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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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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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酸痛难抑,隔袖暗摸着腕上那串珊瑚手珠,龙广海,可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凡事自有天命,俗世之人但求凭心作为而已,今日芳儿已是做到了,只不过芳儿的这颗心,却从未有过一日如此时此刻,如此痛彻,如此困惑。

也不知多了多久,忽闻头顶传来二婶一声轻笑,声音虽说不大,却如暗夜打闪般,振得满室人等都是一惊:“说了这半天的话,我也听出来了,今日是范大家的办事不利,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给办得七零八落,事体不清!亏得还是府里使老了的奴才,这要是传扬出去,怕不给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范大娘一听这话,吓得登时通身一颤,登时就要扑倒谢罪,却见二婶把手一摆,紧接着又说道:“今儿的事儿虽说是桩小官司,却多亏有你们芳姑娘一旁看的清爽,才算替你这老货保全了脸面,即是要磕头,只管给你们姑娘去磕,我可不受这没来由的礼数。”

一句话说得范大娘急急就要转身施礼,我赶忙几步上前俯身一把拉住,范大娘一身宝蓝弹棉夹袄,此时早已被重汗湿透,原先刀裁也般的鬓角早已蓬乱,兀自粘着几缕额前碎发,逼近身前看时,两颊早已是脂粉消融,透漏出蜡黄的本色来。我也不多打量,只把头微微向上首,冲着二婶轻声说道:“二婶通达之人,自是知道芳儿性子粗鄙口不择言,方才若有开罪之处,均属无心之言,还请二婶和范大娘莫要见怪才是……”

说着说着口气不由一软:“芳儿只求能将绣禧接回,其余情事原本事不关己不挂心上,还望二婶开恩成全……”

不知何处一阵风起,吹动四角灯柱火光摇曳,直晃得斗室中一时忽明忽暗,人影憧憧,却见二婶抬头竟是一笑,那紫茉莉色的嘴唇弯出饱饱一道小弧,还是从前那般明艳动人,映衬的一排莹白贝齿灯下隐隐闪现:“难得芳儿如此重情,又心细如发,不愧是识文断字儿的读书人。这么着吧,如今这里一团乱七八糟,这地方又阴潮,芳儿你就先回去歇着,稍后等我料理得了这里,自然会给你个交待的……”

我心中格登一下,抬起头来盯视二婶,努力平缓着语调,拣着字儿说道:“请恕芳儿冒失,绣禧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如今屋里缺短人手,正是用着她的时候,请二婶容我现在就将绣禧带回去,也省得留在这里给您添乱……”

一阵风来无所影去无所踪,斗室内重复灯火通明,二婶一身艳色翘足高坐灯下,全不顾身后那些眩亮的火苗,放肆的在她如歌如诉的眉间深深投下一片冰冷的白色,那样浓厚的,焦灼的,直要给那些绽芳吐蕊的脂粉,并刀如水的云鬓边,莹润皎洁的额际,纷纷涂抹上层苍老的灰尘,仿佛惠庵堂前供奉的那尊泥金王母,这样安稳的,纹丝不动的,面无表情的距于上首,世人皆道无悲无喜的圣洁,只不过在我眼中,却依旧是牢牢笼着那层,彻骨彻心的寒冷。

只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凝视着我,眼波如海深沉难测,仿佛雷雨将至前暗压天际的黑云一般,夹杂电闪雷鸣的耀眼轰鸣,又仿佛藏在背荫的泉眼,任凭水面飘着落英风信,奈何水面下却是暗泉幽咽,喷绝在即。

那片烛光越发灼眼,她的眉眼鼻在一片白茫茫中渐渐分辨不清,唯有那弯紫茉莉的艳色越发醒目,仿佛正在一点点的,享受着的,残忍的,缓缓渗出一抹阴沉的笑意。

胸口仿佛被这抹笑意狠狠剐了一下,后脖颈霎时炸开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直直扎进脊骨里,脑海一片空白,僵立当场全无招架,刚想用手去遮眼睛,却听见二婶的声音如片薄刃,悄然无声的滑过心间,起初还不觉得痛,只空留下一道冰凉的血迹:“怕是不能如芳儿所愿了,因为绣禧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业已投缳自尽了。”

迷离只在一瞬间,霎时刀口乍崩血珠四溅,一瓣心叶随着那句话破裂开来,直直沉坠下去,仿佛落在腹中时牵动胸肺,激将开满抔的怨恨。我只觉眼前一黑,一手向前扶住书案,不顾耳边乌云珠惊呼声音,狠命从满喉血腥中剥离出声音说道:“二婶治家果然决绝,不愧我满洲女儿本色,却不知绣禧清白之身,为何却要受此极刑!”

二婶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响起,几若不可闻:“绣禧走的心甘情愿,没人给她施什么极刑……哼,其实芳儿心里最是清楚,要她性命的并非是我,乃是她那形影不离,珍同姐妹,不惜殒身相报的主子,咱们的好芳儿!”

一口腥甜再压不住,一口喷在案头素白纸笺上,眼前晕眩不可分辨,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向前一扑,再无知觉了。

景嬷嬷1

清康熙六年,九月初九 热河

这是什么光,为何如此刺眼……

天昏地暗的昏眩,为什么身子仿佛在颠簸摇晃……

不要吵了,是什么人一直在说话,这么远,又仿佛那么近……

好热啊,好难受啊,喉咙像有把火在烧……

熏熏灼烤如置身炭炉之上,面上痒得难受,通身却酸软的全无气力,连手臂也举不起。这是怎么了,被子怎么这么裹的这么紧啊,直压得我喘不上气,刚想开口叫人挪开,才发觉喉头干苦嘶哑,声音哽在喉中竟是早已支离破碎,逼在唇边狠命撕扯出来,却仿佛是间隔了重山重阁有人低声吟叹一般,听着如此陌生和遥远……

眼睛又是怎么了,为何总也看不清一样,只觉得满眼都是红光摇晃,一层层密不透风的包裹着我,纠缠的那么紧,那么密,他们是想烧死我吗,那该多痛啊,额娘,小时候我最怕火的了,您却常说火种是大神赐下的礼物,有了火种,我们凡人方能取暖做饭填饱肚皮,有了火种,也就有了一家人暖和和的围炉夜话,可是额娘,您却没有告诉我,火种可以造福,同样能够生祸,芳儿要强玩火,现在就得受着火舌吞噬之苦了……

额娘啊,不知您可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被您抱在膝上看戏,芳儿看见戏台上有个淄衣褴褛的老妪,孤零零的佝偻着腰肢,一个人柱着拐杖,暗着嗓子悠悠唱白道:“紫府空歌碧落寒,竹不如山不敢安。长恨人心不若石,每逢佳处便开看。”她的声音是如此的苍老凄凉,似一条带着刺儿的蔓藤,心口只觉被她一下子紧紧地抽住了,竟酸凉的叫芳儿登时落下泪来。还记得当时额娘一边儿为芳儿擦去眼泪,一边轻声叹道:“难得芳儿有份儿真性情,只奈何托生在咱们这样儿的人家里,却不知揣着这份儿情肠,到头来是福还是劫了啊……”

额娘,您说的真对啊,这十年来芳儿无时无刻不打点着十二分的精神,遇事儿总要强迫着自己硬起心肠,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动了真性情,落得个害人害己的下场……

额娘,芳儿就是心太痴了,任凭一场辛苦千算万算,奈何天命恢恢早有定数,此番一旦动了真心,就如扑火的飞蛾一般,生生伤透了自家的心和身……

记起四娘当年还没出府修行的时候,嘴边总爱挂着一句话,命中只有九斗米,终是凑不一升的造化。那时还觉得四娘心太实,如今想来,为人在世,却不正是这个粗浅的道理吗?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问此生争得什么高低来去,扮的什么嬉笑怒骂,说什么宴设海棠帐开芙蓉,唱得什么金缕霓裳春江月夜,任凭你高楼明月豆蔻梢头,人面桃花十里扬州,到头来终不过是穷魂艳魄,一抔黄土掩尽风流。可笑我一世庸庸碌碌熙熙攘攘,到了此时竟才将将堪破这个道理……

额娘,救我,芳儿好难受,芳儿头好痛……

水啊,我要喝水,好热啊,好痛啊,水啊……

好辛苦,我熬的好辛苦啊,纹锦,绣禧,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们,你们可是来接我了吗……

这是谁的手,放开啊,她们来接我了,我要随她们去了,离开这里,飞出去,飞离这里,无论那里都好,下辈子也好,下下辈子也好,我再不愿托生在这深深庭院中了……

是什么,好苦,我不要喝,药味好重啊,吞不下去,是谁,是谁的手,按的我好痛,放手,我不要喝,由着我去吧,我太难受了,身上好痛,脸好痛啊……

手,是谁的手,这么糙,这么硬的茧子,在做什么,我的脸,为何这么痒,我的脸怎么了,让我摸摸,放开我……

是谁,谁在说话,声音这么远,又仿佛这么近,为何总也听不清,为何在耳边低低说个不停,是谁,别说了,我不要听,我难受啊,头好痛,要裂开了……

玉淇,是你吗,这是你的手吗,不对,这不是你的气息,这不是你的掌心,那么,是谁,是谁在那里,这样糙的手指,这样热,这样紧紧地抓住我,为何不让我去,放开吧……

好痛,这手,捏的我好痛,骨头要碎了,天,放手啊,我好痛,好难受……

我的脸,要烧起来了,我的嗓子,我的全身,痒啊,好难受啊,为何不让我挠,太痒了,这是怎么了,我身上长了些这什么东西,放开手,这么些疮脓,是什么,我是怎么了阿……

啊,这么重的药草气,这么腥臭的,冰凉的是什么东西,干什么,我不要擦,我好痛,弄痛了我了,放手,放开我……

好冷啊,骨头缝往外透着冷气,全身象被千百只蝎子在蜇一样,一点点往我身体里渗着冰凉的毒液,手脚动不了了,脖子也梗住了,喊不出声,喘不过气,我好冷,好冷啊……

头慢慢晕了上来,仿佛飘进一片无际黑夜,身子在黑暗中直直坠落下去,由我落去了吧,那脚下的必是一片黑甜美梦,沉下去了,也就不用再醒来了……

耳边始终有个声音轻声低语,我不想听,为何偏偏还是听见了,是的,听明白了,那个声音好熟悉,他的气息好温暖,他反反复复低低说的是:“……我不叫你走,天也不敢夺了你去……”

红光刺眼,为何还是红彤彤的一片,想躲都躲不掉。

“姑娘,醒一醒,姑娘,听得见吗,姑娘……”

这声音,是坠儿吗,我醒了吗,为何连睁开眼得气力也没有。

“姑娘,求您了,已经五天了,五天您都没醒了……”

五天了吗,这么久了,原来我已经睡了这么久了。

“姑娘,求您快醒醒吧,这九层的红帐子也挂了,九位痘疹娘娘也供了,螃蟹猪蹄挂了一屋子,为何姑娘您还是醒不来啊……”

红帐子,痘疹娘娘,难不成的,我遭闹的,竟又是喜痘儿?

“姑娘啊,本来缀彩姐姐不叫坠儿跟来伺候的,说坠儿没出过痘儿,怕在屋里添乱。但坠儿是想,姑娘从小待坠儿就好,如今遭了难,正是用的着坠儿的时候,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睡着,身边总要个陪着说话的人哪……”

“坠儿!烂嘴烂舌的胡吣个什么呢!”一个清脆女音低声呵斥声道,我正听坠儿说得头痛欲裂,恰被这声音一激,引得心房紧紧一揪,忍不住呻吟出声了。

“姑娘,您可是醒了吗?”那声音欢喜异常,一阵水气卷来,只觉得有人快步扑在床前了。

“姑娘醒啦,谢天谢地,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您这可算是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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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肿胀得张不开来,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眼前似乎有个女子身形晃动,似是缀彩轮廓。一时间又仿佛有个小巧的身影向外一闪,继而听见有个清丽声音从外间低声传来:“姑娘醒了,阿弥陀佛,菩萨可算是开了眼了。”

五娘,是五娘的声音,怎么连她也来了,额娘呢,额娘在哪里?千万莫让额娘知道,连累她老人家伤心哭泣,为我这不孝之人平白折磨坏了身子。

一阵衣衫悉挲之声,依稀有人低声说话,继而像是有一个闷哑女音缓缓说道:“五娘子请稍安毋躁,容老身先进去为姑娘号脉,做实之后再做安排不迟。”

这个声音,可是景嬷嬷吗?

说话间一阵花盆底儿声近,感觉有人揭动帘子,随即似有只手伸了进来,不假思索轻轻点住我的脉门,屏息细细诊脉,一时满室寂静,依稀听得见有人细微喘气的响动,良久之后,那手轻轻挪开,重又掖好帘帐,自床头重往屋外步去,脚步声音听上去却似乎更沉重了些。

一时屋外话语声低,细碎不成言语。我昏沉沉的,几不欲重睡过去,却生怕自己又复昏迷不醒,只能用心催促自己努力撑开眼睛,突听得帘帐之外有人一声惊呼,另有细碎说话声音交错响起,更仿佛有个粗心大意的,一个失手摔了家什玩意儿,生生砸在砖石地面上,激起一片碎裂声响。

似乎有人掌掴声音,似乎有人夹着哭音说话,又似是有碎瓷片在地上来回敲击踢打,一时外间乱哄哄的满是人声,也不知是谁忍耐不住,捂着帕子嘤嘤哭泣开来,登时有人高声呵斥,那哭声却仿佛一石落水满池翻浪,开始似还有人劝阻,俄而又有哭声传来,随即间或不断,霎那间外间连成一片哭音,声声皆是悲从中来,情不能自已。

你们这么伤心,可是因为我吗,如此说来,我这遭可是没的医了吗………

哎,喜痘儿,痘儿喜,究竟这痘儿有何可喜。额娘一共得过四个孩子,第一个是女孩子,还在月子里时就染上了这痘儿,不过一天一夜就撒手去了。第二个是哥哥子,长到三岁上下,还未及序伦排字儿,也是被一场天花夺去了性命。第三个哥哥叫索丰,千呵万护,好容易结结实实长到十二岁,人都以为我长房一脉终是得了个承继香火的嫡孙了,可就在那年冬至节后,一样儿还是出了喜痘儿,连请了太医院三四位医正官住在府里随时候诊,连用的药引子都是不可多得的金贵东西,但任凭什么名贵药材唐宋偏方,统统只若泥牛入海,人却一点儿气色也不见,最后病急乱投医,连街面上的江湖走方郎中算命瞎子也不管不顾,只管拉进府来瞧病占卜,奈何使了多少手段,费了多少心血,依旧终是挽留不住,哥哥子强撑了五天五夜,最终还是舍了额娘阿玛,撒手西去了。

额娘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总要紧紧抱着我哀声哭泣,任谁来劝也不劝好,便是此时想起来,手臂上似乎还有额娘的泪水烙下的痛楚,心口有抹酸凉的痕迹,始终久久消除不去。

这一遭,若连我也去了,只剩额娘一个人,她可该如何撑下去呢?

景嬷嬷2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出去玩!明天出去玩!

骄阳蓝天沙滩比基尼水桶身材!呵呵!夏天真好啊!脑海之中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不能想起,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手脚都在微微做颤,整个人似直坠下冰窟之中,通身肌骨被寒意霎那间卷裹了严实。

却听见门外一声拍案,惊得满室哭声一歇,继而五娘的声音高昂响起:“一个个嚎的哪门子的丧!姑娘如今还七旺八旺的躺在里面,被你们这么一哭,若是叫她给听见了该作何想!现如今主子危急,正是用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就知道哭哭啼啼不个成体统,还能指望你们办什么大事情!”

一句话震得哭声暗收,外间一时静谧下来,偶尔有断断续续抽泣声隐隐作响,稍时便难觅见了。五娘声音似略顿了顿,待再开言时,早已不复初时严厉,温婉恭顺殷殷切切,言辞间有掩不住的恳求之意:“奴婢自知孟浪,方才乃是一时情急才提声呵斥,望嬷嬷莫要见怪才好。”

似有个苍老声音轻声说了句什么,继而满室无声。五娘此刻许是站在地下,硬底儿绣鞋踏的青砖微微作响,默默间有听她轻叹一声,一阵衣衫悉挲,似是合身做下福去。

“嬷嬷宅心仁厚,实叫奴婢惭愧。窃以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请嬷嬷及早行医施术,赶在前头救下我们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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