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过去。
淡梅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方醒,那徐进嵘早不见了人影,只听喜庆说大人早起吩咐过不叫打搅了夫人安睡。淡梅晓得他应是怜惜自己昨夜被纠缠得狠了,见喜庆说话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倒是微微有些耳热起来。待梳洗完毕,便如常那般去了牡丹园中。
衙署后院占地颇大,淡梅年后便选了个地势较高之处,专门开辟出了个园子,移种下徐进嵘给她从全城中大肆搜买过来的几百株牡丹和芍药。经她一番精心打理,如今四月初,已是满园青翠,有些早开的品种如醉西施、瑞露蝉等如今已是微微打出了花骨朵,瞧着至多半月便要开放了。
淡梅如今种花,当初刚嫁给徐进嵘之时怀着的那般念头已是有些消淡,十分里有七八分不过是当做消遣闲趣而已。故而徐进嵘如今得空既多了些,她自也是时时陪伴在侧。整个四月孟夏,淮楚城里城外百亭千树,花迎望野,景色极是妍丽。两人便似日日都在赏玩春色中度过:城中芙蓉池赏新荷,玉照亭尝青梅;城外乌琅山观橘花,满霜亭赏樱桃,日子倒也飞快,转眼便过了四月,入了五月仲夏。
四月底时,牡丹园中便已是花开正盛,几次夫人们的来往聚会之后,整个淮楚城中便流传开来,说知州后衙之中有个牡丹园,里面是纳尽春色,更有几株幻色牡丹,绝丽天下,便是洛阳之地也难觅这般新异品色,只可惜深锁高墙院内,一般人是难见芳容了。
外人口中相传的这几株幻色牡丹,其实便是淡梅利用芍药根接出来的复色新品。当初她栽了十几株,如今成功开花的不过三株,便照着颜色样貌分别给起了腻玉黄、合欢娇、魏紫传粉的名字。那腻玉黄是白黄两色相间,魏紫传粉是紫红粉白两色,合欢娇则是同枝分别开出红粉两色之花,如今正当花期,璎珞满身,极是美丽。
这日恰是端午,官府休沐一日,白日里淡梅带了慧姐,随了徐进嵘到城中的蕊珠湖上泛舟饮茶,天色擦黑才回,待送慧姐回屋安置妥当了,便端了用梅红匣子盛裹的端午果,送到了书房里去。
淡梅进去之时,见徐进嵘正靠坐在椅上,看着面前桌案上放着的一封书函,眉头有些皱起,神色间不大痛快的样子。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顺势便推到了一边,用本书给压住了。
淡梅也未多在意,只径直到了他身边,把手上的匣子放在了他面前,开了盖子笑道:“知你不爱吃甜的,只今日节次,好歹要应下景。”
徐进嵘方才那不快之色立时便消了,顺手把她抱上了自己膝上坐着,在匣子里捻了块紫苏白团送到她唇边,诱她张开嘴。
“特意送来给你吃的……”
淡梅避了下。
“我想喂着你吃,你吃了我再吃。”
徐进嵘笑道,持了点心的手在她樱红小嘴边晃动,连说话的口气都似是带了丝诱惑。
淡梅无奈,只得张开了嘴,方才那块紫苏白团便被喂进了嘴里,还没咽下去,徐进嵘已是又捻了另块栗糕挨到了她唇边。
“再吃块这个。”
“唔唔……”
淡梅鼓起腮帮嚼了几下,才刚吞下紫苏白团,嘴里便又被塞进了栗糕。见他还要再捡糕点送过来,急忙捂住了嘴巴摇头。
“真吃不下了?”
徐进嵘问道,见她忙不迭地点头,忍住了笑意,两手往她腋下一托,轻轻上提,就将她调整了个姿势,跨坐着面对了自己,然后低头便亲上了她的唇瓣,把自己厚实的舌顺势喂了进去,在她甜蜜温暖的小嘴里撩拨不停,鼻间萦绕的糕点香味和她口中的香甜让他有些欲罢不能。等他终于放开了她,淡梅的脸也已是嫣红一片,气喘有些不匀了。
“有个事跟你说下……”徐进嵘双手抱住她腰,犹豫了下,低头看着她道,“我记着从前有次跟你提过,良哥要随了徐管家过来的。方才得了信,徐管家月底便会到……”
淡梅自然记得这事。此时听徐进嵘提起,便笑道:“我明日便叫人早些收拾出屋子出来。”
徐进嵘看她片刻,见她神色间并无不快,心里竟也是悄悄有些放松下来的感觉,低头蹭了下她额头,又道:“另有个事……”
淡梅抬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不想他说了这半句,却是没了下文,定定看了淡梅半晌,这才摇头笑道:“无它。不过是想跟你说下,再小半个月,京里派过来的钦差便要到了。再几日我可能要忙些,再不能像如今这般常陪你左右了。”
淡梅晓得他口中这“钦差”应该便是京中得了淮南路行文后派下来的,想来一是到此行走观察,二便是转达皇帝的嘉奖令了。她虽觉着他方才这话转得有些突兀,原先想说的瞧着应该不是此事,只见他既然不愿再提把话头转开了,自己便也未再多问,只是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听了编辑的建议新开的,欢迎大家前去踩踩~,我要当话唠,各种小道消息都会在此第一时间露脸~
五十八章
那徐进嵘接下来没几日果然便忙开了。淡梅白日里没他陪着,自然慢慢便又把心思转回了自己的花上,见满园娇艳,心中便也似有所凭托,日子过得甚是逍遥。
这日徐进嵘一大早地又出去了。淡梅起了身,想起前次离京之前,父亲身体略有些不妥,如今已是多时未得娘家的信了,不晓得如今如何,又有些思念秦氏,便想写封信,托徐进嵘下回一道邮驿回京派人送去相府。
淡梅到了书房,坐在徐进嵘平日的椅子上写信。本来也只是想问个平安而已,不想提起笔来,想起秦氏从前对自己的关爱,话竟如滔滔流水,下笔不绝了,一直写了满满登登四五页纸,最后连兄嫂也提及问安了,这才作罢。怕家人认出笔迹相异,特意在信末注了自个手前日被个打破的花盆瓦楞给划破了点皮,已无碍,只是写字略有不便,这才叫个识字的丫头代笔的。自己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可增删了,便抽出徐进嵘平日放信筏封套的抽屉,想取个信封把信放进去。不想里面却是没了,便弯腰抽出了下面几个抽屉翻找了起来。信封是没找到,却在最下的抽屉里看到了封信,一眼便认出了那镶红边牛皮纸的封套,瞧着便似前些时候端午那日他见自己进来,匆忙推到一边用本书压住了的那封信。
淡梅本也不会特意翻寻出来看的,且都过去数日了,若非凑巧又见到,哪里还想得起来。忆起他那日似是刻意有些隐瞒自己的行状,犹豫了下,终是拧不过好奇心,抽出了里面的信筏,匆匆看了下。
信正是徐管家写来的,前面不过是回报了些生意上的事,淡梅掠过,到了后面,便如徐进嵘那日跟自己说过的那般,提到他携良哥月底或是下月初到,只后面又稍稍带了句,说周姨娘自晓得后,便有些闹腾,良哥亦是啼哭不停。
淡梅停了片刻,眼睛又看下去了,再最后的两行字,见了却是叫她呆愣住了,半晌才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微微苦笑了下,把信折了放回去。
原来徐管家那最后两行字,竟是和她有关。说的是老夫人在京中久盼不到夫人的喜讯,有些焦躁,前次他过去探访之时,她便命他下回传信时捎上她的话,叫务必请个好郎中看下,若是身子当真哪里有不妥,淮楚这边没有擅看女病的郎中,便将她送回京城瞧治调养也可,若调养不全,当真于子嗣有碍,少不得需另作打算等等云云。
徐管家措辞自然极是隐晦,只淡梅却如梦中之人方被点醒一般,勉强压住心头烦乱,起身到靠墙书架之下的抽屉里另翻出了个封套把方才写的家书装了进去,这才坐回椅上默默垂头想了起来。
自己平日日子过得大约太过顺心,慢慢竟有些身在山中不问世事的感觉了。掐指一算,自去岁徐进嵘离京半年后回来到如今,自己与他朝夕相处竟已有七八个月之久了,中间又无夹着旁人,这般迟迟传不出怀孕的喜讯,也难怪一心望着嫡孙的老太太焦急起来按捺不住了。
细细想来,旁人眼中,自己正是好生养的花信之年,尚无嫡子的丈夫独宠大半年,却至今仍是没有身孕,搁在无论哪个婆婆那里都是有些说不过去的。莫说老太太,便是徐进嵘自己,面上虽未现出什么,只心中只怕也是有些疑虑的吧?不禁想起前些时日两人亲密之时他说的叫自己给他生个娃娃的情景,那时只以为不过是他情动之语,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缘由了。
淡梅闭目思想了片刻,终是长长叹出了口气,起身往屋子里去了,路过庭院之时,瞧见了绿鸦正与长儿站在长廊之上,用手上的草逗弄着中间挂着的紫竹笼里的两只白额画眉。她两个见了淡梅,急忙抛下草,齐齐见了礼。
淡梅看了眼笼中画眉,微微点了下头,走过去了几步,心中一动,朝绿鸦招了招手,待她到了自己面前,便笑问道:“你可晓得此处可有什么好些的医馆看妇人之疾?”说完又补了句道,“不过是前几日与几位夫人斗草饮茶之时,座上一个新随夫君过来此处不久的随口问我,我却也是不晓得,方才见了你,想起你是本地之人,这才拿来问下的。”
绿鸦不疑有它,想了下道:“城里霍北子街的张回春馆,斜角巷的济世堂,专门瞧妇人的,都很是有名。”
淡梅暗自记下了,便回了楼上去了。待过了晌午,换了身常服,带了喜庆妙夏,叫姜瑞套了马车,先命往霍北子街过去。姜瑞见夫人有命,不敢违逆,自己亲自跟了,又另叫了两个家丁在后一道随着,这才出了府衙,往那街过去了。
喜庆妙夏不晓得淡梅何以突然要出门,还道这几日大人陪她少了觉着烦闷,这才出来闲逛的,便陪坐在她身侧,有说有笑起来,没片刻,喜庆便似觉出了淡梅有心事,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看着,偶尔扯下仍兀自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吱喳个不停的妙夏。
淡梅嘴角含笑,瞅着妙夏欢喜的样子,心道还是这般未嫁的女儿天真烂漫,便是有什么愁烦,也不过是今日起,明日便消了去的。又想自己刚前个月之时,还暗自担心了下会过早怀孕,如今被早上的那封信提醒了,仔细想了下,自己和徐进嵘朝夕相处了这大半年,他在床笫之上又不是个禁欲的,且也未刻意避孕过,自己这年岁按了后世的标准虽是嫌早了,只在这里却也是正好生养的时候。他既无问题,难道果真会像老太太想的那般,是自己的身子有毛病?
早上这念头一出来,便似洪水猛兽般地,挡也挡不住了。她不想怀孕,和她不能怀孕,这完全是两码子的事。这才朝绿鸦问了话,过了晌午便立刻驱车过来了。
马车行驶了约莫三两刻钟便停了下来,听见外面姜瑞说霍街北口到了。淡梅便戴了帷笠,下了马车,命姜瑞和喜庆妙夏都在街口等候着不许跟过来,自己便迈步往街里去了。姜瑞想起自家大人的吩咐,自是不敢这般托大,等前面那道人影走出了几十步外,吩咐了喜庆妙夏在远处等着,自己便悄悄跟着过去。
霍北子街甚是繁华,两边贩户铺子比比皆是,来往行人不绝。淡梅行了不过百米,抬头便见着了“张回春”的招牌,犹豫了下,进去了。待出来后回了街口,又叫转去斜角巷。
喜庆妙夏陪了淡梅坐回车上,这回莫说喜庆,便是妙夏也觉着有些不对,两人面面相觑。喜庆仔细看去,见她却又是神色如常,便是开始过来时面上偶尔流露出的怔忪之色此番也是全无,心中实在不晓得自家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到了斜角巷,果然和方才一样,见她又命自己两个留在街口等候,便按了方才所想的道:“夫人金贵,自己这般独行于街市之上,总是不妥,若被大人晓得,只怕要责怪。”
淡梅见喜庆这般应,想了下,也未再坚持,只略笑了下便朝街口进去了,喜庆急忙紧紧跟了上去。到了家看似是医馆的铺子前时,见她停下脚步叫自己守在门口,心中惊疑不定,待要再问,她已是迈入门槛自己进去了,只得耐心等着,良久终是出来了,见她眉头略皱,脸色稍有些苍白,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低声问道:“夫人可是觉着哪里有不妥?跟大人说声便是,何至于这般自己出来寻医问药?”
淡梅侧脸望去,见喜庆一双浓眉下的大眼正直直看着自己,关心之色溢于言表,便微微笑道:“你说的是。回去了便跟他说道下。”
***
晚间淡梅坐于榻上,脑子里想的却仍是今日白日里去了那两家医馆之时听到的话,想得正有些出神,听见徐进嵘从隔壁浴房里出来的脚步声,便披了件外衫,掀被迎了过去,被他含笑抱了起来送回榻上,两人闲说了几句,便提到了几日后便要到的钦差。
“可晓得是朝中哪位?”
淡梅靠在枕上,随口问道。
徐进嵘看她一眼,揉了下自己眉心,有些含糊道:“朝廷里前次行文中未提,只说有钦差下来。到了便自然晓得了。”
这却与他平日的行事作风有些不符。按了淡梅对他的了解,即便朝廷行文中真未指出钦差之名,他应该也早通过别的渠道打听到了,哪里会这般坐等对方送上门才识得庐山真面目的。只见他似是不大愿意提及,且自己心思也是有些沉,便也略过去了,沉吟了下,正想开口跟他提自己想了半个下午的话,不料他却是突然问道:“你今日去了几家医馆作甚?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跟我提下,我自会请郎中上门,何至于要你自个这般辛苦?”
淡梅听他一开口,便晓得应当是姜瑞在他面前报过自己今日行踪,眼前忽地便闪过今早在廊中悬挂的笼子里的两只画眉。自己这前半年的光阴里,便恰似被他用金笼豢养的鸟,宠爱至极,故而怡然自得。若非被今早那封信点醒,只怕便都还会如此下去,哪里还能想到便是再极致的宠爱,终有一日也是因为种种缘由而会有个尽头的?
淡梅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徐进嵘微微笑道:“我正想着要和你说,你既是知晓了我今日的去处,也省得我再绕弯了。我便跟你说了吧,我今日确实是去了医馆。”
徐进嵘坐起了身,看着淡梅急忙道:“你哪里不舒服?怎的前些时日瞒了我不提?”
淡梅看他一眼,见他眼里的关切之意并无作假,便微微笑了下,这才慢慢道:“徐管家前次给你的那封信,我今早无意间瞧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法医这个文签了繁体版,问下大家,如果开个简体版的定制的话,有没有筒子有兴趣买?
谢谢……
五十九章
淡梅话说完,见徐进嵘面色微变,似是要说话的样子,未等他开口,已是抢了继续道:“我前些时候日子过得有些浑噩,全没往那上头去想。今早瞧了信,一下被点醒了,自个心中也是觉着有些疑虑,揣着难受,索性便叫姜瑞套了车送去了医馆看下。不看不晓得,如今看了,才知道婆婆所虑也是有道理的……”
徐进嵘眉头微微拧了起来,道:“有何道理?”
淡梅不语,只是望了他片刻,半晌方问道:“我若是个生不出子嗣的,你当如何?”
徐进嵘盯着她看,似是在探究她言语之后的真实想法,见她问了话后,便只是那般看着自己,目光仍是清凌凌的;眉眼亦是无波,一下竟是觉着这话极其刺耳,哼了声道:“你胡扯什么?今日那些个郎中这般说的吗?都是些庸医信口雌黄,你信这些做什么?”
淡梅笑着摇头道:“我是说假若呢?”
“真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