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湛脸色石化,动了动唇,好久好久才开口缓道:“……姑娘——”
我盯住他,语气坚定:“王爷,你还不肯说吗?”
楚湛的脸色僵得更甚,眼中闪过一道奇怪的神色,恰恰泄露了他的情绪——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的,安凤嫣,那个跟冷筠宁一样成谜一样的女人,楚湛一定知道她的秘密!
“广泓王爷——”我站起身,靠近他一步,“王爷,你再不说,安凤嫣会死的。”我的语气蓦地放沉,铿锵出声,“楚将军,安羿已经死了,难道你要让他在泉下还为着自己母亲的安危未明而死不瞑目?”
楚湛转身过去,朝着窗口走了几步,脚步迟缓,正泄露着他的迟疑。
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激动,焦急几乎就要喷薄而出。说啊,说啊,快说啊——二十五年前,皇宫之中究竟上演着什么样的一幕?
蓦然,蓦然……我在心里默默念叨,蓦然,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马上就去救你——
“广泓王爷——”等待是痛苦折磨的,我不耐烦地起身,往前迈出一步,“王爷,时间不能再拖的……”
再往前一步,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血腥气味。
怎么回事?心里划起不安,我单手压住胸口,摸到自己悸动不规律的心脉。
再往前一步,眼前就飘来一片黑暗,迅速掩盖了双眼。
不对——我下意识地倚住椅背,甩头,甩头,再甩头,怎么会那么黑?为什么什么都看不清?
“姑娘——”前方不远处,有人低喊出声。安广三步两步就到了我身前,“姑娘,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广叔……”我挪了挪身子,朝着声音的方向转头,不行,不行,怎么还是看不清?“广叔,我看不清东西……”
会是那条蛇吗?难道那不是银边蛇,是我看错了?
“姑娘!”安广闻言不由得惊慌起来,赶紧拉我坐在一旁的靠椅上,我看不到却还听得清。他转头向外,高叫着星火的名字。
“怎么了?”耳边响起楚湛的声音。
“星火,快去厨房把药房里积着的那一堆药给煎了——”
“广叔,”我就着黑雾伸了伸手,却只抓到一把空气,“我是怎么回事?”
“星火,还站着干嘛?快去把药给煎了!……姑娘,你不要怕……”安广把手压在我的脉搏上,“你只是太累了……我让星火去煎一服药,喝了就好。”
“宜家姑娘……”楚湛的声音飘过来,“蓦然与安凤嫣失踪的事,姑娘还是不要操心了,就交给老夫来处理吧!”他的声音越飘越远,已经听得出到了门边。
“广泓王爷……”我的头往门的方向转去,“你知道……”
“夏姑娘,你如今是太子妃的身份,万事都要小心都要注意,这件事就请相信老夫吧……”楚湛的声音已经是从门外传来。
不行!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就要凭着记忆住门边走去,我怎么能相信怎么能放心?这天下,有谁可以保证还我一个完整的安凤嫣和一个完整的蓦然吗?
“逆子!”门外楚湛开始咆哮,“谁准你来的?马上给我回去!”
我的步子定在原地,进也不是回也不是,楚桐?是楚桐?他还是不死心地追来了?
我不动,门外的人也自然会跨进来。眼前黑雾一片,我只好凭着听觉避开他的逼近的身体。
身体避开,却听不到他手上的动作。回过神来时,手已经被抓进他的掌中,“夏宜家,你——”
“楚公子……”安广走过来开口拦他,“还是请楚公子先离开,姑娘的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身体不好?”楚桐的脸瞬时凑近,隔着黑雾,已经依稀能辨清他脸部的轮廓,甚至……甚至是他脸上突然僵硬的表情。
“安广——”楚桐紧张地吼出声,抓着我的手上力道加重,“是不是又有事了?不是说不会再有事的吗?怎么现在又……已经是第二次了——”
“楚公子!”安广陡然开口,截住他未出口的话,“姑娘只是太累了——”
话还没说完,便又有人进来了,随着脚步声带来的是一阵沉重的药味。
“姑娘,”药的气味越来越近,终于药碗被递到了我手上。星火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请喝药。”
好苦好重好难闻!心里有个声音在叫着抗拒,可是越来越逼近越来越厚重的黑雾压得眼睛生疼,胸中也泛着闷气,咬了咬牙,我凭着感觉将药往唇边一送,一口咽下了那碗又苦又涩的药汁。
药汁下肚,润过五脏六腑,热气聚在胸口再泛上咽喉,原本是很苦的味道竟开始有些变成清凉,从喉头直泛而上,沁到太阳穴,眼前的黑雾如同被掀了一层,视线开始渐渐清晰。
“楚桐!”楚湛从门外传来咆哮之声,“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广泓王爷,”突然有另一道声音掺了进来,冰冷的语气回荡在空旷的前厅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眨了眨眼,再伸手揉了揉混沌的眼睛,将黑雾彻底驱散,定睛一看,在略略暗淡的烛火映照下,首先看清了那静站在一旁的楚桐脸上焦急的神色,再远一些,看清了楚湛脸上的怒意,再远一些,便又看清了刚进门那个男人脸上的层层冰冷。
第九十九章 天山行
祈阳沉着脸站在门边,锐利的眼神定在我身上,回视几瞬,再一转,落到楚桐慌乱未去的脸上:“楚小王爷,夜半三更,你还是怎么有闲情逸致?”他顿了顿,视线直直定在楚桐紧抓着我的手上,面色未变,语气却阴冷更甚,“是不是若是本王不及时到,小王爷您是不是打算把她带走?”
“楚桐!”楚湛紧了紧拳,视线灼灼定在自己儿子脸上,“楚桐,你眼里到底还有谁?”
我冷冷瞄向楚桐,面无表情地开口:“楚小王爷,请您自重。”拉了拉自己的手,再抬头,示意他放开,“本宫如今已经是太子妃,请小王爷您注意身份。”
“宜家,”他的手僵了僵,没有放开反而抓得更紧,“你不愿意的。”
“不——”我使劲掰开他的手,朝着祈阳站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我愿意的。”
我在那张阴冷而深意不明的脸庞边站定,悠悠回过头,轻瞄淡写地看向楚桐:“安府中,如今已经不欢迎您,请您先回。”
“楚桐!”楚湛拉过自己的儿子,“跟我回去。”
“不——”楚桐甩开了自己的父亲,朝前走了几步,“我不可以这样看着的。”他急迈向我,灼灼盯着我的脸,“宜家,跟我走,跟我去天山,你一定会明白——”
“闭嘴!”楚湛猛地开口,将楚桐未出口的话吼了回去,“夏姑娘已经是太子妃身份,天山之行,万万是不能再劳烦她。”
“爹——”楚桐开始咆哮,“我说的不是——”
“广泓王爷!”我的神经突然一绷,“你的意思是蓦然和安凤嫣是被天山冷氏一口带走的?”
祈阳眼角一挑,黑瞳微敛:“王爷,你可有把握?”
“殿下,”楚湛微微叹了一口气,“六成,六成把握。”
“爹,”楚桐的表情微微怔住,“怎么可能?若是天山,秦先生不会没有得到消息的。”
“秦先生当年违背命令下山替冷皇后解危,二十多年来一直被禁止跨入天山一步。”
“王爷——”他们的对话让我不知不觉有些迷糊,“我有些不明白……”
“广泓王爷,时间紧迫,安国夫人的生死,还是多多劳烦你,”祈阳淡淡开口,顿了顿再转头,微低了眼看我,“想要人安好,你现在最好不要多问——王爷,这次的事,本王会与父皇解释,您可以不必再进宫。”
楚湛微微点头:“老夫想,就算不是天山的人做的,但天山的力量太过强大而神秘莫测,去此一趟,若能求得天山相助,也是不虚此行。”他微拱了手,对我一礼,“殿下,太子妃,老夫便先告退了。”
我急急往前一步:“我也要去。”
祈阳冷眉一挑,平平又淡淡却威严无比地开口:“不准!”
“不可以!”一直沉默的安广突然也跟着开口,“姑娘,您不能去!”
为什么?一句话临到嘴边,却又突然咽下。
我又忘了,过了昨日,我如今已经是最不能擅自离开的人。
“广叔……”楚桐的脸黑了一片。
“楚公子,”安广有礼地回答,“对不起,老身是发过誓的,不能说什么不能做什么,老身时时刻刻都不会敢忘记。”他抬起头,直视向楚桐,“楚公子,也请您不要忘记。”
“但是——”
“楚公子……”安广淡淡看他,表情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老身真的要遵姑娘命送客了。”
楚湛上前扯住正要有动作的楚桐,坚定而毫不迟疑地开口命令:“你的胡言乱语够了吗?马上跟我准备出发。”
“我不去!”
咬了咬牙,我抬头看向楚桐,视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定住:“楚桐,天山之行若当我求你,你去是不去?”
一语既出,在场几人均有些怔愣。我缓缓走过去,直直抬头看他:“楚桐,我已经不能离开,我只问你一句,可不可以把安凤嫣和蓦然的事,当成我最后一件求你的事来做?”
“宜家……”楚桐怔怔地看我,眼里跃动着几丝悦色,“你……真不肯跟我走吗?”
我勾了勾唇,移目,回转,直视,静静看他:“你该了解的,我不能。”
楚桐,我如今已经是不是那个万事一心轻的夏姑娘,我已经要承担得更多了。广叔说得太对,一入侯门深似海,我不能去的,我哪里也不能去的。
我定定地盯着他如雕出般的脸部棱角:“楚桐,我退一步,你退一步,如何?”
楚桐,我答应你我们冷战告停,但我请你离开,给你自己一个想清楚的时间,好不好?楚桐,我真的希望的,希望能挽留你。请你离开,就是希望能做到挽留。
我的视线缓缓流淌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字,悄悄在用唇语对他说话,最后,低念一句:“我终究希望你还能懂我。”透过窗棂看向外,只见庭院深深,空寂寥落。楚桐离开之后,厅前地上便只有两个影子,移动着的那个是我的,而静锁的那个的则是另一个人的。
“你知道什么?”我停下脚步,终于还是深叹了气开口,转头回看向身后那人冰冷的表情,“对天山冷氏,你懂多少?”
祈阳淡淡地低头,视线扫到我的脸上:“天山冷氏家规,家族中人,禁止与皇家有所关联。当年我的母亲因为与安凤嫣私自下山,又与当年还是亲王的父皇成婚,便已经被除去了天山大小姐的身份。”
被除去了天山大小姐的身份?难怪从未从皇上口中听过天山二字,既然冷筠宁不再是天山大小姐,那想至皇上,下至祈阳,便与天山都没有一丝关联。我怔了怔,再度开口:“所以他们想要抓走安凤嫣,来表示惩罚吗?”
“印炎……”他靠近了些许,语气仍然冰冷,“还记得吗?”
“印炎……”我呢喃着这个名字,当年那个差点害死锁儿的恐怖刀疤男人。
“他是天山四绝之一,天山四绝,一武一文一医一咒,医绝便是你认识的秦自余先生,咒绝便是已死了的印炎。武绝是我的师父,至于文绝——”祈阳的声滞了滞,“他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多年,至今也未曾查得到他的身份。”
“天山四绝……”我心里悄悄将知道的那三绝数了数,秦自余给了安羿那额外的十几年生命,武绝将全身心的武艺教给了祈阳,而他们,又分别是冷筠宁与安凤嫣的儿子……这就好像……好像是一场冥冥之中的暗配……
“天山之人,禁止与皇族中人有关联,我母后被逐出天山族谱后,便也成为了禁止的那一列。那一年她不慎遇险,秦自余与我的师父,寻至皇宫相助我母后。也便因此,齐齐被下了天山禁令,不过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天山的子孙,便没了逐出族谱那一说。”
所以,他们尊重冷筠宁,便在被下了禁令之后悄悄潜到了祈阳与安羿身边,默默帮助着这两个冷筠宁与她待如亲生姐妹的安凤嫣的留在世上的血脉。我凝思静想一下,不对,还是有些理不清:“这些都只是下山之后的事,那在天山之上……”
祈阳淡淡瞄我一眼:“刚刚广泓王爷也说了,天山之上的事世人是不得而知的。”
“不得而知?不得而知吗……”我抿着唇,一时忘了开口。
脑中突然跳出两个白衣身影,我的身体不由一抖,眼瞳猛地放大。安羿,五丈涯上拿我的性命逼着安羿跟他们走的人,会不会就是冷家的人?
这样想来,好像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说通了……他们逼着安羿不成,便想动安凤嫣?他们是不是想要,从安凤嫣身上得到什么?
天山……冷氏……眼前开始飘起漫天飞雪,虽美到极致,却让人压力重重。
“祈阳,”我突然抬头,定定看他,“祈阳,你遇到我之前……有没有听说过安羿?”
他眼瞳微缩,“仅知的,便是清萧公子四个字。凤清宫是皇宫明令禁入的地方,关于当年凤清宫的事,宫中的人们也很聪明地缄口不言,直到天琳公主与安国夫人身份的确定。”
我的胸口猛地一颤!直到天琳公主与安国夫人身份的确定?意思是不是说,若不是我执意要找锁儿,便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椅子走去,在椅子上靠下,微合了眼,闭目养神。
安羿,太多太多的事了,太混乱了,我好累了。我可不可以不要再想?
脑中开始不停闪过了许多与冷筠宁有关的画面,闲月楼中那把标记着冷筠宁曾居于那的“天宁”琴,凤清宫中那幅与我神似八分的画像……
冷筠宁,若你没死,便不会再有这一切迷团了吧?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
我扶着额头,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依着意识的引导渐渐走向恍惚——冷筠宁,冷筠宁,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像你?为什么你要留下那么多的疑惑?当年,你为什么要走下天山,再坚决嫁入皇家?
脑袋越来越重,头不知不觉已经趴在了身边的红桐长几上,有无尽的黑暗重新覆上眼帘,一层一层漫过人的意识,直到坠入未名的无底深渊。
冷筠宁,若地下有知,便请托梦给我一个从头到尾够尽够详的答案吧……
(这章写得真的好混乱啊,某佐在经过一夜的通宵之后已经开始严重出现幻觉了———今天开始上军训理论课(俗话叫不是课的课)这两天闲得啊,都觉得开电脑是一种无聊了。并且某佐严重发现,已经丧失了一些写文的兴趣(某佐也觉得这句话很找打)——有几次某佐都打算做一份人物关系图给大家看了,因为说到这人物关系,真是复杂到让某佐自己都混了,混到觉得要写清楚真的好难,又怕大家看不懂……但是若把人物关系图做出来,这情节就真的是一点悬念都没有了——不过某佐也承认这悬念实在是太多,值得拍砖——唉,纠结啊纠结……某佐大大呼唤,快点结文吧,快点结文吧!下次,我绝绝对对不再写这YY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最简单的,一男一女多好,多符合现代主义社会的要求啊!……本来还想唠叨的,但是斜眼一瞄,oh…no;凌晨3点,8点还有课啊……大家快快晚安吧,预定时间稿件上午11点发。)——某佐语无伦次中。
第一百章 若无其事(上)
风声长啸。
湖水清幽,悬崖之上,晨雾朦胧,依稀可见几个白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