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誓旦旦的声音滴在空气中,花灯的明光打在他的眼里,晕晕的漾着浅浅的波澜,我不自然的表情也尽数映在他的眸中。
“祈阳,放手。”督一眼周围时不时张望过来的视线,颤颤着想缩回身子,离他远一些。
龙阳之好啊……连公主驸马都出现在的街市,又怎么能保证那些朝堂中认识当朝太子的官员不会在?当朝太子,与一男子游逛花市,搂搂抱抱旁若无人,我暗暗叫苦,不知道这明日茶馆又该是怎样的热闹法,我这弃妇的名头又该贯上“可怜”二字。
“你不是想问正事吗?”轻轻的语音敲响在耳际,“又不能让旁人听到,你不近些又怎么听得清?”
“祈阳!”有些气恼地看过去,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话里的正确,涉及到北易朝祈两国,的确是该万般小心。
见我不再抗拒,身前的男人才轻声开口:“父皇说,不多追究。”
“呃?”我想过千万遍这件事情,可却从没想过这个答案。
“朝祈和北易在差不多十年前便有过争端——”他突然禁声,视线凝盯我脸上的表情,“你应该知道那时的事情。”
我点头,九年多前,在这个世界还未有夏宜家这个人的时候,安羿和楚桐便是在那一次争端中与原寂轩碰面,原寂紫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北易的战败而来到朝祈,肩负和亲的责任。
“钟倾如的死,父皇已经对钟相有所交待,另处还把原寂紫把入了冷宫。朝祈与北易的再一次争端,已经不可避免,但是这个时候,朝祈绝不能先动手。”
我淡淡接上他的话头:“谁先动手打破天下的平静,谁就理亏,谁就不得民心。”
“嗯,”他轻轻应着,“所以,我们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等。”微偏头,投目过远境,“我想,原寂轩已经快等不下去了。”
我怔然抬眸:“你是说,朝祈与北易……又要开战了吗?”
“嗯。”
“一点和解的办法都没有。”
“宜家,”他低声凑近,视线里加了些无奈,“朝祈已经仁尽义致,若他原寂轩先动手,朝祈便是万万不能姑息的。”
“我……”深呼吸一下,平定心底略略的焦灼,“祈阳,我不想跟辜兄对立,就算他与原寂轩不是一路,但却毕竟是北易的南初王,若是真的开战,他又怎么可能隐于士后?”
“宜家……”一声怅怅的低叹。
“嗯?”我迷惑着,忽然觉查到身体微歪,整个人已经落入淡染檀香气息的怀抱。诧异抬头,便见一张俊颜忽移至最近处,唇瓣被撬开,温热的软意悄声滑入。我惊愣地倒抽凉气,却恰让浓烈的男性气息趁虚而入,吹拂过口腔里的每一处软嫩。
这一吻,不像在边川镇的温柔缠绵,倒有些似了前次的霸道气息,不悦的情绪席卷着唇齿。
“啊——”不远之外接连几声惊呼。
我伸手想推开压迫着我的坚硬胸膛,却和前几次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脑中一片空白,完了完了,我欲哭无泪,这明日一定会是特大新闻。
我头下意识地想往后偏,扣在腰间的手却在此时沿背摩挲而上,爬过我的后颈,十指沿耳后插入发中,蹂躏过头顶的发丝,青绿色的发带落在身侧,黑发披开在肩后,长散开直到腰际。头被迫压向前,舌被恨恨缠上,深吸含吮。
清风缠弄,花灯璀璨,我的挣扎宣告无效,只好闭上眼,任由他摩过唇齿间的每一个角落。女子身份虽然已经表露无疑,但是这样的情景,还是让身后几米开外,爆出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半晌,眼前的俊颜终于缓缓撤开,静静地看向我。我迅速地拿过发带试着将长发挽起。
“你如此在乎辜羽锡,我要怎么办?”
我手上的动作略顿,抿着有些微肿的唇开口:“我不是……”
“宜家,”身前人不动如山地看着我,低下的脸颊上闪过一抹类似于抱歉的表情,半响低叹,“不要再提他了,我怕我会生气。”
呃?我僵着脸诧异抬头,恰撞上那双隐带了懊恼的眼。
懊恼?情不自禁地被自己的这个认知惊到。
“祈阳……”懊恼?心里还在尝试接受这个形容词,嘴里一边问出声,“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他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勾成一个不容置疑的笑容。十指被轻握住,被人亲密地揽着向前。
“唯独只是对你。”
我默声下来,不再多话。任由他拉着沿江步过。身边不时有成对的少年男女擦肩而过,带着暗中发醇的酝酿情意,我有片刻恍惚,猛然意识到自己和身边那人好像也成为了其中一对。
不过,从身旁走过的人眼中投来的目光越来越惊奇,半响【炫】恍【书】然【网】,便夹带了一丝的艳羡。
“祈阳,”我脚步略略顿住,开口轻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他停身望我,目光带着淡淡的柔意:“今日是七夕,有个地方,我们一定得去。”
“……好,”犹豫片刻才点头应下,视线一低突然触到与他相缠的五指,心里微紧,悄悄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
“我可以自己走。”
话音一停,祈阳突转过身,挑眉看我,掺着柔意的目色流转进我的眼眸。半响突然勾起薄唇带出浅弧:“不喜欢这样牵着吗?”
“我……”想说不是,但转念又突然觉察到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回答。
他回身一步,手臂从后方缠上我的腰际,凝盯住我的眼睛:“牵着,或者这样?二选一。”
“祈阳,”颤着声不自在地想答,“我……”微偏头,撞进那双带了淡淡微笑和不容抵抗的眼眸,欲出口的拒绝不自觉地被塞入喉中。
紧闭了闭眼,认命叹气:“就这样吧。”
寂静的夜里,耳边传来的满足轻笑愈显突兀。
往前往前,眼前的街道渐渐熟悉起来。我诧异地巡视了一下四周,目光定在远处隐透出楼阁一角上。
“闲月楼?”
“第一次见你,便是在那里。”祈阳带着唇边未淡一分的浅笑,“我们便去那里。”
“祈阳,”抬头正见他的温意表情,抿抿唇淡声开口,“谢谢。”
我是该感谢他带我回来的心意的,心知今晚来这里,绝不只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理由,也是因为我自与他成亲,便从未有回来看过一眼。
同样的轻柔的语音回来:“从今以后,这句谢谢也不必说。”
“好,”我抬步往前,向着闲月楼的方向愈走愈近。却突然空气中夹杂的空气异常了些。越来越重的味道,渐渐笼在了长街小径上。
身边近处,祈阳已经先行停下脚步。
我揉揉眼睛,审视着不远之外的暗沉——不对啊,非常不对。
我记得,去年的七夕之日,楼里是非常热闹的。林妈妈还曾告诉过我,楼里的姑娘都是云英未嫁的女子,七夕之日,都会有盛会。去年,我和蓦然还齐齐把闲月顶楼的红灯楼一个个挂起……但今年,气氛怎么好像如此阴沉?
鼻尖的难闻气味越来越浓,我猛然转首,看着祈阳微沉的面色,一字一顿问起:“这是……什么味道?”
他转头看我,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一字一顿轻答:“死人。”顿一顿,再严肃看我,“不只一个。”
我的脸刹时变得惨白,瞪大眼盯着不远之外的三层楼阁,喃喃重复着他的话:“死人?不只……不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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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七月啼血(下)
花灯街市,闲月楼前的长街却是人烟稀少,路边的小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着气。
“难得是七夕,竟然又做不成生意,这味道都出了好些天了,难道都没有人去看看?”
“你说这闲月楼往日都是灯火辉煌,这几天怎么就没个动静,”背着糖葫芦的中年人抬头望望前方黑沉的楼阁,“这楼里的人难不成真全死了?”
“你说什么?”我瞪着眼站到楼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整幢的黑暗,“刚刚你说,有多少天了?”
那中年人转脸看我,疑惑地答了句:“不记得,好像有好些天了——”
心中一片惊诧,我跑到大门上用力拍起:“林妈妈,林妈妈,你在不在?”楼里没半点回应,我不放弃地再喊,“林妈妈,我是宜家啊。”
拍门的手突然被拉住,身子被推向后:“我来开门。”
我拼命地点头,睁眼看着闲月楼正对街道的大门被猛力端开。木屑飞溅间,阵阵熏人欲吐的臭气从门里透出。
“林妈妈——”我带头先冲而入,穿过隔着大堂正厅与前门的屏风,借着月光看清了三分眼前的景象。
正厅的几张桌上,零星趴着几个素装的女子。完美的衣妆下,却没有一丝生人的气息,梳得零星不乱的发下,一张张脸上却都是深深入眼的腥红色,血淌在她们的面容上,圆瞪的双眼里俱是不甘,惊恐。
我腿心一软,瞬时栽倒下来。
身后跟着的人伸手扶我入怀,把我的头按到他的颈间不让我再接触眼前血腥:“别看。”
“这是……呕——”好奇而跟进的中年人先是一愣,继而脚步一停,接着对地狂吐。
耳边祈阳的声音再响起:“宜家,我们先出去。”
“等等,”我强撑起身,努力压抑因极重的尸臭而带出的恶心感,狠狠地闭了闭眼,再借着月光,抬步往楼梯走去。
“宜家——”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我喃声走着,一步一步走上阶梯,推开三楼的第一间房。
七窍流血的女子倒在地上,长指纤纤,定在门后,只差一步便可以触碰到桃木房门。
我紧闭上眼,退出房间再往前走,再推开一间房。
窗口紧闭,只有打开些许的天窗外映进点点的月光,房里空无一人。
“林妈妈林妈妈……”低声喃着,一直走到里间,颤抖伸手推门。
黄衣微胖的妇人侧躺倒在书柜之前,双眼圆睁,已经干涸的血大片地覆着在她的脸上发上,地上满满的尽是腥红。
“林妈妈——”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不要过去,”腰被钳制在后,身后人紧抱着我不让我上前。
我哆着唇,费力地吐字:“就没一个……可以让我救的吗?”
整个闲月楼,几十个姑娘,就没一个可以让我救的吗?
七月初七,花灯璀璨,掩在黑暗之下的血腥却恰在这一天现出天日,闲月楼人,尽数暴毙,无一人可以幸免。
七月初七,天变了。
上半夜还月明星朗,花灯璀璨,此刻的下半夜,却阴霾漫天,将轻柔的月色拢进云后,不露一丝细光。
叮、叮……似有轻细的铃音穿透时空,缠绕在耳边。持铃而飘的黑白无常,以链锁住散着芳香的俏魂,一个一个从夜空中走过,面目惆怅,哀屈地望着地面上的我。
恍惚恍惚,猛地从昏沉的睡眠中清醒,才发现自己依旧心神不宁地坐在椅上,手中抱着的,依旧是那把断成两截的桃木玉琴。
闲月楼三楼里间,除了林妈妈冰冷的身躯,还有这把断成两截的桃木琴。
屋顶隐传来轻响,黑影悄无声息,翩然落于房前。我打开门,正见星火将身后背着的琴放下。
我从他手中接过琴,手指在琴底的两个刀刻字体上摩了摩,再对他微微颔首:“星火,麻烦你。”
“姑娘客气。”星火朝旁望了一眼,眼神微僵,转而拱手屈身,“姑娘,星火先回了。”
“好,”我的目光往不远处扫过,督到一抹愈走愈近的身影,瞬间了然,“替我向广叔和秦先生问好,蓦然身子虚,帮忙多照顾一些。”
“是,姑娘。”星火点头诚应一句,转身小跑几步便飞上树梢,踏着屋顶三两下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抱紧手里的琴,微偏首看向那抹刚刚走来的女子:“冷暖,你来得正好,替我毁了这琴。”
冷暖微愣,匆匆将视线从星火消失的方向收回转看向我,眉头却越拧越紧:“毁了?”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冷暖应声,接过琴使掌一劈,“叭啦”的断木声闷响一道,古琴应声而断。
“谢谢,”向冷暖道过谢,抱起断掉的琴走回房间,关紧门蹲下身,手在断裂口细细摩挲,推开隔着的木片,触到琴身内的空心处。果然不出所料,我沿着空心的内壁摸进去,果不其然地触到一寸冰凉。
手上用力,将那圈贴在琴内壁的冰凉拔下,缓缓抽出。
烛光有些暗,而那圈落在手里的冰凉器物却散发着闪闪波光。
我的身子有些虚软,背无意识地靠向桌沿,狠狠地抓紧手中一圈冰凉。
玲珑镯……玲珑镯……手上握着的,正是那个我曾是凤清宫冷筠宁的画上见过,除却那个挂在我腕上七年的镯子之外的第二个玲珑玉镯。
它在二十多年前,属于那个叫冷筠宁的女子。却在香消玉殒后,不知是被什么样的一个人,放到了这把名为“天宁”的古琴里,放置在闲月楼十十多年未有人碰触。
那个人,或许便是林妈妈提到过的闲月楼的前任主人吧。
我冷冷笑着,视线在眼前的两把断琴上逡巡,巧合啊,真是巧合。二十多年后,竟给我遇到了。
我在闲月楼,发现了一个属于冷筠宁的房间。在房间里,发现了一把属于她与皇帝定情之物的古琴。然后,那把琴被我用皇上赠矛我的另一把琴掉换。以至于,有些隐在幕后一直在追寻玲珑镯的小人,找到闲月楼,毁错了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便在一怒之下,毁了那一间替冷筠宁隐藏了二十五年的闲月之楼。
我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笑得弯下了腰,眼泪也跟着涌出来。
不过是一只镯子而以,不过是一只镯子而以啊,几十条人命,竟抵不上一只镯子吗?
帘外,响起轻微的开门声,熟悉的挺拔的身影掀帘而入。
“宜家,”祈阳快步跑来,扶住目光僵硬摇欲坠的我。
“祈阳……”枕靠着他的肩,唇中喃喃喊着他的名字,“祈阳,怎么办……我又连累了别人……”
若不是我换了琴,她们又怎么会死?不就是一只镯子吗?让她们找到又如何?几十条人命,如何会轻过一只镯子???
朝祈元年,阴雨绵绵。
漫天雨丝绕紧朝祈都城,天红楼不远之外,被雨幕遮掩的青石板街道上,缓行而来一辆高头马车,行过之处,雨滴四溅。
“吕姑娘,吕姑娘——”一个年轻的女子倒落在车前,头丝长裙均被打湿尽透,斑驳的血迹印逞在她身着的烟色宫装上,溶在雨中被掺淡成胭脂般的丽色,顺着她来的路流成一条红河。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蜜色的丽颜。
“轻烟!”吕纯从车上着急跳下,扶起摔落在雨地上的少女,弯眉紧锁,“怎么了?”
“吕姑娘……”轻烟喘着气哭泣出声,“吕姑娘,我们娘娘保不住了啊……”
吕纯面色一愣:“筠宁?”擦去怀中女子脸上的血迹,才发现她身上染着的腥红并不属于轻烟,才松口气,转念却突想到,那不属于轻烟,这些血便是……便是……
“娘娘难产,拼命生下小皇子时已经咽气了。”轻烟抬头,气弱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女子,从袖下拿出一个翠绿的圆状物,塞入吕纯手中,“吕姑娘,这个镯子,是天山圣物,绝不能落入外人手里……娘娘临死前说,她眼下,只有你能信任了。”
“天山四绝呢?”吕纯抓紧手中散发着凉意的镯子,“筠宁出事,秦自余他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他们……来晚了……就算到了,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