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返沉寂的目光慢慢抬起,过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可………可我依然觉得我没有错,父亲说过‘君子固穷………’!”
“嘴硬的小子!”司徒玉婵撇嘴道。
柳知返默然,他低估了司徒月婵,或者说高估了自己,以他的年纪有时候想事情过于单一,谨慎过分反倒自缚,低调过分便是怯弱。
“既然你是我的人,我必定护着你。这样的蠢事以后不要再发生第二次。”她站起身背着手,看着院中的栀子树说道,“我从小除了姐姐和微微外没有任何朋友,她们不是怕我就是恨我,我也不像司徒星见那样手下奴才一堆,因为我看不起那些在我司徒氏乞食的客卿修士,白翎虽然忠心于我,但有些事情她做不好!”
“比如炼丹!”柳知返应道。
司徒月婵笑了一下,“母亲说过我将做司徒氏的刀剑,而白翎就是我的刀剑,我希望你能做我身后的影子。”
司徒月婵抬头看到鹤白翎带着辰元子的一个女弟子来了,转身道,“今天你回影城养伤吧,我去最后的问剑会上赢了他们再去看你!”最后一天腾蛟会便是考验修为的日子,她说的很随便,似乎根本没讲其他司徒氏放在眼里。
看着司徒月婵飘然而去的背影,柳知返心里五味杂陈,但一直皱着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那背影纤细而倔强,潇洒而张扬,仿佛让人永远难以追赶。
“我是辰元子师父的大弟子,我叫飞觞。见过柳公子。”坎离院来的女丹师躬身笑道。
“听闻柳公子经脉受创,气息奄奄,师尊大为焦虑,特命我带来他老人家亲自炼制金液大还丹一壶,来为公子疗伤!师尊像今日这般紧张,我可是有些年没见过了。”
女炼丹师笑着说道,柳知返收回目光,冲女人点点头,这名女丹师年纪二十七八岁,眉目清秀,面红福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温婉柔和,穿一身白裙裳,给人一种非常宁静舒服的感觉,但她的话让他有些疑惑。
女丹师笑道,“你不用担心,你受的伤虽然很重,但有师父亲自炼制的金液大还丹,几天就能痊愈。”
月婵院的女侍驾着司徒月婵的灵兽车子来到影城,看到上层沧帝城中的女人驾着如此华丽的灵兽车,影城中的奴仆纷纷避让,路过灰刃坊里面丰满的老板娘撇撇嘴,“又是上层哪个小崽子跑到影城耀武扬威来了。”
回到柳知返的小院,几天没回来他的屋子依然十分干净,柳知返知道这一定是苑娘打扫的。
女丹师让柳知返趴在床上,剥去了全身衣服,柳知返有些扭捏,她笑道,“俗话云‘有病不讳医’,再说论年纪我也是你姐姐一样的年岁。”
脱下衣服露出正在发育生长的肩背,看到他腰上一处伤疤,飞觞在上面按了按,“你这疤是小时候留下的吗?我会调制一种药膏,能将它去掉。”
“我又不是女人,去掉做什么。”
“那倒也是!”飞觞笑了笑,打开一个皮囊,里面是一根根银针,她先用秘制的药酒将两颗金液大还丹泡开给他喝下去,然后轻柔的手指捻起银针,在他后辈熟稔地下针。
柳知返喝了酒泡的药之后就感觉迷糊糊的,身上一股暖流让他有种懒洋洋般的惬意,昏昏欲睡很是舒服,只听身后飞觞低声问道,“问丹会上那一炉阴阳双互丹果真是你炼的吗?”
柳知返一怔,然后摇头,“是二小姐炼的,我一介下人,如何炼的了丹…”
女丹师摇摇头,“师尊亲自告诉我的!柳公子也不必谦虚,丹道一途,从来都不少天才,师尊曾和我说过”她刺下两针,“师尊说,炼丹所重不外乎几点,步骤,药材,火候,很多灵丹步骤繁杂,禁忌颇多,普通人难以掌握,而所需药材也是互相影响,种类繁冗,至于炼丹所用之火,非元力充沛之修士难以为继。对步骤的掌握,药材的记忆,火焰的催生是炼丹师三大考验。”
她说道,“但天地之大,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者众矣,元力雄浑,阳火旺盛者亦不可胜数,但丹道大师却寥寥数人,为何?师尊说,真正的炼丹天才不一定博闻强记,不一定元力雄浑,而是能够别出心裁,别开生面,掌握一‘变’,你初次炼丹就敢用寒冰元力代替禁锢阴力的药材,这便是‘变’,师尊说…”
飞觞侧头一看,柳知返竟然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了。
她摇了摇头,静静下完其余的针,坐在桌边闭目养神,时间到了收了银针,便轻轻掩上门离开了影城。
第六十章 把将魁罗九剑临()
柳知返是被身上的疼痛叫醒的。
吃了辰元子的金液大还丹再加上飞觞高明的针法之后,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内断开的经脉,崩溃的穴道都在自己重新生长,然而代价是身体每一寸血肉都针刺般疼痛。
疼痛总好过无知无觉地变成瘫子,柳知返心想。
他从床上坐起,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苑娘推门而入,看到他的样子叹了口气,“你醒了。”
“你来过?”
她点点头,“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二小姐打的?”
柳知返点点头,“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疼得厉害。”
苑娘摇头道,“受伤哪有好受的,司徒家的人个个心狠手辣,才不会管手下人死活………”她手里提着药粥,盛了一碗坐在窗边喂给柳知返吃。
一边说道,“除了大小姐之外,二小姐和三少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们眼里别人的命从来都不是命。”
“二小姐………”柳知返不知为何想要为司徒月婵辩驳两句,但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话锋一转说道,“以后我小心就是。不过二小姐就算再心狠,也不会无故打我吧。”
苑娘看着他有些孩子气的脸,气呼呼道,“那你这一次就是‘有故’了?你犯了什么错她把你打成这样?他们这些人打杀别人只凭自己心情,岂会管道理你这孩子也真是,才和她一起相处几天就会帮她说话”
见柳知返脸色有些难看,眉头也皱了起来,苑娘闭上嘴不说了,柳知返犟嘴说道,“这和我跟她相处时间长短有何关系,我柳知返是那样的人吗?我岂会因为她是女人长得漂亮就放弃自己的尊严!”
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什么,本来你这样的年纪就应该在街道上和一群男孩儿女孩儿跑来跑去的………”
这时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柳知返,这么说你跟着我连底线都放弃了?”
门嘭的被踢开,一个白衣苗条的身影站在门外,背着双手,微仰着头,眼中满是戏谑的目光。
“二小姐!”柳知返竟然没发现她何事来的,自己那些话岂不都让她听去了,以司徒月婵的性子,就算不惩戒自己,苑娘恐怕也难道责罚。
苑娘已经慌了手脚,慌乱中扯过床边的布帘往身上盖,瑟瑟发抖犹如筛糠。
司徒月婵哼了一声,“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在我身后就说我坏话,这等人当真可恶!留着也没什么用,干脆杀了干净!”
说着话她抬起一只手在身后一招,只听见一声龙吟般的颤鸣,一道寒光霎时间闪亮整间小小的屋子,屋内顿时充满凌厉至极的剑气,傲然剑意仿若惊龙,从司徒月婵身后激射而出,直奔柳知返而去。
柳知返情急之中愣住一瞬,然后一手揽过苑娘将她扔到身后,另一只手凝寒冰劲在他面前凝华出一道白色冰盾。
那道剑光瞬间就崩碎了他的冰盾,柳知返只觉自己被一只凌厉的眼睛盯住了,那眼睛射出万缕寒光要将他切碎成千万道碎片,眨眼间到了眼前。
一柄白色长剑,三尺剑锋上凝聚一层灰蒙蒙的寒气,凝而不散,锋芒内敛,剑柄上雕着三层青云纹饰,通体皆是白色,白色长剑被一股金色法力御动,悬在柳知返鼻尖一寸处,似乎巨兽咆哮,虽然并未碰触到他一分,但他也感觉自己已经被这长剑斩断。
司徒月婵单手背在身后,轻声道,“我这柄剑如何?”
“锋芒内敛,杀气雄浑,恭喜二小姐赢得腾蛟会。”柳知返不动声色说道,脸颊边汗水却不由自主淌下两道。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柄妖剑了,上次它从天而降如果不是司徒雨施恐怕柳知返已经成了剑下亡魂。
“算你还识货。”司徒月婵收回妖剑,“这魁罗九可是当年三剑天所用妖剑,本小姐略施手段,赢了司徒星见以及一众司徒氏废物,便得了这柄妖剑。你既然作为我的侍剑童,以后可要侍好它,不然就算我不斩你,它也不饶你!”
“这魁罗九太过锋芒,等过几天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去灰刃坊那里让他打一件剑匣装着,这剑就先放你这儿吧。”
“放我这儿?”
“你是侍剑童,不放你这儿难道放白翎那儿?柳知返,你可没有伺候萧落时那么勤快了,是不是本小姐对你太过松懈?”
“全凭小姐吩咐就是。”柳知返低头道。
司徒月婵哼了一声,一甩手魁罗九剑便贯入墙上,转过身刚要走,脚迈出半步又转过身,目光在瑟瑟发抖的苑娘身上扫了两眼,不屑说道,“这女人少了一只胳膊,看到我又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极乐院逃出来的吧。”
苑娘跪在床上,颤声道,“小姐开恩”
“没想到你这小子不肯住到上面去,非要呆在影城,竟然是为了一个残疾女人,没看出你有这等好心呀!算了,看来你是缺少母爱!”她冷笑两声,背着手迈着大步离开了。
“知返,二小姐发现我了,怎么办?”
柳知返摇摇头,“她不会告诉极乐院的人的!”他顿了一下,从墙上一把抽出魁罗九,看着灰白的剑锋说道,“就算告诉了,有这把剑在,极乐院也不会为难你!”
将魁罗九放在桌子上,柳知返想起司徒月婵以至尊诀御动这把妖剑时那等强横犀利,当真是挡我者死,柳知返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试着使用这柄妖剑。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叫喊。“柳知返,柳知返”
“谁呀?”苑娘惊慌道,“是不是来捉我的!”
柳知返瞥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是苏晚的声音,苑娘,你不用太担心,二小姐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苑娘瘪了瘪嘴,要哭一样,柳知返见了心烦,便往外走,刚要推门外面一个人就闯了进来,正好撞在他身上,柳知返重伤未愈,直接坐到地上疼得紧紧皱起眉。
来人见柳知返坐在地上笑道,“我的邻居柳知返这是做什么?见了我何必如此大礼呀!”
苑娘扶起他瞪着苏晚道,“他受了伤,你怎么没轻没重的!”
“呦!原来受伤了,我说我的邻居柳知返怎么千呼万唤也不出来,我还以为是在和苑娘姐姐做什么小孩子看不得的事情!”
“你找我什么事?”柳知返皱眉说道。
“什么事?”苏晚瞪大眼睛,做震惊状,“好你个柳知返,将我和我娘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今天是光明节,不是说好了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吗?”
她鄙夷的目光看着柳知返,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要是我娘听见她所记挂的‘知返’,竟然是这么一副不耐烦地样子,恐怕要伤心喽,吃了我家那么多点心,连一起过个节都不肯,真是养不熟的狼”她眼睛撇了撇柳知返,见他一点儿也没生气,不由有些气恼。
“你们不去的话我可回去了。”
柳知返点点头,“那好吧。我们去就是了。”
“说的好像我求你们一样”
苑娘却说道,“知返,我有点儿不舒服,你去吧,我不去了。”
柳知返知道她还在担忧二小姐,而且平时她也几乎不怎么出门,和苏月茹苏晚两人也不是很熟悉,柳知返想了想,“那你等我回来。”
苏晚走出门就要爬墙,柳知返却一把拽住了她,“别爬墙。”
“为什么?这样不是方便多了吗?”
柳知返看着她的鬓角,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很明显看到她脸上女人的痕迹,就是她年纪小,身体还没完全发育,柳知返摇摇头,“那样于礼不和,再说我身体有恙,不能爬墙。”
“真是多事。”苏晚不屑道,眼睛里面却有些心虚,她知道柳知返那双不怎么明亮的眼睛却贼得很。
苏月茹的院子原本是隔壁那几个下人奴才居住,被柳知返杀了杨莽和那几个下人之后,影城里管事人派了几个力工将房子修缮好,苏月茹苏婉母女就住了进去。
来到小院柳知返仿佛依然能够闻到当晚的血腥味,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而此时小院里飘着饭菜的香味儿,说起来柳知返对过节日没什么记忆,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父母还在时,似乎父亲在圣人诞辰祭祀过,在清明时节祭祀过祖先。
而这光明节他确实从未听说过。“苏伯母呢?”
“娘买吃的去了,怎么还没回来。”苏婉眼中流露一抹担忧,柳知返注意到她立刻侧过头去,柳知返有些不解。
影城中居民的食物来源除了奴仆的饭堂之外主要从商铺中购买,因为今天是光明节,肉铺人多,所以苏月茹用的时间长了些。
“知返来了吗?”苏月茹提着饭盒从外面进来,看到柳知返站在院子里笑道,“怎么只有你,你那个朋友呢?”
“苏伯母好,苑娘身体不舒服,所以不来了。”
苏月茹点点头,同时女人所以对女人不舒服的事情她多有体会。苏月茹笑了笑,“好了,进屋里去吧。”
柳知返点点头。
柳知返不是第一次来到苏婉家里,他曾在她家吃过几次饭,而且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想想起自己用一根铁条将一个男人和他身下的女人一起串成了一串时的场景,连那女人杀猪般惨叫都仿佛在耳侧。
那几个人惨死的地方已经被清扫干净,墙上的血迹也换上几张字画和帘子,柳知返不知道是影城里的人换的还是苏月茹母女换的。
“知返,你总往那里看什么?”苏月茹给他夹了一块鸡肉问道。
柳知返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
他看了看苏月茹,今晚她稍微打扮了一下,她原本就是极为漂亮妩媚的人,略施脂粉便美艳无双,柳知返不由眼睛呆了一下,艳丽而不媚俗,温婉而不是亲切,这张脸给柳知返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月茹淡淡一笑,“看什么呢?”
苏婉哼了一声,筷子敲着碗沿儿嘀咕道,“不要脸,看我娘”
“婉………晚上不许出去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我什么时候乱跑过!”苏婉夹起一只虾,翘着小指细细地剥着,柳知返说道,“苏晚的样子真像个女孩儿。”
苏月茹笑道,“小时候太过娇惯了,养成一个骄纵无礼的性子,你看看知返,多跟人家学学。”她训斥苏婉道。
柳知返这时低头笑了笑,“其实我看苏阿姨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哦?”苏月茹诧异地看着她笑道,“像谁?”
柳知返想了想,低声说道,“和我娘差不多一样的一个女人,嗯按照礼法我是的确应该叫娘的,她也姓苏!”
苏月茹惊讶地张了张嘴,“还有这么巧得事情?”
“知返,有件事我一直不好问,怕你难过,你能不能告诉伯母,你家里人都怎么了,为什么将你扔到这里来,他们也是修行者吗?你要是为难的话就不用说了。”
柳知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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