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六章 迷障重重
尉迟殷忙抢上前一步对着床帐内道:“父亲,六殿下来看您了。”
床帐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惶恐不已地道:“六殿下?是老六,老六你别再来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不要再来找我……”
尉迟殷头上也渗出点点汗珠,不知是因为屋内的闷热还是什么,看了眼尉迟晞的脸色又对帐子内说:“父亲,是当今的六皇子六殿下。”
尉迟晞安抚地握了握秦亦的手,自己上前两步拉住那只苍老的手道:“皇叔,小侄晞儿来看您了。”
“晞儿?”那个苍老的声音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回忆什么。
“家父病得有些神志不清,还望殿下海涵。”尉迟殷在一旁躬身道。
尉迟晞本想掀开床帐,但见旁边两个家丁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便只是掀开一角,将那只枯瘦的手放入帐内,道:“皇叔且好生养病,父皇一直很牵挂于您。”
帐内毫无反应,尉迟晞无法,只得先行出来到得正厅,这才转头问:“表兄,皇叔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唉!”尉迟殷长叹一口气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事说来话长。”尉迟晞虽称他为表兄,他却不敢失礼,先让尉迟晞坐了主位,着人奉茶后自己才坐在下首说:“月余前岭山北端我国与浑止交界处发生暴乱,听探子回报还牵扯齐人以及萝族,家父不敢大意便亲自前往,而留草民在王府策应。原本已经传来信息道纠纷解决,说家父已经启程回府,却没想到在半途车队遭遇袭击,家父身中毒箭,回来便已奄奄一息,所赖家兄寻得一名医,这才保住性命,却如殿下所见,一直如此神志不清不成人形……”尉迟殷说到后面红了眼圈,哽咽着说不下去。
尉迟晞安慰了几句道:“此行吾随行带了御医以及巫祝,不知能否帮上一二。”
“多谢殿下惦念,如此最好,草民近日也四下寻访名医,盼一解家父的病痛,看着父亲如此,为人子者却不能分担一二,草民真是寝食不安。”尉迟殷丝毫没有推辞,反倒露出欣喜的面孔,纳头便要下拜,“宫内御医及巫祝想必俱是高手,若真能药到病除,草民永感殿下恩德。”
秦亦接到尉迟晞的眼色,忙上前扶起尉迟殷,还不待她说话,手内便被塞进一个纸团,她忙不露声色地顺入袖中。顺势扶起尉迟殷道:“世子如此实在太过于多礼,我家殿下是以晚辈身份来探望皇叔,与世子也是兄弟相交,您若总这般下拜,想必我家殿下心内也是不安的。”
二人又对答几句,秦亦一直想着袖内的纸团,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听他们都说些什么,直到见二人俱是起身,才知道这是要走了。
还好出府没有走那么远的路,尉迟殷倒是个做事周全的,着人将马车驾到后宅的偏门,嘴上还连声道得罪。
上了马车后,秦亦抬手掀帘朝外张望,尉迟殷等人俱站在门口恭送,马车周围均是禁卫军,走在马车前面领队开路的正是李铮。她稍稍放心便回头去瞧尉迟晞,果然他皱着眉头正在思索什么,秦亦掏出纸团放在桌上低声道:“殿下,这是刚才世子塞到我手里的。”
说罢便直接在桌上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请救家父”,秦亦和尉迟晞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各有各的疑惑。
秦亦疑惑的是,为何尉迟殷会选中她来求救,难道不怕她压根儿不把这纸条拿给尉迟晞看吗?更何况,即便是尉迟晞看到这纸条,又如何能救得了王爷。她脑中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当初慕容千殇讲朝中形势的时候说过,其时先帝正壮年,后宫无主,以皇贵妃统领后宫,而先皇独宠德妃。然则还未待立后,先帝突发顽疾,不出两月驾崩,而传召曰立长,正是皇贵妃之子皇二子也就是当今天子顺康帝尉迟炽。其余还有三位皇子,分别为三皇子炻、五皇子灿以及德妃之子六皇子炳,分封平岭郡、宁遥郡及北襄郡,然则六皇子及其母在去封地途中遇刺,尸骨难寻。
也就是说,其时当今圣上的皇位便来历不明,而来此之前尉迟晞又拿了皇帝的密旨,连自己都不知道内容,难不成竟是要查这平王是不是叛变?
她压下眼中的疑惑之色,平静地问:“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其实尉迟晞此事脑中翻转的并不比秦亦的思绪少,他本身就是皇族,当初秦亦知道的事情也是他示意慕容千殇说的,而他自己自然知道更多隐情,记得来之前云相着人送来的密信内言,先皇临去前神志恍惚、形销骨立。难道竟是料到自己来岭中会遇到此事不成,但是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自己又如何应对才好?
听到秦亦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想着慕容千殇两次前来,都说云相无甚吩咐,还说凡事让自己拿主意,这难道是变相的考较不成。想到这里他似乎心下稍稍有底,云相肯如此放心,自然是说毛这事与京内尤其是宫内贵人无关,既然如此自己便也不用束手束脚,于是回头对秦亦道:“这件事情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先暂时不要声张。”
秦亦见他眉头渐渐舒展,不似开始那般犹疑,知道他已经自己有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自己在心下琢磨。不知是不是前世看小说看多了,她心里一直觉得,当年先皇的死固然是有蹊跷,但是德妃与六皇子的尸骨无存也是个疑窦重生的地方。作为后宫宠妃,且有子膝下,在立后的关键时刻,皇帝都被害身亡,而她却能护住自己与儿子全身而退,又如何会在途中被寇盗所杀。而刚才在王府内,平王把尉迟晞当做了自己的六弟,还那般惶恐,如果不是他在演戏,那便证明当年之事还另有蹊跷。
秦亦忽然脑中一闪,平王刚才在床帐内说的是,别再来找我,难道说明当年的六皇子,已经去找过他一次不成。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七章 再现蛊毒
在平岭郡府落脚之处为当地富商献出来的宅子,虽说比不上平王府的气派,但胜在构思精巧,倒也不失雅趣。回到宅子内秦亦便忙得脚不沾尘,原主宅子里留了使唤下人,全都被秦亦撵到外院,内宅全部用的是京里带来的人,近身伺候的更全都是知根知底的,不敢有丝毫闪失。
桑布跑前跑后的跟在秦亦屁股后面,帮不上忙好歹也没添乱,秦亦便也不去理睬她,只在最后分配房间的时候,她突然冒出来道:“我要跟你一间。”
望着周围人有些暧mei又不敢表现出来的表情,秦亦狠狠地瞪了小丫头一眼,不料她根本不当回事,只扯着自己的衣袖不撒手。秦亦无奈便道:“你不嫌热就睡一间。”身后众人发出一阵了然的笑声。
安排好事物之后,秦亦才抽空拉着桑布来到房间,原本准备教训一下她,女孩子要顾及自己的闺誉,后来又想到原本都睡过一夜,还有什么誉不誉的,便干脆什么都不提,反正多这么个丫头也算是给自己多一层掩护。
看时辰不早自己也没办法歇会儿,便叫人端来热水准备擦身,而后便到时间去伺候尉迟晞用晚膳,顺便晚上把王府之事研究个章程出来。想到倒是不错,不料刚准备解开衣襟,桑布便凑上前来左闻又闻,鼻尖抽动的像只小狗,神情偏偏又相当认真。
秦亦干脆不出声,站定由着她乱闻,最后只见她神情严肃地问:“你今天到过什么地方,怎么会沾了定魂香的味道回来。”
“定魂香?”秦亦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直接做在床边道:“别故弄玄虚了,直接说这是什么吧。”她今天到了平岭郡府内与桑布分开,之后就只去了王府变回来,若是有什么味道,也是在王府内沾上的。
“这个定魂香有两种作用,平常人可以用来安神助眠,但是若是中蛊之人,这香便有让蛊虫暂停活动的功效。”桑布板着小脸很认真地说。
秦亦心里若有所动,脸上却丝毫没带出来心事,起身道:“我刚才随殿下去探望了病重的平王爷,他屋内可能有燃香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料桑布却更加严肃道:“这香虽有助眠作用,但是却可让人无食欲、消瘦,所以不能用于病弱体虚之人。”
“你的意思是说,燃这香的屋内,定是有人中蛊了?”秦亦紧盯着桑布的眼睛问。
桑布平时一副小孩子模样,但说起蛊毒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异常地正经:“恩,但是这香染在你身上的气味很淡,应该是燃过几个时辰了的,这香的作用应该在六个时辰之内,估计你染上的时候,应该是效用快要消失的时候。”
“那中蛊之人一般都有什么症状呢?”秦亦见桑布那认真的样子,也开始认真对待起来。
“若是需要用定魂香的时候,便是那蛊虫已经不受下蛊之人控制,或者说下蛊之人是要置那人于死地。此时便只能用定魂香压制蛊虫,但是却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闻着这香的人,吃不进东西,不敢见光,身子会越来越虚弱,到最后还是要被蛊虫害死。”
秦亦听她说的煞有介事,便干脆带着她直接去见了尉迟晞,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尉迟晞打发桑布先行回去,屏退屋内其余众人,手指不住叩着桌面,半晌才说:“先前慕容千殇带了云相的密信来,里面写着‘先帝驾崩前神志恍惚、形销骨立’,你觉得可是跟皇叔一般无二?”
秦亦一怔,这可是涉及到皇室的秘闻,似乎不该是自己这等身份的人能够接触的,弄不好岂不是要被灭口。她心里暗道,若是与先帝一般无二,那凶手岂不应该是顺康帝,那这事儿更不能管。
尉迟晞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道:“先帝之死与父皇无关。”
“小的万死。”秦亦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口无遮拦,急忙跪下请罪,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听到过才好。
“行了,你又不是外人,我若还不能跟你说实话,那岂不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尉迟晞上前拉起秦亦,到内室的塌上歪着道,“我也不瞒你,其实当年之事,宫内都说是前德妃与前襄王尉迟炳所为,因为当年皇祖父准备立的皇后,乃是皇贵妃而不是德妃。”
秦亦垂首听着,其实心下并不以为然,成者王侯败者寇,胜利者自然要给自己安上个好名声。
“我知道这么说你是不信的,当年之事早已尘埃落定,真相如何我们也无从知晓。我便只问你如今皇叔这病症,难道会是父皇所为?而皇叔在床上所说的那句‘是老六,老六你别再来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不要再来找我……’又是何意?”
原来他也注意到了这句话,秦亦心下盘算半晌,忽然问:“殿下,圣上给您的密旨,可是有关平岭郡之事?”
尉迟晞撇茶沫的手一顿,而后把茶碗放在桌上,坐直身子盯着秦亦看了良久,忽然一笑道:“秦亦,你这次可是想差了。”他从贴身的衣服内拿出一张黄绸递给秦亦道,“你自己拿去看。”
秦亦忙双手接过黄绸,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持密旨可酌情调当地驻军,钦此。”下面盖着国印与顺康帝的私印。秦亦忽然心里一暖,看来这个皇帝倒也不似想象中那般毫无人情,好歹知道关切自己的儿子。
尉迟晞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父皇的确有抱负和野心,但他与齐王不同,弑亲篡位之事是绝做不出来的。”
秦亦虽然还是不以为然,但是却也不愿拆穿尉迟晞对顺康帝的崇拜之情,只是双手奉还密旨后问:“那殿下如今打算如何是好?”
“现在在平岭郡的地盘,你我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瞩目,若没有万全准备,绝不能轻举妄动。”尉迟晞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朝外面扬声道,“传李铮来见吾。”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八章 月下阴谋
秦亦本以为他唤李铮进来是要有所行动,不料他却径直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丝卷,奋笔疾书起来,她凑近一看,上面只原原本本写着入岭后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在王府内,无一分虚减也无一丝添补,只是对蛊毒一事只字不提,在最后充分表达了自己对皇叔的关切之情。秦亦在心里感慨,这孩子如果生在现代,绝对是个起草政府文件的好手。
刚刚写好,李铮便敲门进来,尉迟晞把丝卷吹干卷好塞入一个金属筒内递给他道:“着人用鹰隼送回京里。”
“殿下,小的以为在平岭郡不宜耽搁过久,暑热一日胜过一日,且关系着太子的病情,还是及早安排去西萝较好。”秦亦知道尉迟晞的态度了,便当着李铮的面道。
李铮今日并未跟进屋内,也不知其他内情,自然觉得秦亦的提议有理,便也附和道:“秦掌殿言之有理,若殿下身体无甚不适,还是及早起程为好。”
尉迟晞便顺水推舟道:“恩,吾想起太子殿下的病情也是坐立难安,还是及早启程去西萝为好,李铮你下去安排此事。”
李铮应诺着出去后,尉迟晞才又歪回塌上道:“你救下的那个丫头似乎对蛊毒很有研究,现在一丝都不能大意,你平时多把她带在身边,兴许能顶上用处,不过也要小心防范。”
“殿下放心,这个我省得。”秦亦见他似乎有些困乏的模样,便上前跟他说话,怕他还没用晚膳就睡下,半夜起来睡不着又要折腾,“那丫头单纯的紧,虽然说对蛊毒似乎很有研究,估计是家传的本事,不过对人情世故上就差远了。”
“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反正都是你房里头的了,看她倒也挺缠着你,心思定然是向着你了。”果不其然尉迟晞听了她的话,马上就提起精神开始打趣她。
“殿下就会拿我打趣,等殿下这次立功回去,圣上定要赏您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搁在屋里头。”秦亦便陪着他瞎扯。
尉迟晞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去,半晌才顺过气来道:“你个促狭的小鬼,嘴上就是不肯吃半点儿亏是不是,我才几岁,父皇哪里会赏什么美女。”
“啊?要几个美人伺候殿下,跟殿下多大年纪又有什么关系?”秦亦佯装无辜地一摊手。
尉迟晞伸手过来要拧她的脸颊,她闪躲了两下便顺着被他抓住,只觉得一只小手轻轻地在脸上一捏道:“你这张嘴,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里外总是你的道理。”
二人浑闹了一会儿,秦亦见他精神还不错,便赶紧伺候他用了晚膳,又陪他说了会儿话,这才哄着他睡下。
岭中的晚上也还是闷热的,不似京里,太阳一落下马上便凉快下来,秦亦先回房洗了个澡,这才披散着头发躺在院内躺椅上乘凉,桑布倒也乖巧,搬个马扎坐在她身边,用干布替她擦拭长发。
其实院子里也没有多少凉快,连吹来的夜风都是温热的,但是却正是这种湿热的天气,让秦亦忽然想起地球上的故乡,现在自己跟那边的亲人,看到的都未必是同一片星空。
桑布难得有个安生的时候,替秦亦擦了头发见她还在魂游天外,便有些东瞧西看地坐不稳当。正瞅着旁边的草丛,似乎有什么虫子一闪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秦亦问:“说吧,有什么事情求我,别装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桑布惊讶地说。
“你平时连稳当坐一盏茶的耐心都没有,今天坐在一边给我擦干了头发还一声不吭,不是有心事是什么。”秦亦漫不经心地说。
“人家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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