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云关。
“开门啊!快开门啊!”
“将军!大人!求求你们了,快开门放我们进去吧!”
“求求你们,开门放我们进去……再不开门就来不及了啊!”
在绝云关的城门外,水泄不通的拥堵着上千万的逃难灾民,密密麻麻地挤在城门外片刻不停地哭喊嚎叫,然而紧紧关闭的大门却像那冰冷巍峨城墙般纹丝不动,守卫在城墙上面的士兵将领一个个铁面无情,任外面的再怎么痛哭绝望也丝毫不见动容。
“驾!驾!驾——”
一队人马快马加鞭从城内赶来,扬起身后一片黄土飞扬,金盔铁马的装束远远瞧着异常的威严,不用猜也知道来者的身份非同一般。
站岗的士兵见状立刻赶去上报,很快,城墙上就匆匆赶下来了几位将军首领,齐齐迎了上去。
“不知靖王大驾,卑职接驾来迟还望王爷见谅!”
“起来吧。”镜月千修高高坐在马背上,瞟了几位将军一眼,并不下马,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响动,俊秀的眉峰不由微微蹙起,露出些许薄怒的神色,“外面是怎么回事?城外难民要入关,为何不开关放人 ?'…87book'难道你们要把他们堵死在城外吗?”
淡薄的口吻并没有用上太重的语气,然而在场的几位将领均是变了脸色,赶紧上前解释:“万一有西冥奸细混杂其间,如此大意开关迎人,岂不是引狼入室?”
“为了区区几个奸细,难不成就要牺牲那千千万万的镜月百姓?你们身为将领,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吗?哼,传本王之令,开关。”
“这……万万不可啊王爷!”
“废话少说!再不动手本王就先要你的狗命!”
“王爷三思!”几人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连连跨前两步,“我等也是为了社稷安危着想,无论如何这绝云关绝对不能失守,一旦绝云关被破,镜月江山岂非陷入了无可挽回的险境?”
镜月未央冷冷眯起眸子,抬眸扫了朝他们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这几人哪里是真的为国着想,分明是怕西冥的大军攻打过来,且一旦真的混入奸细,他们也是在责难逃,免不了要受到处罚,而一旦开关迎人,这千万的难民如何处理安置亦是一大难题,这群畏首畏尾的窝囊废!
“本王再说一遍,开——关——!”
镜月千修岂非不知他们心底的那些小九九,这西境属于他的领地,其下官员将领的编排分派皆经由他的手,却没想到还是养了这么几个梁柱之蠹,还在镜月未央面前这样丢他的脸,仅存的一点耐心即刻消失殆尽,脸色蓦地暗了下来,叫人看着就心生畏惧。
然而那几人也是豁出了胆子,靖王这厢还能劝服,城外那群人这一个多月来被他们硬生生堵在外头,只怕早就对他们恨之入骨剥皮抽筋不为过,这一旦放了进来,他们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王爷,开关之事非同小可……啊!”
为首一人还未说完话,一把长剑破空而来径直灌入他的脖子刺穿喉管,聒噪的声音当即顿住,只剩下“噗噗”鲜血从口中外涌的细微声响。
看到前面的人就那么直直栽倒在地上,跟在后头的几人瞬间脸色煞白,条件反射地拔出佩剑指向那队人马,目光则紧紧攥住那个出手刺剑的女人:“大……大胆!你是什么人 ?'…87book'!竟敢刺……刺杀将军!”
镜月未央骑着枣红色的宝马踢踏向前,懒得跟他们再废话,策马上前一把拔出插在男人喉管里的宝剑举向青天:
“传朕口谕,即刻开关放人!违令者……杀无赦!”
闻言,几位副将两腿打颤着瘫倒在了地上,所谓天高皇帝远,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平时在这偏远之地作威作福惯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本该安坐皇城的陛下竟然瞬间就出现在了眼前……
听到镜月未央的口令,在场众人皆是齐齐一惊,反应过来之后不免激动地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了,传令的士兵早就想开关迎人,眼下一回过神即刻就撒腿往城墙上奔:“陛下来了!陛下来了!陛下下令开城门!快开城门!”
一时间,整个关口都沸腾了起来,城墙外苦苦支撑的难民像是死囚得到了赦免般兴奋得大喊大叫,哀声遍野的山谷内此起彼伏地响起虔诚朝拜的叩恩,一浪高过一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浩浩荡荡的难民蜂拥而进,镜月未央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突然生出一种莫大的悲戚与决绝,她发誓,这辈子她不再为自己而活,她要为镜月之江山社稷而活,为这千千万万无辜受难的黎民百姓而活!
“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朕在此立誓,为我镜月之国泰民安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百姓所受之苦,朕与之同担,一日不除西冥狗贼,朕便一日不回皇廷!”
本来镜月未央的出现就已经足够震慑人心,此时一番话说得又极具煽动性与感染力,闻言城墙上的一干将领士兵齐齐下跪,叩首誓言效忠:“臣等誓死追随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卑职誓死追随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草民誓死追随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顷刻间,城墙内外连绵起伏跪倒了一大片的军士百姓,就先适才还在争前恐后涌入城门的人流也在一瞬间停滞了下来,动作整齐得像是经过训练一样,放眼望去,整个场面宏大阔丽,蔚为壮观。
站在镜月未央的身边,镜月千修等人心中只余一个想法。
镜月未央是不同的,这种与生俱来的领导力和感染力,在经过精心的打磨与雕琢之后,必将成就全天下最伟大最为深得人心的领袖!
镜月未央御驾亲征的消息很快就像闪电一般传遍了整个西境之地乃至整个九州,在前线拼死奋战疲于应付的镜月将士闻之便如打了鸡血一般,整个军团立刻如火焰那般燃烧了起来,气势汹汹不可湮灭。即便军队实力不如西冥铁骑,但在斗志军心上却丝毫不输给哪怕是最为厉害强悍的神枭十三骑!
这半月下来,西冥铁骑竟是止步不前,被死死地挡在了绝云关的外围,甚而还被逼退了百十里!
西冥军士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小兵,他们眼中对权势和钱财的贪婪,很快就转变为了对死亡的惶恐。
镜月士兵就那么以飞蛾扑火般的姿态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死守在战场的最前沿,一批士兵倒下来,另一批士兵就踩着战友的尸体往前冲,无穷无尽的将士,不畏生死的子民,以血肉之躯捍卫家国的百姓……
“刚才的箭矢……是不是伤到你了?”
滔天黄土之上,厮杀声震耳欲聋,镜月未央策马飞奔,凤眼眯起露出冷薄的寒光,看不清眸色若何。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问向坐在身后的人,口吻难得放软了几分,不如之前那样刻薄到叫人心伤。
镜月千修的声音还是妖冶华丽到欠揍。
“开什么玩笑,本王岂是那么容易就会受伤的?快走吧,你不是说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凉州的么?”
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抑制不住虚弱了下去。
“驾!”
镜月未央扬起长鞭狠狠甩了一道,咬牙催马,蹄踏飞燕。
镜月千修趴在镜月未央的背上,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从背后的箭伤处流失,然而他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叫人欢欣的事了,可以如此近距离地贴着镜月未央的身体,可以不用再面对镜月未央的冷眼冰语,可以再次跟他的央儿肌肤相亲,就算只是一星半点的触摸。
双手紧紧抱着镜月未央的腰,镜月千修侧着脸贴在她的背部,用尽最后的力气。
“我叫你之前……不许回头……”
凉州。
沦陷的十三座城池之一。
镜月士兵被困在一个峡谷之中,没有援军,四面楚歌。
夜里,军帐中的一个小兵悄声问老兵:“明天,楚将军一定能带咱们突围,是不?”
“嗯。”
“我就说,咱们楚将军战无不胜!嘿嘿,等赶走了西冥那些狗杂种,俺就回家给娘娶个媳妇儿!”
“嗯。”
一门心思想家的年轻人不知道,老兵袖子下紧紧握着的拳头正在微微地颤抖——三万精兵出绝云关,至凉州,不足百人而已。
西冥之强大,绝非任何人可以轻易小觑。
61、你是靖王的人 ?'…87book'
还没到深冬时节,北风就寒凉得刺骨,阴沉沉的天宇下竟飘飘洒洒落下来雪花,几匹骏马屈膝蹲坐在树荫底下,疲态尽显。唛鎷灞癹晓。请记住本站
镜月未央伸手弹掉衣领上的雪片,拎起火堆上烧的汤药倒了一小碗出来,走到镜月千修身边轻轻抬起他的下颚试图喂药,然而镜月千修双唇紧抿,好不容易才撬开,灌下的汤汁一下子就满了出来,根本就喂不下去。
柳眉微蹙,镜月未央端起药碗仰头一口而尽,随即扶起镜月千修的身子,贴上双唇缓缓将药汁逼了进去。
镜月千修的双唇冰得吓人,脸上的肌肤也几乎没有了温度,一身血衣被脱下来扔到一边,裹着厚厚的一层白纱上面隐隐透着渗出来的血迹,情况看起来糟糕透了。
眼下白朗之也不在身边,镜月未央手心微凉,捏起拳头忍不住发愁。
看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镜月千修,昔日那张神采飞扬妖冶艳丽的容颜不再有丝毫的颜色,冷冷淡淡的,脆弱得几近透明。
镜月未央是有些怨他的,甚而恨他对她的不珍惜,如果当时他没有那样的心思,也不会阴沟里翻船被宗政雪微狠狠地倒打一耙,可恨归恨,她到底还是心疼他。
脱下身上的裘皮貂衣盖到镜月千修身上,树林间的罅隙掠过一道寒风,激得脖颈竖起了一层细微的小疙瘩。
“哈……哈欠!”
妙哉仰头打了个喷嚏,伸手擦了一把鼻子走过来,硬朗的脸上满是忧虑的表情:“王爷怎么样了?伤得严重不严重?!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啊……”
“放心,流矢没有伤到要害,皇叔只是失血过多才昏迷了过去,以皇叔习武的体质,只要调养一阵子就能恢复。”
“可是……王爷之前受的伤还没好,眼下又流了这么多的血,真的不会有事吗?”妙哉紧紧拧着的眉头丝毫没有因为镜月未央的安抚而松开一星半点,自从镜月千修受伤以来,这小和尚就已经前前后后问了不下十次,比老妈子还要罗嗦。
镜月未央本来就忧心,被妙哉问了这么多次终于忍不住有些烦了,抬头正要训他几句,一眼看到妙哉脸上的紧张之后,脑中忽然间闪过了一道微光,要骂出口的话转而变成了平淡的疑问:“你……是皇叔的人 ?'…87book'”
用的则是叙述的语气。
妙哉闻言一怔,抬眸回望了镜月未央一眼,目光有几分瑟缩:“陛下……怎么会这么问呢……”
镜月未央很快就肯定了,妙哉跟镜月千修关系匪浅。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必要瞒着朕?”
妙哉垂头想了想,虽然镜月千修没有允许他透露任何的信息,但凭眼下的境况来看,确实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因为就连当初王爷都已经选择了……
“妙哉的命,是王爷救的。”
果然……
镜月未央微微抬起下巴,双眼眯了几分,视线在妙哉脸上游移了一阵,随即转到身侧躺着的那张苍白的容颜之上,良久才伸手轻轻抚上镜月千修俊美的脸庞,从唇间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夜,是皇叔叫你来给朕通风报信的吧?”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妙哉为何会平白无故透露给她那样惊天的秘密?她跟妙哉素未谋面,百里商风又梗着脖子一门心思想要考验她,那些知情的人里面,除了镜月千修,又有谁是会真真正正关心她的死活?
原来到了最后,却是她误会了他。
他终是不忍心那样对她的。
“其实……那个时候王爷一直都很犹豫,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拖延到了现在,只是太妃娘娘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说实在的,小的还从没看见王爷那样看重一个人,每次说起陛下的时候,眼睛笑着都能开出花儿来……王爷对陛下,是真心的。”
“嗯,朕知道。”
可是他为什么不解释……
不,那天在山谷的时候他试图解释过,是她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啪。”
一拳头砸在树干上,震得整棵树都颤了几颤,飘飘摇摇坠下几片枯叶。
镜月未央站起身,脊背直直挺着,寒风扬起贴在脸颊的发丝,隐隐约约露出耳坠出挂着的紫色水晶,脸庞上温和的线条逐渐变得锐利起来,跟眼神一般锋利得能够刺人。
扬起衣袍重重一甩,镜月未央牵过红毛翻山骑上马背,独自一人驾马长驱而去:“你们留下照顾好靖王,务必保护靖王安全!”
“陛下——”
众人反应过来正要追逐,却见镜月未央连人带马腾空跃起,径直就朝悬崖处跳了下去!
目瞪口呆的一行人急急跑到悬崖边,却只见山间迷雾之中膨胀开来一方红色的宽大帐布,被山风鼓得像个小山包似的,摇摇缓缓随着风向越飘越远。
“天呐……那是什么?!”
山谷地下,一个小兵不经意间抬头张望了一圈,朦胧间看到一人一马罩着宽广的红色布匹朝这边随风飘下。
“呃!”闻声另一个士兵跟着仰头看去,目光一转就吓了一跳,愣在了当场,“老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会飞的马……”
惊奇间,一干人也忘记了防御,就那么傻愣愣地仰着脑袋看那人马飘落在百米之外的浅滩上,只见红色帐篷抖了几下,被长剑一刀破开,从中踏出来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端坐着一个人,长发飘飘,却是个女人。
楚鹤鸣握剑靠在一边的石壁上休息,目光越过人群朝那天外来物淡淡注视着,天光黯淡微雪飘零,视野并不是很开阔,眯着眼睛观察了好久,才隐约看清那马……那人。
浅淡的眸光狠狠抖了一下,楚鹤鸣立刻挺直身体大步朝前迎了上去,众人见状以为是来敌,赶忙握住刀戟忐忑向前,一步拆成两步带着无法克制的敬畏。
却见楚鹤鸣走到那人跟前刷的就跪了下来:“鹤鸣参见陛下!”
跟在后头的士兵一下子都傻了眼,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女人,竟然就是他们尊贵的女君!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那位位高权重的帝君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是怎样一种震撼的感触?!他们都快要以为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只等着最后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甚至都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而他们的王,他们最高贵的帝君,却亲自赶来救援他们!
尽管只来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却比千军万马更为激荡人心!
若能为女帝献身,就算死上千百次——又何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镜月未央跳下马背,快步赶上前扶起楚鹤鸣,往日俊朗沉稳的少将此刻显得有些狼狈,遍身铠甲之下的袍衣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手臂和手腕处扎着新旧的白纱,却是受了不少的伤,足见当时战况之惨烈,“现在还有多少人可以行动?”
“除开重伤者,可听凭调令的……包括微臣在内,一共七十二人。”
楚鹤鸣微微垂眸,似乎对这样的结局难以启齿,在此之前他从未料想过,三万精兵在他手里……会溃败至如今的境地。
如果不是之前答应镜月未央要坚持等到她来,他恐怕无法支撑到现在。
见到楚鹤鸣颓败的表情,镜月未央却是颔首微微笑了一笑,伸手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什么可自责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是百里将军前来,也未必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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