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她走向设置在户外的自助餐桌,随手取了几样点心。
当季熏与雪莉现身时,庭院的宾客并没有多做留意,但,随着季熏身上的香气散发,谈话声逐渐出现停顿,宾客们四下张望、试图找寻香味来源。
逐渐地,目光汇集到季熏身上。
「进屋里去吧!我为妳介绍这里的主人。」雪莉突然勾住季熏手臂,目光轻轻往周围扫视一圈,神情透着炫耀与宣示主权的意味。
「好。」尽管不想跟雪莉有肢体上的接触,季熏还是勉强忍耐下来。
在雪莉的半推半拉之下,季熏走入屋内,陪着雪莉在人群中穿梭,最后来到一个小团体前。
「教主、副教主好,我今天带了新朋友过来。」她客气有礼的打招呼。
几个人同时回头,其中两人见到季熏时,诧异的瞪大眼。
「咦?妳是……」
「嗨!又见面了。」望着面前一团又一团的黑雾,她强自镇定的扬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又惊又喜。
「天啊,真是太巧了。」丽芬握住她的手,开心的笑道:「我昨天才跟俊安提到妳呢!没想到今天我们就遇见了,我们还真是有缘。」
「你们……认识?」雪莉脸上透着质疑。
「之前见过,我跟小熏还说好要一起喝咖啡呢!」丽芬笑吟吟的道:「对了,妳不是说回台北之后要给我电话吗?怎么都没消没息呢?」她埋怨着。
「工作太多了,一放完假就马上有一堆事情要忙。」她无奈的笑笑。
「这个我可以替她保证。」雪莉飞快的插嘴,试图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她最近可忙翻了,工作满档,几乎连睡觉时间都没有了呢!」
「这样啊,真是辛苦呢!」丽芬始终没有松开握住的手,「难怪妳脸色看起来这么憔悴。」
「还好啦,我喜 欢'炫。书。网'让自己忙一点。」她笑笑的回应。
「所以这位小姐也是模特儿?」站在俊安身旁,一名身着白色合身套装,容貌俊美的金发男子笑问。
「不,她是助理,负责帮忙模特儿处里杂事的。」雪莉刻意强调,语气中显现出她的优越感。
「怎么不考虑当模特儿?要是觉得身高不行,往演艺圈发展也可以。」
「是啊!」年轻男子认同的接口,灰蓝色眼眸上下打量她。「虽然我不了解娱乐圈,不过这位小姐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感觉很有明星的特质。」
……应该是食物的特质吧?季熏在心底暗暗反驳。
那些人看她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将她当成高等燕窝鱼翅,恨不得一口吞下肚。
然而,令她感到奇 怪{炫;书;网的是,那名金发男子身上竟没有丝毫黑气!光从气场判断,对方就跟路边的寻常凡人差不多。
「今晚的贵宾还真多。」伊格尔的声音自季熏背后传来,令她全身一僵。
搞什么,他来这里做什么?不敢回头,季熏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伊格尔先生,您来了啊!」
「没想到您竟然会抽空过来,我们真是太高兴了。」
不同于原本带着点傲气的态度,俊安夫妻俩极为恭敬的问候,目光透出敬畏与崇拜。
「刚好有空,所以就过来这边看看。」伊格尔温和一笑。
尽管季熏背对着他,她还是能感受到伊格尔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请问您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曾经在宴会上遇见过。」雪莉双眼发亮的问,神情透着迷恋。
「雪莉小姐,是吧?」伊格尔彬彬有礼的回应,「我们在上个月的餐厅聚会见过,妳穿了一套白色洋装,十分适合妳。」
「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我好高兴。」雪莉的音调略略提高几度,情绪激动。
「妳今天的妆扮也很漂亮。」伊格尔赞美着。
「哪有漂亮,我今天穿的比较休闲。」雪莉娇嗲的回道。
「季熏,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像妳。」伊格尔将话题转回她身上。
「……我在听你们说话。」硬着头皮,她回头向他打招呼。
两人的互动让在场的其他人大感讶异。
「你们认识?」
「只是见过几次。」季熏慌忙澄清。
「是啊,我们见过几次面,每次都让我印象深刻。」伊格尔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起来,你们交情不错。」雪莉的声音透着妒意。
「哪有什么交情──」季熏想从中脱身,但伊格尔却刻意将她拖下水。
「的确是这样没错。」他笑道:「上星期我邀请她一起观赏夜景,边喝茶、边聊天,就这么聊了一晚,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不过总有一种相遇恨晚的感觉。」
那是你的「错觉跟幻觉」!季熏很想这么吼回去,只是现场的气氛让她开不了口。
「原来是这样……」雪莉的声音有点干扁,就像是从牙缝中硬挤出句子。
很明显地,季熏感受到她的负面情绪,她身上的黑雾如同化成细针,一下下的扎着季熏的皮肤,令她十分难受。
「铃──」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适时让季熏从这样的窘境中逃出。
「抱歉,我接个电话。」迅速退离人群之中,季熏闪身至大厅角落。
『老菩萨病危,目前被送至医院。』将军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听来十分遥远,宛如在空地说话的回音。
『怎么会这样?有办法救她吗?』季熏担心的追问。
问题没有响应,对方只留下医院名称,随后便挂上电话,话筒只剩下断线的「嘟嘟」声。
快步回到人群里,季熏抓着俊安夫妇着急的嚷道:「奶奶被送到医院去了,听说状况很危险!」
「咦?啊,是喔?」没有预期中的焦急、担忧反应,两人只是淡淡的应了几声。
「我现在要立刻赶过去,你们要一起走吗?」季熏恨不得现在就能抵达医院。
「恐怕不行。」丽芬为难的笑笑,语气淡漠,「妳也看到了,这里这么多宾客,身为主人,我们不能将他们丢下。」
「如果距离不远,现在赶过去应该也来得及吧?」金发男子附和着季熏的话。
「我哪有那种闲工夫!」俊安面露不悦。
「晚一点等这里结束,我们会马上赶过去。」丽芬敷衍的回道:「要我找司机送妳吗?」
「不用了,我自己搭车过去!」季熏不由得升起怒火。
就算再没感情,对方毕竟也是他们的母亲,至少也该在对方临终前尽尽孝道!她没料到两人竟可以无情至此。
她气冲冲的转身往屋外走去,情绪激动而焦躁。
现在搭出租车去车站,不晓得有没有车,还是要包车下去?边走,季熏脑中转着最快的抵达方式。
对了!小弥!她连忙拨了一通电话到佐˙司魂院,本想告知小弥这件消息,却从鬼差们口中意外得知,小弥已经早她一步接获噩耗,在玹澄枫与景泱的陪伴下,十多分钟前就已经开车南下。
「真是的,有钱人住的地方真是不方便!」
她快步在马路上行走,别说出租车了,就连一般行车也不见几辆。
正当她想联系出租车行,请他们派车前来,一部轿车出现在她身旁,随着她的步伐缓缓行驶。
「上车,我送妳去。」摇下车窗,伊格尔朝她喊道。
「……」犹豫了下,季熏还是开门上车了。
尽管她不太想跟伊格尔太过亲近,但,现在由不得她顾虑太多。
报上医院名称后,季熏便沉默的坐着,目光涣散的定在窗外,看似若有所思,事实上她脑袋一片空白。
大量的情绪涌现,过往的记忆被触发,当初失去亲人的痛楚,随着奶奶的入院消息而回归,鲜明的彷佛只是昨日之事。
感受到她的情绪,伊格尔没有多做安慰,只是平稳的开着车,驰骋在高速公路上。
「面对死亡,你会难过吗?」不知过了多久,季熏突然开口询问,声音空洞而飘邈,彷佛这其实是她的梦呓。
「不会。」
「我是说以前的你。」她补上这句。
「……」伊格尔沉默了。
为人心痛、难过的感觉,似乎已经离他很远、很远,又或者,那样的情绪未曾离开,只是他麻痹了、习惯了。
「你有没有曾经发生过……你很想、很想救某个人,可是却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非 常(炫…书…网)非 常(炫…书…网)的无力,非 常(炫…书…网)非 常(炫…书…网)的无可奈何,很想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觉得自己很没用,非 常(炫…书…网)恨自己的无能?」
「曾经。」他用了过去式回答,现在的他,已经想出解决办法。
「要怎么做,难过可以减轻一点?」目光调转,季熏求助的望向他,「要怎么做,才可以在每次想起那件事情的时候,心不会那么痛?」
「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握紧方向盘,他的神情笃定,「如果时光可以倒回,那就回到过去改变它,如果不能重新来过,那就用尽一切手段,确保它不会再度发生。」
「办得到吗?」季熏没有信心。
她无法回到过去解救双亲,但,她想救奶奶,她不希望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当然可以,不,绝对可以成功。」后一句,伊格尔是在说给自己听。
只要能达成「那件事」,这个世界就会改变,不会再有那么多邪恶与污秽,人间将会变得像伊甸园一样美好。
两人各有心思的沉默一会,车子很快就来到医院前。
本想询问病房号码,但,才刚踏入医院,季熏便瞧见将军站在里头等待。
「……」沉默的看了她一眼,将军转身领路,带着季熏前往病房。
奶奶并不在加护病房,而是被安排在普通病房,这并不代表她的状况已经趋于稳定,而是急救无用,医院正在等待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
小弥站在病床边,眼睛跟鼻头泛红,泪水不断落下。
当季熏看清楚病床上的状况时,她着时吓了一大跳,不过几日不见,老人家身上的业障变得极为巨大,占据了病床的半边,奶奶上半身几乎被黑影遮住,庞大、几乎令人惶恐的黑影就这么压着她,在她的头上、脸上与上半身,季熏只看见伸出影子之外的双腿。
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季熏以眼神询问待在走道的将军,对方却始终保持沉默。
「奶奶、奶奶妳醒醒,妳跟我说话,拜托妳……」小弥悲伤而心碎的喊着,从背影望去,她显得极为脆弱、瘦小。
快步走到床头,季熏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奶奶、奶奶,季熏姐姐来了。」自季熏怀中挣脱,小弥激动而着急的喊,彷佛季熏是让奶奶清醒的关键。
「奶奶,妳不是要找她吗?妳不是有事情要跟她说吗?她已经来了,妳快醒醒……」一声声的唤着,嗓音干哑,听起来,她似乎曾经声嘶力竭的号哭过。
玹澄枫与景泱沉默的站在病房角落,现下这种时刻,他们唯一能作的就是保持安静,让小弥好好的与亲人道别、好好发泄内心的情绪。
「季熏姐姐,妳帮我叫醒奶奶,妳跟她说话,快……」小弥泪眼汪汪的央求。
「奶奶,我是季熏。」颤抖的,季熏牵起奶奶的手。
布满皱纹的手有些粗糙,那是长期从事农事工作所形成的厚茧,握在手里的手软弱无力、体温偏低,季熏必须稍微施加力量紧握,才能确保它不会从自己手上垂落。
「奶奶,妳有听见我的声音吗?」才说出第二句话,季熏的眼眶就已经红了,喉间涌上苦涩。
伸出手,她拨开笼罩在奶奶脸上的黑影,她想要看清楚老人家的脸。
「奶奶,醒醒,季熏姐姐跟我都在这里,妳张开眼睛看看我们。」小弥轻轻摇晃着她,试图将她「吵醒」。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叫唤而清醒,亦或只是回光返照,老人家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地,她睁开眼睛,目光有些失焦。
「奶奶!奶奶醒了!」见到她睁开眼,小弥又惊又喜。「奶奶,妳终于醒了!没事了,妳不会有事的。」
张嘴,奶奶试图说话,但她虚弱的声音却被氧气罩隔离。
颤抖的举起手,她将氧气罩拔除,季熏与小弥同时贴近她嘴边,准备仔细聆听她要说的话。
「帮我……」
「照顾她……小、小弥……」
「照、照顾小弥……」
断断续续,一句话说了数次才终于完整。
听到奶奶病危了还心心念念着自己,小弥再度哭了。
「妳不会有事,妳不会有事,我不要别人照顾我,我只要妳。」床单因小弥的泪水湿了一大块。
「小弥、小弥、我的小弥……」反复地,奶奶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尽管眼睛半开,她却似乎见不到她。
「奶奶、奶奶、奶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小弥不断的回话,就算要她叫一百次、一千次,只要能有一声能传入奶奶耳里,那就足够。
呼唤小弥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到最后只剩下唇形,缓缓地,连那干裂的双唇也不动了。
「哔──」旁边的仪器传来刺耳的声响,原本显示心跳的线型图此时成了水平。
「不、不会的,不会的!」小弥拼命的摇头,试图以此否认这项事实。
奶奶已经气绝。
听到警示声,医护人员紧急跑入病房,进行一连串的急救,却还是回天乏术,他们停手了。
「死亡时间,三月二十四日,晚上十一点──」
「没有、没有!」小弥失控的尖叫:「我奶奶没有死!没有!你们走开!我讨厌你们!」
互望一眼,医护人员退出病房。
「……」紧咬下唇,季熏握紧拳头,内心除了悲伤之外,还带有浓烈的气愤。
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好人,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这么慈祥、和蔼的长辈,生命的终点却是这么令人鼻酸?
「啪!」
一声细细的、小小的破碎声响传入季熏耳中,虽然声音极轻,却深深的撼动了她,令她不得不从愤怒中分心注意。
手上一沉,她困惑的低头查看,不知何时,她的手心握着一节竹管,管身出现裂痕,飘邈如白烟的身影缓缓流出裂口。
那白色生物在她掌心聚成形,由原先的球体长出耳朵与双眼、口鼻,趴在她掌心处,那小东西伸出舌头,舔食她手心不知何时弄伤的伤处。
牠在舔我的血?季熏茫然且困惑的看着牠,若不是记起那是观世音菩萨给她的竹节,她肯定会将这生物当成是不明妖物。
将不多的血珠舔干,小生物长出细长的身体与四肢,牠飞跳到床铺边,舌头在唇边打转,那东西张着大又黑亮的双眼,抬头望着季熏,神情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明白牠的意思,季熏四下找寻了会,最后在床头的桌子见到一把水果刀,毫不考虑的拿起,在手心上一划,殷红的血大量渗出。
对于她的行为,小弥因为太过悲伤,所以完全没有察觉,而其他人则是瞪大了眼,专注的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喝吧!她将手递向那生物,在心底说道。鲜血滴落到床单,形成一朵朵血花。
走上前,牠低头舔食,将季熏掌心的血全部吃得一乾二净,并为她治好了伤口。
最后,那生物长出了长长的尾巴,牠满意的摇晃,似乎是这样才算是「成长完成」。
转身,牠扑向还罩在奶奶身上的业障,张大了嘴,开始进行吞噬,尽管身子娇小,牠吃东西的模样却十分迅速,简直可用狼吞虎咽形容,不一会,业障就被牠全部吃食完毕。
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挺着稍微变大的肚子,牠摇摇晃晃的飞出窗外,遁入夜空。
就这样?给我那只东西,就只是要吃掉业障?季熏突然感到啼笑皆非。
人都死了,吃掉业障有用吗?不,应该说,人都死了,业障有没有去除,又有什么关系?
「咳、咳咳咳、咳咳咳……」突然,已经断气的奶奶,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奶、奶奶?」呆滞的双眼逐渐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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