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世胜听懂了莫离未曾说出口的下半句话,一时怔住。
长公主骄纵无忌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跋扈到这种程度!
长公主好男色,不在乎自身地位尊贵更不在乎世人评说,喜欢锦墨到不顾脸面的程度,借由每次的见面机会表白。
逼婚不成
长公主从内廷宴会上追逐锦墨,甚至不顾身份追到到楚王府讨好巴结无所不用其极,已是朝野上下无人不晓的笑话,甚至她不在乎尚家的倾权之势,将锦墨禁锢公主府……
尙世胜听到密报,长公主枉顾礼法夜夜留宿锦墨,原以为事情到了此种地步,婚事水到渠成就差登门提亲。
可算来算去,没算到长公主只不过当锦墨是玩物罢了,想要就要,不喜欢了,则弃若敝履!
本想利用长公主对锦墨的特殊青睐,达到联姻的目的,看来是失败了。
她根本视道德规矩为儿戏,没有一点羞耻心!
尚世胜气得脸色铁青,戏唱不下去,拂袖而起:“公主,臣好歹为昭玥朝出生入死立下战功赫赫,您做事太过,就没考虑寒了臣的心么?”
莫离无辜地眨眨眼:“楚王,月前锦墨来我府中赴宴,之后,他自愿留下,我未曾逼他半分半毫,现在突然提及婚事,我也得考虑考虑才对呀,你为何发火?”
尚世胜钢牙咬得嘎嘎响,目如利刃逼视莫离许久,冷笑一声:“原来是臣鲁莽了,既然如此,公主且慢慢考虑,臣就先告辞了。”
也好,长公主只为了满足一己的淫欲,就能置朝中局势不顾,这样的皇位继承者不足为患,昭玥天下注定要败在她的手中,就休怪他不仁不忠!
尚世胜袍袖一甩,迈大步往殿外走。
“等等。”莫离叫住他:“楚王既然来了,不想见见锦墨世子再走吗?”
尚世胜头也不回:“不用,就让他好生在公主府待着,什么时候公主厌了,再派人送他回来。”
尚世胜怒气冲冲的走了,莫离对着空荡荡的殿门口喃喃:“楚王还真是能屈能伸站得起蹲得下啊,不愧是锦墨的父亲。”
可是这父子两个,有见面的机会却不愿见面,甚至不过问对方一句话,生分的跟陌生人一样,莫离想了很久都没想透其中的缘故。
不得其解
几株紫藤花开,绿色葱茏中花影浮动,彩蝶飞翩翩舞,从敞开的窗扇飞进内书房,方停在书桌上,便被人挥手赶走。
几本奏折翻看了无数遍,莫离拿起这个看看那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几本奏折是乾安帝叫枢密院送来请长公主批阅的,虽然少傅沈竹青已经详细解释过其中内容,无奈莫离对政务一窍不通,从外书房挪回内书房,一早上过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又一次叹气之后,锦墨放下手里的账册,拿起手边茶盏,慢慢地抿了几口,手指在杯沿上转了几圈,顿了顿,恍若漫不经心抬头,对坐在对面桌案后面的她道:“公主,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告知锦墨有何为难之事。”
莫离才想起书房里还有个锦墨在,尴尬地笑笑:“打扰你了?”
锦墨垂眸:“没有。”
窗外透进来阳光在他身侧蒙上一层淡淡光晕,莫离可以清楚看到他的长睫如扇,轻微的颤动,遮住深邃双眸。
今天锦墨仍旧一身素白锦衣,只是袖口领口有寸宽沉黑的繁复花纹,两者相配,白的似雪,黑的如墨,黑白分明,更衬他面如冠玉,翩翩君子风。
这样一个男子怎么就会甘于做人男宠呢?
若说楚王容忍长子滞留公主府,是为了某种显而易见的目的,可是锦墨,至今他都没有提及任何一句关于婚事的话。
楚王来公主府,锦墨拒而不见,且事后也漠不关心,他一日日地空耗在公主府,不急不躁安于现状,心里究竟什么打算?
莫离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候,她觉得锦墨和尙世胜不象是父子关系,他们之间有着着外人无法理解的敌意。
莫离的手,下意识地轻轻磕击奏折桌案上的一本奏折。
这本奏折是关于西北阔邺国一年大旱的陈表,乾安帝已传令中书省枢密院发往各府传阅过,它国之事本不是什么机密,说出来无妨。
初展才华
“锦墨,你看看这个。”
莫离起身,慢慢走前几步,将奏折放在锦墨面前。
锦墨静了片刻,才伸手拿起。
奏折在他手里展开,一目十行地细看一遍,锦墨浅笑:“公主可是要听我的意见?”
莫离站在两张桌案地中间,耸耸肩:“你说,我听。”
锦墨不紧不慢地说:“阔邺国本是游牧之族,大旱一年,对其国力是个不小的打击,且此际已是初夏,牧草不生必将影响到来年春季……公主可向陛下建议在西北边境严加布兵驻防,早作打算才好。”
莫离茫然:“为什么?”
“公主想想,大旱之年,牲畜无草可食,而阔邺国的国力来源主要靠贩卖牛羊牲畜维持,且其国民风彪悍,善于骑射,若果无法维持最基本的生计,他们或可能侵犯我边境掠夺钱财食物,若再无雨……恐怕战事不日将起,我昭玥需早做准备。”
不敢相信锦墨从这张百十字言辞干巴巴官面文字里看到了她所看不到的危机,莫离从锦墨手里抽出奏折,又看了一遍,仍旧是茫然。
“还有,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阔邺国牧民分散,或是不怕。可要疫病传入我朝,后果就不堪收拾了……公主?”
锦墨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袍:“我有什么不妥?”
“没,没有。”莫离仓促地收回目光,亟亟地走回自己的桌案前,又飞快地回头瞥一眼锦墨,之后,脸颊一点一点浮起潮红。
锦墨,一向清风明月,淡然无表情的锦墨,在谈及国事政务时,瞬间就展现耀眼光华,他的自信从骨子里透出来,大气雍容的气度令人仰视不敢亵渎。
莫离不自在地怔忪一会,心有不甘,又拿起另外一本奏折:“锦墨,那你再说说治理河域泛滥,用什么法子好?”
“自然是修堤筑坝截留河域,还有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法子,疏通导势比堵截更有利于治理河域,这要视实际的地理情况而定。”
舅舅驾到
听锦墨说的头头是道,莫离几乎要以为他无所不知了,急切地追问:“比如仓江水患如何治理?”
锦墨却缓缓摇头:“我对此并不擅长。只是朝廷这些年为之投入的银两不计其数,派去仓江的大臣亦有许多,仓江堤坝却修了塌,塌了修,仓州百姓仍旧年年受苦,可见,治理水患要紧的不止在于方法,还在于人。”
莫离蹙眉:“什么意思?”
“或许陛下和韩相政务忙碌,有些事情顾及不到吧,工部这些年派去治理水患者多少沽名钓誉之辈,真正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且有本事的人反而得不到重用。”
“莫非你有治理仓江合适人选?”
锦墨缄默良久,长睫一闪,缓缓道:“工部有一位所正杜怀远,职位虽低却是仁人君子,且有奇才,可堪一用。”
莫离抬眸,久久凝视锦墨,这个人无官无职,本是靠父荫庇佑,锦衣轻裘鲜衣怒马的士族公子哥,但他不动声色的,居然胸有沟壑。
内书房静谧的诡异,锦墨翻动账册的枯燥声音比窗外蝉鸣更让人浮躁。
莫离正要在说点什么,打破突如其来的尴尬,阿如推门进来:“公主,梁大人来了,是请大人到这里还是去文绮殿?”
“谁?”
阿如眨眨眼:“就是,就是公主的舅舅梁大人啊。”
莫离出一身虚汗,又冒出来个舅舅,见还是不见?眼风不由此扫向锦墨,待看清他的举动时,不由地诧异。
锦墨一双手紧紧捏住手指账册,指节泛出青白之色,不止如此,他的眸色亦涌起微澜,眉间带出一抹恨意。
难得见到锦墨如此情绪不稳的时候,莫离转念迅速,吩咐阿如:“去请舅舅到内书房来。”
瞥见锦墨起身欲走,莫离拦阻:“锦墨,你不必回避,就留在这里见见舅舅,大家都不是外人。”
锦墨脚步一僵:“公主,我……有点不'炫'舒'书'服'网'。”
莫离盯着他挺直的后背,只觉他整个人都僵硬的,明显抗拒着什么。
天生妖孽
莫离小心试探:“是不是热着了?阿如,吩咐人重沏一壶凉茶来给,再搬几盘冰块在书房镇着给锦墨世子消消暑气。”
“是。”阿如退出书房。
锦墨缓缓转身,神色又恢复自如淡然:“谢公主体贴,冰块就不必了,锦墨尚能忍得住。”
莫离轻笑一声:“你身子不'炫'舒'书'服'网',我心疼都来不及,莫说是几盘子冰块而已,便是千金散尽博君欢颜又何妨呢?”
锦墨薄唇一抿,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离:“如此,锦墨更要多谢公主了。”
他一步步走近莫离身侧,身体微微前倾,笑道:“公主为我舍得千金,要我拿什么还?”
莫离下意识地仰起脸,想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寸,狭长黑眸斜挑媚色,呼吸拂过她的脸颊,点燃了莫离的肌肤,野火燎原,烫的让人心都抽搐了。
他的声音低沉诱人:“以身相许……如何?”
莫离神色不动:“你本就是我的人,何用再许。”
锦墨低叹:“你……”
“什么时候你喜欢我了,说一声。因为我贪心不足,要是不止是身体,还有你的心,缺一样都不可。”
锦墨似愣了一下,慢慢地直起身体,半步远的距离,深深注视莫离片刻,后退转身,留给莫离一个清傲的背影。
莫离按住胸口松了一口气,几乎腿软虚脱。
从不知一个正经男人突然不正经起来,杀伤力是如此的强大。如此赤裸裸的色诱再继续下去,她必定抵挡不住,城池失守栽在锦墨的手里。
妖孽啊妖孽!
礼部尚书梁寒山五官端正,年轻时必然是个翩翩佳公子,即便现在年已四十,亦是端方温良举止闲雅,只是眉间忧色太重,看上去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莫离暗暗叹气,长公主的亲属都是福薄之人。
“舅舅。”莫离敛衽施礼。
梁寒山笑:“怎么讲起规矩了,莫不是要臣行国礼参拜储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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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丝马迹
梁寒山果然作势要拜,吓得莫离赶紧走下台阶扶住:“舅舅不必如此,莫离受不起。”
梁寒山诧异:“难怪陛下说离儿长大懂事的,看来是真的……”
他谈笑间与莫离并肩走入书房,见窗侧站着一男子竟然不随长公主出门迎客,不由多看了两眼。
梁寒山渐渐地就变脸色,唇色煞白如纸,半句话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莫离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背身而站的锦墨,犹豫道:“舅舅,这是,是锦墨世子。”
相比起来,她更不明白锦墨是怎么了,明知道有客来竟是不闻不问,背身而站连礼数都不讲了。
梁寒山张张嘴,神色更加古怪,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又似想主动和锦墨打招呼,终究踌躇着什么都没说,显得,有点凄凉。
锦墨终于转身,淡笑如故,眸中却冷冰到极点,朝梁寒山抱拳:“梁大人。”
“哦,锦,锦墨。”书房内置着几盘冰,清凉解暑,可是梁寒山额上冒出许多汗,狼狈而又无措:“世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锦墨纹丝不动,静静地站着,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
礼部尚书和锦墨世子一样的不懂礼数,莫离轻咳一声圆场:“舅舅,您坐,锦墨亦不必客气,都坐着说话吧。”
她先一步坐于书房一侧椅子上,含笑示意:“阿如,上茶。”
“是。”
觉出书房内还有下人在,梁寒山终于回神,暗自摇头苦笑,走前几步,在莫离对面的椅子上缓缓落座,望一眼锦墨:“世子?”
锦墨薄唇一抿:“大人自便,锦墨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大人和公主说话了。”他抬手弹弹长袍上看不见的灰尘,洒脱自如地抱拳,走出书房。
锦墨的背影比平时更笔直。
暖风拂过紫藤花,花瓣成雨在他身后一片一片徐徐坠落,风景如斯,不过做了那那翩然惊鸿,白衣胜雪的点缀。
梁寒山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空寂无人的书房门口,眉宇成悲,不尽言说,便是莫离看着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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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一瞬,莫离的脑芯子刺跳一下,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梁寒山看锦墨的目光分明是情丝缭绕,缠绵异常。
一个忧思成病,一个恨意隐藏。
是谁负了谁,又是谁亏欠了谁?
不知不觉,莫离指甲掐进手心。
“离儿?”梁寒山担心地看着莫离发青的脸色:“你是不是身子不虞?”
莫离打个激灵,三魂九魄归位之后,心里仍旧的凉飕飕的,有风在里面横冲直撞,让她喘不上气。
“我很好。”莫离蓦地站起身走几步,不敢与梁寒山对视:“舅舅今日来有何事?”
“这孩子,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梁寒山无奈摇头:“这毛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才好,想你母后跟你一样大的时候,娴静淑雅的盛名已经传进宫里,颇多赞许了。”
莫离咬唇:“我哪里敢跟母后比。”
梁寒山叹口气:“离儿,舅舅知道你不愿让人提起你母后,你怪她撒手人寰抛下你不管,可是生死不由命,她走的时候又何尝忍心?不过身不由己罢了。你年纪已经不小,便是为你父皇着想,也该懂事了。”
梁寒山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又怀着深深的忧虑,莫离心软,低声喏喏:“我没有怪母后。”
“不怪就好。”梁寒山顿了一顿:“听说楚王前几天找上公主府为长子锦墨求婚,你没有答应,也没有放人,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莫离涩声问:“舅舅是想让我放人?”
“也不是,留锦墨在公主府未尝不是好事……”
莫离猛地回头:“舅舅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梁寒山纳闷,转而一想,含笑道:“你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既然喜欢锦墨,我为什么要拦着。”
莫离瞠目结舌:“可是,可是……”
梁寒山露出怅然之色:“那孩子容貌肖像其母,性子也像,即便心里有委屈也不会说出来。离儿,就算你不愿被楚王利用,也要好生待他,其实……他很苦。”
忧伤经年
“苦?”莫离越听越糊涂,隐隐忽忽地觉得自己弄错了什么事,又不是很明白。
莫离试探:“舅舅,您认识锦墨的母亲?”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梁寒山沉沉地吐一口浊气,强作笑颜:“离儿,舅舅求你一件事。”
“什么?”
“若你对锦墨只是一时兴起,就不要要求太多,该放手的时候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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