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我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慢慢走向赢异人的墓穴。
嬴政在哪儿？他爹死了他不是应该主持丧礼吗？难道他连这个也不帮我？难道他也觉得我这个女人死不足惜？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我猛地甩开太监的手！
“放开我！”我大力挣扎，虽然浑身酸软无力，但我要活下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狂奔，猛力推开拦着我的人。却是徒然。我虽然有一些的武功根基，却不知为何根本使不上力气。跌跌撞撞，还是被抓了回来。
“大王遗命，请李姑娘殉葬！这是无上的荣宠啊！”不知哪个多嘴的太监尖细的声音。
我也顾不上什么风范，只是发了疯似的折腾扑打，嘴上的话完全像是个市井泼妇在骂街：“放开我，你个阉人你放开我！你要是觉得是荣宠那好你去殉葬啊！你放开我！”
我被这两个太监基本上是一路拖着，我一路挣扎，无果，只得由他们驾着，从最开始的拼死抵抗，到颓然无力，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放下所有尊严和骄傲，软软的任他们拖着，口中仍然不甘心地说：“放开我，我不要死……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眼见与墓口已是咫尺。
“放开她！”
我眼泪如泉水一般奔流，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我最熟悉的声音，犹如天籁！
“大王驾到！”
所有人齐刷刷跪下，我浑身一软，也跪倒在地，转身回望，嬴政风尘仆仆，基本是一路小跑。这个只有十三岁的男孩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冷静和霸气，整个陵墓鸦雀无声，只听到他一路跑动的声音。
他来的我面前，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抱起一身狼狈的我，声音低低的：“菀儿，我来晚了……”
旋即大声命令道：“寡人不准她生殉！”
这一个命令，笃定，坚毅，不容回绝。
我的眼泪流的更多了。嬴政……我的嬴政……
此时的嬴政就这样威严的立在众人的跪拜之间，他的身后，就是他父亲庄襄王的墓穴。他一身玄色袍子，苍白的脸上，凤眼轻挑，冷冷环视众人，在猎猎风中，裙袍飞舞，不怒而自威，唇角的曲线，有着霸主应有的傲视群雄。而在我眼中，此时的他，是天神，是来救我的凛凛天神！
见众人没有反应，他也不多话，抱着我大步向前。
只见蔡泽这个老不死的上前来拦截：“大王，万万不可啊！”
嬴政只是不说话，冷冷的看着这个多事儿的老叟。
“李姑娘是大王遗命里要殉葬的人，大王不顾先王遗命，是大不敬；其二，先王是大王的父亲，违逆父命，是大不孝。大王此举，实在不妥！”
我亲历生死，此时稍稍缓劲儿，立时恶从胆边生：“我朝历来是以法家治国，蔡大人你不必搬出儒家那些个迂腐的言论来威吓大王。”
嬴政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需多说。
“蔡大人，寡人如果执意要带菀儿走，你要抗命吗？”声音冷冷，不容抗拒。
“老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还挡在路边，快快给我滚一边去！
嬴政也不理他，只是抱着我绕过蔡泽继续向前走。
蔡泽依旧不依不饶：“请大王三思啊……”
群臣呼声震天：“请大王三思啊！”
群臣呼声中，就有带着兵刃的侍卫挡在嬴政身前。正在此时，本身不晴朗的天空更加灰雾蒙蒙，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嬴政岿然不动！
我心中一惊！难道为了让我殉葬，他们不惜冒犯嬴政？
我问询的看向嬴政。此时我心意已决。既然明白他肯为了我如此，我就已经知道他心意了。如果真的回天乏术，那么，我，只能认了。我不能让自己丢了性命又让他以后的霸业也受到影响。
他只是冲我安静地笑了笑，脸上刚毅的曲线，镇定自若的眼神，仿佛在给我灌输一个坚定的信念：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殉葬。
就在这时，两个人影鬼魅般地护在嬴政身前。
是王翦和蒙恬。
果然不枉大家两年的青梅竹马。
众人僵持不下。
第八章 恍然大悟
当是时，只见远处尘烟滚滚，就有太监尖细的声音高声呼道：
“太后到！”
“吕丞相到！”
史书说赵姬和吕不韦有私情。可是就这样一起来祭拜先王，未免有点有恃无恐。
赵姬还是那么优雅，穿着孝服的她如雨后梨花，冷艳，纯净，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流，在这黄沙滚滚的苍茫大地，又显得格外雍容，不可侵犯。
在他后面走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吕不韦！
这是我第一次见吕不韦。一身黑衣的他美髯飘飘，年近四十的他有着中年男人的成熟，老辣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真的不知道这位传奇宰相到底在想什么。
他就这样悠悠然踱到人群之中，众人大呼“丞相”，他笑着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本能地往嬴政的怀里藏，嬴政在同时抱我抱得更紧了。吕不韦和赵姬一起来，不管是赵姬看在我们昔日的情份上又或是看在他儿子喜欢我的面子上，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况且史书上说吕不韦和蔡泽一向政见不合，两人经常对着干！这样想着，也不管是不是这样笑起来是不是很干涩，只是冲吕不韦和赵姬笑笑：“见过太后，见过相爷。”
我看到吕不韦笑意更深，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只听他玩味的口气说：“蔡大人，你说李姑娘要给先王殉葬，是因为，先王遗命如此，可有此事？”
“回丞相，大王当日遗命：太子伴读李菀殉葬。”
“蔡大人，老夫有一事不明，李菀姑娘是太子伴读，先王何以让太子的伴读来给自己殉葬？”
“臣不敢揣测。先王高瞻远瞩，必有深意！”
“先王确实高瞻远瞩，所以必不可能让一个太子伴读殉葬！这件事根本就是有奸人假托圣意，公报私仇！”声音如雷霆，众人心中一凛。
“大王临终以前，太后陪伴左右。臣斗胆问太后，先王临终可有提及让李姑娘殉葬一事？”
大家的目光一同转向这个美丽的女人，她也不退缩，只是幽幽道：“先王临终前，只说要大王继承王位，吕丞相辅政，并未提及殉葬一事！”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也感到嬴政的身子放松了很多。
“巧奴！”
只见一个小丫头走来，拜倒。
“本相问你，你只管如实回答。负责传达遗命的太监张贵是否和李姑娘有隙？
“回丞相，张贵确实很是记恨李姑娘。只因张贵无意用热茶水泼到李姑娘，先王因此责罚了张贵，张贵因此记恨在心。所以假托遗诏，要害死李姑娘。”
“张贵假托先王遗诏，立即为先王殉葬！”
“我没有！我没有假托先王遗诏，先王确实要李菀死！”张贵尖细的嗓音在庄襄王的坟墓前骤然响起，让人心里一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毛骨悚然。对他的嫌恶又多了一分。也好，众人嫌恶他，我活的几率就越高“张贵，你不是说为先王殉葬无上荣耀吗？丞相已经给了你这个机会了！还不赶快谢恩。呦！都高兴的哭了！”我满脸讥讽和不屑。
张贵睁大眼睛，满脸惊怖，扭曲的已经不成人样了！
“吕不韦！你……”
“斩！”吕不韦森冷的声音让我不由的一抖，别过头去。嬴政抱紧我。我伸手抱紧他。他是我唯一的保护，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是我唯一可以找到的温暖。
“吕不韦！你公报私仇！你私通……”
吕不韦没有给张贵说完的机会，他已经不可能再说话了。
原来，人命是如此不值钱。
当权者一句话，人头马上落地。
张贵已除，我便不用殉葬。吕不韦用了不知是移花接木又或是釜底抽薪，将我救出。瞬间翻盘，手段老道可见一斑。参加完异人的葬礼已是日薄西山，嬴政把我抱上他的车辇，只是拉着我的手。两个人一路无话。
我心中翻腾，一刻也无法平静。
此次经历生死边缘，从前的执着，底线还有很多东西瞬间崩溃。在这个草菅人命的战国时期，我没办法完全靠我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而我唯一可以依凭的，可以让我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活下来的，只有嬴政。而如果可以让嬴政一直爱着我，保护着我，那么我便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我躺在汤池中，反反复复考虑着一件事。我闭着眼睛，思忖良久，睁开眼睛：“小奴，更衣！”
在屋内焚了香，有檀香迷迭等的微量催情物质。烟雾袅袅，缭缭绕绕。
酒盅的液体，摇摇曳曳，映着我的脸。
我喝了酒，镜中的我双颊酡红，别有风情。我微微喘息，平静了自己的心，给自己壮胆。
“请大王来……”
不多会儿，嬴政来了，我没有动。是因为不敢动。只是低低地道：
“政哥哥……”
嬴政向我走来：“菀儿，今天，让你受惊吓了……”
“政哥哥，”我头低得更甚，声音几不可闻，“抱我……”
时间凝结了一瞬，余光看到，嬴政慢慢蹲下，颤抖着手轻轻地将我抱住。在我耳边，唤着我的名字：“菀儿……菀儿……我好想你……”
我的心跳得极快，有点不知所措，身子绷紧，只是颤声说：“政哥哥，你要我吗？”
我感到嬴政身体一僵，不等我反悔，他已经将我抱起，向床榻走去，吻顺着我的脖子一路向上。我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更紧地抱着他。
我感到他柔软的唇触上我的唇，我想起他唇的完美，不忍动作大了，只是轻轻地回应。可是下一秒，他推开我，冷冷的凤眼盯着我的眼睛：“喝酒了？”
我低着的头点了点。
他放开我，只是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沉沉的，轻轻地，却略带伤痛的说：“菀儿，你不必这样的。你知道的，你无论如何对我，我都会尽我所能，爱你，保护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我颓然倒在榻上，唇边还留着嬴政的味道，眼泪只是往下涌。
这一刻，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我是喜欢他的。
因为喜欢，所以不能忍受背叛。
所以不顾自己跑去赵王宫，只是要打听到他到底在哪里，只是想要再见到他，不想离开他。
所以看到他来救我，会本能的哭泣。那是委屈的泪水，那是喜悦的哭泣。
所以会和他闹小脾气，只为了试试我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
所以一直去找赵姬，只希望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我不要怪嬴政，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和嬴政和好。
所以听到他说对不起后，我不要再听，只是怕答案的残忍，让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所以蒙恬谦谦君子，我却不想嫁给他，只是在等嬴政对我说那一句话。
所以……畏惧死亡，因为若天各一方，必定再不能相见。
原来，骗了自己这么久。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住进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第九章 君心我心
翌日早晨，我起得很早。我要去告诉嬴政，昨晚我所做的一切，虽然是冲动了些，但是却完完全全出于本心，并无造作。不是为了报恩感激，更不是为了逢迎讨好。
虽然昨晚我并不是这样想的。
昨晚的我，躺在汤池中，理清了来龙去脉。不管这是嬴政赵姬所设的圈套，合演的一出戏码，目的是为了让我对嬴政母子感恩戴德，尽心服侍也好；又或是真的异人要我殉葬也罢。我都深深的感觉到，在这个礼崩乐坏，天下大乱的战国时代，人真的去找寻一份妥帖美好的真爱，基本就是奢求白日做梦。在这里，人无法保持本真，因为这时的人根本没有基本的人权可言，类似于殉葬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比比皆是。位高权重的人一句话，你连辩解的权利都没有，就人头落地，归于尘土，还想着自在本心？简直是痴人说梦！既然这样，那就不如攀附一个天下至尊至强，起码生死只是悬于这一个人手里，不至于人人皆可摆布。那么嬴政就是这样一个至尊至强的人。
想清楚这些事情以后，我就喝了酒给自己壮胆，准备色诱嬴政。
结果就发生了昨天晚上的事。
而我，想通了一件事。
原来，在这里虽然危机无处不在，但我的爱和生存并不矛盾，起码现在并不矛盾。我可以尽情的爱，爱着这个唯一的保护，以后的天下霸主！
当我见到嬴政时，他身着一身素白袍子，显然是在为他的父亲服丧。因为是帝王，所以不用穿那些粗布的麻衣。昨天的咸阳边城异人陵寝还是狂风大作黄沙飞卷，今天的咸阳宫中嬴政的天地已是天淡风清。他就这样站在天地之间，雪白的身影映衬着周围的树木群花。各色花瓣在他身边旋舞，仿佛他就是操纵这一切的的造物主。
有一种说不出的随意之美。
长身玉立，闪耀如红日。
千古一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本来一路上我是跑着过来的，眼见他已经近在咫尺，我却放慢呼吸，缓缓地静静地走向他。
可能是因为紧张。
也可能是震撼于眼前的画面，眼前的人。
他看到了我，微微地一笑，眼神飘渺，不知在看向何方。
这个时候，我发现，他再也不是邯郸城内那个，定定地盯着我，看到我就会脸红的，九岁的男孩子了。纵然那个时候的他一身黑衣，桀骜不驯，此时的他身着白袍，喜怒不行于色。如今的他，是战国时期，中国最混乱的年代之一，最强大的国家的，君王。
雄霸天下。
我低着头，站在他身侧。有点张惶的不知所措。只是词不达意鬼使神差地说：“政哥哥，我觉得，你还是，穿着黑衣服，更加英姿飒爽……”
说完这一句话，我头低得更低。
我在说什么？！
我的手在袖中绞了半天，看着自己的鞋。
我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好像我初见他时，我只是刚刚来到战国时期的小乞儿，手中有两个凉了的馒头，看到眼前惊艳的男子，不自觉的自惭形秽的低着头。
下一秒钟，我抬起头来。
还是有不同的。
这时他已经比我高半个头了，我无法平视，只能仰视着他，对上他已经好似波澜不惊的丹凤眼。鼓起勇气。
“政哥哥，昨晚我……”
他一把把我揽入怀中，我先是一惊，继而缓缓地伸出手，抱着他。
他没有等我继续往下说，右手轻轻抚摸长剑。
我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沉沉的，好听的，令人心醉神迷的……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原来大哥在此怀抱佳人，怪不得哪儿都找不到呢！”
王翦。满脸戏谑的王翦，有种看不透的神色，那是一种，不服气的调笑。
还有他身后的蒙恬。漫天飞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们二人来了多久。在此之前，我都在和嬴政赌气，所以不曾有什么特别亲昵的举动落在他们二人眼中。此时我倚在嬴政怀里，不胜娇羞，脸蓦地红了，又不想离开嬴政的怀抱，只得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王翦，不得无理！”蒙恬的声音。
“拜见大王！”
“拜见大王。”
蒙恬和王翦先后拜倒，可是我听着总觉得此二人的语气格外奇怪。
嬴政放开我，走上前去：“我们是兄弟，没有外人在还如当年一般，没有君臣，只有兄弟。”
嬴政这一番话语出真诚，虽然语气中没有什么波澜，但也绝对没有一丝造作。
还是少年啊……
少年时的兄弟，从来都是真诚的。等到他们都长大了……
嬴政时一统天下的秦始皇。
王翦和蒙恬是威震四方，统一六国的绝世名将。
他们还会如现在这样真诚吗？
不过，
至少，
嬴政没有兔死狗烹，杀死从前的兄弟。
我轻轻舒了口气。抬头凝望眼前的男子，一如当日的英俊，一如当日的看不懂，一如当日的桀骜不羁。
虽然，他已经是将要开拓一个新时代的帝王了。
可是我心中，却一点也不曾害怕，反而是无尽的喜悦！
第十章 君临天下
公元前247年，大概是我来这里的第三个年头，13岁的嬴政继承秦王之位，开始了他37年的帝王风云。
我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