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白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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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煮白蛇_-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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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疏离。
  “你辛苦了。”白修淡淡道,转而向我介绍:“想必你也不认得他了。他叫黑白,助我协理族中各事,你不在的日子,他便暂时替你渡灵。”
  我向他拜谢道:“有劳黑白大人。”
  黑白依旧保持着他岿然不动的面无表情,平静地回了三个字:“不客气。”
  忽然他抬头对白修说:“君上,关于那个东西属下有些眉目了。”
  白修闻此面色凝重起来,两条秀长的眉拧在一起,转身往外走去命道:“你先随我来。”
  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我笑一笑:“你且试试,若有事便叫甘蓝来寻我。”语毕,一刻不停地带着黑白快步离开。
  我愣愣站在原地,这两人都急匆匆走开了,都没人告诉我这渡灵究竟该如何去做呢!
  甘蓝见白修走远,顿时舒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起来,又伶牙俐齿对我道:“姑姑不要介意,这个黑白大人就是这样,除了对君上恭敬以外,在什么人面前都是个木头样子,所以大家见到他有时比见到君上还要害怕,不过这样也才能威慑众人嘛!”
  我忽然浮起一个念头,有些好笑地问甘蓝:“这个黑白大人不会就是人们所说的黑白无常吧?”
  甘蓝活泼地肯定了我的猜想:“没错,世人都以为黑白无常是两个人,其实呀,都是我们黑白大人,不过他时而著黑衣时而著白衣,便成了这样的误传吧。”
  我无奈的扶额叹气,看着往昔知识这样一点一点被推翻,莫名涌上一阵深深的忧伤感。
  甘蓝哼着小曲很有气势地冲外面喊:“带一个进来。”
  我无比忐忑地坐到竹凳上,总不好意思在这样一个认为我理所当然会做任何事的孩子面前表现我的无力。
  接触到凳子的一刹那,浑身似被雷电击打过一般,一股熟悉到莫名的气流纵贯全身,我身体里仿佛钻进了另一个人,她操纵着我对刚刚走进来的亡灵发出与我往日迥异的低沉声音:“坐吧。”
  我挥一挥袖子,面前的女人抬起她一直低垂的头颅。是一位年轻娟秀的姑娘,规矩的坐姿想必生前是教养良好的名门闺秀,呆滞无神的双眼周围有红肿的痕迹。我让自己对上她的视线,不疾不徐地缓缓问道:“你何故来此?”
  她眼角眨动一下,微微凝聚出一些光芒,稍稍偏了下头,默然片刻,用婉转的嗓音毫无起伏地讲述起来,如同在念一本枯燥无味的佛经教理:“我十六岁在灯会上结识李郎,与他一见倾心两情相悦,可惜他家道贫寒,屡考不中,我父亲不愿我嫁与他为妻,我便与李郎相约离开卞城,出逃当晚被父亲察觉,带人将李郎绑了起来,一气之下送往官府告他诱拐良家妇女,且买通县官要折磨李郎令他冤死狱中,我从丫鬟手中夺了剪刀,以死相逼求父亲饶他一命,父亲却告诉我李郎早已耐不住刑狱命丧黄泉,我悲痛之下自刎追随李郎而来。”
  我瞧了瞧她微露的衣领下,确然有一条红线。摇了摇头。
  抬手端起小小的紫砂茶壶,稍稍倾斜无色无味的液体便从壶口扯出一根透明的线,融在紫砂杯底,无声蓄成满满一杯,我及时停手落壶,将斟满的杯子轻轻推到她面前。动作一派流畅自如,犹如几千几万遍之后的习惯成自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拿捏出最合适的声调来诱惑她喝下面前的东西:“讲累了,喝杯茶,歇歇吧。”
  她顺从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捏住杯盏,杯里的液体晃动起微小的波纹,她将杯子靠近唇边,踟蹰地停下不动。
  我并不出声打扰她,右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茶壶,抚了十下,她终于仰头将整杯液体倒进了嘴中。
  紫砂杯磕放在桌上发出一丝钝响,她原本就呆滞的目光变得更加涣散。我勾起唇角,指着另外一道相反方位的竹帘对她道:“去吧。”
  她似木偶一般顺着我的话穿过竹帘,消失在桥上。
  甘蓝站在亭子一角有些感叹:“不知她能否和她的李郎相遇。”
  我端起她饮过的杯子,放在掌中细细摩挲,直到杯身染上暖暖的温度。回头看向甘蓝澄澈的大眼睛,轻轻道:“又是一个痴心错付的可怜人。”
  ☆、第 28 章
  仰首抬颔,我晃动一下僵直的脖颈,佝偻的老者迈着蹒跚的步子消失在浩淼的碧湖烟波深处。
  甘蓝贴心地建议:“外边儿已经没有亡灵啦,姑姑歇息一下吧,甘蓝去帮姑姑拿些点心茶水来可好?”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这些日子都不曾见到白修了,我这个大众周知的挂名未婚妻确实不太称职,便唤住甘蓝:“等等,你去准备几样点心,我们去看看白修。”
  甘蓝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弯起像极了偷到腥的猫。我独自一人循着她描述的路径前往白修的沧壁楼时,心中隐隐觉得她方才满头大汗喊着肚子疼的样子也没有那么可信。
  一路穿花拂柳,确是将阴界景致饱览一番,处处氤氲出的江南风光着实让我心旷神怡,念及白修素日来的种种体贴关怀,心中涌上七分甜蜜三分隐忧。不知不觉,耳畔灌入轰轰作响的流水声,竟有一处不大的瀑布激流直下,带起缕缕湿意铺面而来,沧壁楼便依仗着这白练而建。
  朱色楼阁里悄无声息,半个仆从身影也无,我纳罕地将点心盒子放在厅中黄梨木桌上,退出门外,想着水畔清凉,不如边玩水边等白修回来。
  飞瀑下一汪深潭水清透彻,一粒粒圆润小巧的鹅卵石乖巧地躺在水底,鲜活可爱,我瞧瞧四周并无人迹,索性褪下鞋袜,将脚泡在水里,爽快的凉意顺着脚底直爬到头顶,我惬意的叹出口气,舒展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塞进水潭旁浓郁的绿荫里。雀鸟在林木间滴沥叫得婉转柔美,简直是世间最合适不过的催眠小曲儿,哄得我昏昏欲眠。
  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直至日近西斜,洋洋洒洒的一个哈欠被白修罕有的怒气凌冽的声音哽在喉咙:“阿离命相熬不过明年春天,叫我如何冷静!”
  我将抬起一半的身子又压了回去,黑白的声音如金石铿锵无情:“君上心中早已有数,孟离回来的时候已是无救之象,七窍玲珑心耗损五窍即便是满天仙君也无计可施,君上耗尽半身修为为她吊着这一口气,也不过是拖些时日罢了,天道循环,生死有命,君上不会不知。”
  凌厉的杀气拂过树叶簌簌作响,黑白的闷哼被瀑布飞流的声音掩盖得微不可闻。
  晌午的日头渐渐西沉,一池潭水开始透出几分锥心的寒凉。白修几乎要将人骨头冻住的语声响起在沉闷的密林中:“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便是上天要她的命,也须得先问过我放不放她入轮回道!”
  黑白闷声道:“属下僭越了。”
  白修问:“定天珠之事可有眉目?”
  黑白答道:“上古密卷中记载,定天珠乃是天地混沌初开之时,先元天君诞下的九尾龙子化成,分别守于四海八荒,凝聚至纯精魂,庇护天地万物福泽不息,不过这定天珠只是传说之物,究竟分别落于何处,极难查寻。属下与人搜集数万典籍,至今唯能推测出四颗定天珠的蛛丝马迹。一颗应是镶在代代传于人间帝王的护符之上,一颗极可能藏在南海龙君手中的定海碧盘内,一颗据闻在魔君宗翰手上,还有一颗在无极之境的梼杌腹内。”
  白修问道:“有几分把握可以取回来?”
  黑白稳稳道:“不到三分。”
  他叹道:“君上可知,这几处若不是有万全之法怎会藏着定天珠这样的天地至宝,单说人间那颗,属下曾妄图窃取,却被那护符上的封印反噬,除了历代真龙天子亲手传赠,旁人便是想要触碰也是不能。”
  白修低低道:“天地间唯有定天珠能修补七窍玲珑心,五窍尽碎,必得五颗定天珠才能成事,余下几颗何时能有着落?”
  黑白沉默片刻,方道:“属下不知,只能勉力一试。”
  白修沉吟稍时,缓缓道:“当下之计,需在半年内集齐五颗定天珠,取珠一事,我自有主张,你只管安心追寻消息,还有……养好自己的伤罢,方才我是气急。阿离……我再也不能让她离去……”
  黑白淡淡道:“属下遵命。”
  白修复道:“此事莫要走漏风声,宗翰城府极深,只怕还未死心,嘱咐阴界众人,不得透露半点关于阿离的行踪。至于阿离,也要瞒着。”
  我心头一动,扬声道:“不用瞒了。”
  “谁?”树枝窸窸窣窣的翻飞作响。
  一双脚在潭水里泡得久了稍稍僵硬发麻,我慌乱挣扎着起身,一踩上潭底圆润湿滑的鹅卵石,站立不稳,顷刻扑通摔倒在水里。
  白修苍白的面孔从树后转出来,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后,幽翠树影掩映下的面色又森然了几分。黑白身形挺拔地立在一旁望着白修匆匆涉水抱起半身湿透的我坐在干爽的草地上。
  白修俯□子,捏捏我浸满水的衣角,投也不抬地吩咐黑白:“你先退下吧。”
  黑白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转身消失在林间。
  白修轻轻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解释着:“我想给你送些点心,见你不在,这里景色又好,便想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猛然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晴夜里最是耀眼的星子:“你特意来看我?”
  他炙热的目光有如火焰般让我有灼伤的痛感,慌忙别开眼,诺诺应道:“是特意来看你。”
  他突然伸手握住我的脚,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我心一沉,用力从中挣脱,却仍被他牢牢箍住:“你脚麻了,不要乱动。”
  见我顺从听话,他又道:“你刚刚听去了几分?”
  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偷听行径,但也不想瞒他:“全部。”
  他叹了口气,手上力度加重:“阿离,这件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
  我道:“事关我自己性命,白修,你不需要瞒着我。”
  他不错睛地盯着我,声音阴郁艰涩,将原委始末娓娓道来:“你的这颗心不是普通物事,乃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你在魔族……受了重伤,他们用的是千诛箭,专克修道之人,一箭穿心,七窍玲珑心损伤五窍,所以你也会顿失记忆,若不将玲珑心修补完好……”
  他哽咽不语,我呐呐接口道:“便活不过明年春天。”
  隐落西山的太阳只余薄薄一层金辉,洒落在白修本就苍白的面色上更增羸弱颓唐之色,他道:“若是凡人或寻常神仙,只要不是散尽了三魂七魄,我身为阴司之主总有些办法。但,阿离,你不同,你原本身份尊贵,为褪去神踪重生历练,将元神封入了七窍玲珑心的神窍之中,若不能修补好玲珑心,你元神只能随它碎裂,再无重生可能。”
  他放下我的脚,伸臂环住我双腿,将头轻轻埋下,稚子般孱弱无力,游丝似的声音传出:“阿离,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你不要怕,我这次一定能护着你。”
  原来这都是我昔日自讨苦吃的结果,看着白修为我的过错伤神忧扰,我心里针扎也似的难受,终于还是伸出手,安抚地摩挲着他细密的黑发,低声道:“我信你,白修,我一直都信你,我不会轻易死去,我还会活很久,你不要担心,定天珠,我也可以一起来找。”
  他倏地抬起头,毫不留情拒绝道:“定天珠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安心等在这里,我一定可以三月之内全部取回来救你!”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迫使他直视我双眼,思忖着逐字逐句道:“白修,事关我自己性命,我怎可让你独自代替我承担,与其坐以待毙,不妨让我帮你,半年时光算不得充裕,你也信我一次。”
  白修墨色的眉皱起,阖上双眼不发一语。
  我看出他心中动摇,继续恳切求道:“白修,我于心不安,求求你。”
  他清亮的眼闪过无奈,担忧,不舍,终是妥协道:“阿离,你知道,我总是无法拒绝你。”
  我悄悄掩下一丝莫名的兴奋,心中隐有愧意。
  白修捡起我先前扔在一旁的鞋袜,慢条斯理逐一为我套上,沉稳有力地为我一一部署:“你如今玲珑心被毁,法力尽失,体虚气弱,穷凶极恶之地万万不能冒险,更何况异族不轨之人还对玲珑心惦记不忘,切不可露出半分痕迹。方才黑白说有恰有一定天珠在人间帝王手中,强取不得,你可去试试其他法子,不过此行你一定要带上甘蓝随同照顾你起居,若有何意外,她也可以护着你。”
  我自然满口应允。
  ☆、第 29 章
  九月九,天高风清,秋菊盛放,远处高挺的漆黑城门被爽利的高阳镀上一层金灿灿的色泽。
  在白修的执意下,他带领五十精锐先送我与甘蓝抵达京城,再取道奔赴南海。京城五里外,话别依依,不过话别同依依的都是白修一人。他将我拥在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口,千叮万嘱:“身子有何不适切记即刻让甘蓝来告诉我,取珠一事不要过虑,忧思过剩喜怒异常对你损伤甚大。”
  我点点头,隔着衣物仿佛听到他心中百般担忧千思万绪,模模糊糊泛起胶着不清的愧疚与疲惫,只好催促他快快起行,拉起早已按捺不住的甘蓝不敢回头,直奔高耸的城门而去。
  人间之都自古繁华喧闹,商贾市井熙熙攘攘,各色杂耍评书影儿戏点缀得满城鲜活喜乐。甘蓝再不苦苦掩饰她这几日来的欢喜雀跃,恣意流连于每一个冲她叫卖吆喝的摊贩之间,她只道我们此行不过是来人间为白修办件俗事,并不知定天珠如何要紧,当是随着我得了件便宜差事,如今像极了初见世事的孩童,芙蓉花似的明亮笑容几乎未有片刻消下去。
  甘蓝举着两串裹着剔透糖衣的冰糖葫芦,捧着一袋果脯蜜饯,左右肩上还缠着五六条颜色各异的纱巾和色彩纷呈的面具,奋力穿过人群挤到我身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姑姑姑姑,你尝尝这个,跟我们做的味儿可不一样。”说着塞了一块糖霜桃肉到我嘴里。
  我初时的不安被她洋洋洒洒的兴致劲儿按压下去,笑着看她一身杂货商的打扮,打趣道:“怎么像打了鸡血的鸟儿,你带着这些小玩意儿是想入宫当了妃子求皇帝把珠子赏给你么?”
  甘蓝不羞不恼,嘴里鼓囊囊的嚼着香甜的杏脯,含含糊糊道:“甘蓝自幼长在阴界,这可是两千多年第一次出来玩儿呢,不过族里姐妹也都是同甘蓝一样不被允许踏出阴界一步,因此知道甘蓝有幸伴姑姑出行,都央求我带些礼物回去呢!”
  我讶异问:“为何不许你们外出?”
  甘蓝摇头晃脑地咬下一颗山楂果,似乎对禁足一事不以为意:“这规矩很久之前就有了,甘蓝也不知道缘故,所以外族也都对我们鬼族所知甚少吧。”
  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待哺的幼兽一般巴巴望着我:“姑姑外出游历见多识广,带甘蓝到处见识见识吧。”
  我看她满脸渴慕之色,微微一笑,牵起她攥得紧紧的手,一头钻进热闹喧嚣的市集中。
  百味楼是这广安街上最为闻名的饭馆,虽没有街头的珍馐馆十分之一来的金碧辉煌,不过却凭着它百年老店,菜色繁多,价格公道经营得有声有色,达官贵人往来商贾慕名而来者数不胜数。正值晌午,店里食客络绎不绝,店小二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杯盘狼藉的桌子,边高声招呼踏进店来的客人稍事等候。
  我陪着甘蓝恣意忘形地玩闹半天,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还是出了一层薄汗。日头当空,方在卖绫罗的婆婆大力推荐下来到这间百味楼。临窗的位子恰巧被收拾了出来,我抱着半冷的菊花茶狠狠灌了几口,看着甘蓝蹲在对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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