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伸手将额角的鬓发拂到一旁,继续微笑,“我不介意。”人人都劝我放下,秦自余也是安广也是,可是我却甘之若醴。
我低下头,修理着自己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颇有些疲倦地问:“倾如小姐,我能多话问一句吗?”
“什么?”
“你与辜兄为何会相识呢?”我的头依旧低着,面上带着几丝心不在焉,“你们一个是相府的小姐,一个是九华山庄少爷,为什么会认识?”
钟倾如的面色有些沉寂了下来,我悄悄斜眼一督,便见到她眼里又渐升而起的一道忧色,心里蓦地有些不忍起来,冲动地就想把这问题收了回去。
或许,这个问题,我就不该问,至少不应该亲自问她。
“我与他相识并不在都城,”钟倾如面色淡淡,转目投向窗外清丽春色,身子渐渐陷落到自己的回忆思绪中。
“那一年,我不过十六岁,正是懵懂而天真的年纪……”
(某佐已经将自己打包好准备回家了,乘车ing,车上不方便写文了,更新又得慢,各位看官请耐心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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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摊牌(上)
傍晚时分,落日融金。丝颜宫前的绿树已经长出了不少新叶,绿意融融,这样抬眼望天,视线一角平添一抹绿,空灵而悠寂。
裙角随着脚步一寸寸地拖过玉石铺成的地板,沿着石径一路往前,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渐渐地竟近乎原地踱步。
辜兄,为什么……你竟然连钟倾如也瞒了?在最爱的女子面前,你竟都不肯坦诚吗?
思及此,唇角不由苦苦地勾了一下,将袖中藏着的半弧缀收紧。
丝颜宫前不远处,一人背手而立。我怔神的当会,竟然一直没有发现那人所在,直到擦肩而过的瞬间被一把拽住手臂。
下意识地将头一转,意外地对上黑眉之下的那两束冷光,反射性地飞快调整好情绪,连带着将面色晃平,掩下刚刚良久的怔愣出神。
原来那一句——我会在宫门等你,指的并不是皇宫,而是丝颜宫。
了然是了然了,只是这礼还是要做的。我摆出形式的微笑,直眼对上他:“劳烦殿下在此久候了。”
祈阳表情未变,寂然看我,低吐一句:“九华山庄三少爷?”
“呃?”我的笑容有些僵了,敛了敛面容看他,“既然早查出来了为何不早开口?”
他脚步往前,淡声开口:“没有这个必要。”
我低了头,细想一下,是,的确是没有这个必要。辜羽锡早已经离开都城,再谈论他,的确是没有必要。我抬起头,对上他冷然的面色,看进他的眼里时依稀看到了等候的意思。他在等我自己开口坦诚。
微转了头跟上他的脚步,坦然开口:“我与辜三少爷是故友,他于我有不少恩情,其中还与天琳有不少关系。”
他脚步突然定住。我有些惊讶地随他停住,转头过去恰撞进他严肃的眸色里,看到他微敛了面色开口:“便是因为他,你才与宣王妃有交情?”
我歪头一想,微笑开口:“认识宣王妃的确是因为辜兄。”
“这么说,你有可能为了还那些恩情,不顾自己的身份?”
呃?!我脑中疾光一闪,猛地抬头起来直直望进他的眼里,怔愣出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我,腾出右手抓住我的手扳开手心,将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放了进去,然后转身,大步流星。
摊开掌心,发现手心里赫然是一块玉雕令牌。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是太子府的出府通行令。
一惊一喜间,祈阳已经越走越远。我收起令牌,转而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自己问出口的问题又重回脑子里,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寄畅园桂花林间假山林立,小桥流水,柳绿花红。
祈阳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谢伯从第二日便将太子府中的帐本尽数交到我手上。我把手上的几本帐本粗略地翻了一下,微转了个身支头而坐,这些帐本,过目则忘罢了,我压根无心去记。
“太子妃,”凉苏在一旁有些兴奋地开口,“这寄畅园中的春色是极美的吧?”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着,手指翻过一页。美是美了,就是手中的这些数字刹风景。
“这样的景色错过了太可惜,不如我们搬到这里来——”
我的身子未转,径直低应一声:“不可能。”
“……哦,”凉苏失望叹了一声,无奈地与静立亭边的冷暖对视一眼,再可惜地摇了摇头。
我把支在额边的手放下,指向手边一处:“这是什么?”
“呃?”凉苏愣了愣才看清我指所在,凑近轻答,“这是今早从您的榻边拿的,奴婢以为是您昨晚未看完的便一起拿过来了。”
我的榻边?我有些疑惑地拿起一本,大概翻了几页,眼眸一闪,又若无其事地轻轻合上。
星火是什么时候将凤萧声的帐本送进来的?为什么我竟一点也没有觉察到?
“怎么了吗?”凉苏好奇地问出声。
“没什么。”我把手中的帐本放到膝上,抚平封面褶皱,悠悠转了话题,“这府中的杂事平时是归谢伯管吗?”
凉苏点头:“一般来说的确是。”
“那城外的那处占了半山的梨居呢?”我淡然应声,“那里平时有人在住吗?”
“太子妃是说喻山梨居吗?”凉苏歪了歪头,“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殿下时不时会回那住一段日子。其它的就不知了。”
我点了点头放下帐本,直起身来轻轻捶了捶有些酸疼的后腰。步下阶梯站到桂花树下,微仰头享受着桂花香扑鼻。
正惬意时,迎面疾步而行来一个手捧托盘的小个子侍卫,见我之时弯腰曲膝,头低敛面,恭敬对礼:“太子妃。”
我微点头,正欲与他擦肩而过,眼角却突然督到他手中捧着的托盘之上,那一封淡黄色的信件。不大不小的信件,不厚不薄的纸张,太普通的外表,却带了不普通的记号。熟悉的弯弧熟悉的曲度,赫然就是凤萧声的标记。
“等等!”我猛地开口叫住侍卫,几乎是同时伸手就要拿过托盘之上的信,却被侍卫退后一步避开。
“太子妃,”他的头垂更低,急急回声,“这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指名要给交到殿下手中。”
意思是我能碰不能看?我盯了他一会,稍稍放平心绪:“把这个给我,我亲自送去给陛下。”
“太子妃,这……”侍卫踯躅着,欲言又止,“这恐怕不好……”
我沉下脸来,有些不悦地看他:“你是不信任本宫吗?”
“太子妃怒罪,”侍卫手捧托盘惊恐跪下,“这信件是加急而来,实在是马虎不得。”
我哼笑一声,严肃开口,冷然而视:“让本宫送去便是马虎?”
侍卫的声音里尽是惊慌:“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就着高度一把夺过信,斜眼瞄他,“出了什么事让本宫担着。”我退开一步,朝旁一声命令:“冷暖,若有谁再敢拦本宫,便以不敬之罪论之。”
“是,”冷暖听话前进一步,侧身而立。
我不再理他们,转身便朝着乾微院疾步而去,寄畅园本便离那不远,不出半柱香我已经站在了门口。谢伯远远看见我,眼前一亮,满脸堆笑地小跑过来,表情里尽是激动之色:“太子妃啊……”老人几乎喜极而泣,“您可算是想通了。”
“没想通。”我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让老人本来掺了喜色的面色陡然僵愣。我不再多语,径直往院中走了去,“他人呢?”
“啊,”谢伯恍了恍神,好久才反应过来我问的是他的主子,“殿下去上朝还未回。”
不在?我捏着信的手不由紧了紧,谢伯疑惑看我:“太子妃有事找殿下?”
“来这当然是有事。”我表情沉下来,再拽了拽手中的信纸,几乎就要揉出褶皱,“有大事。”深吸一口气,我迈前一步道,“我到前面去等他。”说完便不再等身后的老总管回话,疾风暴雨地向前去,直到一扇古朴装饰的红木门前。
门前立着的两个侍卫恭敬跪下:“太子妃!”
我点了点头,便要往里冲,却被一根长棍挡到身前:“太子妃,这里是殿下的书房,向来是不许任何人进去的。”
又要拦?我挑了挑眉斜眼看向那人:“本宫还未成太子妃之前便进去过,怎么这会倒是没这权利了?”
“可是……”那人有些犹豫,持棍的手形却未变,“今日殿下不在。”
我深吸了吸气,张大眼正要发火之时,便听到一道淡静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持棍而立的侍卫看到来人,赶紧低首退到一边。谢棋急步上来,拱手对我一礼:“太子妃,属下们无礼了,还望您不要怪罪。”
我不置可否,只开口问了一句:“那本宫究竟可不可以进去?”
谢棋没有抬头,只是将长臂一伸,平直指向书房之内:“太子妃请。”
书房内依旧是一尘不染,依旧是简朴而不见一丝奢华。几尺之外的宽大红木书桌后,黑檀宽木椅安静地放正,没有偏一分一毫,显出主人的沉静风格。我捏着信直走过去,在宽大书桌挑了一张木椅径直坐下,心里打定主意,等~!
手里的凤萧声标记清晰地刻印着,并不因为我的揉弄而有一丝模糊。凤萧声凤萧声,我狠狠闭了闭眼睛,心里纷纷杂杂——祈阳,你若敢对凤萧声有任何企图,我夏宜家绝对会跟你抗争到底!
在椅上慢慢转了个身,视线越过书桌上的一沓书册,投至正中央半打开的那一本深红色封底的册子上。心中猛起一股无聊,夹杂了一丝好奇地起身,转到桌后拿起那本深红色封底的册子——
一目十行。
祈恒,祈宣,还有几个我没有印象的名字,震撼的不是名字,而是那连在姓名之间的那细细的几行小字。
五雷轰顶!
门外一阵窸窣,侍卫的齐声问候适时响起:“见过殿下。”
他回来了?!震惊还未褪去,惊慌已经开始浓泛上。我顿时如扔掉火苗一般迅速将手中的册子丢在桌上,四下一扫,瞬时飞身向桌旁敞开的那一扇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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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摊牌(下)
想逃之时,还是晚了,脚刚踏上窗台,肩后已经被小石子似的东西打到,击骨的疼痛。动作忽止,穴道被封,不能动弹。
“堂堂太子妃,竟然翻窗逃走,”背后响起冰冷但在我听到却如修罗一般的声音,“还是前几晚你翻墙出府还嫌不够刺激?”
咬了咬泛白的唇,冷眼瞪他:“解开。”
祈阳冷冷扫我的眼,手下一点便解开我的穴道。我扶着被打疼的后肩疾退几步,确定好与他之间的安全距离方才停下,戒备地瞪着他。
他悠然转身,立坐于那张黑木檀椅上,拿起桌上的那本小册扫了一眼,再转首看向我,眼里划过一缕冷光:“看过了?”
我视线未转,继续盯着他,眼神依旧戒备。
祈阳将册子往旁边一摆,把手往我眼前一摆,眼神一抬,一幅恭候我交出东西的姿势。
拳头一紧,将手心里捏了多时的信纸揉得更皱:“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解释些什么吗?”
鹰目含冷寂,平眉变勾弧。我只是一恍神间,手心里顿时一空,信便到了他手中。半会之间,他已经撕开了信封开口处,一张白色宣纸落到他掌心里,手指一挪,如雪宣纸铺开在晨光下,摇晃着展开在我眼前。
视线一定,五指猛地一收,面色霎时僵硬,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纸在他指间停不到两秒,然后飘落玉石地板上。
没有字?没有字!一片空白。
“祈阳!”脑中轰地一闪,我咬牙切齿如瞪地狱一般地瞪着他,“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都看到了不是吗?”他虎睛睒睒,目露冷色,指向桌上放着的那一本册子。
思维迅速飞转,深呼吸细想想,断了的神经如闪电一般迅速接上。半响我终于抬头,冷笑出声:“你竟然设计我?”
难怪他那日在丝颜宫前会问我——是否有可能为了还辜羽锡的那些恩情,不顾太子妃的身份?
辜羽锡于我有恩,钟倾如虽另嫁他人,却始终是辜羽锡曾深爱的女人……我的眼神往旁一扫,落到敞开的那本册子上,那个以红砂标识的叫祈宣的名字上——祈阳是担心,我会站在钟倾如那一边,进而为了保她,而保宣王?
以标了凤萧声记号的信封引我来书房,故意将写了朝堂之中利害关系的册子半敞于此让我看到,让我自己来看到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这样子,我就逃不开了?
皇权斗争啊,皇位斗争啊,纵然是太子,原来也会是有危机的,宣王上有颜妃,身边有钟倾如,而在钟倾如那边,有她的父亲当朝丞相钟冉斯。
耳边突然响起宣王低沉的笑声,再细想来,那笑中,的确是有着野心的。
而祈阳这边,天山那边不管不问,上面的楚妃没有争权之心,楚妃身后的楚家虽封了王爷,却长年不在都城,武将世家,又不懂朝廷争斗。而身为他的正妃的我,没有来历没有背景,若要说真有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安家,一个凤萧声。
凤萧声……凤萧声,我面上冷笑,心里更是冷笑,皇上啊皇上,终究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你和你的儿子,将我一介民女真真彻彻是利用了个透啊。
朝祈重商,娶了我,等于娶了凤萧声,若有一天,祈阳在与宣王的这场争位之战中溃败了,我身为他的妻子,怎能不受连累?若我受连累,凤萧声又怎会袖手旁观?秦自余名下的非原堂,又怎会不来救我?
皇上,原来你自那日在落冥寨看到非原堂的人便有了这个打算,原来,你让你的儿子娶我,并不全是因为对我个人的欣赏。还有身前这人……我唇边勾弧,冷冷抬头看他:“还有你,答应娶我,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从安羿手中接到的凤萧声,是不是?”
祈阳不置可否,只是无声地将背靠上铺了软锦的黑木檀椅上,他唇缘微垂,黑眸冷冷地耽来。我不闪不避,平静地回望。我本不该惊讶的,早知道这场婚事并不只是那么简单,我又何必自掩自耳?
我干笑两声,为自己哀叹——平静的生活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你想怎样?”我平静看他,面色淡然。
他不作言语,只是食指轻扣桌面,“哒哒”的声音响在一片偌大而寂静的书房之内,配上那人阴沉的面色,有些诡异有些恐怖。
那双瞳眸漾着、漾着,漾起了惊涛骇浪。
深吸一口气,放缓了紧抓着自己手的力道:“祈阳,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那么多,我唯一的想法,只求凤萧声无碍。不用涉及到辜羽锡更不用涉及到钟倾如,我只会站在肯护我凤萧声无伤的那一边。”
不再理他脸上交织着的诡魅光影,我转身离开。行至门帘,就听身后一道幽魅嗓音。
“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说。”
气氛安静的让人不安,我偏过脸遥望有些沉暗的西方,这天……是要下雨了吗?
五月二十一,夏雨带来了一丝凉气,落如含雾,斜飞风草。雨初停时,宫女宫侍收了纸伞,寻阶而上,望见格外肃穆栖云寺朱红色的寺门。
站在阶上转身向后,便见到栖云寺外,旌旗飘动,禁军齐整,银盔铁甲,立马待命。今天是朝祈皇家贵族重视的大日子,宫妇众女,均要在今日到寺中为皇家祈福。宫妇众人,包括公主,妃子及一切嫁入皇家的女人。
居高临下,对着阶底那一辆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