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自己要的人的感情,便毁了他的感情——颜妃,当真是这样一般人吗?
“祈阳,”我的语气有些软,声音却透着隐隐的狠意,“我想要颜妃的命。”
我没忘记我的誓言,终有一天,我要让她为我的蓦然偿命。
“好,”他轻搂住我,安慰地拍着我的手,“我答应你,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这个承诺让我有些心安下来,突然地,想起一件事情。“……祈阳,”微眯起眼,转了视线静静看他,“为什么都不问父皇跟我说了什么?”
他抽回手,转身过来与我对视:“你不说,便有你的理由。我都信你。”
我的眼神有些怔然,又有些迷茫:“祈阳,我和你……”
他微勾起唇畔一抹弧度,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我们……是夫妻。我说过,我终此一生,必不负你。何况是这微小的一点信任?”
鼎铭塔底传来轻轻的一声口哨。
我微偏了身子,朝下望到谢棋正在马上朝塔顶张望。冷暖正提了剑,神色匆匆地拾阶而上。
憩天殿大火捡回一条命之后,我便睡了三天,没看到冷洌是怎么走的,没看到冷暖是怎么留下的。但是醒来之后,我看到了痛痛。
钟倾如留给我的孩子,那个曾被颜妃带走的孩子,安好地跟我在一起。大局便在那一瞬间扭转,宣王和钟冉斯妄图用小王爷作文章的计划破产。太子储君地位,不可动摇。
我抬起手,拢了拢祈阳额角落下的发丝,我从不该担心的,即使小王爷没有救回,他一样有办法稳住自己的位置。
我隐瞒了在憩天殿里发生的事情,除了那名突然出现的刺客和那场莫名而起的大火。只是因为父皇……你的圣旨,下得多余了。那便让我留着吧,一生留着,决不示人。
父皇,请原谅我的自私,只因为你的旨意上,还写了一些我不希望看到的东西。
对不起,我迄今,依旧不想履行你的期望。
“登基大典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后。”
“呃?”我怔然转身,“三个月?”
他点头,将视线转往远处:“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北易,终于下手了?原寂轩,还是野心泛滥?”
“嗯。”
我哑然失笑。
“他就以为,父皇驾崩了,就是机会了?”原寂轩,我是高看了他?
“若在战乱中登基……”他把握住我的手,“天下不稳。”他低下头,凑首定看我,“留下来等我……这一回,楚家军和楚桐会跟我一起去。”
他从腰间摘下一样物什,交压在我手心里,握好。
“若发生什么事情,玉白山的夜擎军,你都可以随便调用。”他缠握着我的双手,“安全地等我回来。”
“嗯,”我坦然笑笑地看过去,“好,我等你。”
“宜家……”他拢起我的发丝绕在指尖,认真地看着我,“答应我,我回来之后,便做我的皇后。”
我灿烂地笑起来,一字一顿开口:“你若想要这天下,我便陪你夺,再久的日子,我也陪你等。”
父皇,这天下,终究是该落在他手里的,你真的不必要通过我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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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征路(上
东朝祈《史国记》云:太和二十六年十月二十日夜,广穆帝薨。北易趁乱,北关危急,民心忽乱。楚湛之子楚桐受封北征大将军,领楚家五万大军入北征战。临朝储君祈阳亲临督战,以稳民心。朝政大事,交予当朝尚书,天琳公主之驸马向惟远暂筹。宣王与钟相之前于太元宫中起事,受惩迫于本府中禁足一月。
太和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楚家军出关反征北易,五万大军仅损百人,四国皆惊。龙蛇飞腾,名将出世,真龙降空。边川大捷,千军马蹄踏破山河。
距之边川千里之遥,朝祈都城,繁华依在,雍荣依旧。
云淡了,月亮缓缓收起它磨人缠绵的色彩。乾微院的一角游弋着若有若无的薄雾,一行青翠刚从被夜染淡的青色中缓缓恢复常态,依稀之中,听到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彷徨飞过的声音。
“咚——啊——”
好像是有人撞到了院中的石阶,有声音在寂寞庭院中回荡。
我从床上爬起,伸手推开红色的窗棂。
“太子妃。”恰站在窗下,微弯着身躯慢慢挪移着向外的冷暖,瞬间直起身来,对我微行一礼,“您又醒早了。这几夜,您都睡得不太安稳。”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一月二十八。”
“嗯,”我低应一声,转身,关窗。
一尘不染的室内一灯如豆,可是墙角里飘忽的一行萤火还是透出一股难见的萧索之气。
这一个月来,人静,心也太静,静到虚无,楚桐与祈阳远征,苏璃晓耐不住无聊也偷偷地跟去了。
偌大的都城中,唯有我和冷暖凉苏,广叔星火。
晓晓能走,我却已经不能像那样自由。我握紧了腰间,那件祈阳临走之前交给我的薄薄银铁——夜擎军。若说楚家军是朝祈全国的盾牌,那这夜擎军,即是都城的护城之河。
我走到不远之外的书架上,拿起一本本来就卷着的书,粗略地翻着,翻着。猝然间,屋外响起惊声,乍破满室寂寥,萤火仓皇飞窜,好似扬起的灰烬一般。
“太子妃!”屋外响起女声,微有些颤抖,“宣王府来人了。”
我紧了紧手中的书卷,低头,默然一下:“来了谁?”
“宣王。”这一声陈述,让我的气息下意识地有些抑摒,头缓缓转过30度方向,黯然向外,“说要来领走小王爷。”
“让冷暖把痛痛抱来。”冷然地朝外道了一句。直起身子,刚偏过头想往外,却突然望到柜上的那面铜镜。目光逡巡,镜中人双目微虚,唇角紧抿的弧度微微再度上勾,就连我自己,也好似看不出自己的情绪。
微微直起身子,抬头,揽发,整衣,开门,转身,走向乾微园外,却在门边,恰听到一个声音:“宜家姑娘。”
我缓缓眯起眼睛,冷眼看过去,唇边毫不带笑:“宣王爷,本宫是当朝太子妃,更是你的嫂子,叫本宫姑娘,难道你不觉得失礼吗?”
“呵……”祈宣走近一步,笑容危险得吓人,“嫂子?我连皇兄都没有,如何还有嫂子?”
“来人——”我将身后跟着的侍卫叫上前,眼神凝凝盯住祈宣,“请宣王爷到厅中就坐。”
“不必了,”祈宣危险的笑僵起,“本王来,只为领回本王的亲子。”
话音刚落,便有婴儿的哭啼声靠近,我转身接过冷暖手里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直到哭泣声渐止。
“楚妃娘娘懿旨,宣王世子年幼丧母,自今日起交予太子妃抚养。”我淡淡出声,边为怀中的孩子揽好遮风的衣襟。
“楚妃?”宣王脸上挂着的笑再也装不下去,只冷冷地眯了眯眼睛。
“宣王殿下有什么问题吗?”我把怀中的孩子再交到冷暖手里,“先皇辞世,颜妃离宫,如今皇宫之中,辈份最高便是楚妃娘娘,她的旨意,你还想逆吗?”
“你说楚澜?”祈宣凑近出声,“一介女子,再高高得过肃亲王爷?”
我的眼皮,骤然跳了一下。
“你把肃亲王拉拢了?”
“……拉拢算不上,”祈宣又开始笑得猖狂,“只是……得到了某些承诺而已。”
“冷暖,”我撇开视线,“把小王爷抱下去。”
“不准!“祈宣向前一步,伸头想抢冷暖怀中的婴孩。
“祈宣!”我横跨一步,一把把冷暖推向后,转身瞪过祈宣一眼,“祈宣,你把这太子府当成什么地方?!!”
“把我的孩子还来。”
“你的孩子?”我冷哼一声,“真是好笑,这是钟倾如的孩子,与你无关。还是……”我倏地笑开,斜瞄过一记,“还是,钟相之所以帮你,全是因为他唯一的外孙……所以,你才这么着急抢回?”
“夏宜家!”
“来人啊!送客!”
“夏宜家!”他倏地伸出五指,一眨眼间,已成鹰爪状,逼得我连退几步。
“太子妃——”跟着的太子府近侍,已经拔剑而出。就在这一瞬间,祈宣突然收手背后,脸上勾起了不合这时剑拔弩张气氛的笑。
“二皇嫂,”他有礼躬一躬身,礼仪作尽,“本王开个玩笑,看把皇嫂您吓的……真是失礼。”
眉头微松,我稍稍稳了心思,示意侍卫将剑刃收起,再直面看去:“宣王爷一大清早来找本宫开玩笑,以为很好笑吗?”
“好了……”祈宣拍拍衣袖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玩笑开完,本王想说正事了。”
“本宫对你的正事没兴趣,宣王爷若真无聊了,但可好好看看这偌大的都城,禁足一月,想必闷得要死吧?”
这一句音落,他又似笑非笑。
“有一件事,想必皇嫂一定有兴趣。”
“……”我转身,冷眼扫过他的脸,语声不屑,“宣王爷说说无妨。”
他倚身靠近,以极轻的语调说了两字,不大不小,只有我与他听见,“颜妃。”
我的步子,不由停住。
“本王可以告诉你颜妃在哪里。”
“王爷……”我轻哼一声,“论起来,你是叫颜妃一句母妃,你们俩,不是该站在同一条船上?”
“同一条船上的人,也可以选择毁船逃生不是?”
“祈宣,”我笑起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他抚抚下额,“本王啊……只想要这朝祈天下啊。”他低下头来看我,唇更近逼我耳边,“只要告诉我,那道圣旨上……究竟写了什么?”
我的脸,好以刷地一下苍白。
手下原来便松不开的拳头愈紧,我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紧他的脸:“祈宣,虎毒不食子,你……竟然为了一则圣旨,派人杀了你的亲生父亲?”
“不不,”他摆摆手,微笑依旧,“父皇的命,是颜妃要要的,本王,只是想要那则圣旨而已。”
“祈宣!”我猛地一旋身,一掌挥向他的脸,“这个世界上,竟会有你这么绝情的儿子,你此生,注意要妻叛子离,亲情永疏!”
“呵呵……”他再笑起,“我这样子,不过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疯子!”我疾退两步,离他三尺远,“本宫,从不屑与疯子作交易。”
我迅速转身走离院中,再也不看他一眼。绕上一丛回廊,再走过一个拐角,下了几步阶梯,靠住一根挺直树干,心情倏松,缓缓让身子下滑至地。
皇上,这便是让你死前依旧挂念的儿子吗?这样的亲情,您为什么还要为他在遗旨上留一席之地?
“祈阳……”我仰头望天,眼光逐渐迷离起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明知道别人有罪,却不能亲手杀了他……”
我的手心,缓缓下移,移到腹部,停住不动。
深渊啊,深渊……我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安然离开?
“太子妃,太子妃!”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凉苏从拐角跑来。我赶紧站起身,拍掉裙上沾到的灰尘:“宣王走了吗?”
“走了,”凉苏喘着粗气,“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帮我带个信到安府给星火,”我往外看了一眼,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沉静地吓人,“告诉他,让他偷偷跟紧了宣王府的动向,我敢保证,颜妃,一定还会与宣王有联系。”
“好,”凉苏听令转身,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太子妃,太子临走之前,把暗卫留给了你,为什么——”
“暗卫还有更关键的事情要去办。”
我抬步跨上台阶,抬头,恰看到不远之外的皇城一脚,巍峨的宫墙,气势的排场。
我明白了,之前的安静都是虚无的,真正的夺位之战,或许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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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征路(下
就算屋门紧掩,也依稀有迷醉的暗光,从门缝间透了出来。突地“吱呀”一声,房门倏开,屋内的空气隐隐颤抖,突来的冷风,已然搅乱了光与影的界限。
瘦削的身躯,与年纪极为不符的挺直长背微弯,掀了遮在人前的黑帘进来。
帘内,一直僵坐着的人影直起,披落在肩后的长长乌发,因为那一转的动作摆了一摆,似极了黑夜中微抖的玉湘江水。让刚从门外进来的男人,刚刚看得到她的半个剪影,灯光从右边照过来,那妩媚的眉下,是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着的眼帘,隐透出来一缕哀伤,淡淡而适然,恰到好处的配合成最最完美的场景。
“表妹。”
女人忽而一笑,这一笑,连带着她原来摆出来的适然淡静,一通全毁。
“钟相大人,到这个时候,才肯叫我一声表妹了?”
钟冉斯的呼吸因为这句话而紧了一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脏。但这份紧揪,转眼便又淡去。
“你引我上钩,帮祈宣那个不孝子把我锁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表妹……”钟冉斯三字一叹,“不用再想瞒他了,当年你亲手了断孔灵的事情,祈宣已经知道了。”
颜妃的身体,突地一僵。
“谁透的秘?”
钟冉斯抬头,径直一字:“我。”
突地,是好长一段时间的静默,直到风吹开了一扇窗子,突如其来的寒流让桌上的纸纷纷飘到地上时,颜妃才【炫】恍【书】然【网】过神。
“为什么?”
“抱歉,”钟冉斯静静盯住他,“倾如死在北境,我始终无法原谅与此事有关的人,包括你。”
“包括我?”颜妃冷笑,“那你是不是一样恨夏宜家,恨唐纤,恨整个北易大国?哦……还有你那个自以为是的女婿,你以为将女儿嫁给他是好吗?错!倾如挺着大肚子住在我丝颜宫那会,每日每夜都以泪洗面……若说害他,你真真正正该恨的人是你自己!养大自己的女儿却不了解她,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错?”
“可是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能动我的女儿!”钟冉斯猛地一用力,一拳打在桌面上,“我相信你,才以为你养大的人值得托付一生!”
“呵呵……你以为?”颜妃冷冷笑开,“雄才大略的钟丞相竟然肯相信我这样一个毒死前朝皇后,一刀了断孔妃的恶毒女子?那你怎么会没想到,我恨死了钟倾如的娘,又怎么会让她幸福?!”
“颜千素!”钟冉斯上前一大步,“啪”地一掌,挥在依旧笑容不止的女人脸上,“你再说一遍,你恨谁?”
“我就是要说!”颜妃冷笑着捂住唇角,“我恨死那个叫如忆的女人!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年她是病死,我就该趁她病死之前亲手杀了她!再把她的女儿偷走,让你们父女一生一世永不相见!”
“颜千素!你说这此话你就不觉得自己丑陋?”
“为什么要觉得自己丑陋?”颜妃的笑就像挂在窗台的花没有办法凋零,“我得不到你,我也不让她得到!就像冷筠宁,我当不了皇后,这个世界上便不能有皇后!我当不了皇后,那朝祈皇宫,便不该有地位比我还高的妃子,当年的孔灵便是如此,你不知道……我看到那份册封她为贵妃的诏书,心里有多恨?我杀了她,让她永远也不知道,祈穆对她有多么挂念!还有楚澜……你以为我甘愿跟她平起平坐?要不是她身后有楚家,我早就逼得她自己上吊!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在吊死的怨恨中渡过!哦,我差点忘了,还有那个叫安凤嫣的贱丫头,一只山鸡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当年,是我亲手在安羿的每日的食物里下毒,让他活不过二十五岁,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