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觉着自己倍有脸面。
然而雪莺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像对待周围的空气一般,径直向另一处方向走去,正是那黑衣男子所立的方向。
白展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早就听说过春风楼的花魁目中无人。
没想到她的眼神也不大好,竟然错认了别人。
怎知雪莺姑娘莲步款款,径直来到黑衣男子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也没有言语。
半晌,雪莺的目光涌出一丝黯然情绪,悠悠叹息道:“公子,你已很久没有来见我了!”
那黑衣男子笑了笑,柔声道:“只是一年而已。”
雪莺又叹了口气,哀怨地看着黑衣男子道:“错了,是整整一年两个月零三天。”
黑衣男子优雅一笑,目光从容,双手一揖道:“许久不见,姑娘依然还是美丽如初。”
另一侧,白展不禁面色有些发青,他何曾被人这般冷落过,眉头一皱,迅速瞥了一眼那黑衣男子,不由深感诧异。
他知道达官贵人想要见雪莺姑娘必须提前三日预约,然而这个男子却反其道而行之。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究竟何德何能?
白展咬了咬牙,本想上前挑衅一番。
当他近距离看向黑衣男子时,烛火已将对方的侧脸细细勾勒,男子长睫微垂,白展越看越觉着对方俊美无俦,气度非凡,绝非泛泛之辈!起先自己只把他当作为风度翩翩的风雅寒士,此刻却发现对方身上交融着书卷气息与江湖剑客的两种气质,那一抬眼的风情,深邃的目光,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这般气度竟然是他平生未见,白展不由地退后了两步。
☆、第016章 发现她的画
春风楼二楼的雅间,雪莺姑娘的客房中。
房内满眼是极其华贵的紫檀木家具,案几上摆放着古琴,内室前挡着落地白玉屏风。
那黑衣男子慢慢打量了一下四周,气度从容淡泊,他抬起头来,虽未露出全貌,一个侧面也可以窥探他俊美容颜的冰山一角,斜飞的剑眉,眼角微微挑起的凤眸,遥遥幽梦难吟,飘飘飞雪能艳。
当黑衣男子看到铺在桌上的美人图时,立刻驻足,目光也凝住了,只静静看着桌上那张纸,神情显得很专注认真,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张画所吸引,无论是谁看到他,只以为他是被画中的美人给迷住了。
当画中美人亲自坐在他身旁,为他端来美酒佳肴,他却不曾多看她一眼。
雪莺姑娘没有丝毫恚恼之色,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美目闪烁,隐隐还带有一些期盼。
她静静地坐着,等待男人作出反应。
片刻后,黑衣男子唇边勾起迷人笑意,淡淡道:“好画。”
雪莺立刻笑了,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这是属于你和我的秘密,琅要我找一个画师,当然不会差。”私下里她亲密地叫着对方的名,仿佛两人之间也无比亲密。
黑衣男子慢慢回眸看向她,平和地道:“莺儿小姐还是叫我子曦好了。”
雪莺目光不由一暗,她向来都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还从未被人这样婉拒。
毕竟,子曦是旁人对他的尊称,同门之人都是这般称呼他的,而且江湖中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叫他,可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对方心中是不同的。
两年多来,倾慕她的男人不在少数,都是达官显贵,才俊之士,欲娶她为妻者如过江之鲫,但她却没有一个看得上眼,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越是喜欢她的,她越不喜欢,在她所遇的男人中,几乎没有人能抵御她的魅力。但惟独有一个人令她耿耿于怀,那个人却对她始终保持着距离,数年对方都无法从她心里抹去,那人就是她面前的独一无二的男人。
“此画是何人所绘?”只听男子忽然问道。
莺儿目光流转,嘴角勉强扯了一丝笑意,“是一个十五岁的画师。”
男子手指轻轻抚过画面,顿了顿,不可置信道:“十五岁的画师?”他那纯黑色的眼眸中闪过淡淡波澜,很快又湮没在幽深之中。
雪莺羊脂般的手将茶碗端到男子面前,“子曦觉着此画如何?”
他深深地叹道:“这张画是我平生见过最独一无二的,画中神韵是变化万千,不过线条没有一丝凌乱,融入玄妙,若能再精雕细琢一番,终有一日成就不可限量。”
雪莺黛眉一轩,“真的那么好?”
男子道:“当然。”
雪莺却悠悠叹息一声道:“不过,子曦说的那画师其实只是一个少女,为了生计曾拿着自己的画去京城各大画铺中廉价贱卖,她没有名气,画风不随大流,所以她的画一直无人问津,最后少女只得厚着脸皮穿着男装来到青楼画像,所以我听到你的赞叹,觉着难免夸大不实。”
她明知男子眼光过人,却故意唱反调,不过是她吸引男子的手段罢了。
蔷薇带刺,有些男人偏偏喜欢这个调调。
黑衣男子眯起了眸子,却道:“那少女长得如何?”
雪莺眸光闪了闪,不清楚为何他会对少女感兴趣,颇有些疑惑道:“那少女很高很瘦,但是五官却很是精美,笑起来非常可爱……”
“那少女何时会来?”
“我们夜里接客,她当然是夜里来,而且今晚就会来。”
今晚!黑衣男子睫毛颤了颤,深邃的黑眸里染上了一层波光潋滟的坚冰。
这时,雪莺忽然心思一动,淡淡问道:“子曦,你交给我绘制的那套武功秘技真的那么了不得?”
男子慢慢勾起唇道:“舞,有时也是一种武。”
“难道这是一套绝世的武技?”雪莺颇有些心动。
“不错,逍遥舞技,天下无双。”
“那么,我能不能修行?”雪莺素来觉着自己胜过其他寻常女子,心中依然还有浓浓的傲气。
男子勾起嘴唇,凤眸挑起,抿了口茶道:“恐怕只有世上最有悟性的女子才可能习得,但凡资质略逊一点,都没有任何参悟的机缘。”更何况这套武功秘籍无人参透,世人无不想得到,若交给青楼来绘制,谁又知道这是什么呢?
但见雪莺有些不甘心道:“子曦,我在金鳞群芳榜上也有排名,难道资质还是不够?”
男子淡淡道:“有时悟性与美貌也是没有关系的。”
未曾得到对方的认可,雪莺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黯然与不甘的情绪,但她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用袖子掩唇一笑道:“逍遥舞既然是失传已久的武技,千载难逢,罕为人知,绝不能流入其他人的手里,那少女画师已经画过这套武功图谱,是不是该要……”
说着,雪莺眸中寒光一闪,伸出纤纤素手在自己的玉颈前一抹。
晶莹的指甲上竟闪过森森的寒意,杀人灭口!
此刻,屋檐上趴着的冰儿忽然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只见黑衣男子绝美的眸子冷冷看向雪莺,雪莺被他森冷的目光吓了一跳。
男子扬起精美的下颔,淡淡道:“雪莺小姐,那个少女,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一根寒毛也不行。
雪莺被他的冷意所震慑,没想到向来温润的他居然也有这么冰冷的目光,不由仲怔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是如何给那少女说的?”男子目中的冷意渐渐散去,优雅地抬眉问道。
雪莺立刻扬起了袖子,眉眼媚如新月,纤纤素手捏了个兰花指,手指纤细如葱,指节玲珑,腰身已弯成美丽婀娜的曲线,丝质纱裙随风而动,立刻将其完美的娇躯清清楚楚地隐现了出来。这正是逍遥舞中一个动作,而她妩媚而自信地笑道:“我说那画是风月场所的舞蹈。”
此时,男子扬起精美的下颔,慢慢道:“这个借口很好。”
听到他的赞赏,雪莺立刻笑了,可惜男子总是行色匆匆,而她多么希望他能留在身旁,哪怕多陪她一时半刻也是奢望。
刚想到这些,她便听到男子悠悠然地道:“今晚,我可否多留一会儿?雪莺姑娘不会介意吧?”
雪莺不禁呀了一声,几乎欣喜若狂。
她连忙端庄大方地坐在琴前,含情脉脉地为他弹奏最动听的乐曲。
殊不知他真正的目的——却是要等那少女过来。
☆、第017章 梁上无君子
不知何时,雨声停歇,梁下灯火已撤去两盏。
当屋中火光全息,一片银白色从窗中洒落,冰儿立刻回眸看了一眼少年,压低声音道:“大少爷,虽然我不清楚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但我要去取回我娘的遗物了!你不要捣乱。”
楚昊天斜睨了她一眼道:“其实,本少爷也想看看你这个没本事的人,如何拿回那枚簪子。”
说着,他用手一指。
冰儿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便见外面晃着两个人影,居然是丫鬟在外面守夜。
少年接着道:“其实,就算是轻功不错的人,若要从房梁上落下去只怕也要有一些响动,然后在取到遗物之后你又如何原路返回?善后之事你又该怎么做?若是你使用飞索的话,只怕也会惊动屋中的白媚儿……这些你都想过没有?”最后一句他拖了一个不屑的长音。
“所以……”冰儿挑眉问道。
“所以,你若是求我的话,我才会出手相助。”
“哦?你会那么好心。”
“当然不会,不过……只要你愿意与我解除婚约!”
冰儿冷冷看着他,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年纪轻轻未免太会算计。
退婚书的事情固然可以商量,但是冰儿却骨子里讨厌那些自以为是,毫无诚意的男人。
而她说动就动了起来,如猫儿般突然间跳起,已身手灵活地向屋梁另一端挪去,边挪边道:“阁下实在太自信了,姑娘我向来都是求人不如求己。”
见状,楚昊天不由对她另眼相看,喃喃道:“好身手!”
当冰儿来到尽头,她脚尖一点,倒挂金钩悬挂在悬梁上,无比的灵活。
楚昊天正等着她落下,可惜冰儿并没有跳落地上,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依然保持着头在下脚在上的高难度姿势,倒挂在空中,所有的重量都放在脚尖,慢慢地向下伸出手臂,当她伸出手臂触向首饰盒时,发现自己的手指还差一寸才可以够到。
只可惜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只见冰儿眼中掠过一道深沉的光芒,面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焦虑之色,索性重心又向下挪了半寸,身躯慢慢地舒展开来,松开腹部把腰轻轻地放下,看上去每一寸肌肤都无比柔韧,当她舒展到极限后,看上去摇摇欲坠,却终于碰触了首饰盒。
下一瞬,她飞快地将那首饰盒抓住,一把拉入怀中。
见状,楚昊天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拿起整个首饰盒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大概已上不来了!”
就在此时,外面的珠帘环佩声响起,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过来,在渐渐的靠近。
接着传来丫鬟拦阻的声音,“表少爷,小姐已经睡了。”
“你们两个还不让开!”
一个男人用力拍门,“媚儿,别睡了!快起来陪你白展表兄喝几杯,该死的,今儿我实在是心情糟透了。”
此时,冰儿脸上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双手抱着沉重的首饰盒,腰部却使不上劲,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倒挂在那里,就像一只动弹不得的蝙蝠。
——无计可施。
被敲门声吵醒,白媚儿从卧榻翻身而起,清丽的容颜带着一丝不悦。
她起身披上外衫,匆忙中居然忘了点灯,当她从冰儿身旁走过时,甚至没有发现在一旁倒挂着的黑色人影。
冰儿略微松了口气,目光隐隐看到远处的几个人影,额头隐隐冒汗。
“这么晚了,你跑来做什么?”白媚儿满脸嗔容。
“一言难尽啊!”白展满脸忧愁地举着酒壶,猛然灌了一口,“枉我堂堂金鳞榜排名第九十九的新人,居然被一个小白脸比了下去,让我情何以堪?”
“你喝多了!”白媚儿面无表情,目光鄙夷。
屋梁上,楚昊天目光难得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眼,喃喃道:“此人是个高手。”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冰儿,见少女双足勾住屋梁,小腿快要抽筋,面红耳赤,手中又要稳稳抱着匣子,首饰在里面碰撞着发出不安分的声响,唇边立刻勾起一抹冷嘲。
楚昊天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俨然一派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唇边勾起嘲笑的弧度,仿佛在说若你真有本事,就自己脱身看看。
白展喝着酒摇晃而来,边走边道:“表妹,把你屋子里的人叫出去,我有重要的事儿要与你说。”
白媚儿奇怪道:“表兄,我屋里怎会有人?”
“我分明听到你屋中有动静!”说着,白展忽然停住了身形,看向屋子的目光有些警觉。
“等等。”他眯缝起了双眼,神色未变,忽然掏出火折子,“啪”一声点燃。
光亮一寸一寸照亮屋中,所有事物都现在视野中,其中也包括冰儿曲线婀娜的身影。
糟了!被发现了!
冰儿抱着匣子的双手出了很多汗水,手心潮湿无比。
“表哥,我好怕!”白媚儿脸色大变。
白展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个女贼,居然还摆出个不上不下的姿势,嗤笑一声,“交给我来。”
咬了咬牙,冰儿心中暗道,她豁出去了!
她已不怕弄出动静来,纤腰用力,仗着腰肢柔软有弹性,几乎是用足全力地将首饰匣子向高处砸去。
紧接着,她大喊一声道:“东西已到手了,你们快走。”
她的举动已成功地转移了白展与白媚儿的视线。
楚昊天见冰儿远远抛来匣子,立刻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僵硬了一瞬,楚昊天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唇角渐渐勾起莫测的笑,好一招祸水东引!这少女也没有那么愚笨!接下来他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一甩袖子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只见他带着首饰匣子,顺着屋梁原路返回。
说时迟那时快,冰儿趁机腰部一弹,腰肢如蛇,伸手攀住了屋梁。身形一晃,在空中飞快地翻转了一圈,跃上屋梁。
平日里她总是朦胧天真的双眼,此时却闪耀着睿智的光芒,平日那又高又瘦的身材姿态流畅,挥洒自如,犹如一朵流动的云,又似一道拂动的风,清丽出尘,青丝飘舞,轻灵地向外逃去,快到不可思议。
白展吸了口冷气,刚要去追,发现自己被白媚儿拽住了袖子,“别抓着我,东西还要不要?”
白媚儿忙松开他,心痛得快要揪了起来,“表哥,那些首饰是我平日辛苦积攒起来的,就是我的命,你一定要给我追回来!”
“你放心。”白展纵身一跃,也来到屋梁上面,追着四人逃离的方向而去。
身后接着传来白媚儿凄厉的声音,“表哥,若是首饰追不回来,我就不活了!”
“知道了!”白展语气颇有些不耐烦,虽然多喝了几杯酒,但江湖人的判断力并未失去,他看得出屋梁上的黑衣人武功不弱,所以他第一时间并没有选择追回失物,而是决定先对付武功最差的那个,相较之下,那个女贼的实力就逊色了许多。
当他握拳跃到了屋顶上,揽目四望,一眼就看到那美丽落单的身影。
那女贼在屋檐飞快跳跃着,身姿曼妙,甚至比雪莺姑娘的风韵还要出色,是他生平所未见,今日他在春风楼花魁那里吃瘪,对绝美的女人有种强烈的报复心与占有欲,更何况出于一种男人猎艳的本能,他也绝对不肯放过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思及此,白展立刻在小腹中燃起一片火热,纵身向女子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