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打猎。我上次受了惊吓,不想去了,康熙也没勉强我。十一月七号,突然有人来穿我去南苑伺候,说是康熙感染了风寒。我连忙赶到南苑,却见康熙的症状很奇怪,有点像中风:手抖个不停,嘴也歪了,说话时口水不自觉的滴落。我照料到半夜,康熙才算睡下。我疲惫的用了晚膳,正打算去休息,却发现康熙周围的侍从全换了人,只有魏珠还是原先的。十一月八号一早,胤匆匆前来,和我一起伺候康熙一整天,晚上康熙吃过药后便陷入昏睡,胤到我房里来看我,问我累不累,我摇头。他长叹一声道:“十四已经在归途上了,不知道皇阿玛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我看了他很久,严肃的道:“你真希望皇上拖到十四回来吗?”
他似乎吃了一惊,我冷笑:“原以为你对我是信任的,没想到在我面前还在假装!难道你不希望皇上早早殡天……”他一把捂住我的嘴,气急败坏道:“闭嘴!不许胡说!”
我掰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进内室睡觉。他跟了进来,脱了鞋子上床,我坐起来厉声道:“出去!皇上还在那躺着呢!你还有心思做这个!”
他皱眉道:“做什么?我只是想小睡一会。这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
我红了脸,下床穿好衣服:“那你睡吧,我去看着皇上。”他微微笑了笑,闭上了眼睛。我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到了外间,却见门外侍卫环绕,步军统领隆科多亲自担任警戒,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知道若不是胤下令。只怕我也进不来。
十一月九号上午,康熙清醒了些,命令胤去南郊祭天。胤来后,守在康熙床边说:“阿玛圣躬不豫,还是让儿臣留下照顾你吧!”康熙拒绝了,大声嚷着命他即刻就去,胤无奈只好去了。走时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微微颔首。下午,康熙躺在床上问我十四有没有回来了,我迟疑了一下道:“还没有。大概还要些时日。”
康熙长叹一声道:“朕……糊涂了……没早些叫他回来。”
我故意问道:“皇上为什么这么说?”
康熙不语,良久才道:“没想到朕的身子如此不济,说倒便倒了,没有一点预兆。后悔是来不及了,要尽快立遗诏才是。”说着命我拿来纸笔。我等了很久,康熙还是不开口,只是神色黯淡。我忍不住开口问他怎么写,他突然发怒了:“不写了!为什么只有你和魏珠在?其他人呢?”
“皇上想见谁?”我放好纸笔,强自镇定的问。我知道他对我起了疑心,所以不肯立遗诏。康熙喘着气,忿怒的拍着床道:“你们想做什么?软禁我是想逼宫吗?”
我连忙安慰他:“皇上多虑了,是因为皇上身子不爽,不易劳累,所以才没有人来打扰皇上。皇上想见什么人吩咐便是。”
康熙沉默了,两眼直盯着我看。魏珠端了药来,康熙不肯喝,我拿过来喝了一大口,康熙才接过去喝下了。魏珠走后,康熙黯然道:“你说朕该立谁呢?”我压下“怦怦”直跳的心,淡淡道:“立谁都一样,只要他是皇上的儿子便成。不过……”
“不过什么?”
我咬着嘴唇,半天才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立的储君不光得是有才能、有贤德、能服众,最重要的是在京中,若有事情发生,能马上应付大变……”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康熙看着我,奇怪的笑了:“原来你并不是真心希望十四回来啊!十四曾说过,只要你愿意跟着他,就是嫡福晋的位子也可以给你。现在看来他的一腔真情都喂了狗了!”
我的脸色一下变了。康熙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如今为了胤,我不得不违逆他的心意。我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并不是我的力量可以改变的,就算我劝康熙立胤祯为太子,胤也还是有办法改变遗诏,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康熙见我不语,摆摆手道:“你出去。朕要休息一会。”
我收拾了纸笔,康熙制止了我:“放着吧,待会再来收拾。”我行了礼,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十一月十一日,康熙的病更严重了,已经卧床不起。太医来了几次,每次都是诊完脉就走,问他也不说。康熙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找当日康熙说要写遗诏的纸,分明少了两张。这房间只有我和魏珠进来,想必也不会被带出去。趁着康熙昏睡,我在房里翻找起来,说实在的我很想知道康熙的遗诏到底是写的传位四四还是十四,千古之谜啊!任谁都想亲眼目睹。
找遍室内都没发现,只除了康熙的床了。我坐在桌前,看着康熙的床发呆。胤悄悄进来,我对他摇摇手,他出去了,我也跟了出去。胤问我皇阿玛今天怎么样,我摇头:“不好。”他的脸看不出喜忧,朝里面望了望又出去了。
十二十三号两天中,康熙醒来过几次,每次都只是看着床头不说话。我忍不住呜咽出声,他费力的说道:“不、不要……哭……我见到你……姑姑了……”
我帮他擦了脸,他吃力的说道:“胤性子冷淡……薄情寡性……你、真的……不后悔?”
我茫然的看着他,康熙悲悯的看着我:“你不了解他……我为你……担心、担心!”
我看着窗外不说话,心思却活动起来。康熙说的不错,我不是小孩了,很多事都看得透彻。胤祯那样喜欢我,在我和大将军之位之间还是选择了做大将军。胤更不用说了,为了年氏都能几次抛下我不管,他的薄情挂性不是一朝一夕了。康熙颤抖着手从枕下拿出一张纸,我接过来一看,泪如泉涌。这是康熙的遗诏,上面写明了待康熙殡天后我便回复自由之身,任何人都不得为难我。我扑在康熙床头大哭不止,康熙摸着我的头不说话,我抽噎着把遗诏贴身收好,康熙轻声道:“叫胤来。”我擦干眼泪,出去叫胤。
回到内室,我梳洗了一下躺下休息。迷糊中哭声震天,我惊醒了,跑到门外一看,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和白幡。夜色中南苑亮如白昼。我双腿一软跪下了。康熙,真的殡天了。
56。…遗诏
我摇摇晃晃的走到院中,人并不多,大都是侍卫,匆匆忙忙的在院中奔走。远远地看见隆科多从康熙房中出来,胤跟在他身后说着什么,隆科多连连点头,行色匆匆的去了。我走到胤跟前,他拉住我道:“别进去,皇阿玛已经殡天了。”我甩开他的手直往里冲,他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悲鸣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皇上刚才还好好的,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去了?是不是你……”
他脸色大变,一手捂住我的嘴,把我强行拖到走廊下。我看他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跳,不觉有些害怕。他咬牙道:“你不要胡说!再怎样我也不会做出弑父的事来!”
我哽咽道:“你就让我去见皇上一面吧,求你了!”
他颓然长叹,扶着我去了。进了门,康熙已经换好衣服躺在床上了,他的脸色如常,神色平静,并不像被毒害的样子。胤在我身后道:“看过了?你应该相信我没有毒害皇阿玛了吧?”
我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昭告天下?”
“什么?”他似乎愣了愣。
我冷笑:“新君不是你吗?你打算什么时候即位?”
他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落下泪来:“不是你还会是谁?这几天这园子里还来过别的什么人吗?”
胤沉下脸道:“不要胡说!现在尘埃未定,我有很多事要做,一时间也顾不上你,你自己小心些!”
我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他拉住我低声道:“去哪?”
我停住脚步:“你叫人送我回宫,弃雪还在宫里,我怕到时候乱起来会吓着她。”
“你放心吧,我已经叫人把她接走了。”胤温柔的笑,我如坠冰窟。
恍惚中走到前院,只见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九阿哥胤、十阿哥胤礻我、十二阿哥胤、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都已经换了丧服站在那。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这些天里并没有见过他们中任何一人。胤祥见了我,脸上似乎有些激动,快步走到我身边。我茫然的看着他,他低声道:“皇阿玛……”
我没听清,胤冲上来道:“你一直在皇阿玛身边是不是?皇阿玛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瞥了他一眼:“我不是太医,怎么知道皇上得的什么病?”
“皇阿玛真是病逝的吗?有没有留下遗诏?”胤和胤礻我围着我质问,我尖叫道:“我只是个奴才,怎么知道有没有遗诏?皇上殡天了,你们一点不伤心,反而只关心什么遗诏,这是做儿子的干的事吗?”
胤祥拉住我,语带急切道:“你别多心,大家也是着急……”
我挣扎着,痛哭流涕:“皇上还在那躺着呢……呜……你们只关心遗诏……”
皇子们都神色黯淡,胤祥流着眼泪道:“我不孝,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我呜呜咽咽的哭着,心痛的难受。胤走了出来,胤祥上前一步,激动的叫道:“四哥!”
胤点点头道:“我已经派人快马急招十四回京了,你们先进去吧,晚些要把皇阿玛移入大内发丧。”
“你急招十四回京?”胤礻我面带喜色:“是不是皇上遗诏要传位给他?”
胤冷冷道:“不知道,我没看过遗诏。你们先进去吧,我还要去找老五回来。”
其他皇子没有异议,神色各异的进了康熙的房间。我呆立在走廊下,直到天亮了,宫中的人来接大行皇帝梓宫回大内,我才被桂林带了出去。上了马车,我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睛也睁不开了,蜷缩在车里沉沉睡去了。
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疼痛。我吃力的下了地,一时有些发呆:这房间不是祥喜宫,也不是以前呆过的任何一个房间:地上铺着地毯,床是黄色花枝梨木的。一道屏风隔开了床和外室。我绕过屏风走出去,外间有精致的梳妆台和圆桌靠背椅,都是黄花枝梨木,梳妆台上的镜子是少见的玻璃镜子。镜中的我披头散发,神色憔悴,目光迷离……突然间我猛的醒悟过来:康熙殡天了,我这又是在哪里?弃雪呢?手伸进内衣一摸,我松了口气:那道遗诏还在。我抚摸着遗诏,上面的字有些虚浮和潦草,下面盖着康熙的大印和玉玺,短短几十个字,我读了一遍又一遍:
“五品女史锦瑟,服侍朕数年,尽心尽力,忠心不二。朕龙驭上宾之后发还其家,任何人不得抗命。”
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连忙把遗诏仍旧贴身藏好。门开了,站在门口的竟然是穿着孝服的钮钴禄氏,她手里拿着个托盘,大概是给我送吃的来了。见我醒了,她欣喜道:“起来了?我让人备水给你沐浴……”
“这是哪?”
她似乎愣了愣,继而笑道:“要不先吃点粥吧?”
我高声道:“这是哪?”
“这是雍王府……”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把托盘放下了,拉我过去喝粥。我沉着脸往外走,她一把拉住我:“别出去……皇上让我看着你……”
“谁?”我冷笑:“皇上不是殡天了吗?哦!你说的是雍王爷吧?他真等不得,这么快就登基了?”
“妹妹你别这样!”她小心的关上门:“昨日隆科多大人已经宣了先王遗诏,圣祖皇帝传位给雍王爷,我们自然要称他为皇上了。”
我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开口问道:“弃雪呢?”
她张了张嘴道:“不知道……”
“那皇上呢?”我故意加重“皇上”两个字,她有些尴尬:“皇上不在,这府里只有我和你在,其他人都给大行皇帝守灵去了。”
“我也要去。”我起身往外走,她拦着我:“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我不能出去?他凭什么关着我?”我怒极,推开她往外走,无奈两天滴水未进,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门上喘气。钮钴禄氏扶我进了房间,轻声道:“你先吃点东西吧。待会我差人去问问能不能把弃雪带来看你。”
“弃雪在王府吗?”我眼前一亮,她点点头,小声道:“快吃吧。”
我小口喝着粥,觉得身上暖了,肚子也不再那么难受。一连喝了两碗,我放下碗匙道:“现在能把弃雪带来了吗?”
“我……”钮钴禄氏的话还未出口,便被门外的喧闹声打断了,我刚站起身,门被“碰”一声撞开了,门外站着一身素缟的年氏,她的脸色铁青,两眼冒火的直盯着我。钮钴禄氏拦在我面前道:“侧福晋有事吗?”
“你让开!”她走进门。咬牙切齿的指着我骂道:“你这贱人、妖妇!害了我的孩儿一个又一个!现在竟还登堂入室住进王府来了!”
我冷冷的注视着她不说话,她欲冲上来,被钮钴禄氏拦住了,她叫骂道:“你敢拉我?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拦着我!”
我沉声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死了儿子又死女儿,还不知道要积德吗?”
“贱人你住口!”她跃跃欲试着要上来挠我,门外聚了一堆丫头太监,进来把她拉开了。年氏尖叫道:“把那贱人给我打出去!”
太监们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动手。年氏叫骂道:“我的话也不听吗?快给我把这不要脸的女人赶出去!!”
钮钴禄氏大声道:“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许来打扰锦瑟姑娘,你们快把年侧福晋带回去,免得皇上知道了发怒。”
几个丫头听了,畏缩着上前拉年氏:“侧福晋,您有身孕,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心头一阵厌恶:这女人还真能生,去年刚生了一个现在又怀上了。钮钴禄氏见我脸色不好看,不声不响的收拾了碗盘出去了。不多会儿又进来叫我去沐浴,我想起了那个浴室,心里微微刺痛,强硬的说道:“我不去,你叫人拿个木盆进来,我就在这洗。”
钮钴禄氏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不大会儿有太监抬着木盆进来,丫头们拎来了热水。我把人都赶出去了,把门闩死了才放心的洗了澡。床上有换洗衣服,最上面放着一套孝服,我拿来换上了,遗诏还是塞在内衣里面。
当天晚上,弃雪还是没来,我问送晚饭的钮钴禄氏,她为难道:“没有皇上的允许,我不能把弃雪带来,反正她现在很好,你放心就是。”说完不等我答应,出去反锁了门走了。我查看了窗子,也被钉死了,胤是真把我软禁了。
在雍王府中关了几天,一直没见到弃雪,后来连钮钴禄氏也不见了。除了送三餐,其余时间门都是锁着的。我心情烦躁的几乎发狂。
这天吃过早饭,钮钴禄氏匆匆进来了,拉着我往外走,我问她去哪,她面带惊惶:“别问了,快走!”我不由自主跟着她往外走。刚出府门,有一队持刀的侍卫走过来拦住了我们,钮钴禄氏大声喝道:“大胆!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带头的侍卫不说话,只是把我们两劫持到了马车上,关上门飞快的奔出去了。我和钮钴禄氏面面相觑,她惊慌失措的问:“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淡然的靠坐在地上,她低声道:“昨天十四爷回来了,和皇上大闹一场,不肯跪拜新君,还说皇上把你赐给他了,问皇上为什么要把你藏起来。我今天原本是奉命把你带出去藏起来的,没想到被人截住了。”
我不说话,只觉心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