们创造出来的时机。
张公谨他们的攻击只给敌人造成了片刻的慌乱,很快,四十一人就陷入了重围,在他们的周围,那可是四、五千的骑兵,敌人,绝对不会跟他们一对一地拼杀,上百根马槊、长刀在瞬间挥向了他们。
张公谨在最初的冲击下,的确狠狠地扎到了突厥人的内部,但,他并没有完成预定的目标,距离敌人的头领还有些遥远,眼睛盯着距离他至少两百多步处的敌军大鏊,他手中的长槊犹如有生命般地抗击着敌人的进攻,并狠狠回击回去。
瓦岗三年 第五百三十六章 绝杀
第五百三十六章 绝杀
紧随张公谨身后的勇士们的动作也没半点凝滞,四十一人中,已经不少人在突厥人的围攻下受伤,有的是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时候,就被利箭射中了身体,但是他们都顾不上身上的伤口,甚至根本就没去理会还插在身上的箭矢,因为此时,只要手上的动作稍有迟缓,就会遭受到敌人更狠的打击,一旦他们之中有人倒下战马,那么,不仅自己顷刻间就会成为地上的一滩血肉,还会连累身旁的兄弟。
所以,他们选择了摒弃身体上的感觉,全神贯注地拼杀着,一旦有人和战马倒下,马上会有人补上他的位置,就在这样的血腥厮杀中,这支小队,依旧保持着三角锥队形,在张公谨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地向着敌军将领的方向刺去。
“啊……”惨叫声即便是在混乱的战场上,依旧被周围的人听的很清楚,一名突厥战士被张公谨的长槊狠狠地挑起,扔到了身侧的突厥队伍中,下坠的身躯根本不受主人的控制,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同伴,而排在一起的队形一时无法散开,眼睁睁地看着人影砸在一个人身上,斜栽下去的人马又倒向另一匹马,这片区域再也无法保持阵形,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张公谨的长槊此时已经刺穿了正前方扑上来的突厥士兵的喉咙,收回的槊柄将另一名扑来的突厥骑兵扫下了战马,紧接着又挥开了另一名突厥人的长刀。不等他左右方向的突厥人再向他扑来,他们已经被紧跟在张公谨身后的唐军挡了下来。张公谨看都不看身边一眼,脚跟轻叩马腹,实战经验丰富的战马立刻加快了奔腾的速度,带着张公谨,一下子就扑进了刚刚发生混乱的人群中去了。而在张公谨身后,联手拼掉了两侧攻击者的锥形队伍,也紧跟着他扎了进去。
“杀了他,先给我杀了他”
叠罗施大声疾呼着,下达着围杀这支唐军的命令。张公谨的凶悍让他从心底冒出恐惧,他万万想不到,唐军几十匹马竟敢冲进他们的部队,更想不到这几十个人能冲击到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而那个领头将军的目光一直狠狠地盯着他,他顿时想起了汉人的那句话:擒贼先擒王,他,就是唐将的目标。此时,他已经忘却了还在山坡上的大唐公主,或者,在他眼里,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危险,只要拿下眼前的这名唐将,山坡上的那些唐人,也算不上什么了。
一个又一个倒下的突厥人,在激起更多突厥人扑上的同时,也将不少突厥人的胆子吓破了,张公谨的勇猛和力大无穷,落在他们眼中,就像一头凶恶的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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