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带他的儿子,嘿嘿,芈家的重黎之火,可比狍鸮的胃液厉害得多。”
※※※
突然下起了雨。
马蹄冷冷地看着在泥浆中滚动着的马尾,耳边传来他一句又一句的呻吟:“啊!弟弟,你,回来了,唉,好痛,我好痛……你走后不久,我,就痛,唉,肚子好痛。唉,弟弟……”
马蹄突然狂奔而去,回来的时候提着一个破桶,桶里溢着冷水。他把马尾按住,捏住他的鼻子往他口里灌!马尾的呻吟模糊起来,手痛苦地乱撑、脚痛苦地乱踢。马蹄直灌到马尾口鼻冷水倒涌,这才放开他,任由马尾呕吐。等马尾吐到什么也吐不出来后,又压住他重新灌。
雨停的时候,马尾已经吐到整个胃里连酸水也没有了。
“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马尾乐整个人虚脱了躺在湿漉漉的地上,却呵呵地笑着:“我弟弟真好,真本事,你又救了我一次。”
第三关 哪个少年没有过离家出走的念头
古道到了尽头阿。再过去,就是西南边境,已不是季连的势力范围——甚至连大夏王的威严在那里也大打折扣。从六百年前开始,始祖大夏王威震神州,诛异己,封边鄙,对蚕丛国驰封尊位,蚕丛国主自知无力与之争夺天下共主的高位,拱手臣服,成为天下八大方伯之一。但自从太康失国,天下纷然,西南一脉又有划地自守之势。
“台侯,我们真的还要往前?”苍长老有些担心,毕竟这里是陶函商队历代以来最西南的极限。再往前的路,连行商六十年的苍长老也一片茫然了。
“当然!”有莘不破一挥鞭,策马冲了过去。商队跟着台首的风马辚辚前行,江离居中,于公孺婴押后。当苍长老见于公孺婴也毫不犹豫地冲过这道陶函商队从来没有跨越的界限后,他知道,以后的路是再也不是他所能预测的了。
陶函的勇士们在荒茫的旷野中唱起悲壮的歌曲,歌颂着永恒的鬼神。
※※※
凌乱的草木间,一头猛兽被歌声惊醒。这歌声何等熟悉!它模糊地记起那支吓得它千里亡命的羽箭。它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丛林的边缘,看着一堆长长的东西在它身边经过:那堆东西里有风马,有山牛,有人——但并没有那个天神般的人类的气息。看来这群人不是那群人。咕噜噜……它的肚子饿了。
※※※
“哈哈!”阿三兴冲冲地骑在从紫蟗寨夺来的银角风马上,一边履行巡视的任务,一边享受驰骋的快感。近来和阿三结交成酒肉好友的老不死,骑在一头杂种毛驴上,扑颠扑颠地试图跟上他。突然老人家有点内急,驱驴到灌木丛边上要解手,然后他看见了那双闪着凶光的眼睛,登时把要排泄的东西都吓回去了。
“啊——救命啊!老虎,不!妖怪!不,那个那个啊——”
阿三赶了上来,也惊叫一声:“狻、狻猊!”
狻猊对老不死这堆烂肉不感兴趣,这堆人里有更新鲜的肉在。它抖了抖它得意的毛发,风一般向一个挡在它面前的骑士冲去。
阿三大骇,狂叫着向离得最近的江离逃去:“救命啊!”
狻猊闻到一股清香,食欲大增,舍了阿三,向那细皮嫩肉的人类扑了过去。只见那人类袖中突然生出一条长满鲜花与毒刺的巨藤,闪电般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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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有莘问道。
“来了一只狻猊,和江离公子正斗着呢。”
“狻猊?那算什么。”但有莘仍回马向中队驰去。到了附近,只觉眼前一亮:只见一头神俊的猛兽全然不畏江离的藤鞭,一次次被逼退,又一次次勇敢地扑上。这只狻猊年纪还小,但已经显露出兽王应有的无限活力。
坐在有莘背后的雒灵突然听见一阵狂喜的心声,那就像小孩子看到心爱的玩具或宠物时发出的尖叫。她刚想探出头来看看有莘看见了什么好玩事物,身前一空,有莘已经溜下马去了:“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去抓它。”
这时于公孺婴也已经飞驰过来,正要取弓,便听有莘不破嚷嚷着:“别伤了它!多漂亮的家伙!我要抓它作我的坐骑!”阿三看狻猊张牙舞爪的猛态,实在无法把它和“漂亮”这个词联系起来。但见有莘不破已经冲了过去,江离收了藤鞭,静静看着有莘不破徒手和狻猊缠斗在一起。“这人怎么这么没风度!和一只野兽打起架来。”哪像江离,只是单手挥舞,就把狻猊逼得进退不得。
有莘头顶着狻猊的脖子,两手叉开它的两对前爪,在地上翻来滚去,“简直就是两头狻猊在打架嘛!”
突然有莘一个翻身骑在狻猊的背上,双臂用力,勒紧它的脖子,大叫:“别闹!别闹!乖乖!我给东西你吃。”
这只狻猊虽然年纪还小,但却也有无穷大力,它是荒野的王子,丛林的骄傲!哪肯向人低头,身子一挺一震,竟把有莘抖了下来。它也知道今日在这群人类手下讨不了好去,四脚放开,向灌木丛飞奔而去,转眼到了灌木丛的边缘。有莘眼见难以追上,又不忍让于公孺婴放箭伤它,不禁叫到:“可惜可惜。”
突然灌木丛飞出一个火球,打了狻猊一个筋斗。狻猊吃惊,向左逃去,却遇见凭空出现的十几只火鸦,这些火鸦触物便燃,燃烬便死,狻猊不动,它们不动,但只要狻猊向左一动,它们便奋不顾死地向它扑来。狻猊肌肤毛发的潜质不在狍鸮之下,但它的道行可比大荒原那只狍鸮差远了,遇火吃痛,转头又逃,却见一只火雀从天而降,双翼一阖,灼得它两眼冒烟。不得已,正想往陶函众人的方向逃去,一条火龙从它身旁越过,倒卷过来,把它缠住。
火龙烧的是文火,火雀燃的是武火,这文武真火前后夹击,把狻猊烤得一佛现世,二佛升天,渐渐毛垂皮软,筋酸骨痛。只见灌木丛后边走出一个男孩,年纪不过十五,身高不足六尺,一脸嘻笑,得意非凡,正是季连城少城主芈压。芈压手一扬,收了火雀火龙,十几只火鸦仍虎视眈眈地在半空中监视着。但狻猊却没有半分逃跑的姿态,驯熟地走到芈压身边,俯下头亲热地舔了舔他的手。
有莘不破见状无限惋惜,道:“小子你怎么来了。”
芈压抚了一下狻猊的毛发,嬉皮笑脸地对有莘不破道:“我要到毒火雀池去啊,这么巧就在这里遇上你们。”
于公孺婴哼了一声,道:“真巧啊。”
芈压向他吐了吐舌头道:“孺婴哥哥,我可没得罪你呀,为什么你这么针对我?”见他不答,又问有莘不破:“有莘哥哥,你要这狻猊做坐骑吗?”
有莘不破看着狻猊对芈压那副亲热相,摇头说:“它这辈子跟定你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芈压欢呼一声,跳上了狻猊的背脊,搂住了它的脖子,道:“你不要就太好了。刚才我一见它就很喜欢,都不敢用重黎之火,怕烧坏了它。”
有莘不破道:“你就这样出来?你的厨房呢?”芈压道:“当然要带着。”向灌木丛的后方指了指:“在那边。”
有莘不破道:“把它弄过来,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芈压在狻猊背上翻了个筋斗,大喜道:“你肯让我跟你们一起走了?”说完有点担心地看了看于公孺婴。于公孺婴哼了一声,不说什么。有莘不破道:“看见了吧,他向来面冷心热,口硬心软的。不说话咱们就算他没意见了。”
于公孺婴道:“我没意见,只是这些小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意见。”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只见空中东北方漂浮着一些若隐若现的蓝色火焰。阿三惊叫道:“鬼火!但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火!”飘到近前,才看清那些蓝色火焰都作婴儿形状,芈压和这些火婴儿打了一个照面,脸色不由得变了变,那些火婴儿却惊叫起来,瞬间化作几股青烟冲天而上。芈压道:“糟了,我爹爹要到了。”
果然不多时便见东北方一片红霞,便如整个大地都燃烧起来似的。
有莘不破问于公孺婴道:“他们离我们不远啊,这两天你都没发现吗?为什么不把这些跟踪我们的东西弄掉?”
于公孺婴道:“发现有什么用?弄掉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这小子既然跟定了你,难道他老子就不懂得只要吃定你就能找到儿子?”
芈压扁了扁嘴,说:“有莘哥哥,江离哥哥,孺婴哥哥,雒灵姐姐,我不想回去!你们帮我想想办法。”
有莘不破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多可怜。你们也不想想,这样的大好年龄,却要被困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像个囚犯一样!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悲惨更可怜的事情了!”
于公孺婴冷笑道:“我可看不出有哪里悲惨可怜的。”
有莘不破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从小就有机会闯南走北,哪像我们,简直是关在鸟笼里面的金丝雀。”
江离一直不说话,听到这句话却不禁失笑道:“别乱比喻,金丝雀没这么大的块头,你们两个一个是猩猩,一个是猴子,是近亲,是好兄弟。”
有莘不破道:“他哥哥都叫了,我们自然是兄弟了。小弟你放心,这声哥哥我不会让你白叫的,芈城主来了我挡住。”
于公孺婴冷笑:“挡得住再说。”
“布车阵!”有莘不破下令道。
苍长老应道:“地势太狭,布不开。”
“那你们都往前面走,我们几个断后。”
车队前行,几个首领越过位于最后的“鹰眼”,一字排开,来在路中央。有莘虽然是台侯,但晚上一直都坚持睡在客车“松抱”,车队最大的“鹰眼”便成了于公孺婴的主车。四长老私下说起这事都对有莘大生好感。
眼见红霞逼近,有莘不破对芈压道:“你带着你的宠物进鹰眼去,藏着别出来。”
芈压大喜,骑着狻猊躲进了鹰眼。
他才进去,众人便见一团诺大的火焰横空飞来,离地面还有十余丈,却把早把方圆二十丈内的草木都烘得干了。众人定眼看去,那火焰竟是一头独脚怪鸟,其状如鹤,赤文青质而白喙,神情凶猛。江离喃喃道:“必方,竟然是一只必方。”一人巍然坐在必方的背上,火烧得越猛,他越显得精神,正是季连城城主芈方。数十只火鸟跟在必方后面,背上都坐得有人。远处沙尘滚滚,看来还有陆上人马,只是没有空中人马来得快,一时未曾赶到。
几个首领还不怎地,他们座下的风马可受不了了。一个个跃下马来,任由它们逃去。有莘不破作揖道:“芈城主别来无恙。来给我们送行么?呵呵,小子们可不敢当。”
芈方在必方上回了礼,冷然道:“有莘台侯!陶函来我季连,芈某人也没有亏待的地方!怎么贵商会临走之前,竟然还要拐走我那无知小儿!”他不叫世侄,不称世兄,却称“有莘台侯”,显得来意不善。
有莘不破道:“城主听我一言:芈压天纵奇才,眼见已经长大成人,正该出来历练历练。他驱火的功夫厉害得很,我哪有本事拐带他?”
芈方冷笑道:“没本事,那更不配和我儿一起!叫他跟一群没本事的人一起在外胡闹,叫我怎么放心!废话少说,你是交人,还是看打!”
有莘道:“我答应了芈方,要带他去见识见识天下奇景、万邦风情。男子汉和男子汉说话,不能不算数。”
芈压在车里听了暗暗得意,对狻猊说:“听见没有!小狻猊。有莘哥哥说男子汉和男子汉说话算数!嘿,这两个说话算数的男子汉啊,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我!”话没说完,一阵奇热逼来,吓得狻猊踊身出车,芈压骑在它身上,也给带了出来。回头看时,千锤百炼的陶函主车鹰眼竟在瞬间被烧成一堆废铜!
芈方在空中冷冷道:“你是交人,还是看打!”
有莘不破还未答话,于公孺婴已然怒道:“芈世伯,亏你是天南一柱!你和家父号称至交,怎地把他老人家的遗物毁了!如此无礼!枉为长者!”
芈方道:“后生小辈,懂得什么礼节礼数!此车由我亲手打造,如今我亲手把它烧化了送还在天之故人,正是朋友之谊!”
芈压道:“爹爹,你别为难他们,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芈方哼了一声,道:“还不是这个有莘不破,说什么烹调至味,才蛊惑得你这无知小儿离家出走!”
芈压道:“不是的!我其实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想法的。爹爹,有莘哥哥他们人很好,你让我跟他们去闯闯吧。”
芈方哼了一声,道:“人好有个鸟用!”
江离插口道:“那么芈城主如何才肯答应芈压呢?”
芈方笑道:“除非你们有本事把我打倒。否则……”
江离道:“否则怎样?”
芈方道:“就像这铜车一样!”
江离和于公孺婴回身看了看被瞬间烧化的鹰眼,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芈压冲了上来,拦在众人前面,对芈方道:“我跟你回去!不过,你不能伤害他们。”
有莘突然左手探出,抓住了后背,举了起来。芈方变了变颜色,喝道:“做什么。”
有莘不破道:“小子,我答应了你,便不会失信,你给我到后面好好呆着去!别掺进来捣乱。”右手伸出,捏得芈压筋骨酸软。左手一托,芈压稳稳落在狻猊背上。有莘喝道:“背着你主人,到商队里面去。”狻猊是通灵异兽,虽然不懂人言,却雅能会意,背着不能动弹的芈压走进车队之中。
有莘不破大摇大摆地往前一站,倒也威风凛凛。雒灵暗暗担心,于公摇头苦笑,江离微微叹息。
这时季连城的地面人马也已走近,人马喧嚣,不下千数,看来更增威势。
芈方道:“你和我儿才认得多久?值得为他枉送性命?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有莘不破道:“都不是。但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芈方道:“难道你有把握打败我?”
有莘不破摇了摇头:“我没有,不过总得试试。当初我们面对大荒原的狍鸮也一点把握都没有,后来狍鸮还是被我们打倒了。”
芈方对于公孺婴道:“你呢?”
于公孺婴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跨上一步,站在有莘不破左边。
芈方又对江离道:“以江离公子的聪明,也要陪这小子胡乱送命?”
江离叹了一口气,道:“自从被他从大荒原的雪堆里挖出来,我就没遇见一件好事。”也走上一步,站在有莘不破的右边。
芈方看了看一直贴在有莘不破身后的雒灵,但雒灵并没有看他一眼。这女孩子总是低垂着头,从来都没说过一句话。
芈方道:“看来你们决心倒是不小,好,我成全你们。”
必方突然高声鸣叫,喷出一团黄色火焰,在半空化作三十三条火龙,疾冲而下。
第四关 青山绿水间有个帅哥强盗
江离手一挥,登时满天花雨,把四个人都遮住了。原来这三十三条火龙和刚才芈压驱使的火鸦是一样的属性,都是没有生命的自杀性火兽,触物即燃。飘在半空的花朵虽然脆弱,但火龙一触即燃,一烧便烬。一阵小旋风从江离身边刮了起来,把烧成灰烬的火苗火团吹散。
烟火散尽,只见地面不知何时已扎下了一株桃树,那桃树长得好快,三弹指间长成七尺七寸粗粗,九十九丈高,枝如戟,叶如刀,向季连城众人割去。
那数十只火鸟连忙展翅高飞。在百丈高空中各自吐出一支火箭,数十支火箭汇聚成一根腰围粗的大火柱,气势汹汹地撞了过来。眼见挡又挡不住,接又不能接,江离突然吟道:“水木清华……”那巨大桃树根部一个大疙瘩从中裂开,喷出一道腰围般粗的大水柱,和火柱一撞,半空中水火相激,一半蒸发成云雾,一半烧成开水落下来,把季连城的陆上人马吓得纷纷退开。
芈方在空中呵呵笑道:“五行相生么?了不起。”
他旁边一个坐着青色火鸟的老者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