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大好了,看着挺精神的,她们早就说了二姑娘福大,一定没事,云云。子肜也不管他们呱噪,只细细打量着这些个人。四爷也就是王子胜,这个人她原以为不存在的,毕竟红楼前八十回并未出现过,高鹗补的后四十回里也只出现过一次名字,只说了是无用的。他看上去有点胆小,有点木楞,只坐在位子上,一只手拽着袖口。两个姨娘看上去长得都不错,文姨娘看上去要比李姨娘大些,身材也不如李姨娘妖娆,大概是生产过的缘故吧。看上去都挺分寸的,没有打扮得很艳丽,说话也都在奉承着太太。正说得热闹,大姑娘来了。大姑娘由一个婆子搀了进来,脆生生的给太太请了安,四爷也起身问大姐姐好,子肜也跟着问好,大姑娘也回了礼,又问了两个姨娘好,才坐了下来。子肜心里存着疑问,她并未向姨娘问好,太太也没提点她,那大姑娘这个做派是为什么?这个大姑娘是不是以后的薛姨妈?照理来说,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下,就算是皇商也高不到哪里去,紫薇舍人是杜撰的官名,但是清朝倒是有中书舍人,但是好像也是个七品小官,有道是“嫁女嫁高,娶妇娶低”,就算薛家身份算在官家,也没什么可能娶到伯爵家的嫡女啊,那红楼中薛姨妈和王夫人乃同母姐妹就有误,除非像大姑娘这样的庶出记在太太名下的,薛家为了门面好看,只说是一母同胞。可是现在还早,保不住太太再生个女儿,由于什么特殊原因得嫁给薛家,或者哪里又出了个庶女记在太太名下。她一边在这胡思乱想,一边打量着大姑娘:这个姐姐现年六岁,小脸已经有美人的雏形了,穿着佩饰倒也都是好东西,看来太太做得很到位。太太也一一细问了日常起居,大姑娘仔细答了,太太又关照大姑娘的奶娘,就是那个搀她进来的婆子,一定要仔细照应。
子肜听着,看着,神游着,忽又想起一件事暗自笑了起来,这个大姐姐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看来老太太老爷并不在意她,不然怎么会用这个名字,也是,庶女嘛,子胭,好香艳啊。
正文 05 哥哥
子肜躺在床上没有睡着。现在该是午休的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紫苏一人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一面陪着一面做着针线,屋子外大家也是轻手轻脚的。外面下着雨,雨打在树叶花草上,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屋檐瓦片上,清清粼粼的,雨打在青阶石板上,滴滴答答的,雨打在瓦缸水面上,叮叮咚咚的。来了这些个日子,总算搞清了现在是四月底呢,该是初夏了吧。花香草香被雨汽透润沉淀去馥郁只留下清爽,混合着泥土的湿润气,从门帘的隙间透进屋里。子肜听着,闻着,神思浮荡着,不由又想起那日老太太回府的场景。
那日那些姨娘们后来说了聊了什么她倒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一开始还满心满眼的打量着那她该叫四哥和大姐的小孩,时间一长也倦了,再加上起的又早,于是她蜷在太太怀里睡着了,虽说这有点羞人,好吧,其实她内心一点都不觉得该害羞但面子上是要意思意思的。接着她被摇醒,说是老太太快到了,大家一起到二门候着。然后就稀里呼噜的被秦嬷嬷抱着坐上车子一路的晃悠着,脑子里还想着,这地儿真大呀,因自己一来就拘在太太院子里,还感叹着太太院子里竟也有花园子,但想着这毕竟是当家老爷太太的正房大些也是应该的也就没往心里去,但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个儿家里还得坐车,都比得上自己年轻时候看美国连续剧鹰冠庄园了,想当初自己还念叨着资产阶级真腐败,得,现在自己也腐败了。
想着想着就到地儿了。下了车,满眼的人群,大概是只要不是在岗离不开的人都来了。但虽这么些子人,倒也不嘈杂,除了在请示太太或回太太话的,竟无人出声,都肃立着,看来自己的老娘真是能干的,得多看看多学学,这古今的不同,自己不能妄自尊大,毕竟以后的路还难着呢,贾府需整治,不能被抄家,大儿子不能死,宝玉不能娘,啊,任务满满的呀。
胡思乱想间,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子肜虽不懂怎么看时辰,但也知道肯定已经不早了,因为已经站着老半天了,秦嬷嬷也左右手换倒几次了,转头看看四爷,也是抱在婆子手中,只是耷拉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小脸还皱着。再看看大姑娘,吓,这女孩竟是靠着婆子自己站在地下,等了这许久脸上竟没有一点不耐烦,眼睛也不乱瞟,这姑娘,不简单啊,莫不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子肜又看了看太太,就着太太的能耐,这些都竟在掌握的吧?
终于前面隐隐传来人声,一个小厮一路小跑着进来禀报太太,老太太已经进了府了。子肜微微吸了口气,放眼望去,不一会儿,只见五六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台这个大轿子行来,后面跟着几个衣着甚是体面的婆子。轿子行到门前落了下来,众小厮退下,一个婆子快步上前挑起轿帘,从轿中出来一个小男孩退避在一旁,太太当先领众行礼,子肜早就被放在地上,也随众行礼,一片“恭迎老太太回府”。
“勉礼。”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从轿中传出,听着倒也中气十足,“肜丫头可是好利索了?”
“回老太太,肜儿已经大好,都是沾老太太的福气,看着倒比以前还精神。”
“好,好,先回屋,我要仔细看看。”
“是。”
太太退开,立马有几个粗使婆子过来抬起轿子向内走去。
这边才刚退在一边的那个男孩走近太太身边,一个长鞠,嘴里还说着:“给太太请安。太太近日还好?儿子甚是挂念。”
太太一把把他拉进怀内,一手搓摩着头脸,笑着说:“我一切都好。倒是看着你有些清减,怕是这些天吃斋的,回头好好的调养一下呢。”
“哪有,这些天儿子吃得好着呢,老太太也并未让儿子一起吃斋,只要避出庙门就可以用荤腥,只是儿子图斋菜新鲜,用了这几天罢了。”
“旁人不知道,这做娘的哪有不知道着儿子的心,你也是为了你妹妹还的愿,只是不想挂在嘴上说罢了。”
男孩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子肜在旁边看着听着,心里一阵暖洋洋的,她知道这孩子必定是这身子的亲哥哥,二爷王子腾,说是十岁,其实十足顶多九岁,正是贪玩贪吃的时候,却能为了妹妹在庙里住了那么些日子不说,还主动吃素,嘴上还不说,不要说是孩子,就是大人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的,看来真是把这个妹妹放在心上,疼到骨子里的。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太太正说着话,走上前去拉拉二爷的衣服,唤了声:“哥哥,妹妹想你呢。”嘴上说着,心里虽是感动但也免不了一哆嗦,毕竟上辈子六十多了,现在对这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的男孩喊哥哥,一点心理障碍没有那她也太粗神经了,脑中不断的催眠自己,:“我把你当亲孙子疼。”
看着妹妹上前叫自己,子腾心下一阵高兴,眉毛眼角都弯弯的了,如果不是被自己母亲搂着,早就要去抱在怀中了。豪门大宅的孩子本就早熟,自己虽养在老太太身边,但因为太太是个本事的人,倒也没人能隔着自己与母亲见面相处,感情并未生分,倒是因为知道母亲的不容易反而更加的浓厚。因而对妹妹也放在心上,自打妹妹生下来,自己见天的去抱哄逗弄,看这一个小粉肉团渐渐的长开,这份疼爱已经是扎了根了,这次妹妹遭了罪,他那份心痛焦躁不下于母亲,现在看到妹妹活蹦乱跳的站在眼跟前,这喜悦拦也拦不住地冒出来。当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捏着妹妹的脸蛋,一下又一下。太太看着这兄妹俩,不由得开心地笑出声来,一边放开儿子一边吩咐道,“好了,还要快去老太太那里呢,腾儿就和肜儿一辆车吧。”又转头对着两位姨娘说道,“你们也散了吧,这两天老太太刚回府想是事情多些,你们也不用来立规矩了。”说完在丫鬟仆妇的扶持下上了最前头的一辆大车。
子肜被哥哥牵着手,在秦嬷嬷的引领下走向自己的车子,只是才刚动两步就停了下来,原来是子胜子胭前来见礼了。子胜倒还好,请了安就安静地站着,那子胭请了安后还恳切的表达着想念,倒也没有粘乎,只是睁着双大眼睛看着子腾,隐隐有水光流动,像是强忍着泪意。子肜看着,心下不由狂喊着,原来古代都是超人啊,一个幼儿园的小姑娘心智竟然成熟到这个田地,表演丝毫不做作,高干啊。当然,也有可能是真情实意的,这女孩也只是一个懂礼的感情丰富的小姑娘,是她主观把人想得太复杂。但是初来乍到的,她不吝把人看的复杂些恶意些,然后随着时间和事件表明她的最初设定有差错,那些人是好的或对她并不存在着伤害的可能;也不愿意贸贸然的往善意的方向去看这些,然后在以后的日子里让自己后悔。不过,不管现在她怎样的揣测别人,她都不会去表达或插手,她都只会是旁观,直到她了解或自认为了解了再说。现在,除了存周,她的亲人只有老爷太太和正牵着她手的哥哥,他们爱她,真心的疼她,所以她也爱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努力的保护他们。
子腾一脸平静,先谢了大姑娘的关心,又表示要快些到老太太那里去,其他的话等以后有空再说,就抱着子肜在婆子的帮助下上了车。大姑娘也没有表示出不愉快或失望,只恭敬的说了声,“谨遵二哥哥吩咐。”就随后上了另一辆车,子胜也上了车。等车都动了,其他人才散了去。
一路上,子腾都紧紧地抱着妹妹,虽说十岁的男孩子抱着五岁的女孩不能说勉强,但要说游刃有余那还是不够,但子腾就是不松手,而且还仔细地看着妹妹,像是连头发丝都不放过,好半天才说,“妹妹确是大好了,精神头也不错,只是不大像以前那么爱笑了。看来还是吓着了。”
子肜心里一抖,想着,我怎么可能真的像一个五岁的女孩一天到晚发笑,得让他接受现在这样的我,于是说,“哪有像哥哥说得吓着了,只是实在是想哥哥了,而且,我不小了,哪能像以前一样一天到晚傻笑。况且,我不笑,哥哥就不疼我了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疼妹妹呢。放心,不管吓没吓倒,长没长大,你总是我嫡亲妹妹,我一定要护着你周周全全的。”歇了一会子,又接着说,“今天看着你倒是和子胭生分了些,这么些时间也没看你对她说上一句话。”
“怎么了?我做错了吗?”子肜心里有点发虚。
“没有。以往我就觉得你同她太近了些,只是你和她同为女孩,岁数又接着,我也不忍让你没有玩伴,只能叫你小心,可你这个小笨丫头又听不懂。现在这样倒是好的,以后就也这样,礼数上不缺就行了。以后哥哥尽量多陪陪你,再叫太太多给你挑几个小丫头子,总不叫你无聊罢了。”
子肜听了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心里一阵阵发紧,她上辈子是老大,看别人有哥哥姐姐也很羡慕,她只一个存周,但爱人和哥哥毕竟是不同的,没想到在这里,她倒是真真切切的有了一个哥哥,是的,哥哥,哪怕他只有十岁。
正文 06 学业
子肜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紫苏轻手轻脚上前来看了看,帮她把肚子上的夹被搭好又退到门边上去了。子肜继续回忆那天的情景。
那天,他们几兄妹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到了。太太服侍着老太太抹脸换衣服。完事后老太太喝口茶,舒服的靠在屋子中间那张大榻子上,招手让子肜过去,然后搂在怀里左看右看的,很是欣慰,又给了她看了一串紫檀佛珠,说是特特地的给她请来的,仔细吩咐服侍的人给她回去挂在床帐里,又询问了几天的饮食起居,除了医嘱又嘱咐着什么忌口发物,还特为关照不许动用酱油之物。接着一叠声的吩咐丫鬟给二爷更衣伺候梳洗又让端茶又让递点心,看来是当着金孙十万分的宝贝着。然后,才看过子胜子胭,倒也询问嘱咐些什么,只是没那么关切。完了才吩咐说累了,就此散了,不用在她那里用饭了,这几天也不用上她那里请安。
老太太看着挺富态的,头发倒还是挺密的,神色倒也慈祥,典型一富贵老太样,至于其他的,现在还不好说。反正这几天不用请安,让子肜先舒服舒服。
这几天每天下午,哥哥都来陪她,有时候给她摘花弄草,有时候给她带个小玩意儿,她也开开心心的跟着哥哥。哥哥也很细心,只要她对什么多看几眼,又或是听着什么话面露疑色,他都会一一解释给她听,哥哥自是发现她与以前的不同,但只是个小女孩所以也不疑有它,只说是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是大了的缘故,也因其懂事了,有些事也仔细掰碎了给她讲,除了不能论及父母长辈,倒也不管什么女诫闺训,小小年纪就足见能力非凡,倒也怪不得以后能做到大学士,她也一定要防止什么用药有误的乌龙事。
雨还在一直的下,子肜倒是有些朦胧了,将睡未睡之际,门外传来压得低低的招呼声,是哥哥,她坐起身,正好看见哥哥踏进屋门,冲她笑道:“吵醒你了?”
“哥哥怎么这会子来了?怎么不等雨停呢。”
“不碍的,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难道一下雨这人就不出屋门了?”
“话虽不错,但没有什么正经事还是呆在屋子里的好。”说话间,紫苏早已很有眼色的给子腾净了面上了热热的茶,又来服侍子肜起床。
“来看看妹妹也是正经事啊。”子肜又笑着吩咐紫苏,“去把我带来的玫瑰细沙膏端上来。”回头接着对子肜说道:“这是留香斋的细沙膏我看妹妹上回挺爱吃的,今儿让挽弓等这刚出炉的,趁热吃吃看味儿是不是更香些?”
“哥哥特地送过来的肯定很好吃。”
又说笑了好一会儿,打听了太太已经歇完午觉起身了,兄妹俩才一起去太太那里,当然,还带着细沙膏。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个下午就这么消磨掉了。子腾早已经回老太太那里了,他是和老太太一起用饭的。老爷也下了衙回府,照例先去老太太那里问候,闲聊几句,也考了在老太太那里等着给老爷请安的子腾几句功课,才回自己的院子。更过衣,吃着茶,夫妻俩说着家务,子肜又陪着一边说笑,说着说着就到了子女的学业上了。
大概古时做父亲的对儿子总是吝于夸奖,自从子腾六岁开蒙,老爷对于这个儿子的表现一向是感到满意的,但也总是以鞭策为上,偶尔露出笑容,也马上端起脸,提出更高的要求,这大概是这个时代的父爱吧。现今子腾十岁,蒙学已过,虽作为伯爵府的嫡长子,以后也不需经由科举出身,但学业上也是要更进一步,也该延请名师教导。商量好要给子腾寻找老师的事,话锋一转,就到了子肜身上。太太认为子肜也不小了,不能整天傻吃憨玩,也该学习了,老爷倒是心疼女儿,认为女儿就该娇养,子肜才刚五岁,哪怕是作为嫡子的儿子也是六岁才开蒙的,等个一两年再说,让她好好玩玩。太太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提醒,子腾四岁不到,就由老爷亲自教着认字了,还亲手做了描红本,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有等开蒙才学认字的?老爷这才讪讪的,拜托太太先教着认字,三字经,千字文,不拘什么,打发时间也好。太太倒也贤惠,又说起大姑娘和四哥儿的事。老爷虽对庶子庶女并不上心,但为人父的责任该尽责的还是要尽的,又不愿太太太过劳累,就说大姑娘那里由识字的教养嬷嬷四哥儿有他姨娘一样就着千字文先识字即可,等四哥儿六岁由蒙师开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