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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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梦之怡殇-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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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东西?”
  “你看,别人得也得不到的东西,你居然不放在心上,就是那个核舟啊。是我让巧姑娘送去给你的,爷在我屋里看到那个,脸青得吓人,当晚连饭都没吃。于是白天我就给你送回去了,风雨同舟,呵呵,海蓝是什么身份,怎么当得起一个‘同’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些事你还记得真清楚。”
  “当然,因为这些年这些事时时都在我心坎儿上转。”她抚向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是我跟爷求来的,我要补偿我丢掉的那个苦命的孩子。”
  我有些惊讶,她苦笑:“你以为头些年我宠擅专房么?你错了,那个时候爷几乎每天都躲在书房里。所以我怨你,怨你自作主张毁了我的孩子;怨你不识好歹还连带阖府鸡犬不宁;怨你根本不懂心疼他还占着他占着这个位子!”
  没有人能够自然地听完这样一大篇指责:指责你摧毁了她的一切,还不以为然地以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她几乎给了我这种认知:认知我是个多么不堪的女人!我辜负了胤祥的错爱,我践踏海蓝的真心,我甚至还把一个妍月带进这样的牢笼。这样的我,以伤害别人为前提,活着岂不是一种罪过?
  “够了!”我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强迫地让她的思想汩汩流进我的意识里。
  “请福晋听海蓝把话说完,虽然怨你,可海蓝对你也有一些感激,你多年抚养瑾儿,海蓝不胜惭愧。还请福晋今后多多照拂弘昌和这个孩子,海蓝别无所求。今日这些书信物归原主,是海蓝向福晋赎罪,赎以前痴心妄想之罪!”
  她站起身,仍旧稳稳地福了一福:“海蓝这就要回去了,福晋保重!”说完她缥缥缈缈地远走,清晰的身影在我视线里渐渐模糊,直到化在雨雾里……
  周围很冷,可我心里的寒意正被一点点驱走,一百张诗经,一百封短信,字字珠玑,充斥着一股温暖溢满全身。我抱着它们跑到书房,穿着米色长衫的胤祥正在练字,因自信而微翘的嘴角和专注的神情让我感觉好像我是第一天认识他。轻轻敲了一下门框,他抬起头,微笑:“下着雨呢,怎么又跑出来了。你那身子也不知道仔细着。”
  我走过去:“我来找你说句话。”
  “哦?是好话就说来听听。”他挑挑眉毛,促狭样儿逗得我忍不住一笑。
  “算是句好话吧,我说,我从来没像现在看你这么顺眼过。”
  顿笔写完最后一横,他用笔杆子点着我说:“不胜荣幸!”
  走过去看他写的字:“无穷山色,无边往事,一例冷清清。试倩玉箫声,唤千古,英雄梦醒。”
  “可好?”他问。
  “我可评不来这个,只觉得较之先前多了点柔媚在里面。”
  “柔媚?看来我是太憋屈了。”他哈哈大笑。
  我把那一迭信给他:“你看,这字贴我找出来了,你教我可好?”
  他说:“有我这个活字贴在这呢,那个你自己去练。来。”他拉我到他臂弯下,右手握住我的,一挥而就,一个纷繁复杂的满文字跃然纸上。
  “这是个什么字?七弯八拐,这么麻烦的。”我皱着眉使劲想,好像在哪见过。
  他点点我的头:“你也学了这么久,这个字还不认识?依我看,你别的也都不用学了,只把这个认得就好。这是个‘祥’字。”
  我眼前突然划过海蓝的脸,右手腕处没来由一阵刺痛。看着他的笑眼,我说:“这个字,不认也罢了,反正我现在也不会绣荷包了。”
  握着我的手一松,笔顺势滑了下去,掉在纸上墨点四溅,触目惊心。他捧起我的脸:“还在怨我?”
  我摇头:“不是怨你,我也说不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说,我是不是个不堪的人?我总是很会给自己找借口,其实她们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一样。要我不在意太难了,可我本就不该在意是么?”我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他迷惑地看着我:“我听不懂,你怎么会矛盾至此?我只告诉你,娶妻纳妾,传宗接代,是男人的任务,尤其是我皇家的男人。可是人心总归不能掰成几瓣儿,我能对所有人尽力,却只能对一个人尽心,既然不能尽心的,就必须尽力!你明白么?”
  我拼命点头:“我懂,我也必须懂,是吗?只是得着你的心的那一个,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么?”
  他微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女人的想法我也不能明白。你,觉得不值得么?”
  有些话有些表情,其实已经在心里转过千遍万遍,但是一旦亲听亲见,还是会洋溢出很震撼的感觉,我惊喜地抬眼看他,又转过身去:“不,我还是赚了呢。”
  他从后面环住我,脸埋在我的颈窝里闷笑,手滑向我小腹:“这个,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疑惑地回头:“你怎么知道的?”
  “蒋太医又不是哑巴。”
  我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的时候,还恼你呢么。”
  “那这有多久了?”
  “有一个半月了。”
  “那还不是恼我的时候有的?我说,这个不要了吧。”他轻轻在我耳边说。
  我一惊:“这倒奇了,这话从何说起呢。”
  他扳过我:“你不知道,上回生弘暾的时候,几乎摸不到你的脉相了,唬得我魂飞魄散。月里又让我累得你落了病,你天生就有内寒之症,这一个来得这么急,还是不要了吧。”
  “不,我一定要他。”我笑得固执,额头贴上他的唇角,他温润的气息吹过来,让满屋都充满春暖花开般的味道。
  自那日起,海蓝没有再踏出她的院子一步。我每天以十足的精力来迎接我的第二个孩子,我有预感,它可以顺利地出生,健康地成长。胤祥其间进了几趟宫,现下的气氛远不似之前那么紧张了。偶尔,康熙还能捡些闲事夸奖他两句。太子自复立以来每况愈下,越发地不适合那个位子了,朝堂上现下最锋芒渐露的要算办事认真的四王爷。听胤祥说他办了几次外朝进贡的事,康熙对他愈加器重,时常赞他老练沉稳。我看胤祥说起四王爷时的样子,心知他大概是有了谱了。
  第八个月上的一天,天阴沉沉的,闷气得很,我闲来无事,把那准备好的小衣服小鞋子拿出来看了又看。胤祥坐在炕桌另一边,翻书找典故,说是要预备出名字来,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听着都不好听,我说:“你看看还是四爷家里头会起名,弘晖弘时弘历,念起来都上口得很,到咱们这都这么拗呢。”其实我是想说,那弘历的名字多好,大富大贵个皇帝名!
  他撇嘴:“弘历也是老爷子给起的,只说老爷子偏心吧。你说不好,喏,你来选一个。”
  我转转眼:“好吧,怎么我也是当额娘的,我就闭着眼睛选一个,选到哪个算哪个,不改了。”说完我闭眼晃了晃手指,点上一个,“就这个了!”
  他一看:“弘晈,好,就这个,还是你会选。”
  正说着,碧缕惊慌地跑了来:“奴婢无状,跟爷和福晋回话,蓝主子怕是要生了,这会子疼得厉害呢。”
  我跟胤祥对看一眼,吩咐下去:“收生嬷嬷是现成的,只遣个人去请太医来就是了,你们屋里都是有经验的,总该知道预备什么吧。”又对胤祥说,“爷去看看吧,在那也给坐镇压压惊。”
  他点点头,带着碧缕一同去了。我收拾完小衣服,继续坐在那看书。过了好几个时辰就听得外面乱糟糟的,叫喜儿出去打听回来说海蓝那边一直险得很,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我突然心里烦躁,想站起来走走,走到门口却掉了帕子,下意识去捞,不妨头脚下一滑,我带着满心恐惧,重重跌在地上……
  “啊!”我第无数次痛叫出声,心中的惶恐让疼痛一波一波来得更甚,残存的意识充满绝望,我太怕失去这个孩子。可是到我陷入黑暗之前,我始终没有听到那一声啼哭。
  “你早晚吓死我就干净了。”睁开眼,胤祥坐在床边。我想撑撑身子,却使不上半点力量。他半抱起我,给我后面垫上垫子。我张张口,想问又害怕问。他招手叫一个奶娘过来,怀里抱着孩子给我看:“看,这是弘晈,我们的弘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孩子,一种陌生的寒意扑面而来:“他是谁的孩子?”
  “雅柔,你怎么了?他是你生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真的么?”我盯着他的眼。
  “真的,你看啊。”
  “真的么?”我又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是真的,我们的孩子。”他的眼睛已经开始闪烁。
  “掰谎,也该掰得像样一点。” 我完全了晤,心痛的疲惫。
  胤祥紧紧抱着我,下巴抵在我头顶,哽咽着:“雅柔,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你别这样。”
  “海蓝怎么了?”我拼命压着上涌的情绪。
  “海蓝,难产,母子都……”他嗫嚅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雅柔,我真是骗不了你,可是,我们将来还会有的,你对瑾儿不是都可以视如己出,你……”
  我要的答案得到了,那一股情绪再也压不住,“哇”的一声,我在他怀里痛哭:“你不懂,他不能跟瑾儿比,瑾儿是我的缘。可是胤祥,这个孩子是罪,是债!他是海蓝赎给我的罪,是海蓝留给我的债啊!我不要他,我要不起他,胤祥,我只要我的孩子,你明不明白?”我泣不成声。
  “你听我说,没有海蓝,海蓝不在了,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叫弘晈,我们的弘晈。”仿佛呓语一般,他反复说着,轻轻抚着我的头发。
  “我们的,弘晈。”
  “是,你生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弘晈。”
  “我生的孩子,我们的。”
  那一晚,我就在这样的重复中慢慢安静……

  番外之海蓝篇(1)

  我该离开了,在我最牵挂你的时候
  我该离开了,在我最牵挂你的时候。那一种不舍虽然很疼痛,却是我在你的过往中划下的唯一痕迹……
  朦胧中,我常常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天。满眼夺目的红,你的笑眼就随着那哗的一亮出现在我面前。每当想起你温润的神情,我还是禁不住羞怯低头,因为这记忆实在太美,完美无瑕。
  曾几何时,我陪在你身边,走遍这府里每一个角落。初离皇宫,你是那么雄心壮志,意气风发。于任何一个宫女而言,终身依托给一个能文能武,备受荣宠的皇子,都是场意想不到的莫大的幸福。从前在宫里,我只是远远地看过你,看你时常挂在脸上的自信,爽朗大气的谈吐。你是我一个长久的梦想,当梦想竟然化为现实的时候,我诚恳祷告上天:愿用我最美好的年华,给你最温暖的生活。
  那几年里,与你朝夕相处。助你建府,伴你出游。泰山顶上,你说:“蓝儿你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这样的位置,直觉得天地精华都集于一身了!”我无言以对,只是崇拜地看着你神采飞扬。我能为你做的,就是努力地学着做好一个当家主母,每每我跟你报着府里大小琐事的时候,你脸上随意的笑总让我恍惚,好像你我可以就这样相守一世,直至天荒。我不是贪心的人,惟独对你总有一种渴盼,渴盼你看向我的眼光可以真实而热烈,不再淡然。
  有比较就会有不平,我一度以为她的到来只是分去一个位置,却没想到最后竟夺走整片天空。
  那一天阖府张灯结彩,不同寻常的排场与热闹将我锁在偏僻一隅,隐隐有些酸楚,可我还是懂得认命。去看热闹的碧缕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主子,那边突然关了门,爷吩咐谁也不叫进去。隐约听见说新福晋病倒了。”
  后来,我从你铁青又掩不住慌乱的脸上就看出,她一定不是病倒这么简单,否则你不会悄悄地让那天院里所有伺候的人都消失。兆佳·雅柔,她与十二阿哥的一段过往,我从前进宫时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想到她有胆至此,竟可以自裁抗婚!虽然保住了她的一条命,可你却每天都处于焦躁不安中。我心疼地看着你疲于善后,对她的怨也由此而生,一个女人怎么可以任性到这样的地步,这样的她如何做得了你结发的妻?
  隐隐听说,醒来后的她忘记了一切,所以才会毫无愧色,泰然自若。她沉稳的举止,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我不禁也产生几分敬畏,我尽量做得谦恭但不卑微。她没有接过府里的管事,仍旧把权柄交在我手里,我有些讶异,也不禁自得:我已有身孕,又依旧掌控全局,我的地位稳固不可动摇。可是我不知道的是,我正在慢慢失去最重要的,那就是你对我仅有的一点关心。
  碰到她,你常常会失去平静的心态,她可以扬着下巴跟你来言去语地顶撞,她可以用满不在乎的神情回绝你的注意,你的一举一动都不入她的眼,她大气地对每一个人示好,就是不会迎合你的心意。
  若是两相无意,日子便也就这样了。当我看到你寄回的家信时才发现,细腻的言语,整齐的字帖,你竟可以对她上心如此!这是否意味着,我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好像有千万根针,整齐划一地在我心上沿着同一路线穿插着,渐渐刻成你的名字。心头的疼痛让我留下了那些信,不想让她知道你的感情,我对你一番深情,你却几时放在眼里?
  绝望蔓延的时候,孩子是我仅存的一线希望,为了孩子,我不怕拼掉性命。我宁愿她轻贱我的生死,却不想让她舍掉我的孩子。我恨!她有什么权力决定我的取舍?她有什么资格在毁掉我希望的同时还作出一副施恩于我的姿态?
  我向你倾诉我的不舍,我的悔恨,你呢?你在安慰我的同时告诉我:“不准你埋怨她,她救了你的命!”那一刻,你看到满地的碎片了吗?我的心的碎片!
  其实不得不佩服她,她抚养瑾儿,她善待弘昌,她竟然还给你求亲纳妾。这些让我一直以为,她并不在乎你。可她却会为你去顶撞皇上,去住养蜂夹道。我想说,我也可以,可我只有享受与你同甘的份例,却没有和你共苦的资格!
  走进你们的屋子,你病中的脸庞依旧让我心痛不已。可你醒来看到我,眼光却只是淡漠地转向小福子:“去看看福晋怎么样了?”
  至此,我终于了晤,你是这府里的天,她才是这府里的地,你的心思只有她懂,只有她能够滴水不漏地参与你的生命。而我,不过是在她包容下勉强生存的一颗枯草,在你们的契合下生,也可以在你们的呼应中死。我只还有一点遗憾,就是那个失却的孩子,那是我生命的缺陷,是我不能给你的完整,我想补偿回来。于是我求你再给我一个孩子,你尴尬地沉思,勉强地同意。
  那一晚,你极尽温柔,你说:“蓝儿,倘若有来世……”
  我闭上眼,想听你给我一个可以温暖于心的梦想。你却说:“倘若有来世,愿你碰到一个懂得尽心对你的人。”
  我笑了,笑得太苦,你就是这样认真的人,认真地不肯给一个虚幻的承诺。
  我把心底尘封多年对她的情绪尽数告诉给她,告诉她我的存在只为了证明她才是走进你心里的那个人。从我怀上孩子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该离开了。生命的最后一瞬,我看到你悲戚的表情,此生无憾!来世,我一定会去寻一个尽心于我的人,这是我答应你的最后一件事。
  我是这样睁着眼睛数过了年年岁岁,我的痴缠可能对你不值分文;你的淡漠却足以让我咀嚼一生。
  百结愁肠,夕阳笑杜鹃。泣血残红里托出声声苦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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