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雪飞警惕地熄灭火折子,他迅速观察了一下书房,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抬头一看,粗大的房梁正合适。他一只手撑在书桌上,飞身蹲在了屋梁上。
吴权推开门,点燃蜡烛后,将门关好。他坐定后,开始撰写法典。对于法,他已经研究了多年。撰写法典,是名扬天下、流芳百世的佳径。每一朝重要官员,他们对于法的阐释都会被载入史册,被后来的读书人学习引用。
雪飞突然脚下一滑,脚底的灰尘掉在吴权的头上。他慌忙抓住木梁。
当年吴权建造相府的时候,为了使自己的房屋能够千载万年地保存下去,无一处不精心打造。
比如屋梁,选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在滚滚的桐油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经过浸泡的黄花梨木如青铜一般结实,却比青铜更加不易受损伤,保存的时间更长。这屋梁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上面极为滑溜,可以防一些手段拙劣的梁上君子。
吴权感到有什么渣滓砸在头上。他没有在意,以为是自己这几天劳心费神,所以血管跳得厉害。
他从书架上取过一卷木简。这卷木简是他命手下从一个法学家的墓穴里偷来的。
吴权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嗜好,就是搜寻古代失传了的典籍拿来研究。
古代,做学问是贵族们的特权。他们利用一些社会底层的人们无从知道的科学知识来巩固他们的统治地位。比如雷电,他们知道这是自然现象。但他们却告诉人们,这是天*怒,惩罚那些作恶的人。
所以历朝的统治者,他们都要焚书坑儒,以防人们的智力提高,不再接受他们的统治。
这木简有些年代久了,他小心地将它慢慢展开。当木简铺到桌子的边缘时,他看到了一点点灰尘。他顿时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继续研究木简上的文字。
吴权的前夫人生前极爱干净,家里的仆妇每天都会把家具、地板、墙壁、屋梁上的灰尘清理一遍。尤其是吴权的书桌,被擦得珵亮珵亮的。
夫人过世后,相府一直保持了这样的习惯。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家里都是一尘不染。走到哪里,不可能有灰尘落下。至于什么蟑螂、耗子,从来都没有。
吴权暗笑:“这是贼呢,还是为鲁妃而来的?要是贼,该往别的房间去才是。这书房里全是书,值钱的就是一副砚台了,想必贼不读书也不会懂得这副砚台好在哪里!”
第60章 大意中计
雪飞见吴权没有发现他,松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吴权有什么动静。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兄弟们还提着脑袋在房顶上等着,这会儿该着急了,他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再看看吴权这龟儿子,气定神闲地做学问,坐得比螃蟹还稳当。
又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吴权放下笔,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雪飞提起精神,这老东西总算要休息了。
吴权走到门口,拉了拉门,木门纹丝不动。
雪飞有些疑惑,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吴权转过身来,谨慎地看了下四周。
雪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吴权有什么机密怕被发现了,故尔才有此动作,不由蹲在梁上暗笑。
果不其然,吴权走到一尊木刻的佛像前,转动佛像的左胳膊,书房的一角闪出一道暗格。吴权走了进去,顺着台阶进了地牢。
雪飞大喜,暗道:“莫非雯雯就在里面?”
不一会儿,吴权从地牢里走出来,离开了书房。
雪飞叫上兄弟们,顺利地进了书房。他安排两个弟兄把守在入口处,剩下的人跟着他进了地牢。
雪飞一刀砍断牢门上的锁链。
只见鲁雯雯头发蓬乱,额头上包着纱布,纱布上有一大块血迹。她微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雪飞抓住她的肩膀,露出怜惜的神色,轻声道:“雯雯,他们把你怎么了?”
鲁雯雯睁开眼睛,见是雪飞,惊愕不已,继而满脸灿烂的笑容,道:“你放心,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怎么来了?”
雪飞帮她拢了拢头发,温柔地道:“我派李聪去查探一件事情,他在月兰客栈看到你被捉了,就回青阳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我担心你有什么不测,就赶紧带着弟兄们找来了。”
他回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状况,道:“我们赶紧走,免得被吴权这个混蛋发现了。”说完,他将鲁雯雯背起来,和弟兄们往出口走去。
快到达出口时,雪飞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暗道:“这个隐秘的地牢,进来得也太容易了!我真是大意,怎么忽略了这一点!”
他低声道:“兄弟们,小心点!”
其他人闻听,纷纷握紧了刀柄。
出了暗格,赫然见两个把守的兄弟躺在血泊中。他们的喉咙上都有一个深深的刀口。
雪飞急道:“不好,中了圈套!”
鲁雯雯从雪飞背上跳下来。
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了。吴权带着一帮侍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双手抱在胸前,傲慢地笑道:“你当相府是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雪飞微微一笑,高声道:“你以为相府困得住我们吗?”
吴权看着雪飞,突然觉得有些面熟,他仔细一回想,眼前这个伟岸的男子颇有前朝重臣雪域的遗风。
他皱着眉头道:“老夫没猜错的话,你便是雪飞了。见到故人之子,真是令人伤感。雪域和老夫是同一年出生的,却英年早逝。怪之怪你父亲当年眼浊,要不然也不至于落此下场。”
雪飞冷冷一笑,道:“黄鼠狼哭鸡,假慈悲!”
吴权手一挥,身后的侍从们饿狼扑食般扑向雪飞等人。
一个相貌凶恶的男子飞起一脚,直踹向鲁雯雯。
雪飞一个箭步上前,然后使出莲花腿,那男子当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不料一个身材矮小,眼神犀利的男子一跃而起,在雪飞使出莲花腿的一刹那,拔出匕首,猛地扎在雪飞的背上。
雪飞冷哼一声,忍住剧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一记黑虎掏心。
身材矮小的男子当即口吐鲜血,倒地暴毙。
胖侍从飞身而起,将李聪重重地压倒在地上。相貌凶恶的男子趁机一刀砍向李聪的脚。李聪使劲在地上一蹬,将胖侍从推开,胖侍从伸手抓住了李聪的衣服,李聪肩头一缩,脱掉衣服,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姬月兰走在街上,突然,一个小叫花子拉住了她的衣服,苦苦哀求道:“夫人,给我点吃的吧,我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小叫花子的手里。她细细打量着他,只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便问道:“你妈妈呢?为什么在这里讨饭?”
小叫花子道:“我和妈妈在逃难的路上失散了,所以我只好讨饭了。”
姬月兰端详着他,猛然惊呼:“这不是自己丢失的孩子吗?”她紧紧地抱住他,发现他无法站立,她拨开他的裤腿一看,只有一只脚,她顿时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地道:“儿子,你的脚怎么没有了?”
小叫花子道:“人贩子把我的脚砍掉,这样讨来的东西多一点!”
姬月兰嚎啕大哭起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是一场噩梦。
她坐起来,将眼泪擦干。
忽然听到吵闹的声音,她推开门,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走到书房,她一眼就看见了赤*裸着上身的李聪的背上的一块棉絮状的胎记。这块胎记分明和她的儿子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她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吴权慌忙将她拉在一边,道:“夫人,别伤着了。”
姬月兰焦急地喊起来:“别打了。”她的眼睛随着李聪转来转去。
无人理会她,书房里的阵势花样翻新,越打越热闹。
雪飞一剑刺入胖侍从的腹部,胖侍从来不及叫出声,便断了气。
相貌凶恶的男子朝雪飞头部砍去,雪飞一扭身,躲开了。
经过一番厮打,侍从们逐渐显出劣势,大部分已被砍杀,剩下的负隅顽抗,胜负分明只是时间问题。
吴权抬手摁了一下玉佛的左眼。
眼尖的李聪看到了他的这个异常动作,忽听头顶上有响动,他抬头一看,房顶上垂下一个四角形的铁笼子。他大叫一声:“小心!”然而为时已晚,铁笼子瞬间垂下,将他们罩住了。
相貌凶恶的男子惊道:“大人,我还在里面,快放我出去。”
吴权笑盈盈地望着笼子里的人,像观看猴子一样欣赏着这群惊慌失措的人。
李聪一刀将相貌凶恶的男子的头颅砍下来,鲜血喷出一米多高。
雪飞道:“老杂毛,快放了我们。”
吴权抬脚往外走,边走边道:“老夫现在懒得跟你们这群混蛋理论,且先饿你们几天再说。”
姬月兰想起了那个噩梦,暗道:“我再也不能让我的儿子受苦了。”她悄悄地捡起地上的一柄短刀,架在吴权的脖子上,泪眼汪汪地道:“老爷,快放了他们,我的儿子在里面,否则我就只能杀了你。”
第61章 窑子里的贵客
吴权惊愕地望着她,他摸摸她的额头,气呼呼地道:“月兰,你疯了?慈悲之心要是发错了地方,害人又害己,你怎么能帮这些强盗?”
雪飞的弟兄们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可置信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李聪仔细地打量着姬月兰,越看越熟悉,这不是自己的母亲吗?那面庞依稀还有年轻时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些皱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月兰客栈打了个照面,竟然没有认出来!难怪那盘麻婆豆腐那么好吃,那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姬月兰指着李聪,道:“他就是我那苦命的儿子,他的背上有块棉絮状的胎记,我认得。我们母子好不容易团聚,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吴权抬手将刀子打落,道:“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添乱。”
姬月兰突然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吴权骂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姬月兰把刀子捡起来,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她闭着眼睛道:“老爷若不放人,月兰就只有一死了。”
吴权怒气冲冲地跺跺脚,道:“我视你们为亲人,你们一个个就这么忍心离开我,对这个世界就没有一点留恋之意吗?”他指着佛像,道:“左眼就是开关,你自己打开吧。”说完,拂袖而去。
姬月兰按动佛像的左眼,铁笼子飞速升了起来。
雪飞和弟兄们走了出来。
姬月兰拉着李聪的袖子,哀求道:“儿子,留下来陪娘,好吗?”
李聪低声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走了。”然后,他扶着雪飞往外走。
姬月兰眼巴巴地望着他。
鲁雯雯走到她面前,道:“谢谢你救了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突然,姬月兰朝着儿子的背影,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儿子,娘是月兰客栈的老板娘,娘等着你。”
李聪回头看了她一眼,眼泪再次忍不住地流下来,他强压住激动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十几年前的那一天,烈日炎炎,他们行走在他乡的路上。他说渴了,母亲便去给他舀山泉水。一只可爱的小狗跑了过来,他便去追赶那只小狗。等他想起娘的时候,却找不到她在哪里!后来,他做了乞丐。再后来,在大街上碰到了雪飞,雪飞看他可怜,就带着上了路,到了青阳山后,做了土匪。
太阳如往常一样升起。一天眨眼间又过去了。
夕阳变成一个熟透了的又大又圆的番茄,缓慢地沉落着。海平面如同一个粗鲁的大汉,把它拥进了怀里,它挣扎着,半推半就的。霎时间,大海的胸脯被烫破了,流出金红色的血液。微风停息了,所有的涟漪镇静下来,静止着。太阳的底光已不耀眼了,山也暗淡了,云也暗淡了,树也暗淡了。
月亮升起了,那些耸立的高大的树木显出了银光般的反射,如同黑暗中的白色丧服一般。空气中、风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一阵使人发软的力在大地的睡眠意味当中流过,犹如死亡带给受尽苦难的病患者的一种无休止的安宁。
满天繁星也稀疏了,稀得几乎可以数得过来。
吴权吃完饭,心情十分烦闷,便来到紫京最繁华的地段散心。这个地段布满了各种店铺,比如剃头铺、成衣铺、酒肆、书铺、妓院。
醉鸿院乃是紫金国最有名气的妓院,拼花地板上铺着红色暗花地毯,四周的墙壁上满是名人雅士们留下的墨迹,显得富丽堂皇、气魄很大。进门便是卖酒的柜台,旁边摆着许多桌子,桌子旁边放着许多宽大的软椅。对面是戏台。二楼满是姑娘们的房间。
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一进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纷纷围上来。
大厅里的达官贵人们都愣住了,他们都知道为人处世古板的宰相十分爱财却不近女色。他们纷纷上前巴结宰相,说着文绉绉的客套话。
吴权放眼望去,这里有他的许多门生、部下,还有那些承担着保卫国土重任的将士。一些腰缠万贯的商贾、远道而来的大地主正在豪饮。他做官之前,最痛恨的就是这些人。他心里一阵厌恶,大喝一声:“今晚这里老夫包下了,通通滚出去。”
他们心里非常不服气,但不得不装作顺从的样子出了醉鸿院。
醉鸿院的老鸨沈冰绮快步走了过来,拿着算盘扒拉了几下,笑得合不拢嘴,道:“相爷真是英雄气概,醉鸿院的二百个姑娘,今晚就全伺候相爷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权睁开眼睛,急忙穿上衣服,暗道:“老夫早朝快迟到了。”
刚走出门外,沈冰绮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擦擦额头上的汗,道:“相爷,你的账还没结。”
吴权极不耐烦地道:“你先记着,还怕我给不起?”
沈冰绮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道:“我可没那个雅兴四处追债,醉鸿院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赊账。都像你这样,我早就赔得裤子都买不起。”
吴权摆出宰相的架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可是皇亲国戚,当今皇上的岳父,你还怕我堂堂的一个宰相赖你的账不成?”
沈冰绮当即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就是皇上来了,也得给我现钱。”
街道上的人听到吵闹声,纷纷围了上来。
吴权跺跺脚,有些无奈地道:“泼妇,本相爷确实没带钱。”
沈冰绮“呸”了一口,她一把揪住吴权的胳膊,大声道:“结了账,我自然放你走。”
吴权一挣脱,袖子“咔嚓”一声撕掉了,露出一只胳膊。
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些人指着他道:“这人真是宰相?他的闺女刚死,居然还有心情逛窑子?这当爹的真不是东西!”
吴权一用力,将沈冰绮推倒在地上,怒气冲冲地吼道:“再无理取闹,就把你的醉鸿院拆了。”
沈冰绮双手拍着地上的尘土,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天你何为天!地你何为地!睡了姑娘不给钱,等于是强*奸。”
围观的人群起义愤,将街道堵了起来。
第62章 宝刀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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