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琢磨着,怎样能让他家皇帝主子不那么累,可是他们这些人啊对这个可真是不懂。想了想说道:“皇上,不如先让奴才们帮忙分类?”
赵衍眼睛自那盘棋上移开。
“哦?你想如何分?”
安德原本想道出自己如何想的,可是猛的想到赵衍必定是自己心中有了打算才会驾临千芳阁,安德立刻说道:“还请皇上明示。”
赵衍道:“怎么,你不是有什么好想法?”
安德笑眯眯说:“奴才那些想法自然不能跟皇上比。”
赵衍眼光再次移向前方,眸光幽深。却是已经缓步走过去,安德小心谨慎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句吩咐没有听到,可是他却什么话都没吩咐下来,眼光却是一盘盘棋局扫过去。
“等待你们分类的时间,朕早可将这些一一看过。”说着他已经从第一排的左端往右端走去。
安德噤声,诺诺的低下了头,赵衍说的对极了。
看来他是要亲自一局一局的看。不过赵衍的速度真的是极快的。不一会儿已经走过了第一排。
安德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自觉的沉默,吕宜站在原地目视赵衍,深色绣着龙纹云锦的衣袍,裹着他看着极瘦的身躯。目光锐利幽深如潭,眸光看似漫不经心匆匆略过,却是看的非常的仔细。
吕宜微微合眸,抬头瞥了一眼天空,近日都是好天气,天是碧蓝,云很白净,阳光在这样的初冬季节并不热烈,让人觉得温暖。
就这样,她安静的立在原地,即便是如此,姿态依旧从容优雅。
不知哪个女子有幸能因此而得赵衍青睐?
时间悄然过去,赵衍终是在一处停下脚步,安德见状立刻看了一眼棋盘边侧留下的牌子。
“抚远大将军王宇之女王浣。”
安德念完再看棋局,心里琢磨着这局棋丝毫未动。不知赵衍为何停留。
只见赵衍颔首点头,安德立刻将牌子拿起来交给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小心的接过,此时有几分笑意在吕宜嘴角漾开。
“知道为何朕留她么?”
不料赵衍突然这样问,安德以为那应该是不想驳了太后面子么,这王浣可是自己的表妹。可是他可不能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笑着摇摇头。
“朕从第一个位置走到这,全部都是些不懂装懂的。这局虽一子都未落,至少让朕觉得她是个爽快的女子。”
“皇上英名。”安德赞道。
赵衍眼光在他身上落下,安德立刻收起笑意,严肃的低下头。
然后赵衍继续走。
几乎全部走完,到最后的时候他再次停住了脚步,起初平静无波的表情忽然有了些许变化,连安德都没注意到的变化。
安德一看赵衍又停下来,像是能舒口气了,立刻看向那牌子,念道:“淮阳郡太守乐庞之女乐笙歌。”
他这样念着,原本出神看向别处的吕宜也因此而被吸引过去,她不禁的走近几步,眸子凝视着赵衍的脸。
赵衍看着棋局良久,千芳阁静谧无声,阳光是金灿灿的。
就在这时,赵衍突然一笑,笑声悠扬片刻,然后见他突然俯身,亲自将搁置在棋盘左侧的牌子拿在了手里,指腹轻巧的摩挲着木牌。又是呵呵两声。
安德诧异的看着赵衍,然后又看了看棋局,说实在他什么都看不明白。
“乐庞之女,乐庞——”他念着、笑着:“就是那个死都不肯来帝都任官的乐庞。”
听着赵衍这样说,安德突然明白,或许赵衍根本就不是看上这局棋的女子,而是女子她爹。
赵衍的目光回到棋局,然后竟又听见赵衍说:“乐笙歌,有趣。”他思量片刻,然后示意安德将耳朵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吕宜目光微烁。
“奴才遵旨。”安德恭敬的说道。
赵衍却已经转身,安德问起:“皇上,还有一些。”
“不必了,全部撤了。”赵衍摆手,已经绕过棋盘走了出来。吕宜这才回神,走到赵衍身侧,赵衍低头对她说:“今日辛苦贵嫔了。”
“皇上言重了,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好啊,贵嫔累了这么久,回宫休息吧。”赵衍说。
吕宜淡淡一笑:“谢皇上。”
赵衍满意的点头然后离去。吕宜这才转身,只见安德已经吩咐千芳阁里的宫人开始收拾,却是让人将笙歌的那局棋小心的移开。
吕宜缓步走过去,眼睛落在棋局上。
安德哈腰走过来:“娘娘。”
“这个不撤?”
“皇上说,这局棋要留下。”安德回答她。
吕宜走的更近,原本以为以棋为题不过是赵衍一时兴起,而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可是这个乐笙歌是怎么回事。
正在吕宜打量棋局的时候,安德开口:“娘娘,奴才还有事要办,先行告退。”
吕宜只好点头,听见安德招来两个小太监吩咐道:“这局棋好好端着,别让棋子移了位置。”
朝吕宜行过礼而后离开了千芳阁。
此时笙歌已经回了平秋苑,同苑的几个姑娘还在一起嘀嘀咕咕,笙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为何放弃?为什么会放弃,明明她可以一拼,却——甘心放弃。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的可怕。
平安在屋外踟蹰,不知道今日选秀发生了什么,笙歌回来的时候不对劲极了,是不是意味着不顺利?平安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安慰。
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平安转身,看见掌事麽麽进了苑子,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平安不知道这两人是来干嘛的,站在屋子门口痴痴的看着,不料两人竟是朝着她这走来。
掌事麽麽见她立刻道:“还不把乐姑娘请出来。”
——
☆、第29章 觐见
——
还是那片枫树林,依旧是如火的色彩。
笙歌跟着安德走进了树林,在亭中停住了脚步。
“乐姑娘请在此稍等。”安德笑着说。
然后他退后两步站定,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安德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就仔仔细细看过了,认出她就是昨日在这里下棋的女子,没想到啊。
笙歌怔怔的站着,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十分的迷惑,为什么?她该如何猜测被带来这里的原因?
就在她心中不解之时,低头看见她的面前是两个棋盘,同样的棋局,不一样的结局。
左边是她昨日下的,右边——笙歌眼光移去。
打量了半响,突然失笑,失笑之际只在心中感叹,这下棋之人真乃神人!竟然只凭着一枚黑子,竟只一步,就让整局棋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棋局……”笙歌干巴巴站着不禁瞟了安德一眼,想要询问这棋是否是皇上想出来的。想到这里又是噤了声。
那么,赵衍是知道这左边是她下的了?他为什么会知道?昨日这里没有人。他特意命人将这两个棋盘摆在这里又是何意?
正在笙歌纠结的时候,安德笑嘻嘻的说:“这局棋是皇上命奴才从千芳阁中搬来此处的。”当然左边的也是不久前赵衍命人搬来的,而且她落下的四子已经回归原处了。
用意何在,安德心中明了。
不过笙歌却是一头雾水,在什么都没弄清楚之前,她不敢妄言。而安德说是从千芳阁中搬来,那么这神人就是秀女之中的某一个了?
可是安德就只将她引来了这里。
正在她不解之际,安德却继续说道:“姑娘真是聪慧,竟然能想到两种方法解局,奴才虽然不太懂,不过皇上是非常满意的。”
笙歌听着有些绕,什么叫做能想出两种方法?
她忽然惊讶的指着右边的棋局,试探的问:“这个是——”果然安德接着她的话说:“可不是姑娘在千芳阁里的那盘棋么,搬来这里可是费了好些力的。”毕竟这些棋子不能错位,压力是很大的。
听到这句笙歌已经震惊不已。
她的那盘棋,她若是没有记错也没有离魂的话,那盘棋,她一子未落,怎得就成了她的那盘棋。看笙歌表情木讷,安德以为她是太过紧张。
“乐姑娘不必紧张,皇上是欣赏姑娘。”
笙歌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局棋怎么会是自己的?她交的算是白卷呀。思来想去,不禁吸气。
不会吧!
此局因一子而活。
难道是她起初明明握在手中,后来却是莫名其妙不见了的那枚黑子?难道是因为被人一撞——然后——笙歌不敢再想。
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可是若不是,她觉得大概没有人会帮她一把。
许是她想的太过入迷,竟没有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踩着落叶的窸窣声响。
“奴才参见皇上。”
直到安德的声音在枫林响起,笙歌整个人简直是一震,几乎跳了起来。踉跄的转身,却唐突的对上一对如黑曜石般深色的眸子。
她又是一颤,垂下眸子,那眸子真让她忍不住打颤,是那么那么的深沉,笙歌跪了下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勉强算是正常。
赵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笙歌长而纤密的睫毛半遮住了她的眼睛,肌肤细腻如白瓷,不过他却早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就在转角的地方,她看不见他,他却能看清她的地方。
其实他早就到了。
不过,在他意料之外的却是,走这两局棋的人,竟是一人。
是同一个人啊!
他是不是应该感叹,一个女子,这下棋的本事这么高,若是说昨日那局,他还能断定自己的棋艺绝对在她之上,可是今日,就凭着一子!一子!就力挽狂澜。
所以他是该夸奖她,还是好好的为难一下她?
“免礼。”赵衍想着种种接下来该如何为难她的方法,顺带连同她爹的那份一起。
“谢皇上。”笙歌站了起来,但是头依旧低垂。
“昨日也是你。”赵衍声线华丽,直言挑明,笙歌却是惊愕,其实还是不懂为什么赵衍会知道是她。但是她立刻解释:“臣女昨日因走错了路,误入枫林,见到一局未下完的棋,一时忍不住就落了四子,不知这是皇上留下的,实在无心冒犯,还请皇上见谅。”
赵衍听着走了两步,走到棋局边。
“给朕说说你这两局棋的想法。”
笙歌跟着赵衍转身,也看向棋局,片刻之后开口:“这第一局是旁观者清,这第二局——”笙歌浅笑一声,不忍感叹:“或许是机缘巧合吧。”
闻言赵衍挑眉:“机缘巧合?”他竟是对此提起了兴趣。旁观者清他倒是明白,就如同昨日,他面对着棋局竟如何都想不出该如何走,而就在去政殿的路上却是豁然开朗,可她如何以机缘巧合说。
笙歌不敢抬头,低垂着眸子然后解释:“其实右边这一步,不是臣女落的子。”听她如此说到,赵衍眸光一沉,安德见了脸色都变了。
这姑娘,怎么说的如此直接,她这意思是他们找错了人?还是说她是承认自己欺君?
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不少,笙歌绝的不妙,继续说:“臣女刚刚看见这局棋的时候也是大惊,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以一步而扭转乾坤,当臣女听安公公说这是臣女的那盘棋时,更是惊讶。”
笙歌浅浅的笑着:“仔细想想,臣女才想起来,起身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手中的这枚黑子就掉在了这个位置。”笙歌抬起手,藏在袖中的手指指向棋盘上那枚黑子,手指素洁如玉。
就如她所说的,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
当时她哪里会想到,当她回神过来却不见了的黑子,竟是落在了这棋局上,而且还落的如此惟妙。
就在她自己都几近放弃的时候,出现这样的——可否能称为转机?连天都像是在帮她。
闻言,赵衍不可置信,笙歌说的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机缘巧合。竟只是不小心被人一撞然后走出这一步。这么不小心的一步,他大概费尽心思也不一定想的出来。
赵衍自嘲的轻笑。
笙歌低垂着眸子,赵衍目光自棋局移开转向她。
“乐笙歌。”他忽然叫起了她的名字。
“臣女在。”
“这是朕的棋局。”赵衍说着。
笙歌几乎真的有一瞬的迷茫,不知道赵衍为什么突然这样强调,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说道:“所以臣女不知是否有幸能看看,若是是皇上来走,这之后会如何走?”
多么聪慧的一个女子,赵衍低低笑起来。
没有立刻行动,只是低低的笑着。
笙歌只好再次抬手将左边的四子捻了起来,也没来得及放回棋盒,便握在了右手手中。
又等了一会儿,赵衍说:“想要看朕打算怎么走——”他像是故意的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是要用条件交换的。”
闻言,笙歌不禁在心里想,这赵衍,明明自己想要给她看看他有多厉害,她这也配合他了,可是他却如此高傲的跟她说条件交换。其实她对他的想法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原本对下棋也不感兴趣。
可是她说的却是:“皇上是一国之君,而臣女只是一名小小女子,实在不敢说有什么条件能配上皇上所说的交换。”
赵衍发现她说的话语对他是这样崇敬,可他怎么听着她像是在说:那皇上自己憋着吧。
“伸右手。”赵衍忽然说。
笙歌不明所以,她的右手还拽着四枚棋子,笙歌抬起手,不等赵衍命令她摊手,她已经缓缓摊开。
赵衍伸手从她手心拿起一枚白子一枚黑子,指尖如蜻蜓点水般略过她的掌心,不经意间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片刻迟疑,终是离去。
然后赵衍将他要走的路走给笙歌看。
笙歌的手还僵在半空中,而她的眼睛已经跟着赵衍的手指落在了棋局上。
“你觉得如何?”赵衍已经站直了身体问她。
笙歌琢磨着:“白子输了。”
输了,是输了。
“怎么?觉得失望?”赵衍转眼见笙歌表情中没有太大的惊喜便开口问。
笙歌收回手,又低下头:“臣女不敢。”
她说完这句还要接着说另一句。不过赵衍却跟她一同开口。
“失望便是失望——”
“臣女不解皇上为什么让白子输——”
两人的声音是同时响起,笙歌的声音是最后消失的。
笙歌一怔,却终是没能注意,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刻,她不小心再次对上赵衍的眸子,一瞬间又是觉得——多么熟悉的一双眸子,她忍不住看赵衍的脸,这是在赵衍出现后,她第一次抬头看清他的脸。
这时,啪啦两声,笙歌手中握着的两枚棋子掉在了地上。
——
☆、第30章 委屈
——
似乎在很久之前的某个夜晚,他的脸曾出现在华灯光辉交错之中,表情似笑非笑。
这么熟悉的面容,她不可能忘,因为最后楚奕的出现。
可是她却从没有想过,那个在歌舞坊拦下她的男子,是大周的皇帝。若是今日不见,她大概自此之后也不会再想起曾经的某一天遇到过这样一个男人。那时候她以为他该是某个官家的纨绔公子。
这样的错愕,笙歌失态了,她只是没有想到是他。
棋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看样子赵衍并未将她认出,安德见状立刻弯腰去捡棋子,笙歌立刻反应道:“臣女无心冒犯。”
赵衍其实并未在意,却不禁说起那片刻划过心头的疑惑,他忽的上前一步,竟是抓住了笙歌的手腕,原本就心神未定的笙歌猛的睁大眼睛,赵衍此举分明就是拉进了两人的距离,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她看见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黑色的瞳孔中映着她的一张脸,她此时脸色是非常难看的。但是依旧强迫自己不要慌张的乱了分寸,毕竟赵衍没有认出她。
即便是认出,她也可以说那时是来帝都游玩的。
毕竟这宫里没有人认识以前的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赵衍打量她半响,意味深长的说。
笙歌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今日是臣女第一次得见皇上。”
“哦?”赵衍眸中分明就是在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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