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想他,想得快要疯狂。思念渗入骨髓,这滋味,太苦,太难。被打入冷宫是先前未曾料想到的一个变数,待在漓天澈身边,或许还能时常见上他一面,然而现在,我究竟该怎么办……
外殿蓦地传来扑通倒地声响,声音虽小,因我自幼习武,听觉比普通人稍好,一听见这声音,猛地自榻上起身,几步并作一步地奔至内殿门边,压低了嗓音轻唤一声,“端月,你怎么了?端月……”
外殿漆黑一片,无人应声,朔风穿堂而过,飒飒作响,听得我越发觉得心惊。
咬一咬牙刚欲迈步出去,眼前黑影挟带金光一闪,我愣住,眼睁睁望着那个玄衣人影自黑暗中一步步缓缓现身逼近。
如火燎原般的气势,王者之风,无人能挡。
我捂住唇,再也顾不得害怕,眼泪夺眶凝睫,面上却又绽放绚烂笑容,咬唇猛地扑入来人的怀抱。
紧紧地,抱着他,再不肯松手。
那一张金芒粲然的妖冶面具,这世上除了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有……
“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每天都在想你,想得就快要疯了!”
“嘘……我知道,傻丫头,我又何尝不是,每日每夜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低头不顾一切地吻我,唇齿力道凶猛,如挟风雷。微一曲膝猛地将我抱起来,大步便向床榻走去,四唇依旧服着,忘情拥吻,辗转交缠,一刻也不肯分开。
意乱情迷时,我紧紧箍住他脖颈,心口剧烈跳动,唇贴着他的脸,颤声低道,“端……月,端月还在……唔……”
修长有力的双臂将我身子一箍一按,牢牢置于榻上,他整个人随即压上来,埋头,喘着气咬住我耳垂,“被我打晕了,怕是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来……”
“什么?”
我啼笑皆非,一边压抑着耳边那战栗酥麻的感觉,一边咬于嗔他,“下手怎么能……那样重,她是个……女子,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急着见你,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他俯下身,张口轻啮我肩膀。手掌移下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捧住我的胸,轻抚慢捻。
空气里,温度一度飙升。
面前那双狭长凤眸渐渐迸出火星,手上越发使力,薄唇沿着裸露在外的锁骨一路咬下去,那白皙坚实的胸膛之下。心跳同我一样迅猛飞快,险些就快要破胸而出。
情之所动,心为谁开。过了今日,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见到彼此……
欲焰焚炙,寸寸吞噬彼此。
鸳鸯交颈,抵死缠绵。女子压抑的呻吟,男子粗重的喘息,玉鸾帐角垂挂下来的雕龙凤纹描金帐勾一下一下急促撞在床柱上,叮当清脆作响。
一室旖旎春光。
暗夜里,一轮明月羞红了脸,悄悄然隐入云层。
待得情欲气息逐渐消弭,我蜷缩在他怀里,青丝铺满他一臂,眯起眼像一只昏昏欲睡慵懒的描。
“我们这样算什么?偷情?”蓦地发声,阖上眼睛,想起影视剧里的桥段,抿唇吃吃笑出了声,眸中隐有泪光闪烁。
他拧眉,手臂狠狠一收,将我箍紧,在我耳畔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我不许你再这样说!”
我挣扎着侧过身,仰面去看他绝美深湛的眼眸,莞尔一笑开来,泪水滑落面颊,“那么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要永远这么样下去,再无止息……”
一个冷宫弃后,一个突厥使节,两人打晕贴身宫女,于宸苑中密会,一夜颠鸾倒凤,尽享鱼水之欢……这不是所谓的偷情,又是什么?
更残酷的话,我都还没有说出来……
身下胸膛滚烫,我低头把脸贴上去,不让他再看见我眼中的泪光。
“你要我帮他,我便去帮,而我亦是在帮我自己……你可知道只要我想,突厥汗王之位早晚便是我的?默托昏庸无能,远不及前汗王穆勒文治武功,突厥在他的带领下迟早有一天分崩瓦解,只要我助他再度夺回西域霸权,一统五十六小国,届时只怕连中原的力量亦难以与之相抗衡!”
夜罹眼神灼灼发亮,周身霸气凛然而出,说话间竟渐渐显露不可一世之态,帝王之气再也压抑不住,“待我一统西域,再将大权交与大哥手中,南北疆域尽数收归漓氏皇朝,这才算是真正的一统天下,千秋功成。”
霍然抬头看他,胸口怦怦急跳,难以抑制,“你……”
他勾唇魅惑一笑,颠倒众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你,等到了那一天,我将一切交给大哥,我便带你云游四海,荡舟五湖,玩遍天下名山异水,吃尽世间美昧珍馐……之后,寻一处乡野村屋,隐居山林,你为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这样,一直到老,可好?”
泪水,一点一点迷湿眼睫。
若说先前听他的话,心中满是震撼,眼下,尽被感动填埋。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尽数挥洒在他胸前。
“不许你再……再这样惹人家哭!”
先是哽咽,再忍不住抽泣出声,夜罹拧眉忍俊不禁,伸手捏我脸颊,“爱哭鬼,最禁不得人家对你一点好。”
“这还不都怪你,你要补偿我!”我撅嘴看他,闷声闷气,带着鼻音。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间天旋地转,他猛地翻身而起,将我再度压于身下,语声蛊惑,撩人心魂,“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这里应有尽有……”
颊上腾地红透,抬腿便去踢他,“不正经的,不理你了!”
“不能踢,踢坏了,还怎么让你为我生十几二十个小孩……”
“夜罹!!!”
“乖,叫二哥……”
“二哥……唔……啊……坏蛋……你干什么……”
“晚儿……”
“嗯……”
“晚儿……”
“二……二哥……”
红绡帐暖,帏间香腻,交叠躯体难解难分,一枕浓情……
天光头亮,浑身酸软不堪,睁开眼睛,夜罹已经不在,勉强撑起身子挪进他昨夜睡过的地方,贪婪深吸口气,淡淡杜蘅清香瞬间盈入鼻端,沁人心扉。
你说的,我等你。不管要用多长时间,我都等你。
由爱故生忧且怖
枕便,赫然摆着一只素面玉簪,通体纯白,晶莹剔透,簪顶镂刻一朵白莲,花瓣层层疏叠,傲然绽放。淡淡流光,澄澈如水。握在手中,细腻柔润,抚触生温。
这是……
脑中电光一现,之前在山间农院里,他曾亲手为我绾发,之后插进我发髻里的,正是这只白玉簪,后来走的匆忙,未能束发便随荆远他们离开下山,玉簪便也遗留在了他身边,想不到今夜他又将它带了来,此物,是否便能够算作是我们彼此之间以新的身份相认以来的定情信物?
一想起他,面上不由自主浮起一丝笑意,玉簪紧紧贴在脸上,像是还带着他的温度他身上的味道
“娘娘!”
耳边陡然响起一声惊天骇叫,一个杏衣人影随即趺跌撞撞跑进内殿,端月一脸恐惧,捂着肩颈,一边慌慌张张地胡乱道,“娘娘您没事吧?咋晚我只是去给熏笼加块炭,转眼就被人给打晕,再醒来都这个时辰了,天哪,太可怕了,奴婢这便去禀告皇上……”
“端月!”我沉声喝住她,拥着被褥慢慢起身,“我没事,一夜都好好的,你是不是跌跤了?”
端月一愣,茫然摇头,“跌跤?可奴婢明明觉得有人自背后打了奴婢一下……”
藏在锦衾下的手还紧紧攥着那支玉簪,我深吸一口气,“出去切勿乱说,我刚刚被贬来这里,后宫里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小说,若是有好事之人捕风捉影,还以为我不堪忍受这冷宫的日子,变相讨皇上的同情心呢!”
端月脸色一白,忙不迭地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出去一定闭紧嘴巴。”
顿了一顿,忽又没头进脑冒出一句,“娘娘,您……真的愿意就这么一辈子呆在这冷宫里?”
我低下头,唇角扯开一抹漠然微笑,自嘲地道,“这里清清静静,终日无人打执,有何不好?”
“可是……”
“你有什么话便直说!”
端月抬头小心翼翼看我一眼,便慌忙垂下去,眼里有光闪烁不明,“奴婢昨日从内延司回来,听说……听说……”
我拧眉不悦地开口,“听说什么?”
“听说皇上宠幸前日新进官的岚妃,还把……把紫清阁……赏给她做寝宫……”端月的声音越来越细如蚊蚋,更加不敢抬头看我,像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一般。
闻言一怔,良久,回神,我抿唇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他宠幸谁是他的事,如今,又与我何干?”
我们之间已再无任何相欠了,他将我贬入这冷宫,难道还像从前那样除了我再不近任何女色?他是一国之君,本应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可是却为了我……面上笑容越发深谅,这一辈子,我从没有这样负过一个人。对他,终究是我亏欠的更多一些。
只是,这世上的人穷其一生,无非便是爱来爱去,负来负去,无人能够免俗。很多时候,我们不得已都会去做些身不由己的事,伤害了别人的同时,亦伤害了自己,于是,两两相伤,周而复始,生生世世……
衷心希望他,从此别再这深深陷下去,否则,一切只怕覆水难收。
“那个岚妃……”端月欲言又止。
我挑眉,“怎样?应是天姿国色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内侍刻意拖长了尾音的通传,“岚妃娘娘驾到……”
端月骇然一惊,扶着胸口小声诵佛,“大白天的,真是不能说人半句闲话,正在说她她竟然便到了。”
见她动作夸张,我无奈摇摇头,“还不快去请岚妃在外殿候着,我自己更衣梳妆就行了。”
端月咬了咬唇,欲走还留,“娘娘……一会见了岚妃容貌,可千万别……别吃惊啊……”
说完,扭头便走,像是落荒而逃。
我越发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这岚妃当真长着一副惊世绝艳的容貌,世间罕有不成?这样想着,心下一股好奇油然而生,竟是迫切想要见到来人,手上动作更加快了起来。
素锦广袖宫装,流岚长椐曳地,脂粉未施,鬟发随意绾成一髻,斜插白玉莲簪,其余三千青丝尽数披垂脑后,动静行止之间,如瀑如云。
缓缓步出内殿,一股紫薇花香直扑鼻端,端月疾步迎上前来扶我入座,我笑着拂开她,抬眼望向来人,眸光与她相对的刹那,整个人便似被雷击中,怔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短短几日便被册封为妃,椒房独宠,漓天澈更将我之前专用的紫清阁破例赐给她作寝宫,原来……竟是为此……
漓天澈,当真疯魔了。
“榭岚参见皇后娘娘……”
我自震惊中陡然醒转,忙敛眉肃容,淡淡开口,“岚妃免礼,如今本宫身处冷宫,一应虚礼从此便免了罢,冷宫不祥,难得妹妹不避忌,还特意过来一趟。”
熏笼里被端月加足了炭,暖意扑身,手心立时冒出细密薄汗,我缓缓坐下来,心口怦怦乱跳,竟是再也不敢抬眼看她。
“榭岚刚进官,什么都不懂,姐姐贵为六宫之主,理应早来拜见才是,还望姐姐饶恕榭岚懈慢之罪。”
我微一扬袖,冷冷道,“妹妹严重了,本宫如今已不是什么六宫之主,冷宫弃后罢了,只怕还比不上妹妹你如今的地位。”
怕,只是看见那双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眼睛,便觉得怕。所以,我宁愿侧眸,再不看她。
原来世上,竟可以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娘娘可是在甚怪榭岚?皇上夜夜留宿紫清阁,实非榭岚本意,也许过一阵子,皇上厌倦了榭岚,自然会想起皇后娘娘您,到时把您接出冷宫去也说不定啊。”
语声绵软动听,极富韵致,我若为男子,只怕立时便能沉醉在那一汪甜腻里。
可是,这样一个女子,偏偏……
我深吸一口气,抿唇一笑,“是么?妹妹以为是,那便是吧,如若可以,还求妹妹市场在皇上面前为本宫说些好话,他日本宫一定会感激妹妹的一言之恩的。”
岚妃闻听越发洋洋自得起来,“皇后娘娘说哪里的话。谢岚说些什么,皇上未必肯听呢,无论如何,谢岚必定尽力便是。”
岚妃走后,我坐在外殿舅舅不能动身,心底激荡如潮,再难平静。端月以为我受了气,站在我身后不知该劝我些什么,憋了半天,方忿忿冒出一句,“瞧她得意的那样,皇上还不是看她长得像极了娘娘您,才会那样宠幸她,娘娘的气度风华岂是她能够比得上的,见了娘娘您竟然还这样自不量力!”
见我仍是不发一言,神色像是疲惫不堪,又惴惴道,“娘娘之前不让奴婢去找王公公说情,为何又让这岚妃……”
“你以为她真的会在皇上枕边提起我么?不言语中伤我已经是万幸了 她今日来原为挑衅,我便给足她面子,让她扬眉吐气地走,见我落魄至此,日后自然不会再来找我麻烦。我只求能有个清净日子好过,仅此而已。”
端月恍然大悟,“怪不得娘娘穿的这样一身素,原来是故意要在她面前示弱。”
我点点头,扶在倚靠上的手却微微发抖,良久不言。
自欺欺人,他竟……
不可以,不可以看他再这样下去,我不能眼睁睁任由他只为了一个女子而置江山百姓于不顾,这与无道昏君又有何两样?
“端月,为我盛装,我要去见皇上!”
起身,寒气乍然迸出,骇得端月惊怔。忽又猛地回身,面上惊喜交加,“娘娘,您想通了,终于想通了?”
我定定看她一眼,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说好了要并肩战斗,我怎能任由他一人在外孤身征战,而我,躲在这孤清冷宫中,一事无成,只知等待?大哥被我伤得太重,渐渐失去本性,一味任意妄行,迟早酿出大祸,叫我情何以堪。
我不可以再逃避……
仁熙殿外,我挺直了身躯跪在雪地里,任大雪落了满头满身,仍是动也不动,面白唇青,浑身冻得僵硬。
王槐急得在我身边团团转,“皇上就是不肯见您,娘娘不如先回去罢,小心冻坏了身子!”
端月亦是急得语带哭声,“娘娘,求您快起来吧,这样下去非冻出人命来不可……王公公,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王槐猛一踩脚,“老奴豁出去了,再去求皇上!”
“有劳王公公。”我冲他感激一笑,颊上已无知觉,这一笑便更显惨淡凄凉。
端月见我执拗不起,竟也扑通一声随我一起跪下,任我怎样斥她,硬是不肯起来。
阴云压顶,朔风狂啸,鹅毛大雪漫天飞卷。这一场雪,不知何时才能够停歇。司天监监正于年前曾启疏上奏,今冬乃为早到之冬,甚寒之令,大雪无尽。
竟是一语成谶。
王槐踉跄奔出殿外,颊上泪流纵横,开口,语不成句,“娘……娘娘,老奴没用,那岚妃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哄得皇上他……老奴预备拼了命硬闯西偏殿,谁知竟被门口那群混蛋侍卫强行打了出来,娘娘,要不您今天先回去,待明日皇上清醒了……”
“王公公,皇上不知道娘娘跪在雪地里吗?若知道,又怎能忍心……”
“不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这样对娘娘!都是那该死的岚妃,老奴在殿外叫破了喉咙,皇上愣是听不见,怕又喝多了酒罢……自从娘娘被打入冷宫,他便夜夜醉酒,任老奴怎样劝,他都不听啊……”
闻言阖目冷笑,笑得一颗心片片碎裂开来,痛苦无痛。
他竟变得这样,天下江山,疆域王权,一世文治武功,他竟再也不管不顾了么?
与其如此,当初又为何坐这皇位?
“王公公……”我霍然张目,眼中清冷一片,“去拿一张琴来!”
王槐一愣,不解地看我,见我面色冷厉抿唇再也无言,只得转身一溜小跑不知去向。
端月冷得浑身抖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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