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理,那就是情?亲情友情爱情,是哪一种?
在“爱情”这个词飘过我脑海的时候,我禁不住心里一沉,一时有种怪怪的滋味涌上心头。
终于,慕容凛和我说起了他的故事。这个故事,给了我答案:
“我自小就在母妃身边长大,15岁以前都未曾见得父王。府里的人都告诉我,父王在很远的封地。母妃出自名门,学识渊博不逊于那些大学士。她对我期望颇高,甚是严厉,暗地里请来一位武林奇人,就是你的师父元一先生的同门师兄,灵羽先生,来教我武功和幻术。母妃还亲自教过我诗书,甚至教我帝王之道。
“府中有块禁地,是母妃严禁我走近的。但是15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终是忍不住好奇,偷偷走近,却听得如泣如诉的箫声从里面传来。彼时我已习武十载,轻功已有所成,便翻墙入内。”
故事听到这里,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是老王爷?”
他不置可否,只是接着叙述:
“当时,我见到一个面目熟悉的中年男子在院内吹箫,他沉浸在乐曲里,甚至我走近,他也恍若不见。一曲终了,他终于看见了我,冲我一笑却形容痴傻。他先是咧着嘴笑,可突然却面色惊恐,颤抖着低声念叨母妃的名字,步步往后退去,后来竟转身狂奔进屋内。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母妃,便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他紧紧关着门,可这并不能阻挡住我。
“我踹开门,进得屋内,就着月光,点亮微弱的烛火。屋内是干净整洁的,想是有人常来打扫,桌案上散乱着好多幅画,新旧程度不一,但画上皆是同一位女子:有含羞的她,有带笑的她,有薄怒的她,有佯嗔的她,有惹怜的她,种种神情,种种体态,一一描绘在纸上。我回头看了一眼瑟缩在旁的那个男人,此时他眉眼含怒地瞪着我拿着画卷的手,却因为惊恐而发着抖不敢靠近。我那时已经15岁,也知道些男女情爱为何物。我知道,此人定是个情痴。
“突然,我的眼角无意间瞥见一张发黄的画卷上题了首诗:‘雨后花含娇,云流山自怡。醒持披荆剑,醉卧美人膝。’时间是18年前,而落款,竟是父王的名讳!
“我拿着画卷,颤抖着朝他走去,问他是不是父王。他却只是叮着那张画,似乎是很想抢夺却又不敢。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大亮。我往门口看去,发现母妃正带人点着灯笼,离我们不过数尺距离。父王见到母妃,发抖的更加厉害,一下子蜷缩的紧紧的,把头埋进腿间。母妃的脸在明亮的灯火中刚毅决绝,我素来知道,温柔这个词从来和她无缘。我一把拉起父王,质问母妃道:‘他是父王?’母妃充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吐出一个‘是’字。
“母妃对我很严苛,哭泣是被严令禁止的行为。可我此时却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我冲母妃咆哮道:‘为什么要骗我!15年了,我一直幻想我的父王是在封地令行禁止,威风凛凛。可是,事实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是我的父王,无论他怎样我都不会嫌弃,你为何不让我见他!’
“母妃脸上满满写的都是恨意,她恨声道:‘我嫁给你父王,他痴傻也好,俊逸也罢,我都不会嫌弃他。可他呢,他是如何对我的!你问问他,你问他,这画上女子是谁,是谁!他纵然被害痴傻了,整日里也总是想着她,他可有把我半点放在心上!我是一个女人,我的一生就这样被他毁了,而他却从来不曾念过我。我如今这般对他,有错吗?而你,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为了你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就换来你对我的不敬和咆哮吗?你们父子俩真是对得起我!’
“我看着母妃过早生出的华发,顿时觉得自己的周身气力被一下子抽走,暗自叹息,软下语气道:‘母妃能让我平日里来陪陪父王吗?’她点了点头,说该做的功课不能落下,其他都随我。”
看着慕容凛颓然的神情,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杀死他父王的凶手会不会是……
可这是为什么呢?她恨老王爷,可她若是想动手,早就可以了,为何要等到现在?
慕容凛接着说故事,语气确是遮掩不住的落寞:“我自认母妃希望我能达到的目标,我都做到了,且做的更好。她也很满意,可我却不会再跟她多说话。心里有些烦闷的时候,我宁愿去对着父王说,尽管他只是笑,不理会我。再后来,我和少桓相认,知道父王画中的女子乃是少桓的母亲。”
☆、第六十六章 又赴宫宴
“少桓确实和那女子长得颇为相像,以至于他第一次来郡王府作客的时候,生生吓到了母妃。近些年来,母妃渐渐气力不支,已经很少管我的事情,但她却十分排斥少桓,总是在我耳边说,少桓是我父王欠她的债。听闻少桓娶了季雷的妹妹以后,母妃更是不安,催促我找个有背景的姑娘,为以后做好打算。我告诉母妃,我只愿娶我钟爱的女子,母妃叹了口气,似乎是感伤她的一生,也就随我去,没再在婚姻大事上逼迫我了。
“可是近些日子,父王愈发疯癫起来,竟然会在屋子里咒骂母妃,母妃忍无可忍,竟然劝我,劝我对自己的父亲下手……她对我说:‘少桓的势力日益增大,我们的旧部就要向他那边偏心了。你必须及时袭了郡王的爵位,才能确立正统,稳固地位。你是嫡,他是长,若是不早下手,少桓就会有机会!’
“我闻言觉得十分可怕,这种事我怎么能作得出。我自然是一口回绝,却没想到,母妃,她还是动手了……”
听着慕容凛口述这惨绝人寰的伦理悲剧,我不禁感叹权力、欲望、情爱,这些东西竟能把王妃这样一个名门闺秀,变成如今心狠手辣的母亲。慕容凛,我没想到你的过往竟是有如此多的辛酸,我终于明白你是如何历练成现如今的优秀男人了。只是这优秀,来的太绝情。
“父王去了,可我什么都不能做。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这究竟是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这都是谁的错?”他猛拍桌子,竟欲癫狂。
这究竟是谁的错?老王爷、老王妃、少桓的母亲?
都没错,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自己的情爱,可是当这些叠加在一起,就错的那么离谱……
我本想说些“事已至此,还是要向前看”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口。我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愧疚来,竟然为了自己以前不曾好好去了解过慕容凛而愧疚。
良久,我们谁都没开口,只是看着蜡烛缓缓滴下泪来,听着这京城依旧强劲的春风吹的窗户呼呼作响。
还是慕容凛先说话了:“今天打扰到你了,还请多担待。”
我淡淡一笑道:“你太客气了。”
他起身往门口走去,却突然回过头来问娶我道:“明日我正式承袭爵位,晚上宫中会设宴以示皇恩浩荡,同时也是欢送北狄王子离京,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知为何,我竟是很想和他站在一起,便鬼使神差的点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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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歌舞升平的盛世宫宴,只是这次没有了菜市场一般的名媛表演。据慕容凛说,北狄王子那日宴会过后,竟然缓和了态度,不再骄横跋扈、漫天要价,而是中规中矩地签订了和约。送去给北狄太子和亲的公主已经选定,明日便随着王子一行启程。
我低调地装扮成慕容凛的侍卫,垂着首跟在他身后,看见他一如既往的展现他的痴傻状,不由得想起昨夜他的苦楚、他的无奈、他的心酸。但他现在竟能若无其事地痴笑,唉,现实如此,这些往事情感都只能压在心底,生活还是要继续。
众人都已经坐定,皇帝宣布宴会开始,便有舞姬上来献舞。
舞蹈固然是十分华美,可惜这宫廷舞乐,讲究的是富贵荣华,粉饰太平。然而东方古典艺术很精妙的一点,在于感叹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且不说林黛玉悲悲戚戚的葬花感动了多少人,就连李白看似豪迈的诗文中也会流露出及时行乐的想法,这难道不也是因为芳华易逝吗?这些精妙的情愫,岂是歌功颂德的宫廷礼乐所能表达的!
一曲终了,皇帝笑着开口道:“舞曲不错,赏!朕前不久刚刚寻回遗落民间的女儿,雁鸣公主,她也是弹得一手好琵琶”,说着,皇帝却转向慕容凛道:“慕容爱卿”
“嗯”,慕容凛点点头,一脸天真地看向皇帝。我看了简直忍不住想笑出来,这慕容凛简直就是千面玉狐。众人似是习惯了他的无礼,也没人呵责他。
“今日不知你可有兴趣和雁鸣合奏一曲呢?”
“行!”慕容凛也不问是什么曲子,就拿出了随身的玉箫。呵,他这乐痴的形象做得可是真到位。
翩翩然,有一女子身形窈窕而来,有如扶风弱柳。她身着紫色纱裙,华美大气,面上蒙着紫色的面纱,在大殿稍偏一侧坐定,侍女给她送上琵琶。
公主是吗?真是尊贵娇媚啊。慕容凛,你果然是和公主有关!
她调了一下弦,便轻轻弹拨起来,弹的竟是《凤凰台上忆吹箫》。呵,果真是郎情妾意啊。这首曲子,说的便是公主和驸马笙箫合奏,引来凤凰,一同飞仙的故事。
那可恨的慕容凛,竟然恬不知耻地吹箫附和起来,我感觉我的拳头越捏越紧,太可恶了,这个色胚!你明明是借着装疯卖傻泡公主!
可箫声一起,我便发现事情并非我所想象的一般。那精通音律的慕容凛,竟难以和琵琶共鸣。我怡然偏偏头,这首曲子本就该是琴箫合奏的,更何况他俩定是心意不相通,怎么能奏出好曲调来呢?慕容凛啊慕容凛,你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奏到中途,慕容凛突然垂下手来不吹了,只剩的公主尴尬的独奏了几个音符。大家都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看向慕容凛,他皱皱眉头,却依然用十分痴傻的表情和语调说:“合奏得不好!”
全场一片哗然,慕容凛把皇帝搞得很没面子,那公主更是扔下琵琶起身就走。
哎,这么着急走干嘛?我都还没见过公主你的样子呢!这么一想,我便发了一个细小暗器纹须针,嗖地射落了公主的面纱。公主挥手想要打落暗器,但我的纹须针速度极快,她的面纱还是被射落了。
我第一反应是公主会武功,可当我看到面纱下的容颜时,这一点点讶异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第六十七章 公主厚爱
琵琶、面纱、武功,不错,她就是倚栏院的紫雪,是前几日慕容凛和我从镜湖救起来的紫雪!紫雪竟然是皇帝遗落民间的女儿,难怪那个神秘之人说慕容凛和公主有关。我心里暗暗苦笑,当时还是我要慕容凛去把紫雪救上来的。我竟然救起了自己的仇人,我真是该死的以德报怨啊!
慕容凛说他那一日不能丢下紫雪而跟我回去还倒是真的,只不过这位雁鸣公主看来在皇宫混得不咋地,还被人谋杀来着。
紫雪的面纱掉落,她也不去拣,反倒是冲着慕容凛嫣然一笑。那叫一个倾国倾城!
慕容凛撇撇嘴说:“曲子只到一半,真是扫兴。我要我的琴师和我合奏。尤悠,你来!”
全场一片哗然,由于上次我已经在宫宴上出尽风头,现下他们都已经听说过尤悠的名头了。这该死的慕容凛,干嘛叫我出头。
没办法,他都开口了,我只好站出来,正好我也想好好告诉退场的紫雪,什么叫音韵和谐。
皇帝怒喝道:“大胆刁民,朕还没发话!来人……”
“无妨”,鹰眼却意外地开口了,“听听也不错。”
皇帝对他很是忌惮,大概是怕好不容易缔结的和约泡了汤,便说:“既然王子替你求情,你就和慕容爱卿合奏一曲。若是奏得不好,便是沽名钓誉,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还是那首《凤凰台上忆吹箫》,但曲调从我的指间流出,便和慕容凛的箫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箫声乃是主音,琴音辅之,不似那琵琶声像是要夺去箫声的风头一般。
一曲终了,大殿之内悄无声息。我长舒一口气,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和慕容凛琴箫合奏,可那感觉就好像我们已经是老搭档一般。
“啪,啪,啪!”鹰眼的掌声在殿里响起,打破了这番寂静。众人也似乎都反应过来,纷纷附和称赞。
皇帝说道:“好一曲琴箫合奏,《凤凰台上忆吹箫》,真是首好曲子。慕容卿家果真是才华横溢!众位爱卿是不知道啊,朕的雁鸣上个月微服去镜湖游玩,不慎落水,幸好慕容卿家路过,才将雁鸣救上岸来!”
“那是皇上洪福齐天,公主凤体天佑,才能正好遇见清郡王!”姚大人谄媚地说着。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皇帝哈哈笑着说道:“嗯,朕觉得,雁鸣擅长琵琶,慕容卿家擅长吹箫,两人……”
“尤悠”,慕容凛竟敢打断皇帝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只有你的琴才能配得上我的箫!”
所有人呆愣在那里,似乎是被慕容凛惊呆了。很快,大家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我仿佛听见什么“绣球”、“断袖”之类的字眼。我真是哭笑不得,看来那次清平楼前抛绣球的事情已经广为流传了。
我抬头朝皇帝看去,正好看见他身边的宦官正在跟他禀报着什么,我没猜错的话,这皇帝还不知道市井上流传着关于慕容凛和我的八卦,此时那宦官恐怕正在跟他汇报这风行京城的断袖传言。
“咳咳”,皇帝干咳几声掩饰住尴尬道:“琴箫合奏果然甚妙,来人,赏黄金百两!”
这事儿竟就这么过去了,我猜皇帝此时一定十分庆幸他的话被慕容凛打断了,否则这定是皇家的一个天大笑柄,驸马竟然是断袖……
出了皇宫,慕容凛和我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我笑着对慕容凛说:“怎么,金枝玉叶还配不上你这个京城乐痴?”
他挑挑眉道:“乐痴只能配琴魔!”
我一下子被他的话噎到,脸颊刷的就热起来,小声嘟囔着:“没正经!我看那皇帝一定是脑子坏了,竟然要把公主配给你这种人。”
他失笑道:“一个出去游湖,能被人谋杀的公主,我为什么要收下?”
我好奇心起,便问慕容凛为啥紫雪会被谋杀。他摇摇头说:“宫闱秘事,外臣岂好随便打听?”
“唉,这不算宫闱秘事啊,说不定是江湖纷争呢。这位雁鸣公主和我是老相识了,你也知道我因为解毒手法过于暴力而损伤了身子。我中的毒就是拜她所赐!”
慕容凛的声音变得骤冷:“哦?她是断情宫的人?”
我点点头。
哎,对了,当时这紫雪可是称呼少卿为哥哥的。那这神秘少卿,岂不是皇子?
我不禁笑出声来,没想到我穿越过来指腹为婚的家族竟是这么牛。大少爷是前朝皇族,二少爷是药香谷国手,三少爷是当朝皇子。可怜那季老爷年老昏聩,恐怕是没机会为几个儿子这么有出息而欣慰了。不过当朝皇子怎么变成季府庶子?这季老爷究竟戴了几顶绿帽子呀。
慕容凛问我:“你笑什么?”
我连忙说,“没啥没啥”,心里实在是乐得不行,也不知是因为季府搞笑的局势,还是因为紫雪被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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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回来的第二日,慕容凛正在琴清苑和我聊着乐理,雪竹却突然跑进来说:“王爷,宫里来了人!”
我问道:“是什么事?”
雪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知道,奴婢只是路过,眼见得宫里的宦官过来,正在和咱们太妃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