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内。
雪端坐在古琴边,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琴弦,轻尘疲倦的躺卧于床榻上,将身子靠里,只留下一个背影。
君望走近,看了两人,雪抬眸瞧他,眼梢微翘。
“你还是找来了?”站起身,手指顺着琴案抚摸,他凛起笑,盯着君望,胸有成竹。
他的眼瞳透过雪射向内里的人,躺在榻上的身影使他紧了手指,问道“她怎么了?”
雪故意不答,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条道,“自己去瞧瞧不好吗?”那番挑衅让他咬了牙,定格半晌,探步走过去——
在榻边坐下,扳过轻尘的手,手臂上起了很多红色的疹泡,一直蔓延于她的身体,一个个小小的疹子中间含着水,仿佛一摁,便会破。
他的眉沉下来,睨视雪,“怎么…会这样?”
雪苦涩而笑,重新坐下——
纤长的睫羽仿佛带着晶莹,盯着他,“凤皇,她的反应不是在你预料之中吗?……”
对面了然无音。
因为他知道她到底则么了,这样的反应,是最正常不过的,因为轻尘不是人——
她现在,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放置了百年的身体,加上浅妆半分的灵魂,虽然让她暂时复活,然而她毕竟是个已死之人,身体同灵魂会冲撞,不合……
这一切,造就了她现在的状况。
雪冷眼旁观——
“知道轻尘为什么去找你吗?…她要确定,自己承受这么大的风险所为何,若是凤皇你,仍然爱她,她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但是很不幸,你的表现,让她认为,你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不,她没懂我的心。”
君望沉痛的坐在榻边,眼瞳里一直是她的倒影,“我…一直爱她。”
“呵…凤皇,你现在又在说什么?”
“我一直…爱着她。”
“那么,十一呢?”雪双目含冰,逼问着他,君望的身子一抖,抬眼望他——
“我问你,十一又算什么——”
“……”
他无言以对,叫他如何选择,轻尘他放不下,十一……她为了他付出这么多,若是负了她……更何况,在东海墓室的一幕,她为了他下跪……他如何忘记。
难以抉择的问题,使雪轻声冷笑——
轻尘满手的红疹印入他眼中。
“以你我之力,可以保她多久?”
许久之后,他问道,雪听后沉下头,细细算来,“不是长久之计,她的身体终会承受不了的,我们必须在她身体腐烂之前,寻找到新的寄体。但是……”胸有成竹的男子骤然停了音,似有难言之隐。
“要用到她的身体是吗?”君望沉面说道,雪点点头,“若是十一真的是轻尘转世,那么,这个世界上,能救她的,只有她。”
“只有十一,献出自己的身体。”
残忍的话,在两人身边回味。
她要献出自己的身体,让轻尘的灵魂入住,但是同时失去的,便是她。
交换的原理,等于她要替了轻尘灰飞烟灭。
不大的屋中,独剩两个男人的喘息声——
床榻吱的一声,响彻在屋中。
他站起身,撩了衣袍,目光直视于她手上的脓包,“交给我吧。”冷冷说出,缓缓从雪身边走过——
擦身之时,雪骤然扯住他的衣袍,“凤皇,尽量不要伤害她。”
“我知道。”
两个男人达成协议,雪此时却从一旁拿出一个盒子,深黑的盒子,上绣的暗纹,他犹豫片刻,交给他。
“我是应该阻止你的,这个东西,也应该销毁的,但是为了轻尘……你拿走吧,让十一帮你解开——”
是他的魂魄。
他接过盒子细细摩挲,抬眼深望着雪。
两个风华般的男子目光交融,竟像经过一个世纪。
他笑了。
君望探手抚上雪的肩,微微打量:“算我欠你一份情——”他方说完,雪就将他的手挪开,“你我之前,永远没有欠这个字,有的,只是仇恨。”
“家国,领土,你我注定一辈子做不成朋友。”
“……这样也好。”
君望将盒子抱在怀中,转身而走——
房门嘭的一声关上,雪侧首凝视了眼轻尘,微微含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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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隙微风吹情殇2【五更之二】
骤停的马车前,道路尘土飞扬,赫然走过一个佝偻的身影,十一手心析出汗,一霎不霎的盯着那身影。
那是个老年女子,穿着古怪的衣衫,戴着奇诡的头饰,双目浑浊,不紧不慢的从她面前走过,步子十分缓慢,她似乎并不怕马儿受惊会踢到她。
这样淡然的表情,让她恍然大悟,蓦地下了马车——
赶车人不解的唤她,十一却提着裙子追赶那个老妇。
老人的手臂一下子被她拽住,她激动的望着她,手指颤抖:“你…你是那个碧海的婆婆…?”老人听她唤,抬头木讷的看了她一眼,不多时,眼瞳一紧,摇摇头。
“真是可怜…可怜。”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明显话中有话,十一再次追赶上,揪着她不放手。
“婆婆…我是专程来找你,本想去碧海,却不想,竟然这样巧的在这里遇到你——”
“真的是巧合吗?”
老人听到这句话后猛地停住,回头望她,眼中含着丝丝笑意,一股阴冷的寒气爬上她的身,她怔忪了半晌,便听那老婆婆说,“老妇,可是专程来等姑娘的。”
“……”
倒抽了口凉气。
老妇的眼瞳继续阴冷,上下打量她,“还记得在碧海国寺前老妇同你说过的话吗?你必会,来找我的。”
“…。婆婆…。。”
十一欲言又止,古怪的妇人从袖中伸出枯朽的手,“姑娘,说吧,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东西,数不胜数。”
那是一道诱引的光,射穿了她的灵魂,在她身体里笑。
俩人站在宛城城楼外的大道上,来往有些人或车辆,风隙拂过她的发丝,迷了她的眼睛,十一抿了唇,到嘴的话竟什么也说不出。
身前的婆婆躬着身子,双目却犀利的宛若明珠。
心中有心魔,引领着她说出来……
“姑娘…我会告诉你一切……”
“会告诉你一切……”
耳边充斥了她的话,她难受的捂住了耳朵,装着银两的袋子蓦地落地,明晃晃的白银撒出来……
老妇人笑了笑。
“轻尘…我要知道,她的过去。”终于,她缓缓答出,老妇人的唇角勾起弧度,“姑娘,你不就是轻尘?”
“不,我不是。”
“是与不是,真真假假,姑娘,这不是内心真实想法。”
“……”
一针见血的读出了她最深处的想法,叫她咬牙,身子微微颤抖,老妇依然做着催眠,“姑娘…将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来,告诉我。”
“颜君望,他的心,在何处。”
老妇的笑,更开了。
听着她内心的问题,她的双瞳充满了兴奋,手指抚上十一的脸颊,粗粝的摩挲着,她的发丝被她绞在手指间,听着风隙的声音。
“你只是他的玩~具…。傀儡。”苍老的声音缓缓吐出,一字字刻入她心间,十一感到有人在用针扎她的心,滴出血来。
“你是傀儡…哈哈…他对你,永远没有轻尘上心…你即将成为他的容器,承装凤轻尘灵魂的容器。”
“……这不是真的……”
“你与他的记忆,永远没有他与轻尘的记忆那般深刻,百年前的事情,你分毫不知,姑娘,跨越千年的穿越,不过是为了成就他与她的情,逆天不可违,你可知,你们的结局,早已注定在天地间……”
“不可更改。”
最后四个字,犹如巨石压身,盘旋在头顶。
她站在那里,眼前一片模糊。
不可更改。
耳旁是老妇人的笑声,像是含了水,低低呜咽着,犹如死灰的面容扭曲着变形着,十一捂上眼,蓦地将自己蹲在地上——
“我不信…我不信……人定胜天,我绝不信!”
“自欺欺人…不过是你的自欺欺人……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爱过你的,没有一个人,爱过你。”
眼前浮出众多的人,他们的面容,他们的笑容,全部在一瞬间变了形——扭曲变形,阴险狡诈。那催眠般的话语使得她越加瑟缩,害怕。
便在这时,她的面前多出一只苍老的手。
手心上赫然躺着三枚药丸……
她睁大眼瞳望她,对面的老妇笑着说,“你不是想帮他找到所有的魂魄吗,这是三枚记忆丸,只要吃了它,就能知晓所有你想知道的前世今生,关于他同她的过去……但是记住,不可全部吞下,老妇只能给你一颗,若是你哪天还想来我,我会给你第二颗,第三颗……”
“……不过……”她笑的阴森,这时候缓缓低下身子,“姑娘,你可知,我是谁……?”
“你……”
“我是东海守护轮回的巫女,我们巫女,一辈子只能将灵魂锁在高高的白塔上,我太孤单了,我需要有人陪,我活了整整一千年,但是还要活下去,姑娘,我是在太寂寞了,太寂寞了,所以,我想到了,这个法子。”
“……这生世情缘,是天地禁忌,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你选择了知道这一切,所负担的……便是同我一样,将灵魂卖给天地,卖给碧海的白塔,从此后,你便会不生不老不死……哈哈,那时候,我便自由了……”
。。。。。。
她的身子,凛了凛。
张大唇瓣盯着老妇,老妇笑的灿烂,用手捏起一颗药丸放在她手心,“吃与不吃,全在你的心,为一个人付出多少,承受多少,全凭你的决意,姑娘,当第三颗药丸吞下之时,便是你契约生效之日,那时候,你会死……”
“摈除了肉身,你的灵魂,会封锁在白塔上,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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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稍后三更】
一隙微风吹情殇3【五更之三】
那粒药丸被狠狠捏在手中,心情也随着她的话跌宕起伏……
永世不得超生。
这几个看似平常的字眼中包含的意思,使她身心俱震,内心的声鸣久久不能平息……十一从未害怕过什么,但是当这几个字眼出现在她脑海中时,她却害怕了。
对于生命的渴望,让她变得一下子崩溃。
老妇森森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她想摒除,可是无论无何都拂挥不去,只有深嵌的指甲,逐渐在手心形成痕迹。
肩膀一瞬被人捏住,抬头看去,老妇犹如波斯猫般的眼瞳一下子绞住她——
“姑娘,我等着你……”她贼贼的笑,一双眼眸弯成月牙,十一怔住,老妇便用尖细的指甲缕了缕自己的发丝,白发飘渺,一缕,竟掉下许多。
“老了…老了……”古怪的她佝偻着身子,转过身去,口中不停喃喃,十一盯着她步履蹒跚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多年以后的样子。
她若是答应了,又会这样寂寞的活多久呢?
她不知道。
摊开手心,那枚药丸平整的躺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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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
清泉解决掉身边几个难缠的汉子便走到如花身边,急切的问,“十一呢?!”
“主子大人在身后呢,你放心——我……哎?”惊奇从她口中脱出,清泉随着如花看去,便见倒地的男人已被扒去了上衣,他咬牙暗骤,心想一定被她耍了!
如花焦虑起来,在赌坊中来回的找,却不见她的身影,步子凌乱起来。
“主子大人…!主子大人!”
清泉听到她说的话,眼瞳一缩,看着空无一人的赌坊,深深将手捶到一旁的木板上:“该死!”
他这番举动,看在其他两人眼中。
四个人,都在寻找十一下落。
然而,宛城的城外,她独身坐在一旁的荒地中,目光疏然,盯着手中的药丸。
不晓得她在这里坐了多久,看了多久,那粒药丸依旧平静的躺在手心中,身边早已没了老妇的身影,隐在散落在草丛中,隐身而不见。
一闭眼,是无数的回忆。
风隙呼啸在耳边,像极了喃喃的情话,蜷着腿将头埋入膝间,摒除了杂念,她能想到的,却是老妇人的那句话——
跨越千年的穿越。
如果说,当初君望为了让轻尘复活而花费了他许久许久的时间,那么如今她复活了,为何她还会留在这里?
不应该送她回去吗?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还有要留下的必要——比如,承当轻尘的容器。
她虽然对于老婆婆的话半懂非懂,但是当那日轻尘来找他时,她便隐隐觉出了,这里面有事情,在瞒着她。
那一日,彩霞印照下的轻尘固然美丽,她却发现了她手臂间那些细小的红疹……当时她有一霎想过,这些红疹,代表着什么,以及当她要走的时候,那淡淡的笑。
那笑,分明是做给凤皇看的。
宛若恋人们之间的永别,又似西斜的太阳,彩霞红光下,天空之上,她的笑,太凄美,太幻灭。
十一深深握紧那枚药丸。
她从脖间掏了一阵,掏出一个东西,将那东西放在手心,是个美丽的鲛珠。
珍珠的色泽,饱满的形状,这是君望为她留下的第一滴眼泪,她要珍藏起来,她便在中穿了一个洞,用红绳挂在脖间——
一直所想,她会永远戴在脖间。
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她冲着阳光微笑,将药丸藏在袖中,开始往回走——
独剩满地的银子,像遗落于世间的宝石,在草丛中璀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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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内。
就在清泉他们无目的的寻找她的时候,十一已从宛城的侧门进了城。
因为换的是别人的衣裳,所以她比较低调,头上亦有遮掩的盖头,小小瘦瘦的身子靠着墙边而走,很难让人发现她的存在。
大街上,来往的许多人,成了她的掩护,当她低着头默默从一个摊面处走去时,这边,清泉便恰巧从街市上而过。
摊面上竖起的旗子,一下子挡住了十一的身子,清泉站在街市中央,来回看时,十一正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悠闲的走着……身后净旋走来,拍上他的肩。
“还没找到吗?”她问,清泉锁眉,担忧地说:“我怕,她离开咱们是故意的。”
“怎么会…?她为什么要摆脱咱们?”
清泉摇摇头,额上滴下汗,“自轻尘复活,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凤皇的不正常,十一的焦虑,谁会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所做的,只有守护好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但是现在,我竟然眼睁睁让她从我面前溜走!”
他懊恼的说,净旋安慰他,叹了口气,“我原以为,百年前轻尘那场死亡,是个终点,然而,现在看来,那只是个,开始……或许,真的像预言上说的,三世之劫,这是我哥的劫难。”
“哼,什么劫难,颜清泉,从不信这些——凤皇,是心结太重,一旦摒除了这些,他会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害怕,哥的结局,会演变成无悔同锦绣。”净旋怯怯的说出,冲着清泉看了一眼,男子亦抿了唇,无悔同锦绣,他似乎略有耳闻,那两个人,爱的悲哀,爱的无悔,但是结局……
他骤然握紧了拳头,坚定地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失了凤皇一个朋友,也要将她禁锢在我身边——!”
一隙微风吹情殇4【五更之四】
颜清泉的话,很遗憾没有落入十一耳中。
她裹着身子穿行而过,肥大的衣服沾染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十一捂上了鼻子,从容的走过繁华的街市——
街的对面,是她们住的客栈,她抬眸望去,大门敞开间,人来人往,她环了手臂,低头走过去……路面上,从远方行来一辆飞驰的马车,她用余光瞄了一眼,并没有理。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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