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惊讶得瞪大了眼:“元帅,你的脸……”被谁打了?
孟世爵伸手摸了摸脸,有点刺痛,这才想起刚才挨了陈家茵一巴掌,不由恼羞成怒:“没事!你传话给刘柱,叫他好好招待定陵侯世子,先打十个巴掌就当见面礼了。还有,叫人给我找一套宫女的衣裳送来!”沈四应了,最后有点犹豫的低声说:“元帅,连将军走的时候可说了……”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脚:“连将军,连将军,你是连将军的人还是我的人?啊?还不快去!”沈四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孟世爵这才慢悠悠的回进内室去,走到四柱床边,倚着床柱欣赏床上一丝不挂的陈家茵,嘴里还啧啧有声:“再美的美人儿脱了衣裳也不过如此么!胸脯还没有幽州城郑大娘蒸的白面馒头饱满,唔,到底是生了两个孩子了,穿着衣裳看不大出来,这一脱了衣服看腰腹还是松了……”一直挑剔到脚后跟,孟世爵才满意的住口,伸长手臂去揩了陈家茵眼角的泪。
陈家茵闭着眼睛,颤声问:“你做什么又去折磨世子?”孟世爵两根手指捻了捻泪珠,一屁股坐到陈家茵身旁去,答道:“我这人啊,从小就心胸狭窄,最爱记仇。旁人打了我一下,我必要十倍还之心里才舒坦。可我又不舍得打你,也只能委屈世子了。”一边说一边伸出食指在陈家茵肚脐周围慢慢的画圈,感受到她身躯微颤,就低头凑近她的脸问:“冷么?别怕,我叫人去给你找衣裳了,准保比你这身衣服好看。”说着看了一眼床边地上散落碎裂的衣衫。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陈家茵从来没如此难堪过。更让人绝望的是,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自尊被人践踏的局面,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能被打破的一天。想到被关进诏狱的丈夫、病入膏肓的公公,以及两个年幼可爱的儿子,再想想家里那一堆只知享乐的男男女女,又觉得唯一的希望可能就在自己身上。孟世爵会这样做,应该是代表对她旧情难忘吧?可为什么他撕烂自己的衣服、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之后,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说了一句:“还不如穿着衣服。”呢?
她不由的怀念起当年那个骄傲但阳光的少年,虽然家族渐渐没落,身上依旧带着贵公子的傲气和自矜,待人接物总是带点目下无尘的样子。唯独面对她时,脸上会有温软的笑,会远远的吹箫给她听。是啊,吹箫,要是没有那支箫,自己也就不会有今日这样难堪欲死的境况了吧?
是在哪捡到他的玉箫的呢?啊,是了,是在楚溪桥边。是春天吧,好像是在上巳节,那时自己还没及笄,跟着继母、姑母一起去楚溪春游。那时父亲还只是个中书舍人,姐姐初嫁刚过门就守了寡,连带自己的婚事也一波三折,总是不成。她怕继母随便给她许了人,整日精神紧张的盯着,可当继母和夫人奶奶们说上了话,打发她自己去玩的时候,她却也只能起身告退,尽管,这些人里可能就会有她未来的婆婆。
她恨透了这身不由己的感觉,可又能怎样呢?生母早死,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她能做的实在有限。以前还有姐姐护着,有哥哥在父亲那里能说上话,可如今姐姐自身难保,哥哥因为婚事和家里闹崩出走,只剩她一个,似乎只有认命一途。那天她因为心情烦躁,只顾一路低头乱走,不知不觉走到桥边,正好走得累了就想坐下来休息,一低头却在脚边草丛里发现了一支碧玉箫。
捡起来一看,还是一支由上等蓝田玉雕琢而成的碧玉箫。她翻过来覆过去的仔细查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记号表明箫主人的身份。身边跟着的丫鬟怕她要吹,赶忙说:“小姐想吹箫的话,奴婢带了的,这支玉箫也不知是谁人掉的,恐不大干净。”一面说一面递了陈家茵自己的竹箫过去。陈家茵四处看看,桥边游人不少,多为富贵人家的子弟出来春游,就把玉箫递给丫鬟,自己接了竹箫,吹了一曲《梅花三弄》。
一曲吹毕,就引来了到处找玉箫的孟世爵。那天他穿了一身鸦青袍服,越发衬得面如美玉,剑眉朗目。后来她知道了孟世爵的家世:祖上也是有爵位的人家,只是传到他祖父就没有了,家里倒还有些田产。而且他父母早亡,家里只剩一个老病的祖母,这几乎是陈家茵当时所能有的最好选择。而她,毫不犹豫的就抓住了。如果后来孟家没有出事,如果姐姐没有再嫁入了梁王府,如果没有定陵侯府遣媒求娶……
在陈家茵回想往事的当儿,沈四已经找了几套宫女服饰回来,他多了个心眼儿,怕样式、尺寸什么的不合元帅的意,因此特意多找了几套不同式样的。果然孟世爵一见份外满意,左挑右捡的,最后选了一套低领的齐胸裙装拿进去。他给陈家茵解开了绑缚,亲自动手一件一件的给陈家茵穿衣服,可到底业务不大熟练,穿的乱七八糟,最后陈家茵推开了他,自己把衣服穿上了。
待穿好了下地才发现这衣服有些长,陈家茵个子不太高,这衣服挂在她身上有些松垮。尤其是胸口那里,本就是低领,因为衣服大她撑不起来,领口又往下沉了一寸,倒露出了半个胸脯。孟世爵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唔,不错,就是有些长。”说着走到陈家茵脚边,伸手从她裙摆撕了一截下来。
然后又给她把衣带束的紧了一些,理了理领子,最后满意点头:“很好。不过头发乱了,去梳一梳。”又推着她去梳妆镜前重新梳头,她自己挽不了发髻,只能通顺了头发,扎了个马尾。
两个人这一通折腾,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孟世爵叫人送饭过来,自己坐到了临窗软榻上等。看陈家茵只是默默站着不动,就往身后引枕上一靠,伸直了腿说:“今日忙的腿酸,过来给我捶捶。”陈家茵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觉得捶腿有什么大不了了,老老实实的走过去,跪坐在脚踏上,给孟世爵捶腿。
孟世爵没再说话,两眼一直盯着跳动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一时沈四送了饭菜进来,陈家茵很自觉的帮着把饭菜摆在了榻边的矮几上,摆好以后就退到了一边。孟世爵也没看她,自己低头吃饭,他吃饭很快,不一会就把饭菜吃了大半,接着把筷子一丢:“水。”
陈家茵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快步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水,孟世爵接过喝了:“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吃完饭就叫沈四进来收,老老实实的呆在这,万一我回来找不见你,少不得又要再跑一次侯府!”说完也不待她回答,就起身出去了。
陈家茵确定他是真走了以后,才松了口气,拖着脚到榻边坐了。想起这半天的经历真如晴天里打了个霹雳一样,也不知家里两个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闹着找她?又担心马援在诏狱里受不住折磨,左思右想,看着矮几上的剩饭菜实在没有胃口,只盛了一碗汤喝了,就叫沈四收下去了。
孟世爵回来的很晚,进门的时候陈家茵已经歪在软榻上睡着了,他不客气的推醒了陈家茵:“起来服侍我沐浴!”说着当先往后殿的净房去,陈家茵恍惚醒来,好一会才回过神,怕孟世爵等久了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赶忙爬起来跟过去。她进门绕过屏风的时候孟世爵已经脱得只剩了一条裤子,入目就是一片结实的脊背,上面还有深深浅浅的几道伤疤。
她扶着屏风一愣,这么多年戎马生涯,想来他也过得很不容易吧!她刚在心里感叹了这一句,孟世爵已经连裤子都脱了,陈家茵吓的赶忙转身。直到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孟世爵不耐的催促,她才慢慢的转了回来。
“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么?过来给我擦背!”孟世爵心情似乎不太好,连之前常挂在脸上的冷笑都不见了。陈家茵只得拿起一旁的白布,走到池边去给他擦背。
这天香殿的净房也与别处不同,已驾崩的皇帝陛下之前在造天香殿的时候,为了更好的与美人儿岳贵妃洗鸳鸯浴,特地在天香殿后殿造了个大水池,水下四面和池底都用汉白玉铺就,周围还镶了围栏,可挂衣物。倒跟现代的澡堂大池子略有几分相似。水池两端各有一对龙凤造型的水龙头,不停的往池里添加热水,以防池水变凉,可水池里的水位却并不见增高,也不知当初是怎么设计的水循环系统。
孟世爵背朝外坐在石阶上,下半身浸在水中,等着陈家茵来给他擦背。陈家茵走过去跪坐在石阶上,将手中白布浸湿,然后一点一点的给他擦背。孟世爵皱眉:“你在给我瘙痒么?这么轻!”陈家茵只得加重力道,想了想解释道:“我看你背上很多伤痕……”
“都是旧伤,早不疼了。”孟世爵答了一句。陈家茵就一心一意的给他擦背,好容易擦的手都酸了,才给他擦完,孟世爵又让她给他洗头发。陈家茵酝酿了半天,一边给孟世爵湿润的头发上打皂角,一边轻声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孟世爵先是没有出声,好半晌,忽然扑哧一笑,接着像是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样,顶着一头湿发坐在水池里哈哈大笑,笑声在深夜空旷的净房里回荡,让陈家茵有点毛骨悚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过得好吗?哈哈,你说我过得好吗?陈二小姐。”孟世爵笑够了转身看着陈家茵问,又指了指左前胸上的伤疤,“看到了吗,这一箭,只差半寸,就要了我的命。”又转回身,“你看着我这些伤疤问我,过得好吗?哈哈,我该说你天真么?世子夫人。”陈家茵咬住嘴唇,讷讷难言。
孟世爵最后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这句话问的太晚了么?”
正文 第四章 连翘
……
那天晚上问完那一句话之后,陈家茵就没再开口。孟世爵讥讽的语气让她很难受,当初孟世爵远走边城也不是因为她,他走的时候自己都已经嫁进马家了,早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今日他却用这样充满怨怼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好像他现在的一身伤都是自己害的一样,未免太过迁怒于人了。
但她又不能和孟世爵争论,她并不想更激怒他。于是当孟世爵要求她睡在四柱床边的踏步上时,她也只是默不作声的接了被褥铺好睡下,甚至夜里孟世爵无数次要水喝,也都忍耐的起来去给他倒。第二天又要服侍他更衣沐浴吃饭,晚上继续睡在踏步上。到了第三天夜里,在孟世爵又一次用脚踢醒她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这样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孟世爵睡着不惯点灯,因此寝殿内黑漆漆的,陈家茵坐起身,瞪圆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床上一个轮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当年你我的事,既无媒又无聘,明明是你自己行事不谨,被人讹了大半家产,又气死了你祖母,怎么……呃,唔……”后面的话都被一双大手掐在了脖子里。
孟世爵右手紧紧的掐着陈家茵的脖子,心中汹涌的怒气正在喷薄而出,有个高亢的声音在心里叫嚷:“掐死她!掐死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可又有另一个清淡的声音在旁悠悠的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事都是马援做的,也许她真的不知情呢。”手慢慢的松了,他起身绕过屏风,自己去倒了杯水喝,又回身上了床继续睡觉,并没说一句话。
陈家茵捂着喉咙咳了好半晌,眼泪一串一串的落下,身子一歪倒在薄褥上,用被子捂住脸哭了起来。她不敢也不想哭出声,只躲在被里哭的无声无息,眼泪鼻涕抹了一被子,也不知哭了多久,才累极睡去。第二日她却是自己醒的,坐起身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她呆坐了半晌,才起身往后殿去梳洗,洗完脸一照镜子,眼睛红肿就不用提了,脖子上那清晰的指印更触目惊心。伸手去摸了摸,不使劲倒不痛。陈家茵叹了口气,又把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回前殿去,待进了西偏殿才发现孟世爵回来了。一看见他,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陈家茵不由停住脚步,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孟世爵抬眼瞄了她一眼,用筷子敲了敲他对面的碗:“过来吃饭。”看她有些迟疑,又加了一句:“放心,我现在还不想毒死你!”陈家茵磨磨蹭蹭的过去,拿起筷子拨了一口饭吃,犹豫半晌,最后终于开口:“我家里,孩子们还好么?”
孟世爵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
“那,我能不能,见见他们?”陈家茵低声下气的问。
孟世爵盯着她看了半晌,说:“那下午吧,我叫人把世子爷也带来,也让你们一家团聚团聚。”陈家茵闻言非常惊讶,抬头仔细打量孟世爵的神色,见他一本正经,脸上既无平素的冷笑,也没有一丝戏谑。他答得这样爽快,陈家茵反而有点不安:“当真?”见孟世爵点头,她松了一口气,心想也许他是因为昨晚差点掐死自己而良心发现了吧。
陈家茵放了心低头吃饭,不一会两人吃完饭,孟世爵出去了一趟,他身边另一个亲兵杨九进来收拾了盘碗出去。陈家茵独自坐在榻边,心里七上八下,始终担心孟世爵会出尔反尔。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出去的孟世爵又回来了。她一见孟世爵,立刻起身站到了一旁。
孟世爵走到榻边把矮几推到了角落,自己上了榻坐下,后背往引枕上一靠,双目看着地上的陈家茵。陈家茵被他看的有点毛,就低下了头。孟世爵轻笑一声,冲她说:“过来。”陈家茵心中忐忑,却不得不走到榻边站定。孟世爵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上来坐。”
陈家茵吃了一惊,瞪着孟世爵不动。孟世爵一边唇角上翘:“怎么?不愿意?我刚才出去找了人来问了一下,驻扎在马家的人回报说,两位小公子找不到娘亲整日哭闹,二公子已经病了呢!”陈家茵一急,又往前迈了一步,问:“怎么会病了?要不要紧?看了大夫没有?”
孟世爵只是看着她不答话,陈家茵明白过来,眼眶一热,只觉眼前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把泪珠眨了回去,她已经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眼泪没有任何作用。她认命的爬上了软榻,坐到了孟世爵的大腿上。孟世爵伸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端详她的勃颈处,还轻轻吹了口气,问:“疼么?”
陈家茵木然摇头,孟世爵笑了笑,放开了她的下巴,又去解她前襟的衣带,嘴里还喃喃细语:“你瞧瞧你,这衣带怎么总是结的乱七八糟。”一面说一面解开了衣带,又往下拉了拉衣襟。陈家茵这几天穿的都是那一套齐胸襦裙,被他这样一拉,又露出了大半雪白的酥胸。孟世爵耳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拉开陈家茵遮挡的双臂:“挡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啊哟,我可什么都没看到,不怪我不请自入,是门外没人。”孟世爵闻声抬头去看的时候,只见到一个青色的身影,他不由有点气急败坏,伸手把陈家茵推到了一边,起身追了出去:“你给我站住!你怎么回来了?”
刚出了西偏殿的门,就见那青色人影在殿门口和一人撞了个正着,青衣人踉跄后退,他紧走几步过去扶住,定睛一看,门外来的人正是马援。马援看了孟世爵和那青衣人一眼,厉声问孟世爵:“家茵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青衣人挣开了孟世爵的手,上下打量马援。孟世爵还没开口答话,西偏殿就传来了陈家茵的惊呼:“世子?”马援再顾不得其他,飞奔进了西偏殿。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