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儿一惊,连忙疾步上前搀扶。好似已经精心包扎过的伤口,虽然不再让绣夫人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显然她依旧活动不便,难道这三个月来,她就是在这里养伤么?或者说,绣夫人为了帮助磬儿找到黎渊,险些丧命于此?
磬儿不敢再想,抬眸惊慌地询问:“绣夫人,你这是…”
“我们进去说!”绣夫人打断磬儿的问话,轻轻笑着,但脸色依旧苍白。
慕容信羽和颐方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点了点头。信羽回眸对磬儿说道:“磬儿,你和绣夫人进去聊聊吧,我和颐方侍卫在附近守着,顺便查看一番!”
绣夫人为他们的善解人意感激不尽,磬儿搀扶着绣夫人,虽然不知道绣夫人为何有意遣散他们,毕竟都已经这般相熟,早就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挚交。但绣夫人执意如此,磬儿也不便多言,只得对他们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进了屋子,小月也很乖巧地留在园子里欣喜地把玩着满院的花草。
用力掩上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磬儿回身这才发觉殿内的庞大、空旷。细细地观察房内的布置,总觉得似乎家具太少了些,所以才会显得屋子太大了。高大的对开窗虚掩着,山涧里有些刺骨的寒风轻轻地将其吹动,席卷着细碎的雏菊花瓣从缝隙间偷偷溜进屋子里。落在桌面上,落在青石地板上,时而再次被风卷起飞扬,随后又安静地躲在了墙根处。
“这屋子原先没有这么大的…之前的那两间茅草屋被皇后娘娘的手下一把火烧了,后来,是黎渊重修了这里。雅夫人离开勃关、直到离世之后,许是皇后娘娘早就淡忘了这里,才使得这个地方变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好似察觉出磬儿在审视这座屋舍的空旷,她拄着拐杖,缓缓撑到桌子前坐下来。一边为磬儿倒杯茶水,一边浅笑着悠悠道。
屋子太大、太空旷了,绣夫人说话的时候,还能听到沉闷的回音。磬儿认真听着,微微点头,走回到桌子前,在绣夫人的身旁坐了下来。听着她再次开口道:“我四处寻找黎渊无果,就想到这里来看上一眼,但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一群人,只道是想抓我而后引你出来。我拼死才得以逃脱,马车一路狂奔竟不知不觉来到这山涧。伤势太重,我已没了力气再回城里医治。想着能够死在雅夫人的故居,也算上天对我的恩赐了…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许是我命不该绝,来到这里我是因祸得福了。因为在这儿,我居然见到了黎渊。”
磬儿刚刚进口的茶水还没来得及下咽,就险些如数喷了出来。慌忙擦了擦溅出水渍的嘴角,艰难吞咽下去,而后瞪大双眼问道:“真的么?黎渊也来了这里?”
望着磬儿这般神情,绣夫人轻轻地笑了。微微点头,认真道:“嗯。他来这里缅怀雅夫人的时候,刚巧救了昏迷中的我,后来他派人去查探勃关的情况。经他的口,我才得知三个月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知道渌城来了人,慕容可欣被废掉逃离了皇宫。还知道我的磬儿,终于和三殿下行了正式的大典。”
说及此,绣夫人抬手,宠溺又欣慰地抚摸着磬儿的肩头。轻轻地勾起磬儿披肩的一缕青丝,细腻柔顺之感充斥手心,绣夫人轻轻地为她理顺。磬儿一脸红润,微微垂了眸。
“咳咳!”突然,后堂有一男子的声音划破宁静,他轻咳两声,便引起绣夫人微笑着回眸看了一眼,而后拉着磬儿起身。
“磬儿过来,给你介绍一下吧…他就是黎渊,也就是你的舅父!”绣夫人望进磬儿的眉眼说道。她的身子不方便,却是执意拉着磬儿迎上去。
第二百九十一回 黎渊(三)
“磬儿过来,给你介绍一下吧…他就是黎渊,也就是你的舅父!”绣夫人望进磬儿的眉眼说道。她的身子不方便,却是执意拉着磬儿迎上去。
那一声舅父,让磬儿凝神好'TXT小说下载:www。3uww。com'久。定定地望着暗黑的内堂缓缓步出一个男子,只能看清他的身影,约摸四五十岁,但身姿挺拔、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当是个身强体壮的练武之人。
在他走出纱幔,走进光线中的时候,磬儿这才得以看清来人的容貌。头戴束发银冠,身着一件暗红色宽袖交领长袍,领口饰有灰色刺绣,铁红色和砖灰两色相拼暗绣的宽腰带,紧紧地束在腰间。一双眼若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武。
体态匀称,没有一丝肥胖之感,看这妆容神态,当是常年保持他练武的习性,日日都要操练一番才能达到这样的体魄身姿。磬儿不禁叹曰:他年轻的时候,当是怎样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啊?
看得出了神,当对上那一双威严却又慈爱无比的双眸时,磬儿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面红耳赤地欠身、盈盈一拜道:“磬儿真是失礼,磬儿拜见舅父!”
“快快请起!”黎渊连连上前扶起磬儿,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哽咽和惊叹。难掩心头悲伤的回忆和沉重的过往,对于初见的亲人而言,若说失礼的话,那他就更加失礼了。
磬儿抬眸的那一瞬,黎渊倒抽一口冷气。眼眶不禁红红的,抬眸悠悠地望向窗外的那一片素洁的小雏菊,长叹道:“你,就是磬儿?呵…真是太像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的雅儿和你一样的清秀,她最喜(3UWW…提供下载)欢院子里的雏菊。”
恍如在梦中,磬儿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舅父,磬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三人回到桌前坐下,黎渊浅浅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不再客套了。许是练武之人都这般直来直去,望着磬儿,他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给这个让人怜惜的孩子:“你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不过今日,我也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说着,他从衣襟处取出两个袖珍小瓶子交到磬儿的手中,望着磬儿一脸的迷茫之色,他不着痕迹地轻叹道:“这个,你拿上!也许这真是上天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当年没能救下你的母亲,却是为了在今日救下你!”
“这是?”磬儿更加模糊了。
“这是治疗你寒毒之症的解药!你放心,它对胎儿无害!在孩子出生之前,每日只食一颗,它可以缓解你病发时的疼痛。等到孩子满月之后,再一日三次按时服用。你的病根不似你娘亲的那么深重,应该用不了两年便可将寒毒之症根除掉!尽管现在我还不能露面,等这一切事情结束,我这个舅父会一直保护你和孩子!放心吧,有我在,今后你不会再孤军奋战了…”黎渊细细道来,见到容貌如此像雅儿的磬儿,真是格外亲切。
这一番话,让磬儿感动不已。磬儿发觉自己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多,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件事情,磬儿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询问的话会不会有伤感情?可磬儿忍不住,还是悠悠出口道:“磬儿有一事想问您,舅父。”
“呵!磬儿,你是要找雅儿藏起来的那个令牌吧?”黎渊好似能将磬儿看透一般,望着磬儿凝重的眉眼悠悠道。
不觉大惊失色,磬儿怯怯地张口询问:“难道,它真的在舅父的手上?”
黎渊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热茶,一脸的坚定之色,认真道:“不仅如此,令牌所维系的那一支百万雄师,也在我的手上!磬儿,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孤军奋战!因为你有我和我背后的那一支百万雄师的支撑,想做什么,我都会替你完成!”
他信心满满,好似早就知晓磬儿想要什么,会去做些什么一般。磬儿莫名地凝望着他的坚定,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忽然,磬儿抬眸问道:“舅父,磬儿想问您一个问题。恕磬儿直言!当年,您得到这个令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借助这个令牌…夺得天下?”
好似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黎渊沉色,目光是那般悠远,这回忆是他多年不愿想起的伤:“十七年前,雅儿将令牌偷偷地交给我,之后她就去了渌城。直到三年后押镖的兄弟从渌城回来,带来她已经离世的消息。我手中握着这三年来终于为她找到的解药,却是毫无用武之地。那一晚我喝了很多酒,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犹如那被弹得过急的琴弦,突然崩断。没有人插嘴,良久之后,黎渊厉颜道:“所有的事情,皆是因我那报复心极重的皇后妹子而起,是她害死了我最心疼的雅儿。我想起那个令牌,于是花了近十天的时间辗转终于找到了那所谓的军队。可是时过境迁,这隐藏在民间的军队已经过了太多年月,几乎不复存在…于是,我离开了扬威镖局,一心扑在建立军队的事情上。是我,招兵买马,重新将他们组建起来!再后来,我就离开了扬威镖局,躲进深山老林中,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将军队壮大到可以敌国的地步!”
敌国?磬儿的心不禁一颤…
“这么说,舅父是有心想要夺下天下?”
黎渊突然抬起头来,十二年了,他花费整整十二年的青春和精力去重铸这样一个坚可摧国的百万雄师,胜利就在眼前!
“我只想报仇!从儿时起,我与雅儿的关系最亲,也是她多次劝导我,可终是因为我的执迷,没有听得她的劝说而害死了我的妻子…最后也是她将我带离皇后,在扬威镖局做一个不问世事的平凡之人,我以为这一辈子,我就这样平凡地度过了。可雅儿却无辜死了!皇后杀了我妻,又杀了我最疼爱的雅儿,我岂能甘心?”永诀的悲哀,同时积压在他的心头,十几年来,他一直承受着这样复杂而强烈的感情,艰难地挨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忽然觉得好心痛,磬儿望着痛苦异常的黎渊,心头亦是如针扎一般。可是听着他的苦楚,磬儿不禁暗暗害怕起来!他的心头,已经被莫大的仇恨占据着,磬儿担心他所谓的帮助磬儿,就是大开杀戒、血洗皇宫…
不禁怯怯地问了一句:“那么,舅父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在帮磬儿呢?”
磬儿如此问,让黎渊莫名一惊,缓缓抬起头来。他不相信磬儿听不懂他的意思,索性挑明道:“我说了,我永远支持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替你完成!季默言是三皇子,多年来对他的观察和了解,他的人品我信得过。拥他做皇帝,我看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黎渊真的是在打着这样的主意。他需要一个光面堂皇的名目,借着拥季默言做皇帝而冲进皇宫,同时他更加不会放过他的皇后妹子。也许,就在皇后娘娘对太后的位置想入非非之际,一柄利剑已经将她封喉了吧?
暗暗垂了眉眼,磬儿沉声道:“可是舅父,这并不是磬儿想要的…磬儿想要的,只是能够和季默言一起离开皇宫,在这山野间做一对秉膝眷侣,仅此而已。”
看着黎渊那完全受伤的眉眼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磬儿还是坚持说道:“磬儿之所以现在还留在皇宫,只是因为皇后娘娘是季默言的生母!不管她对磬儿的母亲做过什么,磬儿不想让季默言夹在我和皇后娘娘之间而倍感心痛。仇恨只会迷住双眼!我想,当年娘亲选择将令箭交给舅父,一定也是有原因的!”
这最后的一句话,让黎渊不禁凝神深思。他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当年,雅儿为什么要将令箭交给他来保管?
磬儿长长一声叹息,接着说道:“更何况,磬儿和大皇子季云寒交谈过几次,从第一眼见到他时,磬儿就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王者之气。而他的言谈举止,甚至是学识国策上,皆有独到见解,这几个月,磬儿也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突然,黎渊抬眸直视磬儿,那一双眼眸又气又伤:“你想把皇位拱手让给大皇子?你要知道,一旦他得了天下,第一个要铲除的人是谁?傻丫头,当然是口碑甚好、且最有资格得到皇位的季默言!难道你想跟着季默言一起陪葬么?”
磬儿摇了摇头,迎上他愤恨不解的目光,凝色道:“舅父所言,正是磬儿连日来思虑之事!而且,磬儿已经想到办法了!不瞒您说,磬儿先前的确因为令牌在舅父的手中而开心,听说舅父手中拥有百万雄师,更是让磬儿心中一热…因为磬儿和默言能否顺利出宫,还真是少不了这令牌的帮忙,少不了舅父的帮助。有了舅父的军队与大殿下对峙,至少磬儿和季默言离开皇宫,当是有七分胜算了!”
第二百九十二回 黎渊(四)
磬儿摇了摇头,迎上他愤恨不解的目光,凝色道:“舅父所言,正是磬儿连日来思虑之事!而且,磬儿已经想到办法了!不瞒您说,磬儿先前的确因为令牌在舅父的手中而开心,听说舅父手中拥有百万雄师,更是让磬儿心中一热…因为磬儿和默言能否顺利出宫,还真是少不了这令牌的帮忙,少不了舅父的帮助。有了舅父的军队与大殿下对峙,至少磬儿和季默言离开皇宫,当是有七分胜算了!”
“七分?磬儿,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么?放过害死你生母的皇后,放弃这么些年的仇恨?”黎渊想要劝说,却发现是那样的力不从心。磬儿和当年的雅儿太像了,他知道他劝不动磬儿的决心。
可是这仇恨,他放不下!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皇后娘娘不也是舅父您的亲妹妹么?倘若舅父为了我娘的死而再去杀害另一个妹妹,那么到最后,舅父您还剩下什么呢?”磬儿凝神望他,感受着他倔强的堡垒正被一点点攻破。
“难道,这十几年的努力,都毫无意义了么?”黎渊的心还在挣扎,望着磬儿那酷似雅儿的面容,就好像是在对他最宠爱的妹妹说话一般。他有些晃神,多想再回到从前,回来那个时候悠然自得的日子,没有纷争,没有夺权。
磬儿抬手,揽住黎渊的胳膊,苦苦哀求道:“舅父,不要再执迷了!若是我娘能听见,她一定不希望您整日以仇恨度日,更不希望您为了报仇而去逼宫,杀害皇后娘娘。因为,您为了我娘和我而杀了她,同时也让季默言失去了他的母亲,这让我日后该如何面对季默言呢?”
突然,黎渊的眼眸好似看到一抹闪耀的光线,心灵明净了。磬儿的一番话,道中他多年来的愁苦和无措。他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若非心中仇恨太深,他又岂能真的这般痛恨另一个嫡系至亲?就好似十几年的光阴虚度了,他没有一天真正开怀笑过…
“也罢…我会重新思量的,磬儿,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舅父不会再干涉了…”终于黎渊妥协了,缓缓起身,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似被突然间抽走,他无力地转身落寞地走进了内堂。
磬儿和绣夫人缓缓起身,目送着他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心下各种复杂。绣夫人拉起磬儿的手,悠悠一声叹息,好似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抚着磬儿的手背欣慰地说道:“磬儿,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劝得住他!”
听得这话,磬儿缓缓抬头问道:“绣夫人把我引来此,原是为了让我劝他放弃仇恨是么?真好!我很庆幸今日来了…因为舅父的执迷,很可能会让我们所有的人都丧命…”
“嗯,目前我们都还不能露面,不能护送你下山了…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药要记得按时吃,我不能留在身边照顾你,等我伤势好转,我就去找你!”绣夫人认真叮嘱着,三个多月不见了,望着磬儿越来越圆润的肚子,既让人欣慰,又令人担忧。
磬儿暗暗摇了摇头,抬眸正颜道:“不!绣夫人不要回宫!我已经有打算了,绣夫人就留在宫外接应我们。我怕到时候场面异常混乱,宫里人越多就越是麻烦,我需要更多的人手留在宫外。”
“都听你的!不过磬儿,我觉得小月这姑娘…”绣夫人的话有些吞吞吐吐,好似她知道一些事情,但是顾及磬儿的心思没好说的太清楚。望着磬儿一脸的莫名,她摇了摇头打算作罢:“你还是多留心一点儿吧,就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