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来率领先遣军再再合适不过,殿下为何如斯固执!”
“我说不行就不行,先遣军将领的人选我早已经安排妥当,由萧綦担当,你……想都别想!”
“是你不信任我……”
“本就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你可知先遣军的任务有多危险?稍有不慎便将全军覆没……你……你从未领过兵打过仗,我怎么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殿下……”
“我不同意!”
“你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话音刚落,帅营内突然一片死寂。心中倏然一沉,再看身前一众将领,果然个个脸上目瞪口呆,每一双盯着我的震惊眸瞳中都装着同样的一句话:“你惨了……”
射虎腾驹朔雁边(2)
心脏瞬间狂跳不止,热热的,感觉有血直涌上面颊。目光投向漓天澈,却见他微一愣怔,唇角随即扬起一抹淡淡笑容,转瞬即逝。大帐中灯火通明,此刻却沉寂无声,显得暧昧异常。
“你们都下去,忠靖侯留下。”漓天澈一双灿若星辰的眸瞳静静落在我身上,再也不看身旁的一众将领一眼。
一袭雪亮的明光铠甲包裹住他清瘦挺拔的身躯,一头流泉般夺目的墨色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长长披泻肩头。耀眼的灯光映衬下,漓天澈显得那样的英姿勃发。我看向壁上映出的修长身影略微恍神,仿佛眼前看着的是一幅年代久远却依旧大气高贵的古画。
“清儿,你太倔强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避开我么?不要这么固执,先遣军的处境太危险,我不想你受到任何的伤害……你明白么?”
“不要叫我清儿……请殿下自重……蔓清始终是皇上亲封的忠靖侯,这顶帽子自戴在蔓清头上的那一天起,便决定了我此后的路……”
“殿下需明白,眼下的我,是您的副将,这场战役中,您不可能自始至终都将我护于人后,那会给您给蔓清招来无尽的闲言闲语……就算殿下不在乎,可蔓清在乎……从今往后,请殿下只把蔓清当做男子看待。我……与外面的众将士一样,他们能做到的,蔓清一样能,甚至能够做到更好。请殿下准允我方才的请求,蔓清自当尽心尽力,决不会让殿下失望。”
“蔓清身为五十万大军的副统领,军中职位仅次于殿下您,此刻理应冲在最前方。这是一名将士的无上荣耀,望殿下成全!”眸中闪烁着强韧的光芒,句句坦诚,无畏凛然。
“你……”
“请殿下准允!”双手紧抱成拳,单膝重重跪地,雪亮轻甲发出清脆利落声响,一如我此刻眸中的坚定决然。
漓天澈再也无话,墨瞳中倏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痛。半晌,深叹一口气,缓缓转身背向我。空气一瞬间恍如凝滞,耳畔肃穆沉寂。我依旧抱拳单膝跪着,仰着头,目光灼灼看向他清瘦寂寥的背影,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罢了……”一声深沉叹息,漓天澈并未转身,依旧负手冷然背对着我,“随了你的意……”
“忠靖侯,本帅今命你同萧綦率5万先遣军趁夜前行五十里,探查敌情,必要时抢占要地,为大军开道。记住,如正面遇敌,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你听清楚了吗?”淡漠疏离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感情。
“微臣遵命!”
起身站直,膝盖因久跪而酸麻,转身,银色轻甲在烛火映衬下折射出夺目光亮,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帐外走去。
帐帘掀*,夜色浓如泼墨,漫天星辰璀璨,空气中隐隐渗透出一股山雨欲来的凛冽气息。
“原来你……竟要以这般决绝的方式远离我……”脚步生生顿住,胸口突然莫名刺痛,颤抖着闭上眼睛,害怕自己一时心软转身看他。
沉痛的声音再次幽幽自身后传来,“我要你明白,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你想要避开我,好,我放你走……从此再不逼你,往后;只当你是忠靖侯,只当你是我的副将,只当你是项家少爷……只是……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此去一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
低掩的眉睫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微微颤抖,水墨色的眼眸深处,不期而然掠过一层薄薄的哀伤,我的一颗心瞬间被忧伤吞噬,痛若无痛。对不起,我终是要辜负你了,你可知我的心早已经被填满,再也容不下另外一个人了……你我之间,尚还有未解的父仇,要我如何能忘……对不起……
“我会的,会好好活着……谢谢……”
我会拼尽全力助你打赢这一场仗,如斯深情,唯有以此偿还。
长夜飞骑驱风雷
戈壁荒漠地方气候甚为恶劣,人若历经一昼一夜,便恍若置身冰火两重天地。白天尚且烈日炎炎,蒸沙烁石,到了夜晚就冷月当空,彻骨奇寒。此刻恰是极冷之时。边地严寒,连风吹在面上都如同刀割一般的疼。五万玄甲精兵迎风肃立,只见整齐划一的队列中刀戬林立,甲胄鲜明,将士们早已列队严阵,整装待发。冷风呼啸,各式军旗迎风猎猎飘扬。
要在一夜之间急行五十里,讲求的便只有一个快字。五万精兵着轻甲携精刃,只配备了三天的军粮。三天之后,如若身后大军因故未至,不能及时会合,同时兼遇强敌,这五万热血将士便将为了给主力大军争取更多的时间而自觉截断退路,殊死抵抗,直至战尽最后一兵一卒。
坐在云翼背上看向身前一众坚毅肃杀的面庞,不约而同呈现在他们眸中的是视死如归的坚忍。挺直的身躯突然一阵莫名颤栗,胸臆中瞬间感受到一种驰骋沙场的昂奋。这无形之中涌现出的隐隐战意,让我的整个身子产生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激动。
胯下云翼兴奋亦然,鼻中喷气促重,已是急不可耐想要奔赴前方。
策马举手扬鞭,旗兵猛挥手中军旗,五万精兵步伐紧凑,迅速消失在了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中。
萧綦身跨一匹栗色骅骝紧跟在我身旁,一柄白缨狼筅被他反手长长负于身后,一双墨色晶瞳迎着黑沉沉的夜色炯然发光,侧目仔细看他,原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
脑海中突然蹦出漓天曦莽撞憨直的模样,唇边不知不觉绽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
“小侯爷,前方再行十数里是一座废弃的土城,穿过这座土城,再翻越一个怪石沟,便是被突厥人重兵把守的顺州城了。”
“哦……咳咳……”猛然回神,发现萧綦正一脸面无表情地向我汇报前路境况,察觉到我之前一直盯着他发呆,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疑惑,瞬间消失无踪。略微尴尬地收回目光,忙迅速转移话题,“城中如今无一户人家居住?”
“据前日探子回报,早在几年前,土城里的百姓就因为忍受不了那里的砺风沙暴而成群结队的迁移,大部分百姓已将家安置在了离土城最近的顺州,这座土城也随之渐渐荒芜,到如今,早已废弃,空无一人。”
“顺州如今被突厥兵占领,突厥人向来嗜血野蛮,想必他们现下也已凶多吉少了吧……”拧眉略一沉吟,勒马回身冲一直紧跟在我身后的百里枫沉沉开口,“传令下去,大军原地止步,稍事休息。”
百里枫领命而去,萧綦亦勒马往回走至我身边,见我突下此令,深觉疑惑,微顿了一顿,还是扬声开口问我,“小侯爷,前方距土城只余十数里,为何要大军在此休息?进了土城再做打算不是更好?”
一把掀开罩在头上遮挡沙尘的风帽,我遥遥望向前方,心中犹自百转千回,深沉道,“土城既是空城,距离顺州又近,我若为顺州城内的突厥将领,必定不会弃之于不顾……”
“小侯爷的意思是……土城之内恐有伏兵?”
“不止土城,就连土城外的怪石沟,恐怕也有蹊跷。突厥人向来骁勇善战,诡计多端,我万万不能拿五万将士的性命白白冒险……纵然人人都称先遣军是一只死士之军,先遣军的将士们就算死,也誓要战死在阵线最前方,如今尚未深入敌军腹地,如若让他们在此便中了敌军的埋伏,我就是千古罪人……就算土城中真的空无一人也好,我也不得不早做防范……”
一口气道出我心中的顾虑,回眸,萧綦正自马上一脸深沉地看我,原本一直平静无波的面上此刻却悄然笼上了一层肃敬。
长夜飞骑驱风雷(2)
思绪万千,决定却只在一刹,此刻唯有冷静,方能沉着应对前方突生之变。
“当下需兵分三路,你与百里枫各领两万人马从土城外围左右两方绕行至西门,火速启程,我领余下一万人马一个时辰后出发,自东门入城,一路往西门行进。”
“这……”萧綦的面色凝重,略微思量后迟疑着开口,“若是城中设有埋伏,小侯爷此行岂不是……”
我知他心意,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便是我让你与百里枫先行一个时辰的目的。你二人领兵自土城两边趁夜摸黑悄然行进至西门暂候,而我,则命这一万士兵高举军旗火把,招摇进城。如若突厥并未设伏,那便甚好,三军于西门外会合后继续前行。如若我中了埋伏,你们二人听得鸣金示警,即刻领兵自西门进城,将敌军反堵在城内尽数剿灭。如此便能将土城化为己用,留于后方大军用做休整,岂不好?”
“小侯爷此计高明,我这便与百里枫领兵出发,土城之中境况未明,请小侯爷多加小心,驾……”
夜色浓深如墨,天边冷冷几点寒星,夜风侵入骨髓,凉彻透心。环眼四顾,边城大多戈壁荒漠地方,周围大地除了零落几处高矮起伏的土丘,便再无其它任何遮挡,抬头只消一眼便直望尽天涯。
先遣军士兵多为精挑细选,个个技精身强,一万人马转眼的工夫便已赶到了土城门前。放眼望去,土城因久无人烟,到处都散发出颓败气息。夜幕笼罩下的土城,黑沉沉一片死寂。算算时间,萧綦他们应当已在西门会合,我勒马扬鞭,一声令下,一万士兵在耀眼的火光映照下,肃然踏进了城门。
一路走来,大道两旁皆为低矮破旧的土屋,从土墙上挖空的窗户看进去,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军缓缓行进在大道中,士兵们满脸戒备,箭在弦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队伍两侧各有一只百人小分队,自一进城门开始便以飞快的速度搜查两旁民居,以防土屋内暗藏危险。
如此便行进了足足一个时辰,眼见着西门就在不远的前方,我的心中却越发警戒,一只手按紧腰间佩剑,深沉的目光炯炯扫向四面八方。
一颗心越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快要蹦出来,便越是有事情要发生。耳畔倏地传来几声呵斥与惊叫,似是从身后传来。我猛地举手扬鞭,挥停大军,勒马回身看向后方,却是左侧小分队中几名负责搜查土屋的士兵,自其中一间屋内突兀地拎出两个人来。
心下微微一沉,我扬手示意大军继续朝西门进发,自己却催马快步赶至那几人身前。定睛看时,士兵们手中擒着的却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这两人身形瘦弱,头发散乱,满脸被黑灰掩盖,两双万分惊惧的眸瞳在火把的照映下闪闪发光。
轻轻皱眉,还未等我开口询问,就听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少年颤声哀求道,“将军饶命,千万别杀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
眉梢轻挑,我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这声音……
“来人,取些水来,拭去他们二人脸上的脏污!”
长夜飞骑驱风雷(3)
话音刚落,已有士兵拿来浸湿的汗巾在二人脸上用力拭抹。年长的少年偏头奋力挣扎,口中兀自大喊,“放开我……唔……别碰我弟弟……”
眼前倏然一亮,少年的五官精致,皮肤细滑,身量瘦小,俨然与普通年少男子有所差别,纵使衣着破烂肮脏,却掩盖不了那本来的气质面相。旁边少年与他容貌相近,只是身形更为瘦弱,此刻被左右士兵按在手里,只自顾沉默着簌簌抖颤。
眼见士兵们皆神色有异,我心下略微沉思,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淡淡问他,“你说话很好听,哪里人 ?http://87book。com”
那少年正自惶急,似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众人识穿,急忙回道,“我们……我们是顺州城里的百姓,刚从城中逃出来,见有大批军马,一时害怕便躲在这里……我们不是坏人,求将军饶命……”
“哦……”我突然自马上俯身,犀利眸光灼灼直看进他眼底,“顺州早已城陷,突厥人嗜血凶残,就凭你们二人,如何能够幸存,甚至这般毫发无伤地逃出来?”
语调深沉,我凝眸炯炯看他,等着他作答。
“城破之时父母将我与弟弟藏在床下,他们却……突厥狗们杀完了人便将尸体集中运往城外丢弃,我跟弟弟装死混在尸……尸堆里……”少年悲愤咬牙,之后却凛然看我,冷冷道,“将军若是不信,杀我一人便好,舍弟尚且年幼,求您饶他一命,留着他,还可以给你们带路……”
相似的无惧执着,我恍然从他脸上依稀见着自己的影子。微微一笑,自马上直起身子,目光扫向一旁士兵,“放开他们,找两件衣服来,再给他们一匹马。”
“你不杀我们?”少年仰头惊喜地问我,眸光大亮,满脸的不敢相信。
“此去要杀的是突厥人,为何要杀你们?放心吧,不日便将收复顺州,你们的爹娘不会白死……驾……”随风淡淡抛下一句话,我不再看他们,策马扬鞭飞快赶至队伍身前,抬头看时,西门已在眼前。
三路人马顺利会合,大军原地稍事歇息,略作休整。站在稍高的土丘上看五万兵马军容整肃,心内凛然。萧綦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自我耳畔压低了嗓音疑惑道,“小侯爷,那两人来路不明,甚为可疑,为什么……”
我回望一眼远处随士兵们席地而坐,正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两名少年,唇角轻扬,“你以为我就看不出么,边城气候恶劣,常年风沙漫天,如何养得出这般细白皮肤?方才听那年纪稍长一些的姐姐的口音,分明是我们中原人士,只不知这姐弟二人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似乎有意一路引领我们前往顺州……我倒是想看看,这两个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姐弟?您是说……”萧綦猛然转脸看那二人,复又回头,见我点头但笑不语,瞬间了然于胸。
借问梅花何处落
夜凉如洗。
站在土丘之上仰首望天,眯起深不见底的黑眸,脑中纷乱异常。以前从未觉得,原来一个人上路是如此寂寞的事。身边若是少了一些人,便如同花事已尽,徒剩空廖。可若是多了一些人,命运的轮盘又将制造怎样一个纷乱的开始?
燕州城的防守固若金汤,突厥人久攻不下时,一方面集重兵驻扎在燕州城外屯而不攻,一方面派遣另一支精锐部队绕道燕州,直取顺州,截断了燕州城的军需补给要道,欲将燕州城的守军及百姓尽数困死在城中,意图不战而胜。随后便将集齐大军挥师南下,血溅中原。
夺取顺州,捍卫燕州,我军势在必行。
猛然收摄心神,大步走下土丘,一声令下,大军迅速集合,整装待发。回眸,萧綦带了那两名少年走到我身边,看着此刻一身普通士兵打扮的他们,眉梢轻挑,一丝亮光自深邃的眸间转瞬即逝,“你们自顺州城潜逃至此,必然途经怪石沟,看你们如今毫发无损,想必那怪石沟中一定不会有敌兵陷阱吧?”
年长的少年握紧了身边人的手,欣然一笑,朗声开口作答,“那是自然,请将军放心。”少年的声音清脆悦耳,婉转动听。
转身翩然上马,夜色中,银甲铿锵作响。云翼高高扬起前蹄,长嘶出声。
勒马止步回头,百里枫正抱起年长的少年坐上马背。唇边突然扬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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