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后面享尽了荣华富贵,夫妻间的恩爱却少了许多,万老太太面上的追忆之色越发深,万克己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儿子晓得您当年也受了些委屈的,儿子才不愿意房里多放些人,分了夫妻恩爱。”委屈吗?儿子的体贴让万老太太一笑,接着万老太太就摇头:“跟了你爹一辈子,怎么样我都要受着,当年嫁他时候我就说过,嫁了这个人,不管是甜是苦我都要受着,不然这一辈子又怎么过呢?”
转眼就是一辈子,从程家后面的小房子到现在住着的宽广院子,那个曾经的少年郎此时已经埋在土里,自己也已白发苍苍。一辈子,少女时候瞧着那么长,现在转去望望,只觉得一眨眼就过了。
万克己看着她面上神色,自己的娘从来都不爱说心事,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淡然对待,现在这样,可见是真的老了。万克己伸手握住娘的手:“娘,那些旧事也不用再提了,现在爹的大事已经了了,过两年就是您六十五岁的大寿,虽说不是整生日,却也逢五,不如就让儿子想想,到时给您买些什么好玩意?”
虽然没有女儿能说说心事是万老太太的缺憾,但三个儿子一直都很孝顺,而且不是那种面上的孝顺,这让万老太太欢喜一笑:“你都说了还有两年呢,你要真想,就等到我过七十大寿的时候,再好好办一办,说起来,我还没正经办过大寿。”
万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万老太太不到五十,不好大办寿宴,等到他去世,家里又接二连三的事情,本来前年的六十大寿说要好好办一办,偏偏当时盐场又出了点事情,三个儿子都去处理这些事情,万老太太体贴儿子们,也只是办了个小小家宴,请了班小戏在家里唱了唱就算过了。
万克己见娘欢喜,自己也十分欢喜:“娘,既然您都说了,那六十五的时候也好好办办,七十大寿就办得更热闹,娘您说好不好。”这怎么不好?万老太太点头,母子俩说一会儿话,又瞧一下屋里,渐渐天色已经擦黑,终于传来嘹亮的婴儿哭声。
这声音让母子俩都十分欢喜,万克己已经起身冲到门前,不料和刚刚抱着孩子出门的稳婆撞了个对头,稳婆急忙一避,就欢欢喜喜地道:“给老太太老爷道大喜,家里新添了位小爷,母子平安。”怎么又是位爷,万克己心里有些失望,没有得到盼了许久的女儿,不过还是接过襁褓,瞧着这新得的儿子。
这孩子早产了一个多月,瞧起来比他哥哥们要小,眉眼不似初出生的小娃娃那样皱成一团,能瞧出眉目像极了初雪,万老太太也仔细瞧一眼孩子,笑着说:“这娃娃长得比他哥哥们俊俏多了,长大了还不晓得让多少姑娘们倾心。”
万克己瞧着这紧闭双眼的娃娃,伸手摸一摸他的脸:“既然娘这样说,就叫他文俊吧。”文俊,这不错,万克己这才抱着孩子走进去,初雪的发都披在肩上,额上的汗也来不及擦,瞧见他进来,微微一笑:“没给你生个闺女,失望了?”
万克己把孩子轻轻放到她身边:“怎么会,这么俊俏的小娃娃,娘都说从来没见过,起个名字就叫文俊。”文俊好,初雪侧头去瞧自己儿子,抬头和万克己的目光对上,比起生文阳文景之后的忐忑,此时初雪心中只有喜悦,再没其它。
这个年初雪就在坐月子中过,小文俊长得俊,也比两个哥哥乖,奶娘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吃饱了就睡,别人逗他只笑不哭,把屎把尿也很乖巧,真是好带。
这让初雪对文俊更加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月子里不好抱长,瞧着儿子睡在身边都是欢喜的。转眼过了洗三、出了月子吃过满月酒,初雪也就从月子房出来,刚让丫鬟们把文俊放好,腿就被人抱住。
都不晓低头,初雪就知道这是文景,伸手摸着他的头:“景儿你怎么了?”文景没有回答,初雪觉得自己裤腿上有凉凉的东西,低头看向儿子,见文景在吧嗒吧嗒掉眼泪呢,这倒是稀奇事,初雪蹲下握住儿子的手:“景儿你怎么了?”
青儿瞧着丫鬟们把文俊安置妥当才笑着道:“太太您是不晓得,三爷这是想您了,前几日就嚷着要去瞧您,被老太太说了通,这不,见了您就开始委屈了。”是吗?初雪瞧着儿子红红的眼眶,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又不是没当过哥哥,文阳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委屈啊。”
文景的嘴撅了起来,低头玩着手指不说话,那眼泪还是不停往下掉。瞧这样,委屈还越发大了,初雪忍住心里的笑意,声音放得更柔一些:“是不是娘不在这些天,谁欺负你了。”
本来初雪这话只是试探地问问,谁晓得文景这下哭得更伤心了,抬头瞧着初雪:“娘,你不能不要我。”这是怎么说,初雪忙把儿子抱进怀里:“怎么了这是,娘怎么会不要你?”
文景被娘这么一抱,心里安心很多,抽抽搭搭地开始说,原来过年那两天,都不上学兄弟们就聚在一块玩,文景玩的累了就在那朦朦胧胧打瞌睡,哥哥们见他睡着,也没叫醒他,只是让婆子们仔细看好就去别的地方玩。
文景正睡的香就听到婆子在那说话,刚开始还小,后来就说的大了,文景本打算叫她们不要吵自己睡觉,刚要开口就听到有个婆子叹道:“哎,说起来三爷真可怜。”旁边婆子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了:“怎么可怜了?他还不是吃好穿好有人服侍,现在大太太又扶了正,就是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子,哪里可怜了?”
对啊,文景虽然小,眼也偷偷睁开一条缝瞧着去瞧,自己怎么会可怜,说话的那个婆子把瓜子皮吐到地上:“你也知道大太太是扶了正,现在又生了六爷,这扶正后生的儿子和扶正前生的儿子怎么能一样,我有个表姨在林家,她就说过,林四太太对自己扶正前生的那两个孩子总是没有对扶正后生的亲热。大太太可是个最重本分的人了,只怕不要三爷在身边也说不定。”
文景听到这里一下跳了起来,指着那婆子就道:“你胡说,娘怎么会不要我,我要去问娘。”这几个婆子不料文景听了个清清楚楚,都站了起来,说话那个婆子伸手就去抱文景,接着就去捂文景的嘴:“三爷,这大过年的,你可别惹老太太不高兴。”
文景怎么肯被她抱,在她怀里拳打脚踢,只是要下来,婆子怎么敢让文景把那些话说出来,一边忍着疼一边哄他,这边这样一闹,万老太太那边就来人问是怎么了,婆子们只敢回是文景想要去见初雪,并不敢说别的。
万老太太听说了也只有唤婆子们把文景抱去她上房,安慰他再等几天,文景想说方才听到的话,就被婆子们拿话盖过去,于是文景越发委屈,觉得是不是娘真的不要自己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好容易等到娘出来了当然要好好哭一场。
初雪听完来龙去脉,把儿子抱紧一些:“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会不要你?况且你还是做哥哥的,更是要做弟弟们的榜样,哪能毛毛躁躁听风就是雨?”
75管家
是吗?文景抬起头,眼里有几分希冀,初雪摸一下儿子的脸:“当然是真的,你是娘的长子,以后这一支的当家人,是要稳重知礼,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况且做了上人,底下人里面自然贤愚不齐,那贤的就要重用,那愚的就要想法教了,如果再不听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有他们嚷叫的?”
文景的眼睛眨一眨,点一点头:“娘这样说,是不是遇到说坏话的时候就该当面喝止了,而不是和他们争吵?”初雪摸摸儿子的头,他往大了说才八岁,就要教这些,可是若不教,一味护着他,以后长大了就难教了。
心里想着初雪已经点头:“你说的对,你那日太毛躁了。”文景被娘一训,头低了下来,不过没有方才那么委屈:“娘,我知道了,可是我虽然错了,那些下人是不是也错了。”就懂得举一反三了,初雪笑了:“她们当然也错了,你是做主人的,虽年纪还小也不能被人轻慢了去,当着你的面说这些已是极不对了,见你醒来还不肯认错还说谎就更错。”
原来不光是自己有错,文景松了一口气,瞧着初雪笑了:“嗯,娘,我知道了,以后她们说坏话,我要不装作没听见,不然就不许她们说,绝不会再和她们吵了。”初雪见儿子笑了,点一点他的鼻子:“真的吗?”
文景大大地点头,瞧他这小模样真是惹人爱,初雪不由把儿子抱紧使劲亲两口:“你和文阳、文俊,都是娘的心肝宝贝,怎会偏着哪个呢?”这下文景是完全放心下来,挣脱了初雪的怀抱就跑到床边,伸手点一点文俊的脸,文俊正好醒过来,一双黑豆样的眼睛瞧着哥哥,也不哭,只是眉头皱起来,好像在想这是谁。
文景见弟弟这样,伸手把他抱起来,却不会抱,又怕他摔了,只是用双手捧着,跟捧个被子似的。奶娘掀起帘子进来,瞧见这样忙几步上前想接过文俊,文景却不撒手,奶娘没法,边教她怎么抱边对旁边在那一个劲笑的初雪道:“太太,虽说这兄弟俩感情好,可三爷毕竟还小,这要不小心摔了……”
文景在奶娘的教导下,已经抱得很端正了,听到奶娘这话就大声地说:“没事,我就是摔了自己也不会把弟弟摔着。”说着文景就低头亲一下文俊的脸:“弟弟弟弟快长大,长大了哥哥和你玩。”
文俊像能听懂一样,眉头松开,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手还在那里挥舞,这下文景高兴坏了:“娘,娘,你瞧,弟弟冲我笑了。”初雪探头去瞧,摸摸小儿子的脸又捏捏大儿子的鼻子,奶娘在旁伺候着,见这样更不好多说,只讪笑道:“果然三爷对六爷好。”
小孩子家的心事来的快就去得快,和弟弟玩一会儿,等到文阳睡醒,奶娘把他也抱了过来,文阳也扳着初雪的脖子撒了好大一会儿娇,三兄弟就玩在一块,其实多是文景和文阳玩,文俊被放在床上,不时发出笑声挥动手臂表示自己在而已。
青儿端了点心过来给他们兄弟,文景先抓起一块给文阳,然后抓起另一块试图去喂文俊,这吓坏一边的奶娘:“三爷,这可不成,六爷牙还没长出来,不能吃这个。”是吗?文景去瞧初雪,见初雪点头这才把点心放到自己嘴里,边吃还边点着文俊的脸:“等你长大,长大了哥哥就给你喂点心。”
这话让青儿奶娘都笑了,初雪脸上也露出笑容,招手让青儿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地道:“你去查一查,那日文景嚷着要去见我时候,身边的婆子都是哪些?”青儿感到诧异,瞧着那边玩的真开心的三兄弟,对初雪微微点头。
初雪既出了月子,杨氏就把这家里的事都交了回来,账本钥匙都送过来,初雪谢过了,点一点账目就笑着道:“二婶婶做的就是比我细致,瞧这帐,哪到哪都清清楚楚的。”杨氏笑一笑,见初雪把账本收起两人又说笑几句,就有丫鬟进来道:“大太太二太太,老太太请你们二位过去呢。”
两人说笑着起身,杨氏迟疑下才道:“有件事还没和大嫂商量呢,前几日婆婆把我找了去,说现在三叔搬了回来,他院里现在又没了主母,总有些账目要人管,想让我多劳累劳累,这劳累倒是末节,只是这事有些难办,我没回绝了,只说要再想想,只怕婆婆寻我们去,又是这件事。”
替万三老爷当家那是个难事,旁的不说,就拿这帐来说,李氏的吃穿用度都要从这边走,少了多了都有话说,总要回绝了还要让万老太太高兴,这就是难事了。
初雪想一想就笑了:“二侄女三侄女也不小了,说起来也该让她们经经见见。”杨氏的眉头没有松开:“我就是这样说,可婆婆说她们毕竟还小,都不到十岁。”万老太太会这样说也属正常,说万三老爷那里一年也挣七八万两银子呢,让她们两个孩子家管,的确有些不大放心。
初雪的眉头也皱起来,低头开始想法子,两人此时已经到了万老太太上房,低头走了进去双双给万老太太请安,万老太太让她们各自坐下就道:“寻你们来也没旁的事情,只是这三房没有了主母,那些应酬往来的事倒罢了,各自账目总要人管,那日我本想托二太太,可是回头一想,上面还有大太太你呢,这才把你们找来,想商量个办法出来。”
初雪杨氏互看一眼,初雪就笑了:“婆婆,现放着三个侄女呢,哪轮到做媳妇的。”万老太太的眼一眯:“那日二太太也这样说,但要是银子少些我也就让她们管了,可这一年的出入,不是个小数目,她们一定点大,我哪放心。”
果然,杨氏已经笑着道:“话虽这么说,但两个侄女毕竟是三婶婶亲生的,她们能干了,三婶婶也欢喜一些。”初雪也急忙跟上:“况且一年的出入加在一起虽说是大数目,但零零碎碎的,每次至多就是几百两银子的进出,这几百两银子的进出,侄女们难道还不敢管?”
万老太太的手微微敲击扶手,说起来,让文珏文瑜管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们是李氏的亲生女儿,李氏的吃穿用度从她们手里发出来,不管怎样李氏也不会说,但毕竟太小了。
初雪起身走到万老太太跟前:“婆婆,虽说二侄女三侄女才九岁,可是这九岁管家的事也是有的,况且二侄女稳重、三侄女活泼,加在一起正好,要有什么大的银钱出入,就定个数目来,问过了您或者是我和二婶婶,该给了就给,不该给了就说出个道理来,这样不更好?”
杨氏也在旁撺掇,万老太太知道让两个儿媳管三房的事是不可能的,若要强压下来也行,但那时心不甘情不愿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况且李氏那么个性子,真知道是这两位嫂子替三房管着,还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子,到那时就是吃力不讨好。
主意定了万老太太就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二丫头三丫头也该经一经事了,就交给她们吧,不过你们两个做伯母的也不能闲着,她们俩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们可不能躲懒。”初雪和杨氏双双应是,万老太太又思索一下才道:“这银子,不到两百两的花销就她们做主,两百两以上必来问过你们。”
两百两,这正好是万三老爷每个月给李氏定的月例,那边宅子现在除了秋蝉,还有七八个丫鬟、四五房下人陪着李氏住着,下人们的月例银子全都是这边出,这两百两就是那边宅子日用开销,若勤俭些的,一个月五十两就足够了,就算手头松一些,一百两也尽够。
提到这个数目,万老太太的眉头皱了皱,这日子,谁也不想过成这样,偏偏就过成了这样。不过万老太太很快就回神,吩咐丫鬟们去请文珏文瑜。
两个姑娘很快就来了,双生女儿打扮的都一样,只是一个着粉蓝,一个穿粉红,双双对着万老太太和两个伯母行礼后就站在那里。见了两个孙女,万老太太一只手拉着一个:“叫你们来,是为的一件大事,你们爹现在也搬回来了,他院里的事你们姐妹也该管起来,以后出入银钱,往来应酬,训诫下人你们都要去做。”
文珏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面上的神色十分惊诧,邱婶子不是说祖母只疼爱四妹,不疼爱自己姐妹吗?搬回来之前,邱婶子还拉着自己和妹妹的手掉了半天的泪,说没了亲娘的照管,这日子怎么过?自己也打定了以后只怕要没什么好吃好穿的主意了,可是为什么祖母现在又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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