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哭声惊动了周围武士,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静观这边动静。
“离儿……你知道我母亲……两月前,我母亲追随我父亲而去了……”
“什么?!”
重拾信心
承泰情绪渐渐激动,一把拉起莫离:“我绝不容许父亲在天之灵无法瞑目,离儿,昭玥眼看就要落入锦墨之手了,你醒醒吧!你是昭玥长公主,不能被挫折打垮!你看看这些人!”
承泰指着周围武士:“你看看他们,他们是昭玥的将士,战场对敌流血流汗从不曾退缩过,他们效忠的不是我承泰,而是昭玥,是陛下,是你,长公主,昭玥的储君!”
面对一张张严肃面孔,数百名武士望着莫离,眼中有希冀有赤忱,有一腔热血。
莫离惶惑:“可是……我并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
承泰恨铁不成钢,朝武士们喝道:“诸位为何要随我出生入死?”
武士压低嗓子,回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保我昭玥,佑我帝王!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压抑却铿锵的声音一个挨一个传下去,在晨风中久久回旋。
莫离听见承泰在她耳边说:“离儿,你听见没有?昭玥与阔邺对敌,长公主为阵亡家属追加抚恤金,护国军将士无不感恩戴德。他们尚因‘忠义’二字随我赴京舍命救你,离儿,你身为长公主,身上流着皇家血液,陛下在天上看着你呢,你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又有什么资格不扛起昭玥的社稷江山?!”
承泰的眼睛闪烁炙热的光:“离儿,我父亲一生无所怨,我承泰一生亦无所求,只盼你能承接月氏江山,君临天下而已!”
承泰说的对,被“情”所伤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一蹶不振。
莫离的血性在这一刻激发,她不能懦弱,更不能躲在无人的角落里顾影自怜舔舐伤口。
因为父皇和韩相都在天上看着他呢,还有承泰——承泰,她辜负他太多,没有资格让他再度失望。
父皇说:国不能倾,江山不能失……
父皇,莫离会把属于月氏的江山讨回来!
后有追兵
忽然有示警烟花在高空炸开,天色微亮,虽不明显,但已经让承泰脸色大变,提声命令武士:“上马,大家立刻退到峡谷中!”
武士们也发觉不对头,不等承泰说完,已纷纷跨上各自的战马,皆抽刀在手准备对敌。
莫离不明情况,被这场景弄的紧张万分,抓住承泰:“发生什么事?”
“有人追来了,离儿你上马,跟着大伙一起进峡谷,千万别出来!”
承泰展臂抱莫离上马,又命令武士们:“保护好长公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来!”
“是!”
武士们齐声吆喝,不由分说拥前围住莫离。
穆耳策马跑过来,弯腰拉住白露的缰绳,带着就往峡谷里跑。
莫离努力的回头,大声召唤:“承泰,快跟我们一起进峡谷啊!”
承泰端坐马上,身形不动,朝她微微笑:“离儿听话,乖乖进峡谷躲好,半个时辰后若不见我,你领着大伙直向南走,穆青穆耳认识路,他们会找其他护国军将士保护你到安全的地方,记住,千万别回头……”
来路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平线上黄土飞扬,一色的银甲骑士出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千军万马靠近,马蹄声似惊雷滚滚不绝,甚至可以看见九龙黄旗上硕大的“昭玥”两字。
天子驾临,果然声势浩大,天为之变色,地为之颤动,然而遮天蔽日的皇族黄旗下面,驭马驰骋而来的人并不是当朝天地临安,而是皇夫尚锦墨!
黑马黑袍于一色的银甲御林军中间醒目无比,或许因为看见了莫离,锦墨挥手命御林军直逼峡谷,自己亦扬鞭急催胯下黑马。
原本清隽绝雅的他,策马逼近,袍角猎猎,一马当先宛如天神般气魄慑人,脸上更露出势在必夺的神色。
生死一起
承泰目送莫离随武士们进入峡谷通口,这才调转马头,弃长剑而横握钢刀,只身一人与锦墨率领的万名御林军对峙。
莫离一见锦墨,全身血液倏然涌至头顶,简直牙呲目裂——他不肯放过她,到现在,他仍旧不肯放过她,非要逼她走投无路么?!
莫离厉喝:“穆耳,放开白露,让我回去!”
“公主,承泰大人事先有令,公主在,小人在,公主若不肯听话,小人只有以死谢罪!”
穆耳说完猛抽自己身下的马,白露被他带着,进峡谷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莫离大怒,顾不得多想,举起马鞭狠力抽在穆耳手上。
穆耳猛不丁的吃疼不禁,下意识松开手,左右武士大惊失色,齐劝:“公主,不可莽撞连累将军!”
莫离此际恨不得活刮了锦墨,哪里听得进劝说,抓住缰绳直接掉头,箭般窜了回去。
穆耳和武士们无奈,只得跟上。
承泰听见身后动静,转头见莫离跑回来,大声怒喝:“离儿回去!”
莫离根本不听他的,纵马至他身边,猛拉缰绳,白露仰蹄长嘶,和承泰胯下俊骑并肩而立,承泰额迸青筋,却也无可奈何。
“承泰,你休想我扔下你一个人逃命!”
对面万马奔腾,御林军银色盔甲在初升的阳光下灼灼光闪,锦墨率军而来,霸气昭显,几百人和一万人相比,如惊天骇浪中不值一提的轻叶孤舟,转瞬就可被吞没。
如此绝境,莫离豪情万丈:“承泰,是生是死我们一起,谁都不能丢下谁!”
锦墨与十几丈外做个止步的手势,一万御林军齐齐在他身后勒马,马蹄声嘎然而止,忽然来临的寂静中,莫离最后一句话清晰传入锦墨耳中。
宛如泰山崩于面前,素来临渊峙岳的锦墨终于变色,眸光微闪,黑而沉,流露一抹受伤痕迹。
分外眼红
滚滚黄土归于岑寂,两军对垒,战旗招展万人肃穆。
锦墨眼中只有一个人,向莫离缓缓抬起手臂,艰涩开口:“离儿,请你,请你别离开我……”
承泰狂吼一声,鞭马直冲锦墨,不由分说挥刀就砍,恨不得立刻将锦墨剁碎了,才能消除心头泼天般愤憎!
承泰招式狠绝,带着犀利风声压顶而止,锦墨抽玉箫注内力应对,铿锵相撞,星火飞溅。
两军见主将战在一起,立刻冲前厮杀开来,登时战马奔腾,喊杀声震天。
承泰与锦墨谁都不留情,刀来箫往,招招搏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每一个护国军武士周围围着百十名御林军,很快就落入下风,但不知为何,御林军并不下杀手,只围住护国军武士拖延时间。
莫离不会武功,骑马处于厮杀外围,插不上手干着急,眼看着许多护国军武士被御林军兵士挑下战马,心下焦急却无奈。
承泰和锦墨,两人武功旗鼓相当,却由于客观原因显示了高下。
承泰擅长沙场对敌马上作战,刀式悍猛而失之灵巧。
锦墨所习武功恰恰最适合近身战,玉箫轻巧,招式洒脱不羁,虽不至于招招见血,却能让承泰招式受制,无法施展全力。
先开始两人都在马上,承泰占上风,锦墨胸口被刀划出血口子,见情势不妙,翻身下马。
承泰紧追不放,也跟着下马,但他并不擅长近搏。
眼看承泰几次被锦墨踢中,旁边御林军一涌而上,在他身上留下道道剑伤,承泰全身都是血,一次次横刀扫开欲制服他的御林军,不要命的继续缠战锦墨。
承泰明显非常疲惫了,连着多日监视楚王府动静,又彻夜赶路,身心紧绷消耗太多体力,此刻伤痕累累,若是不是一口气憋着,只怕普通人早就躺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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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完。
透骨之箭
兵力悬殊的群殴战让莫离恨的牙痒痒。
承泰又一次被踢倒,御林军兵士砍伤他的腿上,承泰踉跄倒地,腿上血喷了出来,又咬牙站起身。
而远处黄土飞滚,又一路御林军出现,长龙般的的队伍黄旗招展风驰电掣般接近厮杀战场。
莫离咒骂锦墨以少胜多不要脸,一万御林军对阵几百名护国军还不够,居然又有援兵!
终于克制不住愤怒,莫离举鞭抽打白露,冲入交战的人群中。
她两腿用力夹紧白露,弯腰俯身,捞起受伤倒地的战马马鞍上悬挂的弓箭革囊,抽弓搭箭连射伤几名挡路的御林军兵士。
御林军事先得到过命令,不敢阻挡莫离,见她纵马冲来,只能纷纷避让。
莫离一路冲向战场最中心,如入无人之境,一只箭搭弓弦,拉弓如满月,直指锦墨,斥吼:“都给我住手!”
弓弦紧绷拉到极致,莫离手指关节泛白,双臂灌注全力,随着话音松指,箭如急星直射锦墨。
破空声让锦墨下意识侧身回避,却仍旧来不及,铁质箭头以迅雷不及之势“噗”的没入肩头,锦墨蓦地睁大眼睛,似不能相信莫离真的射他一箭。
箭入骨,感觉不到疼痛。
正前方几丈远的地方,莫离跨马持弓,目光冷硬望着他。
锦墨只觉自己被绝望的潮没住呼吸,便是死了,也没有此刻被所爱之人,亲手射出透骨之箭来的心如死灰。
她恨不得他死,她恨不得他死呵!
她已经恨他到死的地步!
这一箭,于锦墨来说几乎如一生一世般漫长,曾经过往天翻地覆,莫离终于视他为敌,再不肯施予半点情意了。
对于别人,却快如闪电。
所有御林军和护国军在充满杀气的战场上,忽然听到女声喝斥,皆下意识的看过来,但见莫离手中箭羽射出,锦墨中箭只一霎那的功夫。
第二支箭
锦墨被凌厉箭风连带,后退几步,又摇摇晃晃站定,神色哀绝痴痴凝视莫离,血顺着他肩膀上的箭杆滴落,很快汇成一滩,染红脚下黄土。
局势突变,御林军兵士惊呆,护国军武士战气大振。
持弓端坐马上,杀气腾腾厉如夺命修罗的莫离,于承泰是全然陌生的——他从未曾见过她这般凌厉模样,心中震撼更无法言说。
御林军都尉殷兆勇忘记锦墨事先严警,挥刀砍死身边一名护国军武士,泼命般朝锦墨所在的方向狂奔:“千岁!”
面对右肩受伤,脸色惨白的锦墨,莫离冷笑着,毫不留情再次抽箭搭弓。
寒光森森的箭头正对锦墨咽喉处,厮杀的兵士心被提起,望着莫离手中弯弓长箭,尽皆忘记动作。
曾经的情人,中间横亘着江山社稷,父仇国恨,爱与怨,痴与憎,透过一支没有的温度的箭羽互相对峙,没有人注意到另一队御林军护着明黄銮驾冲入战场。
銮驾被之前跟随锦墨的御林军挡住,悔之跳下御辇,声嘶力竭叫喊着什么,然而在此刻,谁都听不见。
风吹散锦墨额前发丝,目光忧郁而伤痛,里面只映着一个人——白衫蹁跹,眉目如画的英姿莫离。
少女曾经和他豪赌:锦墨,我们再来赛一场,就赌这昭玥江山,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而今,莫离终于要讨还他所欠她的!
锦墨端立不动,朝他爱恋的少女露出宠溺微笑,柔声轻唤:“离儿……”
莫离决然松手,第二箭直奔锦墨咽喉,他甚至舍不得眨眼,似要将她的身影刻进心底,最后一次。
箭羽一寸寸逼近他,越来越近,来自所爱之手射出的箭,要置他于死地,锦墨毫无惧色,坦然迎对。
“不,锦墨!”悔之在后面嘶声呼叫。
阴错阳差
御林军兵士呆如木桩,殷兆勇奋力前扑,千钧一发之际,猛力推开锦墨。
箭,堪堪擦身而过,划破锦墨黑袍衣襟,力道不停,正中朝他所在的方向奔来的悔之胸口。
悔之身体晃了晃,踉跄几步捂住胸口扑倒在地。
这一惨变谁都没有料到,莫离瞳孔猛地紧缩,尚未回神抛开弓箭翻身下马。
莫离思维混乱,在无数兵士中间跌跌撞撞踟蹰而行,经过锦墨身边,他伸手拉她,哀求:“离儿……”
然而莫离听不见,脑海里不停闪现一个念头:悔之被她杀死了,她的妹妹被她杀死了……
锦墨脸上全是惨痛,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总是做错事,总是将事情弄的更糟。
莫离的身影在千军万马中又弱又小,她背负着他给予的罪孽,原本挺直的背微微佝偻下去,不堪沉重,不堪悲伤。
没有人阻止莫离走向悔之的脚步。
箭插悔之胸膛,鲜红色迅速泅染明黄色裙服,顺着衣角滴落在地,凝成一滩暗红。
莫离跪在地,慌乱的抱住悔之,手瑟瑟发抖,抚摸悔之因失血而苍白的唇:“悔之,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
她恳求她,无论如何悔之都是她的妹妹,即便悔之那样伤害过她,可她从未想过要她死。
父女反目,姐妹相残,江山失守,昭玥即将易主,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锦墨,是锦墨!
为了一个锦墨,她们姐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莫离倏然回头,目光如淬毒的刀,直刺锦墨,恨不得食肉饮血将他撕碎了来抵偿她内心痛苦。
妖孽,真正是工心计,性狡诈的祸国妖孽啊!
用一付锦绣皮囊骗得她们姐妹痴心,利用她们的无知浅薄一步步踏上万人之巅,还不够,他要父皇的命,要悔之的命,那么现在该轮到她了吧?!
莫离惨声大笑,指着锦墨:“你好,你好的很!皇夫千岁!”
疯狂失控
锦墨脸色煞白,莫离的眼神,莫离的语言无不似最锋利的利器,摧枯拉朽戳进他的身体,那么疼,全身五脏六腑血液骨髓缩在一起亦无法抵挡的疼。
锦墨动动嘴唇,想为自己辩解却不能够——为什么就到了此种地步,为什么与莫离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宽越来越深,本来是要挽回她,为什么就到了此种地步?
“姐姐……”
悔之眼睫微微颤抖,挣扎着拉扯莫离的袖子:“叫锦墨……过来,我有话说……”
血从悔之的嘴角渗出,她目光涣散无神,显然活不成了,到了这种程度,莫离不忍拒绝悔之的愿望,只得叫锦墨:“你过来!”
锦墨已如失心人,意识追随莫离指令,怔怔挪步走到她身边。
莫离见锦墨木头桩子似的,越发恨的厉害,抬脚就踢。
锦墨失控坐地,莫离将悔之往他怀里一塞:“悔之是你妻子,好好待她,听见没有!
锦墨双手接住生命垂危的悔之,心下只是茫然。
稍微的挪动令悔之呼吸更加急促,她吃力的仰头,目光在锦墨脸上留恋,张张口,血团从嘴里涌出,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话了,断断续续道:“锦,墨,我死……之后……昭玥……江山就是……你的……你……想着……我……好不……好……”
锦墨木怔怔不回答。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悔之眼角滑落,她死死抓住锦墨的手,却抓不住他的心,失望到极点,抵挡不住的恶毒怨恨出现她的表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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