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没走多远,想到馥夕颜之前的嘱咐,思索再三,便转身折了回去。
见画师独自一人回来,尹晨风略显疲惫的脸微微抬起,“画师可还有事么?”
画师并不言语,只是沉默地从袖中取出锦盒,双手递了上去。
他疑惑地看着画师,伸手接过,轻轻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通体透绿的碧玉。
他的动作霎时顿住,看着熟悉不过的玉佩,上面刻着依旧不变的花纹,透着丝丝的冰冷。
“这块玉佩……你是哪里得来的……”低沉的嗓音从他喉间艰难地吐出,像是碾转了无数次般。
“是皇后交与臣,嘱咐臣转交与皇上。”
又是皇后……
“皇后的闺名是什么?”
画师沉默了半晌,方道:“馥夕颜。”
已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缓缓地闭上眼,又闻画师言道:“皇后还让臣带来一句话……”
“什么话?”
“皇后说,让您别忘了还有一个女子在苦苦地等您。”
“你说什么?!”他蓦然睁开眼眸,眸子里亦是难隐的激动。
画师依言又重复了一次,闻言,尹晨风只觉得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遣了画师退下。
若是她并不是自愿地嫁给君夜,那么,她送回玉佩,所转达的话,可是因为心中有他?希望他能将她从君夜身边救出?
她即使是成为了皇后,却丝毫不为君夜所动,他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横生。
“君夜,她本该属于朕,却被你强行夺去,朕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来!”
她处处都吸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修长的手指抚上玉佩,一如初时般冰冷……
天气愈发地寒冷,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一片的雪白,似是将皇宫中一切的罪恶抹去,只留下独有的纯洁。
皇后刺杀皇上一事被君夜封住了源头,使得宫中极少人知道此事。
几日来的守候似是毫无作用,君夜却依然未曾放弃,他说:“只要她一天不醒,朕便陪着她,直到她醒来的那一天!”
说这话时,他漆黑的眼眸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的细心照料让她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然而,她仍是没有如他意料般醒来……
夜里,皎洁的月光被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只洒下了丝丝缕缕。
君夜回了寝宫,一抹红影闪过,妖冶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漠然,眼神触碰到床榻上的人儿时,逐渐转柔。
他早早便得知了此事,却因君夜的日日守候,让他毫无机会可以接近她。
目光一敛,他扶起床上的她,让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清清冷冷。
嘴角微勾,蛊惑的嗓音轻轻溢出,“你不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么多的人为你痴,为你狂,为你伤心,那样不公平。”
他知道,她之所以一直不见醒来,只因她的求生意识极其地薄弱。
随后,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却显得苦涩无比,“至少,让我再看看充满生命力的你,即使对我冷冰冰也好……”
他将她扶正,背对着他,伸出双手抵住她的背,运输真气与她。
毕,他轻轻放下她,轻言:“若有一天,你累了,我就在你旁边,随时都是你的依靠,只要你愿意。”
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他的脸上,似有白雾萦绕在他身边,缥缈又虚幻……
第六十三章 寒月冷星断肠缘(1)
“简直是放肆!”太后闻言拍桌而起,一脸盛怒。
“是啊,本来臣妾以为姐姐成为了皇后,应会知福惜福,却未想到竟会是这般人!”话罢,佟妃轻叹着摇了摇头,嘴角同时却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哼,她一个奴婢能成为尊贵的皇后,不知福惜福也就算了,竟还胆敢刺杀皇儿,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当初她便极力反对皇儿立馥夕颜为后,若不是皇儿一直坚持,她又怎会让这荒唐的事发生。
“好在皇儿警惕性高,没能让她得逞,她若是敢伤得皇儿,哀家定不饶她!”一丝狠厉从她眼眸滑过,悄然而逝。
佟妃素手端起茶盏,掀开茶盖,茶香四溢,久久不散,是上等的好茶。
“可惜皇上却对姐姐疼爱有加,在姐姐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几乎日日守候在姐姐的身边,可说是一步也不曾离开过,试问后宫的哪位妃嫔有过此等的待遇?”
听着她略含酸意的话语,太后逐渐有了试探的念头,“哀家可不这么觉得,当初皇儿宠你时不也日日去你那么?”
“这自是不同,”她轻轻放下茶盏,“姐姐刺杀皇上未遂,知自己难逃此劫,便想自杀了断,皇上叫来了太医,还扬言若是救不回,便要太医院的人统统陪葬,此等的宠爱,又怎能与臣妾的相提并论呢?”
“后宫一直没传出此事,反而你倒是了解得仔细。”太后斜睨着她。
她微微一愣,而后面不改色地言道:“后宫人多,皇上虽是一心想要护着姐姐,却不知人多嘴杂,也是皇上失误了。”
“怕是你的眼线告诉与你吧。”太后对于她的掩饰,丝毫不留情面。
“你真大胆,竟敢将眼线安插在了皇后的身边!你还有没有尊卑之分?!”
佟妃并不以为然,脸上挂起笑容,言:“太后此言差矣,若不是臣妾的眼线,太后又怎知姐姐刺杀皇上之事呢?”
太后细想此番话,觉得甚有道理,然顾及于面子,她仍道:“你说的确有道理,然也该知道礼数,安插眼线哀家不反对,但是皇后处于你之上,怎能把眼线安插在皇后的身边呢?”
佟妃毕竟是后宫中位高者,自知要进退有度,适可而止,便道:“臣妾知错了,回去后定让眼线撤了,臣妾也会好好反省,不辜负太后对臣妾的厚爱。”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思却依然想着馥夕颜的伤势。
“太后不必担心,听说姐姐最近气色好了许多,在这几日应会醒过来。”佟妃适时道。
“哼,她醒不醒来与哀家何干?只是皇儿为了照顾她,几日都未来此请安了。”话罢,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本对馥夕颜不满只是因其的身份难以服众,如今刺杀事件让她对其更是平添了许多的不满。
太后心里思绪千千万万,佟妃却是冷冷一笑,诡异的笑爬上了她的嘴角。
冷风袭袭,大雪纷飞,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
脑袋像是被碾过般疼痛难忍,馥夕颜缓缓的睁开眼眸,扫过卧室,冷冷清清地只有火炉里的火在孤独地燃烧着。
艰难的支撑着身子坐起,脑袋一片空白,胸口一阵阵剧痛传来,捂住胸口,方是好了些许。
脑袋里似有什么片段一闪而过,她努力地拼凑着破碎的记忆,试图能回忆起什么。
抚了抚胸口,为什么会有伤口呢?
手触及到一冰冷的物体,心下疑惑,拿起一看,竟是匕首!
刺杀君夜,自杀未遂……思绪纷纷汹涌而出,她一惊,慌乱地丢下匕首。
为什么匕首还在这里?为什么她还没死?
她慌了,起身想要离开,却未想到自己身子虚弱,一个踉跄不稳,跌落在地。
水怜端着药膳进来,见了此番景象,又喜又忧,忙放下药膳,扶着她起来。
“娘娘,您这身子还没调养好,怎么就下床呢?若有什么需要,唤我们这些宫人便好,何必自己动手呢?”
“本宫无碍,不必小题大做了,”她稳了稳心绪,“本宫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水怜听出她话语中的自嘲,一急,言道:“娘娘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您这几日一直昏迷不醒,皇上细心的照料着,若是娘娘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做奴婢的怎么向皇上交代?”
“是么?”嘴角微微勾起嘲讽的弧度,目光投向匕首,“把匕首丢了吧。”
水怜点点头,将匕首收起,而后端起药膳递至她面前,道:“娘娘,把药喝了吧。”
目光一敛,低头看着水怜端着的药膳,皱了皱眉,言:“本宫已经没事了,撤下去。”
“娘娘……”
水怜想要劝些什么,却被一道尖利且刺耳的嗓音打断。
“皇上驾到!”
第六十四章 寒月冷星断肠缘(2)
闻声她浑身一怔,水怜却是一脸欢喜,赶忙上前屈身施礼。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免礼。”冷淡的声音响起,熟悉且陌生,只是隐隐掺杂着疲惫。
想到匕首,她忍不住向后退去,却一不留神,打翻了放在桌上的药膳,药水洒在了地上,溅了她一身雪白的亵衣上。
“里面怎么了?”瓷碗的破碎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回皇上,娘娘已经醒了。”
“什么?!”他一喜,抬脚踏入了卧室。
她惊恐地看着他,在他即将接近她时,她大声地喝住了他。
“不要过来!”
他闻言不悦地皱起剑眉,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而她,是第一个。
“我知道,我刺杀了你,你大可以不救我,为什么要把匕首放在床上?提醒我曾经的罪恶么?”
他猛然想起,当初为了救她,竟忘了把匕首收起。
“你们退下吧。”他必须好好跟她谈谈。
如若没有匕首,或许她真的不会想起充满血腥的那夜。
她冷冷地看着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无心却造成了她对他的误会。
他拉着她坐下,轻轻地抚了抚发丝,道:“你要杀了朕替你爹娘报仇,若是朕没记错,可是一年前被抄家的馥政一家?”
“皇上的记性还真好,罪妾是否该感到荣幸?”尖锐的话语让原本恢复平静的他再次被激怒。
他抚摸的动作一顿,眼眸微微眯起,手上的力道加重,狠狠一扯,冷言:“不要挑战朕的耐性。”
“这次活下来,罪妾便未打算选择屈服,再者,皇上是一国之主,又有谁敢挑战皇上的权威呢?”话罢,她掩嘴而笑,笑得嘲讽,笑得苦涩。
他心下一动,渐渐松开了手,墨色倨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忍。
他不想与她闹得如此不快,然而她却不知好歹,总是触犯他的底线,让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在她的面前彻底被撕毁。
“馥政的女儿不可能还活着。”张括亲眼看着她被埋葬,如今眼前活生生的人儿,到底是真是假?
她收起笑,眼底尽是毫不掩饰的不屑,“活?罪妾何曾想过要活在这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皇上知道么,罪妾就连死,也都是一种奢侈。”
“你想死?!”他冷冷的看着她,日日夜夜的照顾只得来了她毫不领情的一句话!
“罪妾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死了倒也解脱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你想死,朕偏不让你如意,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却让她不寒而粟。
他收回手,眼神冷冷的扫过她的脸,拂袖而去。
火炉依旧不停地燃烧着,却驱不去心中的寒冷……
君夜在御书房翻阅奏折,烛火摇曳,蜡泪滴落,时间一点点地逝去。
心里烦躁至极,放下奏折,与馥夕颜的谈话就像梦魇般,再次浮现了出来。
一年前,馥政是个难得的好官,刚正不阿,正义凛然,却与张括素来不合,且馥政的妻子苏依依又是其所心爱之人,如此一来,让张括更是想拔掉这颗碍人的眼中钉。
偏偏这时,宇城传来瘟疫的消息,宇城大多居住的是宇族,民风淳朴,此次的天灾让众多的百姓惊慌了起来,纷纷逃离了宇城,而宇族居于宇城,宇城便是他们的根,他们毅然地选择留了下来。
为了让瘟疫不再扩散,不再殃及百姓,众臣纷纷献计献谋,就在此时,张括提出了派馥政带着大夫前去医治的建议,当时张括已手握兵权,朝廷中多数大臣惧于他的权力,也未能反对,君夜无奈之下,下了圣旨,馥政只得告别妻女,携同大夫,赶往灾区。
瘟疫岂是哪么好解决?张括此次两全其美的算盘打得确实精细,若是馥政被瘟疫传染,死了一了百了,正好如了他的意,若是其万幸地活着回来,而那瘟疫,注定了无法用单纯的方法解决,按照其的性格自是难以下手,他大可以捏造出虚无的罪名扣在其的头上,其又能奈何?
馥政自知张括此番绝非好意,即使他竭尽全力医治,瘟疫就如绝症般无药可救,人力终究敌不过天灾,宇城就像死亡之城,陷入了绝境。
馥政知道解决瘟疫的方法只能用狠了,只有切断了传染源,才能保住宇城,然而,他却在这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因,他的不忍。
他最后决定回京复命,他不知道此次回去面临的是生是死,然他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一切如张括所料,其的请罪并未得到他的认可,他责其未能解决瘟疫,从而让其扣上了莫名的“未尽忠尽力”的罪名,轻而易举地抄了家,惟独留下了苏依依一人。
瘟疫之事未能解决,张括请命而去,将身带疾病的病人全聚在一座庙里,封住所有的门窗,稻草备全,一把把火扔进稻草堆里,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原本清净的庙宇在大火的摧残下化为灰烬,也染上了无法抹灭的血腥。
而被烧死的人,几乎全都是宇族人……
再次翻开陈年往事,却是又另一番滋味。
君夜轻轻地叹了口气,而这桩往事,又该如何向馥夕颜启口呢?
第六十五章 寒月冷星断肠缘(3)
宣纸换了一张又一张,执着笔却始终未落下,蹙眉凝思,终是放下了笔。
自从上次进宫探访,林若宜对馥夕颜的一番话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男人有三妻四妾并不稀奇,何况君臻又是王爷,若是其夺了皇位,成了一国之主,更是会有三千佳丽,她当真可以毫不在乎么?
她彷徨了好多次,思量了好几番,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与其一直等待,倒不如自己学着主动。
若是他愿为了自己放弃皇位,那么这自是可喜的,如若他不愿,她便从此隐退,不做他的累赘,默默地看着他便好。
打定主意,她再次执起笔,再无方才的犹豫,在宣纸上写上了几行字。
毕,将宣纸折起,放入了信封内。
月光斜照,静静地洒在了那封信上。
拂晓,一丝晨光划破了东方,暖阳隐现。
遣了人去皇宫送信与皇后,馥夕颜展开一看,字迹清秀,而信上却只写了几行字:
欲知其必先试其,待寻得居所,定相告于娘娘,若宜留。
嘴角扬起暖暖的浅笑,轻移莲步,至火炉前,将信纸丢了进去,直至燃成灰烬。
林若宜,希望你能尽早如愿。
时间仿佛比以往流逝得更快,暮夜霞披,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美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闲步直行,不知不觉间竟入了练武场,抬首,看着前方挥剑的身影,她竟一时有些失神。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准时地出现在练武场,而她,便会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挥舞,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再无其他。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也不清楚,大概是在他还未成为王爷,君夜还未成皇帝之前吧。
而如今的他们,一面厚厚的墙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