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太不由皱眉,看一看自己女儿,她这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妯娌们全不帮着她,想来也难过。轻轻叹了一声:“大太太既这样说,倒让我无法了。”初雪笑一笑,请她们往厅上去,又怕人说失礼,陪着她们送到厅上。
初雪此时也不好走,分宾主坐下,各自沉默一会儿,李老太太唤李氏过来给万老太太磕头赔礼,李氏走了过来,还没跪下万老太太就止住:“亲家母,我晓得你教女有方,可我要的是从心里赔礼,若三太太还觉得委屈,觉得嫁我们万家受了十几年的委屈,这个礼,我不敢受。”
局面顿时僵住,李氏本就觉得委屈,此时又听了这样的话,顿时泪流满面,外面传来脚步声,万三老爷走了进来,正好见到李氏泪流满面,心又软了一下,毕竟是结发夫妻,也有几年恩爱。走到她身边道:“我们总是少年夫妻,你只要改了从头,我们自然还是好好夫妻。”
改了从头,李氏见丈夫的话一点没变,那泪落的越发凶:“改了从头那是什么意思?”万三老爷道:“只要你从此不觉得嫁我万家是委屈,好好做你正房太太,善待文珍,妯娌间也是亲亲热热的,如同你当年初嫁时一样,”
不等万三老爷说完,李氏已经大哭出声:“好好,今日还当着我的娘家人,你说来说去,就是要护着你的爱妾庶女,我侍奉婆婆也就罢了,可是去和妯娌亲热,二嫂倒罢了,那位大太太,认她为大嫂,我还嫌丢脸。”
这些话让举座都惊,万老太太刚要发话,李老太太已经开口:“四姑爷,你听我做岳母的说一句,你觉得你委屈极了,可是我做娘的,瞧着我女儿也觉得她有些委屈,她嫁进你们万家,从来也是侍奉婆婆,并无半点不周,又生下三个孩子,替亲家公戴过孝,尽了做媳妇的职责,此时你要因了一些小口角休她,未免太不公了。”说着李老太太瞧向万老太太:“亲家母,你心疼儿子,我也心疼女儿,你做婆婆的自然觉得这做媳妇的到处都是错,可公平说起来,这件事算不得我女儿的全错,你又何必寻些借口,放纵了你儿子?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一家受累。”
万三老爷苦笑连连,看向上方的两位老人家,对李老太太道:“岳母的意思,这件事我万家也亏欠了些?”李老太太瞧一眼李氏,李氏巴不得万三老爷有这么一问,已经接口道:“难道你觉得你做的全对吗?你只会说我,可是你平日间对两个女儿哪有对文珍那样疼爱?妯娌间的相处,又岂是你们男子所能发话的?”
万三老爷摆一摆手,对上方两位老人家跪下来:“既然说我万家也亏欠了她,又说她曾为父亲戴孝,生了三个孩子,那我就不休,可是,”李老太太面色还未及变成喜悦之情,就听到万三老爷后面的话如同寒冰一般:“从今日起,我和李氏情义两绝,终生不再和她相处。”
情义两绝,终生不再相处就是再无和好机会,不过挂了个妻子的名头罢了,李氏的眼瞪大,万三老爷瞧着满面惊诧的李老太太,脸上笑容十分寒冷:“这样,万李两家的婚事就不必断了。”
73早产
这样的话出口,厅内的人全都愣住,李氏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倒下,这看在李老太太眼里更加心疼,对万三老爷皱眉道:“四姑爷你这是为何,小女纵有些错,也是一心为你打算的,哪能如此绝情?”李氏听了这句就哭了出来,万三老爷瞧着李老太太,眼又转向李氏身上,心里没有轻松之感只有难过,说不出的难过:“绝情,究竟是谁先绝了情?打算,她到底是为我打算还是要我家宅不宁?”
这些话问的李老太太几乎答不出来,只得去瞧万老太太:“亲家母,他们小夫妻如此,你做婆婆的看来也不像意,何不?”万老太太用手按一按头,接着放下手对李老太太道:“亲家母,早先我就说过了,夫妻间的事,我这婆婆的绝不多说一个字。”
李老太太近乎无奈,轻叹一声:“他们毕竟是孩子家。”孩子吗?万老太太瞧一眼自己的儿子儿媳:“也不小了,老三早已年过三十,三太太她,”也已三十挂零,这时候再说孩子不懂事,也未免让人笑。
李老太太再无办法,厅中虽然全是人,却一片死寂,风从没放好的帘子那里漏进来,李氏打了个寒噤,看着丈夫那如同寒冰一样的脸,喃喃问了出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全是为了你。”万三老爷眼里依旧冰冷,听到李氏的喃喃自语,轻声道:“沁容,你做错了什么?难道到现在还没明白吗?你真的全都为了我吗?”
李氏心如刀绞,扑到李老太太怀里,李老太太抱住她也不觉眼里有泪,嗓子都沙了:“四姑爷、四姑爷,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怨,你这又是何必?”万三老爷微微低一低头,最后的那丝希望在李氏说出不能改了从头之后就再没有了,李氏此时的哭泣难过再也激不起他心里的牵挂。
万三老爷瞧着李老太太:“岳母放心,她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孩子们的娘,每年的衣食用度自不会缺,每年我再额外拿出三千银子由她去做私房,她愿意在这和孩子们一起住也好,自己在新宅住也罢,小婿我绝不会不许,除了这些,就再给不了别的。”
说完万三老爷跪下,恭恭敬敬地给两位老人家磕了三个头,起身之后又对初雪杨氏抱拳行礼:“我晓得平日她对两位嫂嫂多有怠慢,两位嫂嫂从不多言,她既不肯赔礼,小弟我在这边赔情,从此之后,两位嫂嫂再无需瞧她的脸色。”
从此之后,是再无夫妻情义了,在场之人哪个不晓得是这样,杨氏已站起身还礼,初雪身子重,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嘴里想说几句,可竟不知道怎么开口,和杨氏相对一望,双双叹气。
万三老爷已经转身走出厅,再不望李氏一眼,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从今日起,是真的一笔勾销了,万三老爷觉得阳光刺眼的很,闭一闭眼,睁眼时眼角有一滴泪落下来。
厅里依旧只有李氏的哭声,李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纵然再偏向女儿也晓得,万三老爷做到如此,也算是最大让步了,能为女儿挣来个衣食无缺,也算今日到此不算白费,罢了,就当日后女儿没了丈夫,天下多少女子守寡还过的。
万老太太动一动,杨氏忙起身扶她起来,万老太太靠在她身上:“你去让人把三太太送回那边宅子吧,明儿是正日子,还要忙呢。”杨氏应是,万老太太瞧着李老太太:“亲家母,事情既已了了,我就先回去躺一躺,明儿是正日子,还请早些来。”
李老太太抬头瞧着万老太太,求情的话再说不出口,只得点头:“那亲家母你先去忙,明儿我一定让他们早些过来。”万老太太这才扶着杨氏的手出去,初雪也告退出去。
偌大一个厅里只留下她们母女二人,接着有婆子进来请李氏回那边宅子,李氏瞧着她们,又瞧一眼自己的娘,张口叫了声又哽咽了。
李老太太摸一下她的脸:“容儿,事已至此再难以回天,日后你也只能当自己是个没男人的女人了。”李氏心头更疼,又哭了出来,李老太太轻叹一声:“横竖你的富贵还在,我也久不见三个外孙了,过去瞧瞧他们吧。”
婆子插嘴:“亲家太太,三老爷上个月就把二爷、二姑娘、三姑娘都送到这边来,二爷现在二老爷那边住着,两位姑娘跟着老太太住呢。”李氏的手不由抓紧,竟把孩子也从那边宅子送过来,他的主意打的也够久的。
李老太太见女儿这样,又心疼又着急,忙拍一拍她的手:“容儿,方才他也说了,你想住哪边由得你,想看孩子过来这边就是,谁也不会拦着。”是不会拦着,但再似从前已绝无可能,李氏颓然地放开手,婆子忙上前搀着她出去,外面已有备好的轿子,自会送她到新宅。
第二日就是腊月十九,正正的吉日,万老太爷选在这日下葬,孝子贤孙们都要披麻戴孝,到灵前举哀磕头,初雪虽身子重,也要戴了孝到灵前去,她站在媳妇这边,下手是杨氏李氏。李氏面色更憔悴些,穿了孝服站在那里,这样的神色配上孝服,倒也十分哀戚。
随着阴阳生的指点,众人开始依次下跪磕头,举哀痛哭,哭得时候李氏那眼泪如同下雨一样,声音也是透着哀伤,在众人一片哭声里面显得格外伤心些。
万克己不由瞧一眼万三老爷,万三老爷竟似毫无所动一样,连眼皮都没抬起,只是跟着众人一起举哀痛哭。灵前的事情完了,众人还要去送葬,初雪身子重,自然不能送去坟上,跪在门口等着车轿都走了,这才站起身,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又大,虽然有些事情已经被免了,可总还是要跪要磕头,起身时候不但腰有些酸,连膝盖都直不起来的感觉。
丫鬟们忙七手八脚把她抬起来,放到醉翁椅上抬进去,青儿笑着道:“老太太果真细心,预先就命备下这样椅子。”初雪觉得好受一些,也笑着道:“嗯,婆婆这样细心,等会儿你让厨房多预备些姜汤枣茶,热热地备好,等他们一回来就送过去。”
青儿应了,红儿在旁就笑:“这就是投桃报李吧?奴婢听说这要家里和气,必要大家都和气了,不然你和气了,我不和气了那样怎么过?”此时已到了屋里,初雪由她们两扶了进屋,瞅着红儿道:“越大越晓得道理了,等以后出了门,也是个和和气气的好媳妇。”
红儿的脸唰地红了:“太太你又取笑我。”初雪笑着瞧她一眼,刚要说话就感到肚腹传来疼痛,不由唉哟叫了出来,这下吓到了红儿:“太太,您不会是跪了这么久,动了胎气了吧?”青儿刚进门就听见这话,忙去叫婆子们。
虽说离生产时间还早,家里没有稳婆伺候,可也有生产经验丰富的婆子们,听了这话忙来到初雪跟前,初雪此时觉得肚腹疼痛已经好些,躺在床上喝了几口热汤,她是生产过的人,晓得这不是要早产的预兆,见婆子们进来忙笑着道:“只是动了动,歇一会儿就好。”
婆子们不放心,上前瞧过还商量着要去报给万老太太,初雪止住了:“不过是点小事,既没见红也没见别的,告诉了也是劳师动众。”再说那边也极忙,哪能再添乱?
话虽然这样说,婆子们还是担心青红二人不过是年轻小丫鬟,这种事不知道轻重,又加派了人手守在这里,让初雪不要忍着,有个什么动静就告诉她们。
这架势也吓坏了青红二人,毕竟初雪头两次生产她们都还小,不晓得生产时的情形,一步也不敢离地守在初雪床边。
初雪叫她们去歇歇也没人肯去,只得由着她们,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连晚饭都是送到床边的,若不是初雪执意不肯,只怕青儿都要喂到她嘴边了。用过晚饭,半坐着说了会儿话,万克己还没回来,先行回来的万老太太和杨氏都来瞧过,见初雪面色还好,算来离着满月还有一个来月,就算动了胎气也不会那么早发动,两人也就离开,只是叮嘱婆子们有事就来报。
文景文阳虽然回来了,但被祖母和二婶婶都叮嘱不得调皮,况且今日劳累一天,也只来瞧了初雪就被奶娘们抱去睡觉。平日夜里总要再和儿子们说说话,今日不成,初雪也只有收拾睡下,睡的朦朦胧胧,只觉得肚腹一阵疼过一阵,疼得初雪又叫出了声。
这一叫出声,帐子立即就被掀开,青儿披着衣衫过来,见初雪额头上已有汗珠,也慌了手脚,急忙叫来人,守在外面的婆子立即走了进来,瞧初雪这一眼又探手去摸一摸,面色顿时变了:“只怕要早产,你们快些去烧热水,再去请稳婆。”
青儿只有连连点头,初雪的肚子一阵比一阵疼,婆子又唤进人来,把她的小衣解开,拿了垫的东西,又给她拿过红参在舌下含着,安慰地道:“大太太,这早产也是常有的事,您不要慌,像平日一样就好。”
初雪嗯了一声,晓得此时不能说话,要积蓄力气生产,不光是额头上,连身上也开始有了汗,婆子们忙忙碌碌,不时在问稳婆到了没有,这片烦杂之中,突然听到万克己的声音:“初雪。”
初雪转头望去,见丈夫已经冲到她床边,身上还有寒意,晓得他是清早就进城,心里一股暖流涌过,说出的话还带了丝嗔意:“不是什么大事,你……”话没说完,就觉得肚子被谁踹了脚似的,又忍不住出声。
虽说初雪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可是前两个都是足月生产的,并不似这样,万克己一颗心吓得扑扑乱跳,握住她的手:“初雪别怕,我在这里。”还不等万克己坐到床边,已有人把他推开,接着一个很权威的声音响起:“一个大男人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还不快些出去。”
原来是稳婆来了,万克己被她推开也不恼,只是拉着她的袖子问:“她不会有事吧?”稳婆把他往外推:“七个月的孩儿我都接生过,比这凶险多了,你快些出去,不要碍着我。”
说着稳婆就把两扇门关上,万克己还待再问,万老太太拉住他:“快些坐下吧,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这样岂不让人笑话。”
74委屈
说着万老太太不由叹息,自己儿子孩子是来的迟了些,不然这样年龄,在别人家孙子都满地跑了,而他的两个儿子都还在稚龄。万克己嗯了一声,身子却没落座,还是瞧着屋里,万老太太把儿子按到椅子上:“还有好几个时辰只怕才有消息,你坐着等吧,又不是头一遭了。”
万克己这才听到自己娘的话,面上渐渐有不好意思:“娘,只是头两次都足月,这次早产,还那么……”不等万克己把话说完,房里又传来初雪的一声尖叫,叫声里有无法抑制的痛苦,这下吓到万克己,他起身就往房门口冲去:“怎样了,到底怎样了?”
里面的人哪听得到他说话,他又连连拍着房门,这时总算有个声音传出来:“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别再来问了。”丫鬟走近一些:“大老爷,您还是回去坐着吧。”万克己哪肯回去,又是万老太太来拉着他坐下,万克己坐下之后听到里面的动静少了些,看着自己的娘脸不由红了:“娘,我,”
万老太太摆一摆手:“当年我生你的时候,那时还住在程家后面的小房子里,也没什么人服侍,只是周围的人来帮忙,听她们说,你爹当时在外面也是急得差点撞门。这话传进去,让太太们笑了好几日,说万家的真是有福气,男人对自己这么用心。到后面,生你二弟三弟,境况好了,他的事情也多了,就没那么着急了,生你三弟的时候,你三弟都落草好几个时辰他才从外面回来,再后来从程家赎了身,各自忙各自的,夫妻情分渐渐就淡了。”
他房里姬妾渐渐充韧,自己教导儿子,管理家事,妾室们有了争执也要出面管理,过起了曾看过无数太太过着的日子。等到素梅进了门,做了公公婆婆,就更不似少年夫妻时候,总只有饭时才见一面,寥寥说上数句,有什么大事他来和自己说一声,问问自己有什么意见,若没有就照此办去。
算起来当年的自己还没到四十,于是往往想起少年夫妻时候,那个时候虽然穷,但总是有商有量,他私自带些货物赚回来的银子两人总是数了又数,然后悄悄藏起。当年五十两银子已经够夫妻们乐上好几个月,那些日子,虽然清贫却很欢喜。
不似后面享尽了荣华富贵,夫妻间的恩爱却少了许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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