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断然道:“东宫不会动手。”
“为什么?”皱眉头的是长孙无忌:“你对太子太过信任了。”
唐瑛一晒,信任?是,她是曾经有一段时间的幻想,但今天,这个幻想破灭了,她之所以断言东宫不会动手,是因为她知道结局:“无关信任与否,而是太子没这个必要先动手。”
瓦岗三年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冷嘲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冷嘲
“若非忌惮秦王。东宫何必招兵?”长孙无忌苦笑:“眼下,东宫借着朝中臣属要按照新的官职重新梳理,已经把秦王府里的属臣们抽调了许多,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年,我们就无人可用了。而秦王一旦被架空,恐怕,再想对抗东宫就没机会了,而秦王府的存在与否,怕也……”
唐瑛知道这个道理,也明白长孙无忌的暗示,她更清楚的是,玄武门事件的爆发可能就在这一两年之中。但是,眼下李建成那边毕竟杀机还未现,事情还有挽回的机会,没到绝路,绝不回头,这是唐瑛的性格。即便她知道,李建成和李世民可能都在利用她的好心,她还是不愿放弃努力。
想了想,唐瑛缓缓地说:“即便秦王被架空了。如何安排秦王,也不是太子能说了算的。秦王还没到放弃争取陛下这个目标的时候,虽然陛下这段时间明显有些偏袒太子,但,并不是说秦王就完全失去了机会。长孙大人,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自古以来,帝王之家的手足相残,史书上可都不会留下好话。”
听到唐瑛把话完全挑明了,李世民的身躯突然一僵,随即慢慢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放开,他不得不承认,唐瑛说的对,不光是史书上难看,就是那些大臣和百姓们,恐怕对此也不认同,毕竟从名分上来说,太子是君,他是臣,以下犯上,首先就不占理,除非,除非对方先动手。可是,真等对方动手了,他的身边也没什么人了。到时候,即便他想反抗,恐怕也没这个力量了。难道,他真的就只能束手待死吗?
看着李世民的脸色变了又变,唐瑛就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因而接着道:“太子固然害怕秦王对他造成威胁,但他同样也害怕在史书上留下残杀有功手足的恶名,所以,长孙大人,太子不会动手,至少,在他没有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是不会动手杀秦王的。”
“可是,可是,如果太子真动手怎么办?”尉迟恭看看李世民,再看看长孙无忌,最后看看唐瑛。虽然对帝王家的手足相残也有些反感,但,秦王就是他的一切,秦王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比那些所谓的名声更为重要。可是。真要几百人面对几千人,这场战斗怕也不容易取胜,更何况,对方是君,他们是臣……。
唐瑛把目光转向尉迟恭:“将军,玄甲军难道还不能以一挡十吗?将军还记得当年秦王的那句话吗?秦王执弓,你执槊,天下谁人能敌。”
唐瑛一句话,将尉迟恭满心的犹豫给打消了,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虎牢关前,回到了洛阳城外的军营里,回到了北邙山的战场上。是呀,站在秦王身边,一切的困难,都不复存在,即便失败了,即便把这颗大好头颅贡献给菜市口,又有何可怕的。
李世民看看唐瑛,又看看尉迟恭,再看看带着满目欣赏看着唐瑛的长孙无忌,他的心里突然涌上自豪感,唐瑛说的没错,有这些忠心的属下在他身边,有这些忠诚的勇武将领对他不离不弃,他还怕什么。
“唐瑛,这一堆东西就麻烦你给太子送回去了,请帮敬德转告太子,他感谢太子的看重,却承受不了这样的看重。”
听了李世民的嘱咐。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笑意,唐瑛也笑了,多久了,他们之间的这种互相信任的目光交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咬咬牙,哼哼:“不,秦王,太子殿下应该得到一点教训了,臣有一肚子怨气要发呢。”
李世民叹气:“不是时候吧?”
“有些事,将就的次数太多,就会成为负担。”唐瑛冷笑:“陛下已经明摆着将我排除在朝政之外了,我请陛下马放南山他又不愿意。于是,便有人看到机会了。既想让马儿跑,又不肯给马儿吃草,当这匹马真是傻子不成。再说,李武是您的侍从头领,他挨打,您不好出面报复,这个我明白。可太子和齐王不明白,李艺也不明白的是,李武还是我的兄弟,我可没秦王这么好的耐心。”
李世民看了看长孙无忌,对方摇摇头。李世民苦笑,他何尝不想为李武找回尊严来,可,对方在皇帝那里太得宠了,他已经尽力了。只是,望着咬牙的唐瑛,李世民长叹一声,她出面真的好吗?
唐瑛回长安的时间不多,由不得她耽搁,当下就带着两个兄弟抬着那一堆金银珠宝去了东宫。李建成也知道唐瑛这两日就要回来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因为刚刚开春,怕她们在温泉宫带的衣物不够,还专门准备了一箱衣物等物品。他万万想不到唐瑛上门竟是来兴师问罪的,因此见到唐瑛一张黑脸和那一挑东西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唐瑛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太子殿下,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些玩意是干吗的吗?”
李建成凝重的目光看了唐瑛一会儿,用手指指偏殿:“过去说,好吗?”
唐瑛冷笑一声,环视一下李建成身后的众人,拔腿向偏殿走去。李建成叹口气,冲魏征等人摆摆手,自己跟在唐瑛身后走进了偏殿,把所有侍从全部赶出偏殿后,大殿上就剩下李建成和唐瑛两人。
沉默了很久,李建成方叹口气:“你明白的,对不对?”
唐瑛冷笑:“我当然明白。只是,我从来没想到,堂堂的太子殿下,使用的招数却是这么下道。你当尉迟将军是什么?一样东西?一只宠物?还是那种眼中只有金子的小人?用金银去收买,还说什么布衣之交……太子殿下,你们这么做,和街上的下三滥有什么区别?“
“我…………“李建成知道唐瑛很生气,看得出她眼中的火,却还是没想到唐瑛话出口会这么的刺人,刺的他张嘴结舌,竟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了。
唐瑛根本就没放过他的打算,继续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你被誉为皇子中最知书达礼之人,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知己吗?唐瑛不过是个女人,却也只听过士为知己者死,没听说过士为金银者死。”
“我……”李建成再次苦笑,仅仅是拿点钱财收买一个人,自己就成不学无术的人了,这个唐瑛呀,骂人一点不留面子:“唐瑛,我只是听说尉迟恭喜欢这些东西而已。送给他,是孤对他的看重。”
唐瑛晒笑一声:“免了,尉迟将军说了,他就一粗人,啥也不会,当不起太子殿下的看重。东西,我帮尉迟将军送回了,请殿下派人查收吧。清点完毕,我就走。”
李建成苦闷了:“唐瑛。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我没指望你能像魏征他们那样帮我,可,你如此明显的偏向秦王,是不是,是不是也太……你应该知道,这是双方都会使用的手段。”
唐瑛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往殿外走:“殿下,你们之间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吗?这一段时间,我极力让殿下了解秦王的能力,难道你一点也没想过唐瑛的用心吗?帝王之业只得一时,兄弟亲情可是千年修来的。殿下,你和秦王真的都不惧史书上的那一笔吗?”
李建成很明白唐瑛话中的意思,他也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唐瑛的背影道:“唐瑛,秦王再有能力也是臣,而我,是太子。我从来没争过,所谓的争,只不过是自保而已。所以,孤不惧史书厉笔,这番话,你应该去对秦王说。”
唐瑛站住,缓缓回身望向李建成,这个平时表现的儒雅似风的男子,此时浑身却散发着逼人的气势,看向她的目光中,没有辩解,没有妥协,有的是肯定,是必须,是唯一。唐瑛望了李建成一会儿,慢慢转身,望向大殿外的天空,本是万里无云的碧空,却找不到一丝纯蓝。风云汇集之处,应该在那片蓝之上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慢慢走到唐瑛身边,李建成也望向苍穹:“唐瑛,我曾经告诉过你,只要我能从河北回来,该争的我要争,该是我的,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顿了顿,没听到唐瑛的回应,他轻叹一声:“我知道,在你眼中,秦王依旧比我强,你与他并肩作战,你为他策划洛阳的治理,你和他之间……有无数日夜的倾心详谈。我不否认,我嫉妒他,嫉妒他比我先结交你,赏识你。我有时也在想,如果当年在长安,我能把你留下,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唐瑛侧身看看李建成,淡淡地回答他:“当年,在太子殿下的眼里,一个小小的军卒怕是没有能看上吧?即便看上眼,也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军卒可以担当你的侍从亲卫之类,绝不会成为你的臣属。你看重的,依旧是那些旧勋子弟,豪门家族。”
“可我现在不是了。魏征的出身你很清楚,而你,我也从来没有……”
“可已经时过境迁了。”唐瑛打断了李建成的表白:“我承认,这几年太子殿下改变很多,在人才重视上已经抛弃了原来的偏见。但,殿下在做事和制定规矩的时候,依旧不自觉地偏向那些豪族门阀。而这一年来,你更是对秦王府里的属臣们采取了不少打击手段。为了你们之间的竞争,殿下敢说没有做过偏袒之事?”
瓦岗三年 第三百六十三章 热讽
第三百六十三章 热讽
李建成皱眉:“我……不能说没有。但,我并没有真正的打击压制他们。而且,即便是,也是一时的,等以后……”
“你不用忙着辩解。”唐瑛叹口气:“我只问你一句,李艺为何没有受到处罚?殿下可明白一个道理,公平自在人心,你做了偏袒之事,就要有被人心抛弃的准备。”
李建成的身体猛地一抖,仿佛不相信似的慢慢转身走到唐瑛的身前,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你在警告我吗?还是你想告诉我,你终于做出了决定?决定追随二弟,抛弃我?”
唐瑛没有避开李建成的目光,也没有退缩,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把一切摊开:“太子,您想错了,第一,唐瑛说的是事实,是人心所向;第二,我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选择;第三。唐瑛不是要自己去追随秦王,而是想和你一起去扶持秦王,振兴大唐。”
李建成眯起了眼睛,身上突然爆发出凌厉的杀气:“唐瑛,你想反了,孤才是太子,孤才是君,人心在孤这边。秦王应该尽全力扶持孤,他和你一样,都应该努力尽到臣子之责。大唐的振兴,需要的孤和你们一起努力,而不是秦王;孤不会让,也不会退。”
看着眼前第一次在她面前拿出帝王之威的李建成,唐瑛没有丝毫被压迫的感觉,李建成也好,李渊也好,李世民也罢,谁也压迫不了她:“太子殿下,你要的是什么,你真知道吗?”
李建成一愣,他不明白唐瑛的意思,只是看着唐瑛眼中的那一丝嘲讽,突然明白过来,唐瑛并不是普通的人,她的眼里、她的心里,是没有权势,没有害怕。甚至没有所谓高低贵贱之分的。他是太子又如何,恐怕,在唐瑛眼中,与一个小军卒没什么区别。
果然,只听得唐瑛一声冷笑:“大殿上的那一挑金银珠宝如果让你和秦王争,你争不争?如果你们不是皇子,还是原来的唐国公府,谁来承继唐国公的位置,你争不争?”
李建成摇头:“不争。但,太子之位是父皇给孤的,孤不让。”
“金银珠宝是利,唐国公是名。太子殿下不要名,也不要利,于是,唐瑛可否这样认为,你要的其实是权。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你想要的。”
“不是。”李建成断然否认:“如果父皇给了他,孤不争,可父皇既然给了孤,就是孤的。”
唐瑛眼中的嘲讽越来越重,不再看李建成。而是侧身横走两步绕过李建成向大门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太子也好,帝位也罢,说穿了不过是个摆设,是面子。太子殿下的威风最好不要冲着唐瑛来,民不惧死,何以死逼之。让,是你的情,不让,是你的命,唐瑛求的是两全其美。你让,唐瑛承你一生的情;你争,史书上绝不会有唐瑛的名字。唐瑛言尽于此,请殿下三思,告辞。”
“殿下无须三思。”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就见魏征一步一步从外面跨了进来,逼向唐瑛“没有让与不让,只有争与不争。太子是君,受天下万民敬仰,他不用争;秦王是臣,秦王争,那是叛。叛君之臣,史书吏笔,饶不过他。”
“何为君,何为臣?”面对魏征的执拗,唐瑛一样不会让步:“君为能,臣为才。才能才能,才在前,能在后。”
魏征看了一眼面色如水的李建成。感到自己的牙很疼:“你错了。君为贤,臣为能,贤君能臣方能国泰民安。”
“君为轻,民为重,民心所向,江山才大。臣从民中来,何者为重?”
魏征一鲠脖子:“太子为正统,正统为大,法制所依,礼数尽全,自然民心向正。”
唐瑛晒笑一声:“魏大人绕来绕去,终于绕到正题上了。说穿了,就一所谓正统。且不说自古有立贤不立长之说,大人没听过这句话吗?若无自私心,天下还姓周。”
“你……”魏征饶是能言善辩,却也再正直守礼不过,哪比的上唐瑛这种目无君王也无礼法的人巧舌如簧,竟是被她噎的快喘不上气来了。
唐瑛这么一说,把古今所有皇帝都骂遍了,李建成也不好接嘴了,按唐瑛所说的正统礼法,别说篡周朝的那些历朝历代的皇帝了,就他们李家的这个江山。来的也是那么的……。
唐瑛图了一时的痛快,忘记了该有的忌讳,见魏征直喘大气,而李建成一脸木然,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幸好她面前的是李建成,如果是李渊,怕是立马能把她扔牢里去。趁着魏征还没喘过气来,唐瑛是拔脚就跑,她也出够气了:“太子再好好想想,君贤臣能。你当宰辅乃天下大幸。告辞。”
唐瑛跑了人影都没了,李建成才长叹一声:“魏先生,别气了,她说的原本也有些道理。”
魏征捂胸口了:“这,这个唐瑛,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李建成却是笑笑:“她刚才的那些话,就咱们俩听到了,别传到父皇那里去。唉,她越是这般针针见血地讽刺孤,孤倒是越发喜欢她了。把外面那两箱珠宝给齐王送过去吧,告诉他,尉迟恭那儿无下手之处,别的人,也别拿钱财收买了。别的不说了,唐瑛有一句说的对,这些在血腥里杀出来的将军,拿世俗的东西去拉拢,那是打他们的脸。”
魏征慢慢缓了过来:“臣对殿下说过,要慢慢来,先以情义结交,再进行收买。”
李建成苦笑:“是孤心急,没听你的。齐王说尉迟恭喜欢金银珠宝,当年在洛阳城外,秦王就是用一箱珠宝留下了尉迟恭的忠心,所以孤才……”
魏征直摇头:“殿下,若是尉迟恭没有忠心,别说一箱珠宝,就算给他一座金山,怕也不成。洛阳城外的事臣也有所耳闻,那是秦王力排众议,拍胸脯保证尉迟恭不是寻相的同谋,从齐王和屈突通手里救下了尉迟恭的性命,那尉迟恭方才对他忠心不二的。”
“士为知己者死……”李建成叹惜:“可惜了,这样一员无敌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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