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打算去哪儿?”白川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加阻拦。
“不知道,大概是往东吧,”宋云胡回答的没心没肺,“现在天下哪里都不太平,你们这边也要打仗,我们那边南郡和中州也闹得乱七八糟,哎,说不定现在全天底下啊就是蓬莱仙岛上才安逸些。”
“难怪你要往东,”白川眯了下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宋云胡嘴角抽。动了下,“惦记你妹妹呢?放心,她现在可是五大门派的香饽饽,那些被踏薇楼打得七零八落的掌门人还等着她去救命呢。”
“桑染我担心什么,我是有些不放心你,你到蓬莱去,不止是为了避难吧?云胡,你干什么非要找到千翅蝶呢?”
“哎!你这人,刚刚还说要帮我找的,算了,我也没指望你。”宋云胡从台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千翅蝶是师傅最后想要找到的东西,我希望我能找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出的庄重让人敬畏。
“喂。”她走了几步,又回来,“我之前明明给了你两颗解碧血蛛毒的解药,你做什么骗你大徒弟?”
白川笑了下,不说话。
“哦,我知道了,你是打算考验下他的心意是吧?”宋云胡咯咯的笑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要救他么?”
白川摇头,谁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娃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因为他最后的决定让我觉得这个世上的男人还没都坏透,好男人还是有的。”宋云胡晃悠着脑袋,说的一本正经。“我的房间在哪儿?我要去歇一会儿。”她伸了个懒腰。
“展纯,带云胡去挑间房子。”
第二日清晨,宋云胡早早起身,和小五斗了一会儿嘴,才慢悠悠的出来,看见白川早就在外面等她,手上牵着她的小毛驴,宋云胡呵呵笑了起来,白衣白袍的白如来牵着头呆头呆脑的小毛驴,这场面,她实在是觉得有意义。
“别嫌我唠叨,就还有三年,你自己抓紧。她可等不得。”宋云胡坐上驴背,挥了挥小鞭子,“我走啦。”
白川轻笑下,牵着驴头不动,“你是不是还少给我点东西?”
“切,精明鬼。”宋云胡嘟起嘴巴,丢了个锦囊给他,“就三颗,我一年的心血呢,你省着点,这东西给她吃多了不好。”白川点头答应。
七煞子的身影一个都看不见,展纯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他们的半个影子。山路的羊肠小道上只有小毛驴驮着个娇小的道姑,一颠一颠的走得不疾不徐。
“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声翠袖,花落闲庭。”那人一边唱着小曲渐行渐远,一首宁静致远的《清平调》在她清脆的嗓音唱来显得多了几分生机。
白川捏紧手中的锦囊,眉眼深沉,三年,他该是出发的时间了。
***
皇城一角,安静的有些过分。忘魂殿里没有了主人,那些舞姬也有了闲暇的时间,美酒和美人都被晾在一边闲置。而宫城的另一端,卫承正在自己的青羊宫里喝着茶,听着小红说出“一切如常”四个字,神色一变。
每日都是一切如常……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有五十几天,萦烟她到底在做什么?卫承暗沉的眉眼让小红有些畏惧,垂了头,再不说话。
“知道了,你去吧。”他又喝一口茶,小红快速的扭身就要离开。又听他说,“改日叫萦烟回来,本王有些想念她了。”
小红哆嗦着答了个是,飞似的退下。
她前脚刚走,后脚福伯就进了卫承的殿门,“殿下,这些日子钟二公子有些太过于平静了。”
卫承点了点头,把茶杯一放,“看来萦烟对他的吸引力已经减退,这样吧,福伯,本王打算把他的母亲接来,你看如何?”
福伯弯了下腰,“属下也觉得早该如此,单靠一个女人,力量单薄。”
卫承似乎有些倦了,“交给你去办,必要的时候那个老太婆会给我们帮上大忙。”
“弦月公主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经过太医的精心调养,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气色行动大不如前,大概要恢复完全还要假以时日。”
“嗯,那边稍微盯着点就好。”卫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福伯犹豫了下,还是劝了一句,“殿下,别苑里的那位,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好吃好喝的养着。”卫承笑了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没有节奏的敲着,“若溪是卫飒的软肋,而且,本王最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个月末,你派人邀请紫嫣和钟无颜过来,咱们开个家宴。说不定,一来二去的,等老三回来,白若溪也许就不是他的人了。”
福伯恭敬的点头,“殿下深谋远虑,属下受教了。”
卫承感到有些头痛,手指捏了捏眉心,“想要拴住一个人不容易,拴住一个女人心就更难,留下白若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要另想别的办法留住她。”他从椅子里起身,朝寝室走去。
福伯有些明了,“原来殿下是想利用白若溪吊住钟无颜?”
“你也看出来了?”
“按照眼前的情形下去,钟无颜变心已成定局,他会离开紫嫣公主,到那时候,紫嫣公主必然会以为是卫飒吩咐白若溪勾引钟无颜,如此下去……”
卫承站住身,推开眼前的一扇窗子,夜风习习而入,卷起他的袖子,“没错,最重要的是要让紫嫣和卫飒决裂,紫嫣手中的那道王牌才是咱们最想要的东西。”
***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钟无颜端坐在书案前,正准确的给一只茶杯倒满水。若溪适时的喊了一句,“停。”他立马收手,杯子里的水不多不少,正好没有溢出来。
“左边十步,再往前,好了,给我吧。”她坐在床上支配着钟无颜的行动,说也奇怪,这两人这么一配合,钟无颜的行动竟然丝毫没有受到一点阻滞。这种没有人搀扶的走路方式对他来说感觉很好。好像他还是个健全人一样,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若溪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舒服了很多,“我好多了,”她停了下,又说了句谢谢。
钟无颜微微笑了下,那种淡淡的笑意,内敛的光华仿佛一下就涌了出来,他俊美的容颜上闪动着满足而喜悦的神采,若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察觉自己失态,慌忙又低头去看手里的杯子。
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躲呢?他明明是看不见自己的。若溪轻笑了下,觉得自己躺的时间太久,脑袋都发傻了。
钟无颜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微发笑的样子,静静的等她把水喝完,若溪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这最后的几口水咽下去的,就匆忙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钟大人,小的喝好了。”
钟无颜点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啊,那个。紫嫣公主呢?她怎么没有陪您一起来?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她呢。”她岔开话题,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想念那个冲动坏脾气的公主,至少有她在的时候,钟无颜还会有所顾忌,不会把这点温柔诠释的这么露骨。
如此的温柔目光,她受不起。
听见她提起紫嫣,钟无颜眉梢一动,口气极淡,“公主在忙着春季祭坛的事宜,这些日子恐怕无法来陪你。”
“不是,不是,小的怎么敢让公主殿下来陪伴呢?小的只是有些挂念殿下而已。”若溪赶紧解释,她可不敢摆出来那么大的谱儿。
钟无颜微微低了点头,头上束发的玉冠泛出玉质的光晕,他沉默着,好像在想心事。
他不说话,若溪也不好再聒噪,他坐在她的床边不动,她也不好意思躺下。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相处,反倒让若溪有点不自在,只要她看到钟无颜紧闭的双眼,她的心就仿佛淌过一滴血,热辣辣的,又像缓慢而沉钝的刀片来回拉扯了一回。
“我就不行么?”他忽然说了一句,声音很低,低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开口说过话。
若溪一愣,“什么?”
“我觉得你好像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啊?”
钟无颜的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响,他也不理会,反而捉住了若溪的肩膀,“还是只有他才能让你满意?”
第八十七章 情动
钟无颜的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响,他也不理会,反而捉住了若溪的肩膀,“还是只有他才能让你满意?”
满意?若溪的神色有些发呆,她努力回忆着和卫飒在一起的场景似乎那个男人也没为她做过什么特别让人感动的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那张大床上,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了她。若溪很早就失去了母亲,从小就缺了个对她讲述女子贞德的对象,这让她对失了女儿身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至少她没想什么大家闺秀她们那样去投河自尽。
只是,若溪觉得这种肌肤相亲的亲密事,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做,那样才会让自己的身心都得到愉悦。说到底,她还是有点喜欢卫飒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如此放的开。和他在忘魂殿的时候,她几乎快要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直到弦月公主的到来,卫英的指婚,她才恍然大悟,这个男人就算和他身体纠缠,就算和他耳鬓厮磨,她和他之间还是横亘了那么一道刺,想要忽略的时候,就会有好事的人过来拨动几下,惹得她刺痛羞愧,再想要忽略,已经不能。
她对他还能用“满意”这个词么?或许还真有那么一小段的时光她对卫飒的温柔心醉,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却对平淡无奇的她青眼相加,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因为他的身边始终都不缺优秀的女人,为何他独独的会看中她一个杂役使唤丫头?恍若无人般的自顾自摇头,她能够这样平静的想起这个人来已经到达了极限,做什么还非得强迫自己去想出个子丑寅卯来。第一个打动了她少女心的男人,或许才是让她不能释怀的吧。
若溪转过头,眼神平静无波的瞧着有些恼怒的钟无颜,这个男人在她的少女时代敲开了她的心扉,他自己也许从来不知道最初打动了她的人,就是他自己。
钟无颜一直沉默的喘息,平静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忽然对她焦躁起来,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许的惭愧,他知道,他又一次把这个丫头当做了印象里的某个人。没办法,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都似有千金之重,全部印在他的心上,即便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她的容貌还总是在他眼前清晰无比的浮现。
“对不起,我……”他揉着自己的额头,脑袋里嗡嗡的疼,这些年之间,父母也为他寻找过门当户对的女子,或婉约,或清丽,因为他的良好家身,和温文尔雅的谈吐,愿意追随他的女孩子还是不在少数的,但是无论他如何试着去忘记,试着去接受别样的温柔,试着去开始新的生活,她的影子始终会不定时的冒出来。那个梳着及腰长发的女孩子嘻嘻的笑着,她的手里拿着细长的柳条,朝着他不怎么稳当的跑过来,身上挂着的长命金锁一颠一颠的翻动,闹着要他带她出去玩。
她就是要他受这种苦!明明已经瞎了,心里却明白的通透。美好的回忆通常只有两种用途,在幸福的时候增加甜蜜,在悲伤的时候让人再伤一次。
他已经快要不记得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在痛苦如斯的回忆中熬过来的了。他撑着床,摇摇晃晃的起身,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我走了。”却一脚踩在打翻的杯子上,圆滚滚的,让他站立不稳。若溪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手臂,他比从前长高了,但似乎还是一样的瘦。
“小心。”她动了动嘴唇,目光却再也不敢向上,钟无颜方才那一瞬间的痛苦和绝望已经像一把刀剜进了她的胸膛,再看一眼,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伪装全部被崩坏。
她拉着他的胳膊没有松开,眼睛望着窗外的大树,似乎有人影在树后晃动了一下,若溪眯了下眼,冷冷微笑。
“你……休息一下再走吧。”她低下头,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好像还没有从钟无颜刚刚冒失的举动当中回过神来。
但是这种软柔的,似乎带着点惧怕和惊恐的声音却让他移不开脚步。钟无颜点了点头,就着她的手重新坐下,只是这一次她和他挨得更近。“有个人真好,一个人真是太难受了。”她说的很小声,却足够让他听清。
钟无颜的身子一僵,被她一直抓着的胳膊一动,若溪低头看,他的手已经准确的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微凉的体温和卫飒每次接近时的灼热截然不同,也和卫飒带给她的惶恐不同,钟无颜的手让她的心感到安静。
她没有动,那只手微微用力,压住了她,若溪没有抬头,半低着脑袋,瞧见紫色衣袍上的花纹越来越近,已经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微凉的双手摩挲着找到她的肩膀,脖颈,最后停在她的脸颊,如同珍宝般的用双手轻轻捧起,让她仰起头,同时,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上。
她的身子很僵硬,却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她只是这么坐着,像一只被摆放得很好的布娃娃。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让她忽然间陌生起来的男人,感受到他在逐渐加重这个吻,起初轻而柔的贴合也变成了缓慢进入的探索。距离一点点消除,钟无颜长长的睫毛贴到她的脸上,刺得她有些发痒,直到他的舌滑进来的时候,她畏缩了,手抵在他的肩膀处,用力推了两下。
她不想,不想自己像个妓女一样被各种男人与所与求。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的确被他诱惑了。
钟无颜毕竟是钟无颜,他察觉到若溪的抗拒神色有些暗淡,慢慢结束了这个长得让人窒息的吻,轻轻松开捧着她脸颊的双手。若溪看着他白皙的脸庞上泛起的异样红晕,心里冰凉的哼了一声,男人在想的永远只有那么一点事。
幸好钟无颜是看不见的,不然他一定被若溪的眼神吓到,那种冷酷和鄙夷绝对是他没有从她的身上见到过的。
“弦月公主她好些了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个女人。
钟无颜愣了一下,回答,“她已经好了很多。”
“哦,那就好。”若溪忽然笑了下,口气里带着嘲讽,“感觉很可笑是不是,明明我被打得下不了床都是因为她。”她的声音淡淡的,好像在说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但是她中毒却不是因为我。”
“你信不信?”她第一次没有称呼他的名字。
钟无颜根本没有思索,极其认真的点头,“我信。”
“为什么这么信我?”她问。
他说完,自己也愣住了,他凭什么就这么相信她呢?这大概是因为她和那个人一样狡黠聪明,但骨子里却天真善良。
“因为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个人很像?”她轻笑。
钟无颜有些窘迫,点了点头,“那么……”她笑得似乎更开心了,“那么你刚刚吻我也是因为我和她很像,是不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刚才那一转眼的时间里,他到底有没有这样想过?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她的唇……很美好。
见他不说话,若溪向后一躺,靠在枕头上,“时间不早了,钟大人请吧。”她下了逐客令。
钟无颜默然起身,那声钟大人似乎又把他们两个的关系拉回到了最初那样,他是大人,她是丫鬟。
他觉得脸上难看起了,也许她刚刚的顺从只是因为他是钟大公子,她一个正走背字的小丫鬟得罪不起,所以才……只得接受。
“明天……”他支吾了一下,他想说个借口告诉她明天他来不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自己莽撞的行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