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再被漓天衡擒住。密道很长,我急切地奔走,在那篇沉黑里,跌跌撞撞,额上手上不时擦出血痕,我却丝毫不觉得痛,只一味想要逃离他的掌控。
耳畔陡然传来漓天衡近乎绝望地叫喊,“项蔓清,我一定会抓住你!”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的叫喊,我踉跄地跑着,不时跌倒,再不时爬起来,一只手紧紧护住小腹,咬牙强撑。
二哥,我在这里……
话到嘴边,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便狠狠硬吞回去,仓皇脸上布满泪痕。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奔跑中剧烈地颤抖,那是一种令人咬牙切齿的坚忍,明知身边有双危险的大手,不得不小心提防,明知良人就在不远处,不得不屏息静气不发出丝毫的声响。满心想要挣脱这一切的欲望无处可以发泄,憋得眼睛快要冒火。周身趺撞得皮开肉绽,却不若心痛锥心刺骨。
直到……我狠狠撞进一个宽厚的胸膛,一切终于戛然而止。
察觉到跌入怀中的柔软身躯,来人浑身一震,双臂骤地一收,将我紧紧抱住,像是怕我再度逃离一般,力气大得快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
剧痛霎时铺天盖地,然而绝望却比它们来的更加猛烈,一刹那的震惊,我开始拼命地挣扎踢打,凶悍若狂,“放开我……放开我……”
我撕心裂肺地痛苦,冲看来人又抓又咬,明明只差一小步,希望却再度离我远去,上天总是如此待我,让我怎能不伤心欲绝。《小说下载|3uww。CoM》
“嘘……清儿,是我……是我!没事了,乖,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这声音……这怀抱……
眼前顿而一片恍惚,耳畔他低沉的嗓音夹杂无限的痛惜,那样温柔,那样小心,生怕吓坏了我。
夜罹,真的是你?
泪如泉涌,迷蒙了整个世界,一应痛苦的隐忍终于在此时迸发出来,仰面,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扑打在颈侧,无比的真实,我终于开始相信,相信他的存在,一时哭得不能自抑。
“清儿,你伤得怎样?痛不痛?”似是摸到满手的血迹,夜罹凤眸猛地眯起,将我拥得更紧。
我摇头,喘息着道,“快走,密道里面也埋有火药,威力同那镜屏里的一样,此时的震动随时都将引发爆炸,这里不能久待!”
“夜,来路已被封死,眼下只能朝前走出去了!”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很陌生,然而却有像是从前在哪里听过,很熟悉。
“可他还在前面……”话音未落,夜罹以知我口中说的“他”是谁。
“他不过一个人,困兽犹斗垂死挣扎罢了,还能怎样!”夜罹冷哧一声,微一侧身将我抱起,“煞,我带着清儿,你在前面探路,若正面遇到他,不必手下留情!”
“是!”
原来说话的人便是璇口中的煞。
只觉面前一个黑黝黝的影子擦身而过,夜罹随即背着我跟上去,我回头望向身后,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亦没有人声。
“璇呢?璇在哪里?为什么就只有你们两个?”我急切地道,脑中似是瞬间掠过什么,却不敢相信。
难道方才的爆炸……我无法再想象下去,哽咽一声,将脸深深埋入他肩颈。
“璇……不会有事!”
前方,煞的声音简短凝练,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道似无情,分明有情,那情是如斯的深沉,藏而不发。
“先前受那样重的伤她都能咬牙挺过来,这一次,她一定还会好好的!”我抬起头坚定地道,是在安慰他们,亦是在安慰我自己。
夜罹脱下外袍罩在我身上,身体微躬,为我挡住那些不断坠落的沙石,脚下大地依旧不停颤抖,他却走得异常平稳,我紧紧搂着他,闭上眼睛,贪恋地呼吸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杜蘅清香,身体里紧绷的神经开始变得松弛。
“师傅死了……”我在他的耳边笑声地道,声音听不出丝毫悲喜。
“我知道。”他低头印下一吻,脚步一刻也不停。
“我只有你,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再也没有了……没有什么爹,没有……”
那双抱住我的手臂陡然一震,收得更紧,他没有再说什么,我亦沉默,黑暗中只听到被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一路竟畅行无阻,并未遇上意料中的漓天衡,前方光线新微微弱氤出,抬眼便能隐约看见不远处一步一步走得无比沉稳的煞,一身黑表背影修长,宛若地狱修罗。
我知道,出口就快要到了,然而此刻心中并无一丝欣喜,反而愈发紧张不安。
夜罹似是感觉到了我的紧绷,蓦地开口,“我在这里,在你身边,到死都是……”
语声低醇,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我霎时迷醉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如若能够生死相伴,死又有何惧?昆山何阔,弱水何长,承君此诺,但守天荒。今生,来世,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地势渐渐开阔,眼前光线越发明朗,随着入口的临近,我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就快要蹦出胸膛。
“煞,怎么了?”
身下脚步骤地停顿,夜罹长眉轻蹙,沉声开口,煞的身形往旁边一闪,便见不远处,一人静静立着,光晕在他周身悄然流转,逆光下,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而一股凌厉气势扑面而来,吹起身上衣袍猎猎飘荡。
眯起双眼,心下一沉,已知来者何人,情不自禁往夜罹的怀中缩去。
漓天衡举起一只手在墙上用力一击,啪的一声响,手落之处竟燃起一团火花。
打火石……他想……
心中乍然一惊,自夜罹胸口挣脱出来,失声惊呼,“火药就埋在这里!”
闻言,煞回眸看我一眼,玄色面具之下,眼底一抹惊异一闪而逝。
漓天衡仰面大笑出声,笑声凶狠狰狞,“你说对了,剩下的火药都在这里,引线就在我身边,只要我点燃它们,轰……项蔓清,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
“你疯了!”还要说什么,却社夜罹向后拉入怀中。
“四弟,收手罢,你已经一无所有,还能争些什么?我答应你,回去之后,免你死罪,亦不株连亲族,这是我所能容忍的最大底限!”
漓天衡的笑声顿止,眉梢凌厉一挑,冷道,“之后贬为庶民流放北疆?还是打入死牢,终生不得所出?那大哥呢?你预备怎样处置他?”
背脊一僵,仰面望向夜罹,浑身阵阵发冷,分不清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大哥啊大哥,及至此时此刻,他仍是我心中的一个结,此生都解不开的结。若漓天衡之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那么现下他的处境……
忽然觉得……乱,好乱,乱得我泪眼潸然,一身凄凉。
抬眸与他相望,咫尺之距,他还是他,我还是我,却分明与过去有了什么不同,若不细辨,绝难察觉。
脚步虚晃,竟往后退,夜罹蹙眉,一把攫住我的手扯至身前,语带恕意,“我不许你放手!”
我却已经恍惚,开不了口,说不出话,只是一味恍惚。眼望着他,又似根本就看不见,眼神穿过他望着密道里深深的黑暗,思绪一点一滴地随着那片黑暗沉沧下去。心好像麻木了,又好侏陷入无边的沼泽,正窒息挣扎着,想要上岸,却又担心上岸遇见更让自己伤心的事。不愿想,不敢想,所以宁愿洋陷泥沼,宁愿痴傻糊涂,再不醒来。
漓天衡看着我,冷冷笑着,握着打火石的手一点点沉下去,就在那一瞬,煞好似一头敏捷的狮子向他猛扑过去,漓天衡浑身一震,双拳握紧,凝神后退,两人立时颤抖起来,煞回头冲我们厉喝一声,“王爷,带王妃走,这里有我!”
夜罹殿头,将我拦腰抱起,夺步便走。漓天衡大怒,手心的打火石不断向墙上砸去,一下一下,却全都砸在了煞的胸口,点火不成,抬头一眼望见夜罹抱着我逼近,抢身上来夺我,被夜罹略施内劲轻巧避开。
煞奋力扑至,欲抢他手中的打火石,并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我们成功脱身,却被漓天衡一掌狠狠击在胸口,劲力之重,连唇角都开始渗出血来。
煞的手上夸我正时自混沌中清醒,漓天衡已杀红了眼睛,此刻谁都拦不住他,啪地一声,他手中的打火石堪堪擦过墙壁,便见有火花星点四射,有一星迸溅出来,恰恰落在墙自的引线上,噌的燃开,而此时,夜罹正抱着我与他擦身而过,眼见那引线噼啪燃烧,一团急火迅速往身后蔓延而去,火花跳跃四溅,点亮四周,看在眼里,惟觉惊心动魄。
“王爷快走!”煞暴喝一声,纵身扑来,却始终阻挡不了漓天衡的纠缠。
他誓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夜罹抱着我,手脚被缚,又要保护我不受他碰触,空有一身劲力无法施展,而情势之危急,已容不得他再停留一分一秒。
扑哧……
是刀剑破开皮肉的声音,如此清晰,清晰到刻骨。
煞愣住。
而漓天衡,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我,身体僵直,再也动弹不得,鲜血自他的腹中涌出,有几滴溅在我脸上,腥热无比。我的手心犹死死地攥着自头上拔下的长簪,另外一头深深没入漓天衡的小腹,我低眸傻傻盯着那长簪,双手指节攥得青白,怎样也松不开,人已然呆了。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浑身颤抖,泪水大颗大颗冒出来,我抬头望向漓天衡,拼命地喘息,说不出话。
“清儿,放手!”
夜罹急切的嗓音在头顶炸响,他用力掰我的手,竟一时无法掰开。
“王妃,引线就快要烧完了!”
耳边传来煞的声音,一样忧急如焚,我却浑然不觉,仍是紧紧棒着长簪的一头,不知此刻身在何处,而我……又是谁……
扑哧……鲜血喷溅出来,尚带着漓天衡体温的血,一滴一滴,自我手中紧握的簪子一头滑落下来,坠在地上,绽开朵朵刺目的血花。
竟是他自己后退一步,脱出这夺他性命的长簪……
泪水凝在眼角,忘了流下,我惊呆了……
“带她走,快……快走!”漓天衡捂住腹部的伤口,血顺着他的指缝涌出来,生命点滴流逝,如夜的眸光却一剥也不离我脸庞,忽而伸手接住我掉下的一滴泪,唇角轻勾,似笑非笑,“有它陪我,够了!”
“四弟……”
“来不及了,走!”
深沉劲力袭面而来,竟是再也不容拒绝。
夜罹深吸口气,终于抱着我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背后轰然一声巨响,一股灼烫的气流自远处猛掀而来,地动山摇,夜罹提一口气纵身而起,跃出洞口的刹那,顺势向下一滚。
灰飞尘起,天崩地裂。
未及反应过来,整个身子被他牢牢扣入怀中,耳边听他急急低道,“埋头。”
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浑身骨头似要被震裂,胸口一股热血翻涌。
背心略略一痛,忽有感觉有东西替我挡住砂石硌戳之险,虽是在山间翻滚,却被他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
血腥之气,沙土之味……一霎那铺天盖地地涌入我口中,呛得我几被喘不过气来。
挣扎着抬头,看不见他的脸,我恍惚地伸手想要去摸他,却陡然间陷入黑暗。
朦胧中,像是听见谁在我耳畔低低地叹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曾经沧海化云烟
血,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流失,每流一滴,身体便凉一截。
四周人影幢幢,频频晃动,脚步声夹杂着切切低语,耳边嘤嘤嗡嗡一刻也不停,搅得人心烦意乱。
声音忽又戛然而止,我像是正缓缓沉入海底,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张开双臂,变成翅膀,在一片无边无际沉部的幽蓝里飞翔。
面前忽然现出一道人影,我看着他的脸,那么熟悉,那么悲伤,我蹙眉,竟忆不起他是谁。
右掌一翻,掌心向上,那里静静躺着一支曲颈长簪,在那篇幽蓝的衬托下发出莹白之光。(炫…书…网)
眨眼间,那光芒骤然暴涨,竟化作一柄华光万丈的七尺长剑。我惊悚至极,却身不由己,右手紧握长剑剑柄陡地刺出,剑身深深没入他的胸膛。
一切静止。
我瞪大了双眼,眼角有泪滑出,一颗心像是被人从中间狠狠撕开,痛得不能呼吸。
我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他?
他的身后忽又现出另外一道人影,花白胡须,面容刺向,捋着颔下最长的那缕冲我笑得和蔼。
师傅……
刚欲上前,他却惊隍后退,盯着我的右手像是不认识我一般,我方才惊觉手中的长剑还插在面前人的胸膛里。
那人却只是静静站着,静静看我,不呼痛,不言语,仿佛已经死去,却又圆睁着双眼,容颜清隽,眸光如水。
师傅面上初时惊惶,忽而变得愤怒,像是在恨我杀了他。
他是谁?我杀了他,师傅为什么恨我?他跟师傅究竟是何关系?
剑柄陡然一颤,我骇然回神,竟见那人手握剑身一点地点将剑缓缓拔出他身体,血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汇聚成河,他却面无表情,直到剑尖完全现出,那股腥热猛地喷溅在我脸上,他的面容依旧无波无澜。
我惊喘,紧紧攥着那长剑,心中骇浪滔天。
一道惊电劈过眼前,那人的脸陡然放大,与我瞬间近在咫尺,是他!
我大叫一声,抱着头翻身而起……
瑬金雕花,鸾凤腾云。
浑身冷汗涔涔,湿透重衣。我揪紧了胸前的衣襟隍然四顾,只觉通体火辣辣地疼。
心犹在狂跳,头兀自胀痛,梦中的一幕幕画面,至今仍清晰无比。
我杀了他,我竟亲手杀了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清儿,你终于醒了?”
我怔愣侧眸,叶翌一身铁灰锦袍,抬手拂开帷帐,一手端着药碗,一脸疼惜地看我。
我呆呆望着他,说不出话。
他的眼神,令我感到陌生。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以外人的面目示我,这就是我的生身父亲,我还能说些什么。
垂眸淡淡一笑,心内五味杂胨。翻身躺下,背对向他。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埋怨我,可是一切已成定局,清儿……”
“够了,我不想听!我很累,请三爷出去!”
叶翌一怔,微微叹一口气,将药碗搁在一旁梨木条几上,转身刚被走出寝殿,脚步骤停,“王爷已经恢复身份,皇上颁下诏书,封他为……摄政王……”
胸口咔嚓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了,扎得心疼。
一切终于化为现实,正如漓天衡所说,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周身泛起冷意,腿曲起来,用力抱入怀中,脸深深埋进去,可那冷意依旧透骨,直抵心尖。
伤口在痛,额际滚烫,一闭上眼便再度昏昏沉沉地睡去。
夜里醒来,喉头涩痛,出不了声,可是床前空无一人。寝殿灯火通明,厚重帷幔挡住刺眼亮光,我起身摸索着伸手去够床边的水,却不小心打翻瓷杯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跌个粉碎。
听见声音,立时便有宫女急急转过屏风,噗通跪在我的面前,一边徒手捡拾碎片,一边诚惶诚恐地道,“王妃赎罪,王妃赎罪,奴婢不该擅离职守!”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身影跨过殿槛大步走近,玄色蝽龙纹锦袍的下摆赫然映入眼帘。下一秒,肩膀一紧,被他用力箍入怀中。
我不说话,任他紧紧抱着,脸佚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伤口还痛不痛?”
我违心地摇头,仍是一声不吭,心底冰凉一片,不知该说什么。
一只手伸来,轻轻勾起我下颌,迫使我仰面看向他。
不看则已,一看大惊先色。
“你的头怎么了?”语声嘶哑惶急,眼眶骤红。
他的额上覆着一圈白纱,透出斑斑血迹,颊上一道粗细的划痕,已然止血结痂,一眼望去,并不觉有多么突兀,反倒更衬得他朗目如星,英气逼人。
“没事,火药爆炸时抱着你滚下了山涧,难免的。”
他满不在乎地句唇轻笑,低头凝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