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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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花月-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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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睁开眼睛,望着尚元,他的嘴角还噙着刚刚的笑意。
懒懒的笑容,随意地绽放,却像夜空中的烟花朵朵,极尽灿烂。
如花看呆了……
尚元突然俯身吻住了她没有血色的唇,肆意地啃噬、吮吸。他的舌轻舔着,却没有进一步深入。
唇似乎被咬破了,一丝血腥渗进两个人口中,如花也回咬住他的唇,抵死纠缠……
沉重的铁门“嗞啦——”地拉开。
如花推开尚元,狠狠心转身离去,不敢看尚元的表情。
身后隐隐传来尚元有些哽噎的声音,居然念着唐人的诗句:
此地一为别;孤篷万里征。
……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
如花跌跌撞撞地跑在狭长的走道里,放声痛哭,天昏地暗,腹下剧痛,胸中一口闷气卡在喉头,不能呼吸……直到软软倒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犹有泪痕。
一凡就躺在身边,睁着眼睛,望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
如花微微一动,一凡发现她醒了,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紧,轻声说:“早点睡”
声音有些嘶哑。
如花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抚了抚被咬破的红唇,
有些不安,一凡大概早就猜到了吧。
又想起了最后的一杯香茶,只怕今后再也喝不到那样的好茶了!
“如花,你一直不醒。尚元……下午,刚刚行了刑。这样也好,他本不欲你看到……”
如花脑中轰地一声,真的是最后一面!
恍若最后一捧茶香,袅袅缭绕,朦朦中一个沉青色的潇潇身影。
渐渐消散……不见……
“如花,睡吧,一切还没有结束……陛下今天来过,你没醒。明天一早还会再来。”
活着人啊,还要继续活下去!
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如花有点儿冷,往一凡的怀里缩了缩,贪恋着他的体温,
心里却想起了尚元生前绝望的一吻,泪水湿透了一凡的白衫。
“一凡,尚元本可以不死。只要以府军压下煤山之事,或者和无沙联手,总有一线生机……”又想起了多年前他当街的一拜,声音竟有些颤抖:
“尚元总是个胆小的人呐——”
“那样苟且偷生又有何生趣,他只是为了陛下和社稷的安定。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一凡淡淡地说。
不知怎么的,如花又想起了那个关于麒麟的比喻,
这大概将会是小华身边一道再也抹不去的尊贵阴影。
君王身边最亲近的人,要为民怒民怨,要为君王的错误,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如花突然抱紧了一凡,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漩涡的中心。
至少还有你!陪我活在寂寞的世界上。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着,谁也没有讲话。
如花婉拒了入朝为女官之事,淡淡地告诉思华:
“有空就来花如斋坐坐;没空就要一凡带我去万花山吧,反正也不远……”
入朝为官?难道要给小华跪拜吗?一时半刻还能装一装,装久了就不像了。
朝廷已经拟出了煤山之策,打算按照户籍给予煤山居住满五年以上的居民如下两个选择:
1、按照人头获得一笔生活补偿,并搬离煤山。
2、作为煤工在煤山作工,朝廷按月给付工钱。无严重过失者,承诺每人65岁以后按九品官员致仕金的2/3,供养终身。
此外,设立专属负责煤矿安全等相关事宜。
右相受命,带府军兵券出发前往煤山。
然而右相出门不久,尚未到达煤山,却传来了府兵作乱的消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形势岌岌可危——
“周奚雷!朕决不饶他!”思华拳头紧握,说得咬牙切齿。
“陛下不该怪周相,他只不过因势利导罢了!何况无论谁处于他那个位置,都会这么做的!”如花把温度刚好的莲子羹盛给思华。
“姑姑,你干嘛老给我炖莲子羹啊!莲心很苦呢!”思华喝了一口,“好怀念姑姑以前做的蒸饺,还有春卷……哎,难道舅舅的事情就这样算了!真不甘心啊!还有府兵作乱!右相又不在身边……”
“府兵作乱,主要是不愿弹压当地民众,把他们调离就行,不会出大事。包围煤山,断水断粮只能调冀北、陕东的府军。尚元已死,陛下又出了那样的诏告,义军当中必有分裂。我们只需推波助澜,派人游说其间,必有所获。
“但是这一围很重要,围得越紧,诏告越宽松,义军越容易乱。所以必须军威够强,还不能见血!实在不行只好请无沙出边防军了。”如花慢慢地说道,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无沙,千万别打算趁人之危……”
可是这话却不能说,徒引陛下猜忌!
“姑姑觉得何人可去游说!”思华定定地望着姑姑,心中已有人选。
如花叹了口气:“陛下身边当真没有信得过的人吗?”
思华轻轻点头不语。只有右相与姑姑联手,才能使此事圆满。
思华啊,你可想过,如果姑姑亲入煤山,万一无沙造反,必定胁迫姑姑,以陛下毒杀女皇篡位之由,带兵讨伐,思华的皇位就更加危 3ǔωω。cōm险了!
看着思华满含期待的目光,如花心一软,点了点头。
“陛下呆在京中,不可轻举妄动,万动不如一忍。请陛下静候佳音!”
如花施施然拜倒,也是送客的意思。
思华扶起姑姑道:“小华无能,劳动姑姑不得安宁。此事之后,小华定当卧薪尝胆,报姑姑大恩!”
如花低着头,心中只是自责:孩子错了,终究是自己没能教好!
当夜打点行装,一凡驾上了马车。

路艰且长

来时无迹去无踪,
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
只此浮生在梦中。
——鸟窠禅师
雨已经停了,马车艰难地行驶在泥泞的山道上。
煤山上马道宽阔,是专为运煤车而设计的,几个开煤的大家族为了煤矿下足了本钱。
交通要道都围了起来,不允许运粮上山。
过了官兵把守的七八道关口,进了煤山,周遭一片死寂。
再行不久就到了义军的关口。
义军守卫都是农民打扮,说是关口,其实就是哨岗,发现官兵攻山就爬上大树挥旗示警。
看到一凡驾着马车,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围了上来,十分好奇。
一凡淡淡地告诉他们,听说封山缺粮,担心煤家坞的老母亲受苦,特意带着媳妇上山。
几个守卫面有疑色,虽然偷偷带粮上山的人不少,但都为了绕过官兵的关卡,从密林中穿过,
像我们这样嚣张地驾着马车而来,实属罕见。
不过如果当真是有功名的士子回乡,大概府兵的确不敢阻拦。
守卫掀开马车的门帘,一个猫一样的小姑娘睡眼惺忪地问了句:
“一凡,到了吗?”一脸长途跋涉的疲惫。
守卫们又查了查行李,除了一些日用,只有一麻袋米,不过两斗上下。
“为什么不多带点儿米上来?”
“官兵扣下了。”一凡淡淡地答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一个守军道:“头儿,放上山吧,咱们可没有扣人的规矩。”
另一个说:“粮食要留下!咱们四营已经喝了三天粥。”
“扣下粮食,老太太怎么办!人家能带上来一袋粮,够不容易了!”
“你懂什么——”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
“别吵了!”那个被叫作头儿的农民开口了,“留一半米!剩下的带上去吧!”
一凡默默无言,任他们绞开米袋,使劲舀了几大碗。
一个小兵很好心地把绞开的米袋扎扎紧,拍了拍袋子对一凡说:“路上小心,别洒了。”
几个义兵费力地搬着路障,头儿却似乎很想和一凡攀谈几句。
“先生是做官的吧!不知道朝廷那边怎么样了?哎,这样下去真不是个事儿啊!”
一凡沉默,实在不擅长这种对话。
如花的脑袋从门帘边猫出来:
“听说耿尚元死了,皇上也下诏安抚,怎么路还是没通啊?”
“死了?”头儿有些惊讶,怎么没听说?“诏书都怎么说?”
“忘了,总之是安抚吧!”如花漫不经心地答道,“大哥,前面还有几关?”
“三四关吧!”
“也是你们四营的?会不会又扣下我们的粮?带上来的米实在不多啊!”如花嘟囔着。
“那个……哎……你们还是早点赶路吧!”
看来前面不是一个阵营的?也该如此,最外层往往是最不重要的队伍。
往前走,看看再说!
“一凡,一凡,人家和你聊天的时候,别老冷着脸好吗?”如花一觉醒来,就开始说个不停,好像起床运动一样。
“一凡,一凡,你要用眼神和微笑,鼓励他们多说几句,好不好嘛!”如花继续说道,
“他们居然不知道尚元之死和诏令的内容!难道有人以为,这么大的消息,能瞒得了多久?真不知道那位七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一凡,一凡,干嘛不理人家嘛~~”
“如花,我一直在听——”淡淡的声音,却似乎多了些生怕被误会的表白意味。
如花傻傻地问:“一凡会不会嫌我烦?”
明知故问!你期待人家怎么回答?
“如花,你又胡思乱想了!”
不期然就到了下一个关卡。
几个小兵商量一番,同样扣了些粮食就放行了。
过完四关,米也不剩多少,总算到了一个村子,名叫“青之坞”。
天色看着暗了,路上泥泞,两人寻思着找户人家过夜。
大约天雨的缘故,村子里户户大门紧闭。
如花走进村庄深处,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
“谁”非常警觉的问话声。
“麻烦开开门,好吗!”如花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有迷惑性。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大伯探出了头:“你,找谁?”
“大伯,天雨泥泞,请问附近不知道哪里可以借宿一宿?”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大伯。
……
就这样混进了大伯家!
大伯家已经吃过了晚饭,如花用车上带的米熬了点粥。
两个人在厨房里喝粥,大伯在灶台边拨弄这火堆里的煤球,灶上还煮着开水。
一凡端着粥,吹着气,慢慢喝。
如花用筷子搅了搅,还是太烫,便和大伯聊起天来。
原来大婶早已过世,大伯的两个儿子,
一个出门做小生意,另一个入了义军,今晚值哨,早晨才能回来。
“大伯,你的小儿子是哪个营的,说不定我们有熟人?”
……
喝完粥,一凡很自觉地收拾碗筷,大伯目瞪口呆地望着嫡仙般的人儿,居然被差使着做那些琐碎地活,回望着如花说道:“命好啊!”
如花却觉得他心里在哀叹:“浪费啊!”
如花才懒得管这个时代的规矩,挺了挺胸,义正严辞地说:“我做饭,他洗碗,天经地义!”
没有注意到一凡嘴边绽开了一丝笑意。
我的如花啊,总是这么有精神!
晚上,大概是太累了,也许是认床,两个人都有点儿睡不着。
被子潮潮的,大约是因为梅雨时节的缘故。
如花半靠在一凡胸口,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一凡,我的妈妈,就是那个世界的妈妈,曾经告诉我,和别人睡在一起就会生小孩。”
“我信了,心慌慌的,以为每天抱着被子睡觉,会生出一堆小被子……”
说着说着笑了,泪水却悄悄地流下来。
一凡把如花搂了搂紧,心里泛起一丝悲凉。
第二天,留下银钱,早早上路。
人生,不在路上,就在路边。
不久就到了下一个村庄金鱼井,这里就是第四营的总部,按照大伯的说法,
整个义军有七八个营,各自为政,但又相互联系。一个营是四五个村的联合,每家都出了人。
不过闹了这么久,又不能下山买粮,很多人已经有了怨言,群众的激情其实很难持久。
大部分人都在等朝廷发话,可是消息似乎被特意地封锁了。
中午,二人在金鱼井找了户人家,借火做饭。
陇间拔了些小白菜,随便炒炒,清香逸神。
对食不言,一凡还是那样拘谨的人。
如花正愁着该怎样和义军搭上线,反倒有人先找上了门。
饭后稍坐,就见三个壮汉随着主人家跨进门槛,为首地那个大汉冲一凡抱拳说道:
“在下陇西李涛,特来问讯。”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四营长。
而我们的如花姑娘,就在几个男人的对话中,被彻底过滤掉了,哎。
貌似这种事情,在21世纪也没大变,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一凡起身作揖道:“在下一凡,但凭将军问话?”
“将军”二字,倒教李涛有些不自然。
主人家搬来椅子,三人谢礼坐下。
如花留意到,李涛坐下的姿势,四平八稳,标准的军姿。
李涛拱拱手道:“听闻先生从京城来,可是在京中为官?不知目下形势如何?”
一凡一五一十地将尚元之死、陛下之诏以及边防军出兵的消息一一道来。
一凡的声音很好听,语气淡然而简洁,既不急切也不拖沓,很容易让人有信赖感。
如花流着口水,色迷迷地望着良人,心想:一凡果然比自己更适合外交。
听到“西北军”三字,李涛神色微变。
一凡问道:“李兄可曾在军中服役?”
李涛晒然:“瞒不过先生,原先曾在老王爷麾下作个校尉。减兵那年,觉得升职无望,加上煤田繁忙,就请退了。”
如花微叹。陇西自古贫瘠,家中好男儿无钱读书,除了出门做小生意,就只有投军这一条出路。直到发现煤田之后,才有许多人回乡谋生。国家总是凭借暴力从无助的普通人手里掠夺财富!这是成本最低的交易!
“将军可曾见过老王爷?”如花脱口而出。
李涛头一偏,这才注意到了如花的存在,稍稍一惊。
果然也是个大男子主义沙猪!军人中这种情结尤其厉害!如花又被bs了一回。
一凡含笑说道:“这是内人。”声音温柔得能渗出水来。
提到襄北老王爷,李涛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教场上见过老王爷,真英雄啊!数九寒天,老王爷快六十了,站军姿两个时辰,下面一万多人,黑压压跟着,没有一丁点儿声音!那个……女皇陛下就是老王爷的女儿!”
“可惜早早从军中退了,没机会去打匈奴,女皇陛下真神人也!咱们大周从来没有胜得那么解恨过!哎,可惜……要是女皇在世,岂容乱臣贼子横行!”
大哥,您说的那个彪悍的女皇,正望着您发呆呢!
“边防军!火炮!朝廷居然拿杀匈奴的本事来对付我们!女皇泉下有知,造出火炮却便宜了这帮小人!”李涛身边某热血青年忿忿地说不下去了。
女皇会造火炮?如花万分佩服大家的想象力,非要把所有的丰功伟绩都强加在一人头上。
还是李涛比较镇定,望着一凡的眼睛问道:“先生所说,一切如实?”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句句是实。”一凡的声音,无论音高还是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
“恳求先生多留几日,李涛派人将米先给煤家坞老太太送去,可好?”
“听凭将军吩咐!”往来接应,一凡早就安排好了,随便查吧!
“那个,不要叫我将军,怪不好意思的,就叫李涛好了。”这个八尺男儿,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
金鱼井住了两天,京中的消息也从哨岗渐渐弥漫上来。
吃过晚饭,二人在井边打水洗漱。
此村以前不叫此名,后来才以井得名。
陇西干旱,煤山上这口井却常年不枯,清澈喜人。
这口井原本无名,据说天敕女皇登基之时,井中突显异象,似有金光粼粼,后来就被叫成了金鱼井。
如花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历史人物。
时人真能附会,yy的功力比jj的作者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凡打来井水正在洗脸,
如花蹲在旁边,笑嘻嘻地说:“井水不凉,冲洗一番,岂不快哉?”
一凡笑道:“如花,你又胡思乱想了。”
果然看透了色女本质。
正说话间,一凡收敛了笑容,静静的洗脸,不再讲话。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草丛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李涛。
原来李涛没有现身的时候,一凡已经听出了动静。
李涛没带随从,神情有些凝重。
“先生安好?”李涛拱了拱手。
一番寒暄之后,李涛迫不及待地切入了正题:
“先生为官,知道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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