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守在牢门外的侍卫还没把“谁”字说完,迎面就避来一阵劲风,竟是隔空点了他们的穴道。
几人一怔之下,只见得面前黑影一晃而过,紧接着就被各自劈晕了过去,连对方的身形都没看仔细。
从他们身上摸出了牢房的钥匙,镜月未央走过去打开牢门,沿着狭长的阶梯走下去,而身后守着了几位侍卫还笔挺地伫立着,从十步开外完全看不出跟之前有任何的异样。
地牢中常年点着长明灯,不太亮,但也足以照见大致的情状,地牢很大,但只关押了一个犯人。
那人的手脚都用锁链套着,肩膀被贯穿,琵琶骨被紧紧扣在墙上动弹不得,灰蓬的头发散乱地披着,看不清面容,但从那花白的发色中可以估摸出这个男人大致的年龄。
如果情报没有错,这个人八九不离就是慕容涟漪所说的——“大伯”。
多亏了上辈子安柏辰给她的教训,谁对她越好,她就越信不得谁。纵然是骨肉血缘,但是母后的做法她实在不能苟同,一面千方百计要利用她把她扶上正位,一面又瞒着她独自行动——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就算是所谓的“善意的谎言”,她也不想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甩来甩去。
诚然,劫走军饷的是鬼宫,但镜月未央万万没有想到,栽赃嫁祸的人居然是她的好母后!
那个看起来端庄优雅的女人,那个母仪天下的女子,有着跟她的地位一样高深莫测的城府与手段。
镜月未央一直以为当年陷害彦将军的是丽妃或者端妃那群人,因此还兴致勃勃地派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调查,想要早日洗刷彦音对自己的误会,可是这样的结果无疑给了她当头一棒,直接就让她傻逼了有没有!
“叮!”
镜月未央扬起手臂猛的一挥,直接劈断了绑在男人手脚上的铁链,那人半倚在墙边,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你是什么人 ?'…87book'”
“我叫,”镜月未央款步走到他面前,摘下面具微微一笑,“镜月未央。”
“镜月……未央……”
男人好像很久都没有跟人说过话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磨砂一般,听到镜月未央的回答时也迟疑了一番,继而才反应过来,布满沟壑的面容上兴起了一些惊异,却也没有显得太激动。
“原来是三公主殿下。”
“是慕容涟漪让我来找你的。”虽然她没有直接说,但要找到宝藏的钥匙,不就是要找到偷走了钥匙的人吗?
“涟漪?”听到这个名字,男人才蓦地抬直了脖子,有了些正常的反应,“慕容山庄是不是出事了?!”
倘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暗门是绝对不会现世的,他虽然很早就离开了慕容山庄,但毕竟是慕容家的人,有些机密的事情别人不一定知道,他却不一定不知道。既然慕容傲天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了嫡女慕容青青,那么暗主不出意外就是那个不曾为人知晓的双胞胎妹妹了。
“慕容青青死了。”
镜月未央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能被彦将军赏识提拔到军师位置的男人,决然不是简单的角色。
“这……?”男人倏的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放松了神情,沉然得望向镜月未央,“如果三公主是皇后派来套话的,就不要枉费口舌了。”
“母后是母后,本殿是本殿,”镜月未央勾起嘴角笑得邪魅,与男人对望的目光连一丝闪烁都不曾有,“母后姓百里,本殿姓镜月——慕容先生是明白人,本殿说到这里,信是不信,还要看慕容先生自行斟酌了。”
当年母后栽赃陷害彦将军一行,一来是为了追寻那蝴蝶谷密钥的下落,二来也算得上是为了排除异己。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朝廷也不可能容得下两位分庭抗礼的大将军,彦府势力一旦强起来,就势必把百里家族的气势打压下去,为了不让如日中天的彦将军夺走兵权,百里家出身的皇后自然会想尽办法扳倒对手。朝廷从来不缺腥风血雨,皇后的作风又是一不做二不休,彦府惨遭灭门,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他没有一个当皇后的女儿还那么嚣张呢?
但是旁人可以这么看,彦音却不会这么想。
如果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皇后,那他绝对不会原谅镜月未央——
这才是最叫人头疼的问题。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本殿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慕容先生。”镜月未央的目光从男人脸上挪开,转移到那破肩而出得铁钩上,心中一阵感叹母后手段的毒辣。之前对百里家族了解不多,可眼下他们竟然能跟慕容山庄扯上关系,那一潭水估计也不会太浅。“彦将军的长公子彦音,还没有死。”
“音儿还活着?”
说到慕容青青死的时候,男人的脸上不见半点悲伤,可一说到彦音还活着,男人却忍不住激动起来,感情亲疏由此可见一斑。
“他虽然活着,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镜月未央微微一叹,有种造化弄人的赶脚,不过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精力去计较这些。简单地说了一番彦音大致的情况,对上男人露出的那种心疼而又怨愤的目光,镜月未央心尖儿一颤,面上却毫无动容,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她与母后欠彦音的债是很罪孽深重,但能还的,她都已经还了不是吗?
所以……不要心虚,叶未未同学,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不是你……
“本殿要说的就是这些,今晚本殿就会带你出去见音儿。慕容先生是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很清楚,你可以不把罪行推到太子头上,但你要是敢跟音儿说实话,”镜月未央凑到男人跟前,目光陡然变得狠戾起来,没有哪怕是一丝的情感,“他就得——死。”
6、告诉你一个秘密
2
拿掉锁着慕容傲海琵琶骨的勾链,镜月未央迅速点了他肩胛周围的几处大穴,封住经血外流,继而掏出上等的金疮药帮他上药包扎。唛鎷灞癹晓
慕容傲海一时间痛得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惨白一片苦楚不堪,强健的体魄骤然间虚弱了下来,差点坐不稳身体。
可尽管如此,他却是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吭出声,镜月未央不由想起了那日在太子别院里受刑的彦音,两人这逞强性子倒是一点也不差。
听说这慕容傲海是彦音的武学师傅,一身功力出神入化,到头来却被两条铁链废了去,当真是可惜。
穿琵琶骨原本是官府专用对付江洋大盗的刑法,可以废人武功,使其有力使不上,一身武功无法施展,作用跟挑手脚筋不相上下。因为方便易行,比什么用内力震伤经脉废去内功要容易很多,所以官府用起来可行性比较大。但穿琵琶骨并非完全无救,如能得到神照经强加修炼,不仅可以恢复武功,甚至还能在同时突破好几层台阶。
“这两颗强心丸你先服下,其他等出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那音儿……”
“我们现在就去救他。”
“殿下这么做,就不怕皇后会怀疑吗?”换上狱卒侍卫的衣服,再套上制服帽,慕容傲海定了定心神稳住有些踉跄的步伐,休息了一阵才起身,临到走出牢门之时,却不免犹疑。
他自然想要出去,但若因此连累了恩公唯一的血脉,就实在难辞其咎了。
“她爱怀疑就让她怀疑好了,反正……”镜月未央缓缓合上监牢大门锁回铁链,把钥匙放回原处,地牢内阴幽的光线下看不清她的神色,“除了自己,本殿谁也不信。”
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彦音就一直保持着警惕与清醒,本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却还是没有动静,一直到夜深人静,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睡梦,幽黑狭长的甬道内才渐渐弥漫开一阵雾气般的烟尘。白烟所过之处,即刻静寂无声,就连呼噜打得很欢脱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整个牢房内慢慢变得死一般寂静。
“你来了。”
彦音靠在墙壁上,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对着黑暗的通道淡淡吐了几个字。果然是她,费这么大心思闯入地牢迷晕一大批人,却只为了救他一个人,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难道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表现,她对他是不一样的吗?呵……
“我来了,”镜月未央从转角的暗影里款步踱出,听到彦音这爱理不理的口吻,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你不开心吗?”
等镜月未央走近了,彦音才抬起头,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身影,狱卒的官服套在她身上有些过于宽松,然而看起来竟也显出了几分英气。好像有些什么……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只眉眼处吊着的那抹邪妄,还是一如既往的惹眼。
“为什么要消失?”
想问的有很多,却不想一开口,问出的却是这个,彦音微微敛眉,想要收回已然晚了。
镜月未央上前打开锁链,走到彦音跟前朝他伸出手:“想要静一静,不想被别人狗一样耍着玩。”
“呵,这算什么理由?”彦音轻嗤了一声,撇开头转向另一边,“既然不想看见我们,那干嘛还要回来,一走了之不是很好吗?”
见他如此,镜月未央也不恼,只当他是在闹别扭,抬步转到他的正对面,伸手慢慢提起那愈发瘦削的下巴,手感差了好多,咯得只剩骨头了。
“我想你了呀……”镜月未央蹲下身,凑到彦音面前,轻轻吹了一口清气,笑得邪肆暧昧,“音儿想不想我啊?”
“殿下——”彦音抬手攥住镜月未央的手腕,挣开到一边,脸色顿然就冷了下来,耳根却止不住发热,“请自重。”
噗!
镜月未央手指一蜷,在牢里呆了两个月,这娃儿就冰清玉洁起来了竟然!“自重”?!这种话从他嘴里吐出来那岂止是天方夜谭,那之前光着身子强行爬上她的床的妖孽都是鬼吗?!
“好了,不跟你玩了,快起来走吧!在这里呆久了皮肤会变差的。”
“我不走。”
哟,死丫傲娇上了哈?!
镜月未央收回手正要转身,闻言不由身形一滞,回头看他:“难道你不想为彦府枉死的冤魂报仇了?”
“殿下若真有这等好心,报仇之事也不会拖到现在。”
“呵……”镜月未央吸了一口气,抱胸站在牢门边,“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本殿了?不过你也从来没有信过本殿……”说着,镜月未央转头对着甬道的另一端吹了一声轻哨,把慕容傲海唤了过来,“扪心自问,本殿还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我知道你要强,但白给你的便宜不要就太愚蠢了。啧啧,眼光也不怎么好,死心塌地地当别人的棋子,也不肯给本殿一点好脸色,本殿要是真的想害你,你以为还能坐在这里跟本殿发脾气……幼稚!”
丢下最后两个字,镜月未央也不想再搭理他,侧身就从牢门晃了出去,把劝说的任务交给慕容傲海——有这么一张底牌在,她就不信彦音能一根筋倔到底。
“音儿……”微颤的声调,不能掩住慕容傲海激动的情绪。
“师……父?”不可置信的口吻,夹杂着隐隐的哽咽,委屈的腔调快要跟着满了出来。
阔别几十年的旧情人相见桥段,大抵就是这么演的,镜月未央靠在墙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听着两人叙了一小会儿旧,顺便出手打晕了巡防的两位狱卒,看他们实在磨叽才忍不住吭声提示了一下。
看彦音换了着装从牢房内走出来,镜月未央这才挺直身体轻哼了一声,带头走到了前面。
经过关押白朗之三人的牢房时,看着走在前头的那个身影丝毫没有停步的打算,彦音犹豫了一下,还是禁不住开口问了出来:“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把朗之他们一起带出去?”
听到彦音的声音,牢内三人均是一震,只是隔着石门只能听到声音却见不到人,等白朗之走到石门前透过细缝看出去的时候,就只能瞧见投影在墙壁上的三个长短不一的影子,随后才是不冷不热的一句回答:“爷还没消火呢,先把他们关哭了再说。”
是镜月未央!
这个女人……!
“怎么回事?”慕容晏挣开半眯的眼,不无疑虑地看向白朗之。
“央儿把彦音带走了。”
“她在搞什么把戏?!”
“谁知道呢。”白朗之回身坐到床边,脸上颇有些玩味的神色。
“自从殿下失忆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不是太明显,但总觉得……”楚鹤鸣平躺在冷硬的石床上,脸色不是一般的差,却是没有怨愤的神情,面容沉稳而平淡,“她开始认真了。”
“认真什么?”慕容晏冷哼一声,既然撞破了他是二皇子的探子就直接动手解决他啊,玩消失算什么意思,一股脑儿把大家都关进牢里很有趣吗?“只是越来越会玩花样罢了!”
“确实不是同一个人,”白朗之仰身躺下,不自觉地抬起腿叠到另一条腿上,学着某人的恶习翘起了二郎腿晃了两晃,“央儿醉酒的时候说过,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她说她是一抹来自异界的魂魄……”
“醉酒?哈……演戏不一向都是她的拿手好戏么,她说的话你——”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白朗之抬指轻轻吹掉指背上的稻草,眉目清冷而幽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我是信了。”
“异界的幽魂?”楚鹤鸣略微有些诧异,思略了半晌之后才微微抿起嘴唇,“如果真的是这样,很多事就容易解释了。”
“喂……你们!”
“轰!”
就在镜月未央几人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牢房深处的甬道尽头忽然爆开一声巨响,继而是冲天的火焰在顷刻间照亮了整个夜空,火光一闪而过,碎石片纷纷砸落,一下子射伤了不少人。
“快!进去看看!”
“你们几个,去通知韩尚书!”
……
昏昏欲睡的众人被这声突然而来的巨响瞬间吓醒了过来,牢房内一时间忙乱成了一团,大批大批的守卫跟着涌了进去,只有少部分人逆着人流往外走,因为穿了官服的缘故,镜月未央几人混杂在人群里分散着走,逃离得出人意料的顺利。
回到春风楼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还未安顿好彦音和慕容傲海,就听人传报说闻人樱离在前堂的香楼里宿了一整个晚上。镜月未央有些无语,慕容青青刚死,他一守寡的男人就跑到柳色馆来风流快活,是不是明摆着要昭告天下他是个断袖啊?!
“公子,要不要去见见他?”
“不用了,说好明天在望海楼给他答复,现在去见他反而招人怀疑,你们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是。”
“对了,把馆里最厉害的那几位红牌都召过去吧,怎么说闻人公子也是我们的贵客,万万……”想起那双无欲无求冷薄如霜般的丽眸,镜月未央实在好奇那双眼睛染上情欲的话,会是怎样一番颠倒红尘的绮丽?“怠慢不得。”
小倌闻言不由掩嘴“咯咯”笑了两声,才应声退了下去,楼里面那几位红牌都是公子亲自调教出来的,别说是原本就有龙阳之癖的男人,就是正常的男人恐怕也抵挡不住呢……那句公子时常挂在嘴边奉若信条的话可不就是这么说的——“服侍是不分男女的”。而且春风楼里点的香料和酿的花酒中都有催情的成分在,这闻人公子要是没有好定力,指不定就被“掰弯”了。
“这是……人皮面具?”
彦音拈起一张薄薄的皮脂,摊开在手心打量了几眼,不过是张毫无人气的死皮,然而那柳眉纤长浓密,画得极为精致,鼻梁也被垫高了一些,就这么看着也能想象出敷在脸上时的英俊情状,不用说这是一张美男的皮面,手工精妙而画工精巧,只要是五官端正的人戴上去,要变成倾国无双的俊美男子,并非不可能。
果然,是这个女人一贯的口味。
“虽然舍不得你这张脸,”镜月未央笑盈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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