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得几乎晕过去,隐约听见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仿佛把整个皇宫都震了起来。那时候,我才终于知道是出了事情。馨儿和质子已经逃得很远,却依旧被侍卫追上。在抵杭中,据说,馨儿替质子档了一箭,在被送回来的途中,便……便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终于忍不住,疯一般地冲出去。皇兄见了我,当机立断喝了人将我拉回房。而后,我见到了馨儿。她安静地躺在那儿,就和睡着了一般。御医上前去,娴熟地用匕首割开了她的手腕。那和我一模一样的伤口。我顿时心惊了,不顾身上的痛冲过去。她死了,她都死了,为何……为何还要如此对她!
“不仁……”我发现,我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我能够理解那时候的他,有多绝望。
他苦笑着,倏然闭了双眼,又缓声道:“也是那日,我才知道,原来之前他们给我用的药,皆是处子之血!我原来不知,我都杀了那么多的人了!如今…… 如今却要用我亲妹妹的血!呵,只是没想到,馨儿逃得太远,被送回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冷了。而她身上的血,早已经凝固……呵,呵呵呵—”
他突然轻轻地笑起来,刃‘般无助与苍凉。
他的脸上,花开不败的笑屠。
却让我看得,心疼。
颤抖地拥住他,这就是,他笑屠如花背后的哀和痛。这就是,他离家出走背后那不愿提及的原因。
嘎咽着不哭出来,我安慰他:“这事不怪你,你是想帮她的,这是意外啊。”谁想射出那一箭呢?
她是真爱君临,所以,才会挺身去档啊。
君临?…,,
眼前闪过那熟悉的脸,他伤心么?他愧疚么?
沉默了许久,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推开我。他撑起身子,背靠着墙壁,微微摇头。
“他们被追回来之后,我听说,质子从质子府被钾去了墨室。那是关钾获罪宫人的地方。他虽然是质于,可是害得我边国公主枉死,这笔账,皇兄定会向他讨还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我知道这消息之时,已是三日之后了。我匆匆赶去,不为其他,也为了馨儿。她全心全意护着的人啊,我这个做哥哥的,定要替她去护着。他很坚强,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依旧不肯说一个错字。他见了我,突然笑起来。我说我来救他,他却还是笑。他说,馨儿会死,皆囚为有我这样一个哥哥。”
看着他的样子,我竟仿佛瞧见了当时的情形。那样决绝的语气,真的像极了我认识的君临。
他的话,从来刺耳,从来伤人。
“我当时,不明白他的话。我去扶他,他凑近我的耳畔,低低笑着,告诉我
‘她会愿意和我出逃,除了爱我,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有一个魔鬼哥哥。那是传说中的魁生者,靠着少女的鲜血而活着。她是你的双生亲妹妹,她的血才能让你痊愈,让你活下来。自古以来,皇子的命,总是比公主重要。你的父皇和皇兄早就打算栖牲掉她,来救你的命!可巧了,此事被她听见了。她原本,不想豁出去,和我出逃的。现在,你知道了吧?’……”
我瞧见,他放于被褥上的手,早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
他依旧不哭,微微领首,眸中的那片晶莹亮亮的,都能映出人的脸来。
房间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便静得死寂一片。
我还有什么话,可以安慰他啊。
君临的话,早已经凝成一柄利刃,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由于太过用力,他手月宛处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渗透了纱布出来,那般惨烈刺目。我本来想伸手帮他压住,却在迟疑的一瞬间,终究没有那样做。
不知怎的,脑海里怎么也抹不去君临的话。我仿佛又瞧见那个让人生恨的他。我不知道他在边国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亦不知他对亦馨,是爱,还是其他。可是,那样冷情的一个人,他到底,是怎么活着的?
又隔了会儿,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叩了几下门,却是叫我:鸾飞姑娘,奴碑拿了千净的衣服,来给王爷换上。”
回眸看着床上之人,见他低着头,木说一句话。
想了想,便起身将门打开。
外头之人,是云奴。她见了我,又忧心地朝里头看了看,却是没有进门,只将东西交给了我。小声说着:“麻烦姑娘您了。”
她朝我点点头,轻声将门关上。
转了身,过去他床边坐了。他原来的衣服上,斑斑点点全是血渍,看起来有些怵目惊心。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他却已经睁开眼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微微一笑,抬手去解扣子。
手还是颤抖不已,修长的十指在一起纠结了许久,一颗都不曾解下。
我伸过手去,默默替他解开扣子,他没有拒绝,笑容尴尬。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我帮他褪下那带血的衣衫。赫然瞧见他的胸口,有一道血红色的,细如丝线一样的东西,从右肩一直延伸过来。
可是,它分明在动!
在缓缓地,退回右涓去。
“不仁!”我惊诧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笑。抬手指着它道:“没有处子之血,它就会一直过来,待它走到这里。”他指指心口,“我就会死。”
我吓了一跳,那条血丝,已经接近心口了啊!我猛地又想起他说,有个相士,说他活不过二十。原来,他不过是在预测自己的命。
我也终于知道,和我在一起,他消失的那两日,他不是去杀人。他只是怕忍受不住痛苦,所以找了无人之处,躲了起来。
忍不住真想哭,上天对他何其不公啊,要他一出生,便承受这样的苦难!
嘎咽得说不出一句话。默默地,帮他换上衣服。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累极了。我帮他穿上衣服,便见他倚靠着墙壁,已然睡去。
扶他躺下,征过被子替他盖了,才起了身,却听他叫:ff a飞。”
吃了一惊,回身看着他。我以为,他睡着了。
他没有睁眼,只问我:“你也爱他么2”
微微一颤,我如何不知,他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君。'。
我居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才听他重重地叹息一声,幽幽地开口:“他也是个命苦之人。”
我咬着牙,不想去评论他。
他忽然笑了,侧了身,说道:“其实我……真正想要救你出来,皆是因为……你爱他。你也爱,馨儿爱过的男人。你弹琴,我与他都在,可你抬眸的时候,独独看向他坐过的地方。那是一种默契,连你本人都会惊呆的默契。很多时候我都想,若是馨儿还在,是否弹琴的那个人,就是她。而坐在屋项上的,便是她心仪之人。”
我讶然了,他说,默契。
微微握紧了双拳,曾经沧海难为水啊,什么默契都可以淹没在我与他的心里
对着他,轻声道:“不仁,你休息吧。”
他很听话地“嗯”了一声,居然真的,不再说话。
我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推开了房门走出去。
女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的一侧脸庞,还留着被捅红的印记。我想,我还是该称呼她—亦馨吧。
她看着我,怯生生地问:“轩哥哥……还好么?”
我点点头:“他已经睡下了,公主怎的不回去休息?”
她摇头:“不了,我还是等在这里。我等他醒了,再进去。皇兄要是知道我擅自回去,会生气的。”说起杜亦擎的时候,她的眸中明显露出畏惧的神色。
我突然明白了,纵然长得再像又如何?她始终不是不仁的妹妹,始终不是他的馨儿。
她对他的情,不过是畏俱杜亦擎而刻意去做的事情。难怪,她一口一个“皇兄说”。而杜亦擎又怎知,他原本以为会让不仁高兴的事情,恰恰是,令他悔恨无比的。
见着这张像极了亦馨的脸,他会每时每刻想起当年君临对他说的话。
想起那个残酷的事实。
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
这几日,我一直留在宵泉殿照顾不仁。一面,又常常忍不住去打听大宣的事情,却又都无功而返。
很快,五日过去。
轻歌突然来,她神色凝重地告诉我,战事终于起了。
我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渴望听到的消息,在这一刻,又忽然胆怯起来。害怕听到他们任何一个的消息。
轻歌走上前来,拿起茶壶,倒出一杯水,一手拂过广袖,将纤指浸入杯中,沾上水,而后,在桌上画出一副简图。她指着中间那圆点道:“这里,是大宣的京城,这条,便是秦淮河。你瞧,陵南,在过河,还要一直往南。而边国,恰巧在秦淮河的西北方,也就是在京城的以北。表哥的人,会从这里,渡江而过。皇上则会从北面进攻。如此一来,他必将,腹背受敌。”
指尖猛地一颤,呆呆地望着桌上已经渐干的水渍,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迟疑了丁,笑着道:“等表哥凯旋,你就等着他回去。大宣的皇位,本来就该是表哥的。八姐姐可以换个身份,做他的皇后。从此以后,边国与大宣,也将不会有战争了。”
她拉住我的手,连眸子都笑了。
就像她说的,她已经离不开杜亦擎,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妃子。她的字里行间,已经不自觉地为边国的臣民在考虑了。
我沉默着,只是身子依旧止不住微微地颤抖着。纵然君彦真的做了大宣的皇帝,和平得了一时,真的能和平一世么?我记得不仁曾说过,没有哪个君王肯点头划出土地给他国的臣民去居住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王者帝心,也往往,是战争爆发的根源。
后来轻歌的话,我只是边近边出,她说的什么,大抵我是记不清了。
他们兄弟之间的这场仗,我真的不知,是盼着谁赢。
也许潜意识里,成败对我来说,是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只是也许这一次,他会输了。
腹背受敌,杜亦擎和君彦,定是算计得很好的。
这样想的时候,有种揪心的感觉,可,冥冥之中,又仿佛突然,释然了。
输了,他会怎样?
死么2
呵,他那么骄傲之人,宁愿死也不会愿意再受屈辱的。
我知道,因为亦馨的死,囚为再没有人能救得了不仁,杜亦擎对君临,是恨极了的。我曾经这么想着,如果君临不是在他登基之前就回了大宣,我想,以杜亦擎的性子,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所以这一次,他会全力进攻。
而君临,十年的质子生涯。他在仇恨我的姑母之时。再一个恨的。便是边国让他屈辱了十年的地方,他亦是会,全力回击啊。
我想,如果有机会,他会主动挑起这场战争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啊,他有仇必报。
这场仗,已经打了近一个月。
而我,忽然又想起不仁。
与我想的一样,他在这当口,再次消失。
杜亦擎无心应战,全权要由将士们,他派了人几乎将整个边国报地三尺。我也不知他究竟躲去了哪里,这么多年,每月一次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到底,是如何煞过来的?
翌日,他却又突然回来。
和那时在袁花镇的那次一样,脸上带着倦色,却永远挂着笑。
随着他的回来,大宣那边传来消息。
战止。
君家兄弟划江而治。
杜亦擎大怒,整整一日,他的寝宫无人敢进。
我漠然,这样的结果,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我又究竟,该一喜还是该悲宁
我不知道这样势钧力敌的局面之后,等待我的,又将会是什么?
他吻了我
那场战争,各位王爷都稳坐在自己的封地,坐观虎斗。却有一人,挺身出来,帮了君临一把。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君宇啊,他也不是一个安分之人。
至于,他为何会选择帮助君临,原囚只他自己知晓了。
所以,边国从北面包抄过去的军队会败下阵来。杜亦擎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半途杀出一个陈咬金来。腹背受敌这一招,他想到了,君临也一早料到。所以已经早做了准备了。
况且,不仁突然失踪,杜亦擎早已经方寸大乱。我原来不知,在江山和亲人之间,他一个帝王,居然会选择后者!
每每想到此处,心里便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同样是兄弟手足,为何他们就可以这么亲近a而君临和君彦呢,上一辈的纠缠已经将仇恨的种子深埋在他们的心底。
早已,除不去,挥不掉了。
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起了身,回头的时候,见轻歌急急赶来。
“八姐姐!”她唤着我,神色慌张。
我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忙拉了她进来,问道:“怎么了,为何这般慌张?”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看见从大宣传来的信件,那里的信件定是表哥的。我便站在御书房外待了会儿,听见皇上在里头发了好大的火。怕是皇上和表哥,谈不拢。”
我心下一沉,他们的事情,我也许隐约猜到几许了。
边国需要割地,可是君彦不过与君1划江而治了,他会愿意让出来么?
这一次,没有一举打败 1 ;双方都伤了元气,再想来一次,也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感觉有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块令牌。她回头看了一眼才道:“你拿了这个逃出宫去,表哥和皇上谈不拢,皇上定会拿你说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害你。”
这一层厉害关系我早就想到了,只是杜亦擎如今早就知道我与轻歌是姐妹,我若是平白无故消夫了,难保他不会将怒火牵引至她的身上。轻歌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如果要囚为我的事情去坏了她的幸福,我千心何忍?
手中的令牌没有还给她,我知道,我若现在还她,她也定是不要的。
她才抱了抱我,没有多做逗留,转了身出去,边道:“我现在去找皇上,去拖延一些时间,八姐姐,你一定要,平安地离开。”她没有回头,小跑着离开。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才缓缓地退了半步,安然地坐下。
凝视着手上的令牌出神,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唤了云奴来,将手中的令牌交给她,一面道:“你将这个送去涟漪宫,是璃妃娘娘来我这里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想来她现在和皇上在一起,你也不必找她,直接送去涟漪宫便是。”
云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只点了头,拿了令牌便走。
当面还她她定不要,那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去还给她。如果我真的消失不见,她的令牌在宫里,杜亦擎应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是,我真的能逃出去么?
坐以待毙,我又那么不甘心。
只囚留下来,轻歌不会不管我,表哥也不会不管我。我又会,连累许多人。
我若选择自尽,那么轻歌势必会和不仁一样,一辈子内疚地活着。
看啊,多难的处境啊。
我孤身一人,纵然能从这边国的皇宫逃出去,也不可能走得出边国。那片往往的黄沙地,会很容易让人迷失了方向。没有水,什么都不会有。
默默地行至窗边,退疑了下,终是抬手将窗户轻声打开。
那衣着光鲜的少年,就那样倚在对面的凭栏处,冲我灿烂的笑。他又换了一把金边析扇,悠闲地煽着风。他永远,可以笑得如此无忧无虑。如果,不知道他背后的故事,谁都会羡慕他,狠狠地羡慕他。
其实啊,他真是个骗子。
骗子??…’
在心里咬着牙说着,咀嚼着,又尝出点滴的苦涩来。
如果当初,我不是要去陡南,如果他的身份没有被识破。我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