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鸣这时忽然走了过来,他走到我面前,也蹲了下去,然后把我的胳膊拉了起来,一弓身,将我整个人抗在了肩上,他站起身,抱着我垂在他胸前的两条腿,我听到他对薛子枫平静的说,杜灵韵真的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
第二十六章 夜话
……我坐在学校包的中巴上已经是小酒馆庆功宴两个礼拜以后的事了,这两周里,我们学校原创比赛的前三名又去参见了市里的比赛,结果就是现在我们这一行人正在向邻近的B市前进,准备参加更高一层的比赛。原则上来说,只有获得市里晋级比赛资格的选手所在的学院有资格派选干部跟选手一起去参加比赛,而我之所以也在车上,是因为我们学院的那名选手就是和薛子枫一起晋级代表学校参加省里比赛的两个人之一,而现在薛子枫就在我身后坐着,用余光看我也知道他是在看我,可是我此时却在看着窗外。
自从上一次在小酒馆情绪失控以后,我一直在躲着薛子枫,我怕再见到他,我也更怕那个关于孟婆汤的故事。孟婆汤,这三个字从上大学以后就一直若即若离的缠绕在我身边,我从最初的茫然无知,到后来的抽茧剥丝,再到现在的一味逃避,都统统与它有关,让我不得不对它退避三舍,而实际上,孟婆汤这三个字又与我无关,因为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源于薛子枫和朱颜的前世,我,不过是一个无意卷入其中的外人,忘记了自己在这段故事中根本就没有戏份,兀自兴高采烈的参与。
朱颜自从小酒馆那天起,正式接受薛子枫,两个人现在正在交往,在外人看来,这校园里又多了郎才女貌的一对,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着预期中的结果发展,只有我在这庸人自扰。
……旁边一直在抱怨的同学开始兴奋的大叫,我向窗外望去,发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经过4个小时的颠簸,双脚总算又踩在了地面上。我们一行人被安排在特意为比赛提供的宾馆下榻,初赛、复赛以及最后的评选结果要持续三天,也就是说这三天我们都要在这里度过。
我和三个女生被分在了一个靠近楼梯的房间,薛子枫则被分在了我们旁边的房间。今晚在这里稍做休息和准备,明天就是第一轮的比赛,落脚后,参赛的选手开始行动,有些人在拼命的准备,有些人则在拼命的放松,然而无论是哪种人,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不停的制造噪音,过了晚上11点,嘈杂声越发的失去控制,走廊里随处可见拿着P3或alkan、一边唱歌一边看稿的选手。
我合衣坐在床上,心里又有点不安了。没错,我又开始担心薛子枫了。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本来就让人无法安然入睡的夜晚,再加上周围没有任何节制的噪音,他会怎样。失眠?那是一定的了。我闭上眼睛,甚至可以看到他纠结在一起的眉毛和无法抑制的痛苦神情,就像不久前的那一夜。
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觉得心里很闷,抬手看表,已经是午夜12点了,此时睡意全无,于是披上外衣下了楼,在宾馆周围漫无目的的闲逛,快走到花坛前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回头,模模糊糊的看到不远处坐着的薛子枫,他看我,黑色的眼睛此时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然后他说,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吧。我看着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很长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后来,他低头,看见了我手里的手机还挂着寒假时在快餐厅和他做游戏时赢得的挂链,他说,我也还挂着呢!说完他把手里的手机举起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笑笑,没有说话,一边把手机上的挂链摘了下来,放进外衣口袋里。
他看了,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说,睡不着,你不也一样。
他听了,没说话,后来他问,杜灵韵你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象有事在瞒着我,而且好象对我还很不满?
我说,哪有,是你想太多了。
他说,没有?杜灵韵,你不要自己傻就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好不好?就像那天在小酒馆,你从来都不喝那么多酒的。你要是真有什么事你就说,你要是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也可以提出来,你怎样都行,就是别像现在这样阴阳怪气的,让我看了就难受!
我看他,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什么事,你别多想了。
薛子枫听了,暴跳如雷,他说,就这样你还说没有事叫我别多想?那是我多想了的事吗?!你杜灵韵是怎么样的人我又不是不知道,就你现在这个样,你告诉我你没什么,有谁能相信?!
我看他,看了很久,忽然觉得奇'www。kanshuba。org:看书吧'怪,难道我真的是这么情绪化吗?否则怎么全天下的人都说我这些天里不正常呢?我叹了口气,说,我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你而在于我自己身上,我的问题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薛子枫听了,愣了,他看着我的眼睛,他说,是因为孟婆汤的事吧?
我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摆弄着自己的手。
薛子枫说,果然是这么一回事,我就知道是因为孟婆汤你才这样的
我听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过了半天,我才说,真的有孟婆汤吗?你说的那个故事难道真的存在吗?
薛子枫听了,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杜灵韵,你想不想听一个关于孟婆汤的故事?
第二十七章 前世(上)
宋初淳化二年,烟火三月的江南,草长鹰飞,吹面不寒杨柳风,八岁的他第一次见到举家搬迁至此的她,一身素淡的月白色衣衫,柳眉杏眼,眉目间尽是柔和乖巧的神色,七岁的她已经出落的美丽如斯。
妾身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年岁相近的小孩子间毫无大人口中的世俗避闲,一处吃饭,一处玩耍。他家园子里来了唱戏的,他每次都跑到隔壁拉上她,父亲走镖回家带来的各地稀奇珍宝,他都要送她一份;她精于女红,穿针引线,几个时辰就能绣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花鸟美图,从香包到外衫,她几乎为他打点了全身的装扮……
时光飞逝,几年过去,他已长成了俊逸挺拔的少年,嘴角边常挂着一丝微笑,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他在自家经营的镖局做事,因为自小父亲文武双管齐下的培养,他少年老成,年纪不大,办起事来却自有一股威严,举手投足间已有其父当年的豪迈气度,是堂里长老和一干兄弟心中的少当家,父亲也有意让他接自己的班,天南海北的趟子拨下来给他,每次都能提前完成且宾主两欢,外人只当他是精明能干,却不知道他急于完成任务赶回家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心里时时刻刻牵挂着她。而她,当年那个美丽乖巧的小姑娘,早已长成倾城之姿,一颦一笑柔美动人,抚琴作赋样样精通,尤其是她温顺的性子,像是一潭深水,足以沉溺所有见过她的人。自十四岁成年以来,上门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而她只是摇摇头,婉转的拒绝了所有的人,父母隐约知道些内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问。初时,人们纷纷猜测,究竟是谁会有这个福气可以娶到如此天仙般的女子,后来,日子一长,人们便逐渐猜到了原因,因为他们都注意到了隔壁长大成人的英挺少年,震远镖局的少堂主,注意到了他与日俱增的功绩,注意到了他往来她家的频繁,这时他们才惊觉,昔日一同玩耍的毛头小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起来,而他和她,竟是如此般配的一对。
他十八岁那年,迎娶了十七岁的她,一时间,他和她成了所有目光艳羡的对象,而铺天盖地的红似乎也预示着这对少年夫妻幸福美满未来的开始。
然而谁也想不到,事情至此,竟然峰回路转,朝着另一个黑暗的方向迈出了错误的脚步。
二十岁时,他正式接手父亲的镖局,成为北方一带镖局中最年轻的当家和众人口中的传奇,并且也毫无例外的成为了众矢之的,但凡初涉江湖的热血少年都以与他一战为荣,因为在他们眼中,如果能战胜这个少年成名的人物,就能够一夜成名,取而代之成为江湖中新的传奇,于是一批又一批的少年侠士相继找上门来比武挑衅,他和她平静的生活也至此有了转折。
刚开始时,他还能理解年轻人争强好胜的心态,比武时处处忍让,自己赢了也心平气和的对待对方,可是时间长了,他的性子便暴躁起来,从来没有失手过的战绩也让他变得骄傲而自负,常常是看到挑战的人来了就变得极其不耐烦,速战速决挫败了对方之后还不忘了加上讥讽的话语,有时话难听到几乎不可容忍。初时,她以为是他厌烦了无休无止的比斗和名声沉重的负担,从而导致性情大变,于是劝他将一身担子先搁置一段时间,静心调养一下,再做从长计议,不料却被他断然拒绝,因为他非但没有觉得为名声所累,反而沉浸并热衷于这种状态,那前仆后继的的挑战者让他尝到了被人拥戴被人仰视的快感,也是直到这时,她才惊觉,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她无法劝阻也不能劝阻他,虽然日子仍然在一天一天的继续,他也依旧是高高在上不可打败的模样,可是她心里却总有不安。她知道他还一如往昔的爱她,她也知道自己仍像最初一样的爱着他,可是他们的心却越来越远,即使仍然是食同桌睡同衾也无法忽略掉这个事实。过二十岁生日时,她朝他要的礼物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他问起时,她只说是好玩,只说是堂堂镖局的少夫人应该拥有这样象征身份的标志物,他听了没说话,只是搂紧她,像是对她也像是对自己说,他这一辈子,绝对不允许也没有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底下伤害到她,她听了,只是流泪,她无法预测未来,而这样无知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的失控来自他比武时的破戒见血,因为那个姓智的该死少年一直目光轻佻的看着她,他无法容忍,一动手就用剑挑断了对方的手脚筋,旁观人都看出来,他是决计不留活口的,江湖中比武致死的人不计其数,杀人也不算坏了规矩,可是在他举剑时她却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近些年来,他的不留情面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她不想让他身上再添杀气和罪孽,他看着她,他的剑举了又举,终是狠下心来稳稳的朝那少年落了下去。
日子久了,他便将这件事淡忘了,每天上门挑战希望借此成名的少年仍是络绎不绝,她的眼泪挽留不住他渐行渐远的心。
他二十一岁那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的早,他的戾气也消退了不少,大部分时间他都围在她身边,搂着她品茗赏雪,因为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他和她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小生命,而一个做了父亲的人,笑容总是比平时要多一点。那年的冬天,他在上山打猎时,救起了一个被野兽咬伤、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并将他带回家,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中年人很快就恢复了体力,这段时间里,同是练家子的两个人,说起话来竟异常投缘,她捧茶出来的时候,看到相差十多岁的两个人会因为一招半式的歧义而争吵得像个小孩子时,总是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在她看来,这样的他才是她最爱的。中年人的伤,一天天的痊愈,终于到了该分别的日子,两个人约定,在分别的当天比一场武,对前段日子的切磋做一个总结。
比武的当天,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她不顾寒冷,披了件斗篷站在雪地里陪他,心里却不知为何,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
雪地里,武学造诣颇深的两个人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打得难分难舍,一个使刀一个使剑,互拆了百十来招居然没有分出胜负,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越长她就越不安起来,心中只一味盼望着这场比斗能够早点结束。又拆了一百多招后,他渐渐占了上风,就在他和她以为这次的比武又要以他的胜利告终时,他突然就节节败退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气力,由原来的占尽上风变成了只能防守,他的苦苦支撑,就连站在远处的她都看看了出来,就在他体力不支,示意收手时,中年人突然一刀横过,穿透了他的身体,而他的脸上,分明还带着错愕的表情。她赶过去时,他的血已经殷红了身下的一片雪地,白的雪红的血看起来是那样的刺眼。她搂着他仰头问中年人为什么,泪水早已铺天盖地,而那中年人只是看着手上顺着刀刃流下的鲜血默不作声,过了很久,中年人终于缓缓张口,道出了自己的来历。
第二十八章 前世(下)
原来,他就是一年前来找他比武的智姓少年的哥哥,当年的少年命丧剑下后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家里,未过门的妻子含着泪替他守了三个月的灵位后,终是选择了改嫁他乡,没过多长时间,他们的父母也因为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相继离世,于是一个完整的家就这样破碎,三条人命的消逝成了中年人心头最大的痛,他在自家三块坟前立下重誓,无论用尽什么卑劣的手段,他都要取掉他的性命,替家里无故枉死的人报仇雪恨!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细心收集着所有关于他的资料,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计划,于是,在一年后,一切准备就绪时,就有了开头深山遇险获救的一幕,至于为何他战到最后体力不支,那是因为,在养伤这段日子里,中年人一直偷偷在他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而他们约定比武的这一天,正好是毒药发作的日子。讲完这个故事时,中年人满怀歉意的朝他鞠了个躬,然后举起手中的刀,横头自刎。他在中年人最后的眼神中看到了另一个真相,那因为在这些天的朝夕相处中,他已经把他当成了知己,他也曾后悔为何没有早点认识他,如果是那样,那么接下来所有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他也曾犹豫,到底还要不要执行这个复仇的计划,因为那同样会毁了另一个家庭,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履行了自己在家人坟前立下的誓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能不报,可是朋友呢,知己呢?他只有以死来表明,他的这段刚刚开始却注定没有结局的友情,他是多么的珍惜而又是多么的无可奈何。
他气息微弱的倒在那里,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更多的雪地,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他的眼神复杂而懊悔,他本来就是勇于承担的男子,一命抵一命的道理他早就明白,更何况是因为一己之误而害了三条人命,更何况他已了解了中年人以死明志的真心,可是,面对着泪眼如花肝肠寸断的她和他们刚出世不久的孩子,他又怎能放心得下?他只是看着她,眼里有太多的不舍,他只能在生命即将结束时用剩余的力气要她答应他,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他仍是看到了她不停摇着的头,听到她泣不成声的话,她说,你忘了吗?我们当初立下的誓言,一人死了另一个也绝不会独活,我们要共赴黄泉,以求来生再做一对夫妇!她说这话时,温柔的脸上满是坚定和决绝,就在他想着怎样才能改变她的心意时,她已经举起了贴身的匕首——那是二十岁生日时她向他要的生日礼物,毫不犹豫的刺向了自己的心脏——他突然就意识到,从最开始,她就抱定了这样的信念,而那把匕首,根本就不是她用来防身装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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