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我与轻歌都不会浮水。下去，便是死。
“八姐姐！”轻歌红着眼眶看着我，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她是害怕的，其实我也害怕。回眸，只瞧见了侍卫衣服的一角，看来他们并未发现我们。
只听一人道：“别看了，估计已经掉下去了。就回报上头说在路上病死得了，我们走！”
然后，是脚步离开的声音。苦笑一声，想来他们是能丢下一个便是一个。
“呃——”咬着牙拼命地拉住轻歌的手，一放，便会遗憾终生。只是，我再拼命也感觉到了她的手往下滑的趋势。我知道，现在我若喊了，尚未走远的侍卫一定会听见。可是，我不想喊，轻歌亦是。她朝我艰难地摇着头，说“不要”。
我哭了，抽泣出声。
轻歌，我现在身边只有她了。若是连她都失去了，我还能怎么办？还能活下去么？
她的手，往下滑。她的身子，往下坠。
“轻歌，轻歌……”
我终于，没有拉住她的手。
“八姐姐，你定要……”她未来得及说完一句话，身子便已经坠入河流中。好大的水花……像极了在我心头炸开的窟窿。
我知道，她未说完的话，定是要我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只是……
我也已经没有力气撑住了，手上的力道渐松。轻歌，对不起，我也做不到了。
指尖放开的一刹那，却见一只手飞快地伸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
抬眸，视线模糊起来。
疯了么，我似乎瞧见……
***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好冷。
我嘤咛地哼一声，缓缓睁眼。谁，抱着我？
艰难地抬起头，凝视了许久，终于看清楚面前的人。是——书研！
呵，为什么会看见书研？我若死了，该会瞧见凤戽，瞧见娘，轻歌，还有江南……只是，为何，会是书研？
“凤姑娘，你醒了！”他低头对上我的眸子，脸上似染起一抹欣喜，却又在一瞬间黯淡下去，“对不起，书研来晚了！”
心底狠狠一震，他说……来晚了！
颤抖地伸手，却终因为体力不支，又一次晕过去。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里。睁开眼，男子焦急的脸庞映入眼帘，那是江南，我记挂着的江南……
“鸾飞！”见我醒来，他俯身将我轻轻搂紧怀里，动作极尽轻柔，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第051章 劫后余生
他也说，来晚了……
动了动唇，我只吐出两个字：“轻歌……”
瞧见江南眼底一抹叹息，只见他缓缓摇头。
失望地闭上眼睛，心疼的感觉翻江倒海。我好后悔啊，我只要再坚持一下，真的只要一下，也许就能来得及救她。可是，我偏偏支持不住了……
在他怀里，嘤嘤地哭起来。
他拍着我的背试图安慰我，边说着：“那日与你分开之后，我一直派人寻找你二姐的下落，所以才没有亲往凤府探你。谁知道，等我去的时候，凤府居然已经被封！后来又听说凤府与当年雅妃娘娘之死有关，还获了罪，我便已经急得不得了。寻了好多门道，却始终不让人探监。我甚至……甚至还派人劫过狱，只是，都失败了。”
他的话，令我惊讶无比，我只是觉得遗憾不能见到他。殊不知他为了我，竟然做过那么多的事情！
“我没有办法，只能等着你被流放。亦是打听了许久才知道走的便是这条路。鸾飞，我来了，别怕，我来了。”他柔声说着，又将我轻轻搂紧。
我再也忍不住，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希望，在我失去所有的时候，又让我遇见江南。
是上天要我活着，活着等待凤家昭雪的一天。
连云，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何要陷害凤家？
伏在江南怀里，微微收紧了双拳。
敏感的他马上发现了我的异样，低头道：“怎么了？”
抬眸，我想，那一刻，我定也是目露凶光的。
“我要找连云。”我知道他不认识，又道，“他是原先凤府的管家，是他，是他冤枉了我爹，害得我们凤府家破人亡！”
“想要报仇？”他问着。
我一怔，江南似乎叹息一声，开口道：“连云在你们离开京城的当天便自尽了。”
我大惊，脱口道：“你怎么会知道？”
“国舅被以前的管家指控谋害雅妃娘娘，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只是连云为何要自尽，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消息如此说。”江南看着我，缓声说道。
他的脸上，瞧不出的颜色，从容而平静。我却不知为何，居然开口问他：“你相信么？”
“鸾飞？”询问的语气，我知道，他想问信什么。
相信我爹是杀害雅妃的凶手，或者，相信连云真的是自尽的？
在心里默默地问着，嘴角冷笑，好大的一张网啊！好佩服背后之人，居然能操控得这般好，令我至此都一片茫然，是谁，全然不知。
江南抱紧了我，伏在我耳畔，突然道：“鸾飞，嫁给我。”
第052章 再次进京
狠狠一震，错愕地对上他的眸子，他说……要我嫁给他！居然，在这个时候，他依然不肯抛弃我。江南呵，这个男人，我实在没有看错他。
只是……
皱着眉道：“你的家人……会同意么？”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还是戴罪之身，会同意这门婚事么？
“只要你愿意。”江南的眸子亮亮的，看着我，郑重地说着。
任凭眼泪无声地流着，我死死地咬着唇，心绪万千。
***
他没有将我带进京城，而是在郊外的村庄找了一家收拾干净的农户，又派了丫头出城来伺候我。江南却没有每日来瞧我，只是书研常来。问起他家公子，他会小声地搁在我耳边道：“公子啊，他忙着准备婚事呢！”
每每他如此说，我便会羞愧不已。
半月过去，我的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又隔半月，清晨，推门出去。赫然瞧见大红花轿就那么刺眼地出现在门口……
瞧见我出来，喜娘仿佛快要笑裂了嘴，甩着手上的帕子上前，拉着我的手道：“花轿都来了，小姐还不快进屋梳洗打扮去？”
我尚有些回不过神来，目光在落在面前书研身上时，忽然明朗了起来。双颊染起了绯色，在丫头的搀扶下，转身进了屋。
原来这便是天无绝人之路。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头的手在我头上灵巧地活动着。镜中的女子，一张素净的脸，嘴角缓缓上扬。盼了半个月，他终于没有骗我。
江南……
我确定自己是爱他的，不过，我也需要一个敛起身份的地方。我想，江南能给我。
双手不自觉地握拳，悄然闭了双眼，我还有着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深吸了一口气，幸好那个时候，凤戽总是极尽方式不让我们姐妹私自出门，纵然这京城，知道我是国舅千金的人也是鲜少有之。
当红盖头盖在我的头上时，我忽然间，仿佛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丫头过来扶我，喜娘在我耳旁轻声提醒着：“这红盖头呀，可千万不能取下来，不然会不吉利的。”
我轻轻点头，不吉利啊，那我自然不能取下来了。我的噩耗已经太多，不想再有一次。
“小心门槛。”丫头在我耳边提醒着。
行至外头，听见书研的声音传来：“姑娘快些上轿吧，我家公子可等急了呢！”他很巧妙地不再唤我“凤姑娘”，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话，有些恍惚不堪。
丫头掀起轿帘，扶我进去。我在低头的一瞬间，瞧见一角衣袂，那般熟悉……心下一惊，呵，我定是糊涂了，现在如何会想起那时在天牢的事情来？
第053章 遇上君彦（1）二更
“小姐？”丫头皱眉唤我。
我才回神，摇头道：“哦，没事。”然后，见轿帘缓缓放下，遮掩了眼前的一切。红色的颜色，在瞬间存入了脑海，真不敢相信，今日居然会是我大婚的日子。
和江南大婚的日子。
那种甜蜜，在瞬间让我暂时忘却了仇恨。在轿中端坐好，双手安放在膝盖上，有些微微的颤抖，因为激动与幸福。轿子被微晃了下，继而平稳地前进。
喇叭与唢呐交织的喜乐渐渐响起，然后，我仿佛听见谁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嘹亮。
微微握紧了双手，我低语：“爹，娘，轻歌，我要成亲了。”温热的东西滑出了眼角，我来不及拭去，如同我来不及阻止当时的悲剧那般令我惶恐。
云澜，我一定会找到她，还有我的六哥和青思。
深吸了口气，拼命地让自己紧绷的心情放松。
***
轿子仿佛已经进了城，京城。
犹记得那日，我被押送的侍卫推出城的那一刻曾想过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却不想，居然会这般快。熙熙攘攘的大街一如以往的繁华无度。花轿时而快时而慢也是正常的事。
又行了一段路，忽然听见嘈杂的声音传来，其间似乎还参杂着女子幽幽的哭声。花轿似一下子刹停，我本能地扶住轿沿才没有跌出去。
“发生了何事？”我禁不住小声问。
丫头靠近窗边，开口道：“小姐，有官兵，好像在盘查什么呢！”
我一听“官兵”二字，心不免揪起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只隔一会儿，便听书研的声音传来：“姑娘不必担忧，只坐着便好，我让喜娘去瞧瞧。”
我没有答话，只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为何书研不亲自上前，却让喜娘过去？
【君彦】
喜娘扭动着身子上前，脸上似有不悦，甩着手上大红的帕子，皱眉道：“我说官爷啊，今日是我家小姐成亲的日子呢！你们这路一堵，可怎么好啊！”
“去！”一人推了她一把，凶道，“没见着我们主子在办事？回头走！”
喜娘有些吃痛，却没有骂出来，到底是官道上的人，她不想去招惹。只谄媚地笑：“哎哟，官爷可真会说笑，新嫁娘的轿子怎么能回头呢？这一回头啊，就不吉利了！”
君彦不耐烦地瞥了对面的女人一眼，见她一身红色，目光继而又转向她身后的花轿。透过微微飘动的轿帘，若隐若现地能瞧见新娘子的绣花鞋。他只觉得心中一痛，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第054章 遇上君彦（2）
【君彦】
“主子！”拾夏瞧出了他的异样，忙伸手扶住他，担忧地开口，“可是身子不适？还是属下……”
他的话未说完，君彦伸手示意他住口，而他的目光，仍然灼灼地盯着面前的花轿，一刻都不曾移开。他说不清楚，可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似乎在引导着他向前。
脚步，好沉重。可是，他还是一步一步往前，朝着花轿而去。
喜娘吓了一跳，忙拦身在花轿面前，张开了双臂道：“哎哟大人，使不得啊使不得！”这趟婚事她可是接了好多钱的，要是搞砸了，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不跑掉？
“大人……”丫头也怯懦地拦在花轿前面看着他。
很是陌生的脸孔，呵，他是怎么了？未曾见过，自然是陌生的。君彦盯着那花轿好久好久，终于抬手挥了挥，示意侍卫们都退开。
喜娘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忙招呼着大叫：“快，快走，快走！”
喜乐再次响起，轿夫们个个脚步稳健，微晃着花轿从君彦面前走过。而君彦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花轿，随着它的走远而飘远。
“主子……”拾夏担忧地望着男子消瘦苍白的侧脸，低低叹息。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他发了疯似的派人到处找凤八小姐的下落，因为他始终不信她会死！回头，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女子，他们已经看了许久了，没有一个是她。
“呵。”君彦沉沉一笑，继而转身，喃喃地开口，“不是她，不是她。”
谁不是她？
拾夏的目光突然朝那已经走远的花轿瞧去，却听君彦又低声道：“她不会嫁给他人的，她只会嫁给我……”
而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人发出讽刺的笑，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鸾飞】
坐在花轿里，我只觉得心跳得飞快。为何方才我似乎听见了拾夏的声音？难道方才走近轿门的人是君彦么？暗吃一惊，手颤抖地抚上窗帘，我轻唤着：“书研，书研！”
丫头忙凑上来问：“小姐有何事？”
“书研呢？”我问。
丫头笑道：“他在后面呢，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对奴婢说吧。”
我想了想，只好道：“方才拦在花轿面前的，是何人？”
丫头道：“小姐问这个作何？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大人罢了。”丫头似乎有些怪我多嘴了，话也回得有些不情愿。
我想，我到底不是她的正主子，也难怪她会对我如此。不过，听闻她的描述，便也能断定了不是君彦。原本紧张的心情瞬息之间变得愈发复杂不堪。
无奈地笑，纵使是君彦，又如何呢？我还能出去见他么？先前我不愿嫁他，而现在，我的皇后姑母，会放任我这个罪臣之女再去“祸害”她的儿子么？
第055章 和他成婚
最重要的是，我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他，自然，也不能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
我甚至无法想象，在我做出决定是时候，君彦会是怎样失望的表情。他会恨我吧？恨我宁可死都不愿谎称有了他的骨肉。
离了窗边，坐正了身子。
轻阖了双目，以往的一切，过了今日，都将化为尘埃。那是以前的凤鸾飞，而现在的我，将会重生。
花轿行了一段路，竟又停下。
我有些不解，外头隐约传来喜娘诧异的声音：“不是说去城西江府么？”
是我听错了么？自然是要去江府的啊。
我才要问，便感觉花轿又前进了。叫了几声，书研没有来，那丫头也没有凑上来。抬手欲掀起盖头，突然又想起喜娘的话，咬咬牙，终于还是作罢。
我的心情似乎忐忑不安起来。
***
待花轿停下的时候，恍惚中，只觉过了千万年的光景。
我期待着听到江南的声音，而花轿在停了须臾，又被抬起。听一人道：“快快，抬进去吧！”
我忽然诧异，抬进去？这江府究竟有多大，居然能直接将花轿抬进去？
轿夫们走了几步，继而那人又道：“哎哎，如何能走这边？那边，走侧门！”
侧门？
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我纵使没有经历过婚嫁自也知道走侧门的含义。
妾没有资格走正门，妾才会走侧门。
家丁是不是弄错了，怎么能叫我走侧门？
身子微动，外头的书研似乎是知道我要做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请先不要动，我家公子定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迟疑了，因为书研的话。可是，我虽沦为罪臣之女，我依然是骄傲的凤鸾飞啊！走侧门，如此屈辱，为何要我不动？
外头喜娘声声赞叹着，也劝道：“哎哟，我说小姐，能嫁来这里，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您还求什么呀！”
我承认，那个时候懦弱了。只因我盼着，江南给我满意的解释。
很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总会自嘲地笑，如若那时，我知道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情，起码会保存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吧？
花轿从侧面进去的时候，我拼命地捂着胸口，一遍一遍给自己安慰。我告诉自己，江南他一定能解释得全，为何要我走侧门。
那时的我，那般信任着他。
进了府，又行了好长一段路，花轿才终于停下。只是，我觉得好奇怪，为何周围安静得出奇？宾客们呢？
我正想着，便听见书研开口道：“公子。”
然后，透过轿帘的缝隙，我瞧见褐色的靴子出现在我的眼帘。白皙的手拂开轿帘，伸向我，他轻笑道：“鸾飞。”他大红色的宽袖微微晃动着，精致的刺绣刺得我的眼睛有些微疼。
第056章 仇恨蔓延（1）
迟疑了下，终是将手递与他。他轻柔地握住，拉着我出了轿子，大步朝前走去。我依旧盖着红盖子，只能低着头，才能看着脚下的路。
整齐的青卵石铺砌而成的路，用余光，还可以瞧见两边用汉白玉做成的凭栏。空气里，漂浮着花香的味道，清馨，清心。
心底升起不好的感觉，只因那时凤黎陌曾说过，江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