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霎时剑拔弩张,张智成护在莫离身前,双目喷火怒视尚世胜。
尚世胜轻蔑一笑:“只这几个人,就能挡住本王么?长公主,你虽有点小聪明却还是幼稚,到了现在都不死心,果然本王当初放弃你而与次公主悔之联手,是明智的选择。”
莫离满头大汗,紧张地注视着尚世胜的动作,见他忽然抬手,立刻失声喊道:“张智成,护我父皇!”
说着,拼命朝龙床的方向跑去。
只听悔之桀桀的怪笑声:“已经迟了!”
忽然,大殿门窗尽破,好多死士蜂拥而进,个个面目狰狞,不问青红皂白挥刀相向,见人就砍,刀捅进人身体的闷响,骨头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莫离只是绝望的,绝望的一步一步跑向龙床所在的地方。
异军突起
可是时间似凝固住,无限拉长,她的脚步那么慢,那么慢……
四周血光飞溅,腥气蔓延,莫离迟迟跑不到乾安帝的身边,且被人抓住手臂,按在地上。
她努力地仰着头,张智成和御林军侍卫睚眦目裂,挥刀拼杀的身影映在瞳孔中,像是电影里的胶片缓慢移动,而殿外,漫天的厮杀声是惨烈的背景注脚。
跟进殿内的御林军侍卫一个一个地倒下,张智成全身浴血,不知道中了多少刀,他踉跄着,呼吸越来越重,动作越来越慢,手里的剑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终于,有人砍中了他的头,就那样山一般,直挺挺地倒在莫离的面前,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却仍旧笑着:“长公主,微臣尽力了,莫怪微臣……”
莫离如濒死的鱼,大张着嘴,无法呼吸,只有眼泪无声流下,模糊了视线。
外面的厮杀声仍旧轰隆隆如耳边炸响,莫离拼命地挣扎,想站起来,却因为被死士按住不能动,只能听着,听着,听着惨叫声,无数的人因为她战死在这一夜。
森冷刀光终于闪过莫离的眼眸,她甚至不觉得害怕——死了就不用承受这生不如死的痛苦了!父皇,离儿对不起你,只盼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可是莫离求死之心并不能如愿,“锵”地一声,有人架开只离她头顶一寸的刀,紧接着,听见尚世胜的怒吼:“锦墨,你反了不成!”
锦墨回应:“是啊,我早就反了,你怎么才知道。”
局势猝然发生逆转,黑衣蒙面的刺客仿佛从天而降,个个武功绝佳,只片刻功夫就制服了先闯进殿内的所有死士,一把刀反而架在尚世胜的脖子上。
尚世胜瞠目结舌:“锦墨,你疯了,居然弑父!”
锦墨白袍翩然,淡笑道:“怎么你又承认是我的父亲了?”
父子反目
尚御城双臂被蒙面刺客紧紧箍住不得动弹,破口大骂:“父亲!我早就说这个贱种不能信,您骗不听……”话未说完,被刺客踢飞在地。
锦墨丝毫不在意尚御城的诋毁,点点头:“不错,我是贱种,这话自我懂事起就知道,不用你提醒。”
尚御城再想骂,但见锦墨无动于衷,居然也骂不出口了。
一把刀横在脖子上,饶是尚世胜老奸巨猾,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他脸色由白变青又渐渐地恢复本色,冷笑道:“锦墨,别忘了,戍卫营两万兵马就在外面,你只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念你一时糊涂,我可以不计较,快快放下剑。”
蒙面刺客听从锦墨号令冲进大殿,将按住莫离的士兵杀死,喜悦就冲昏了莫离的头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厉声叫道:“锦墨,别听他的!”
然而锦墨沉吟,似乎对尚世胜的威胁有所顾虑,半晌无语。
一旦剑离咽喉,尚世胜自持两万戍卫营兵马做后盾,立刻抖起来:“逆子!只这几个人,就敢翻天么?!”骂着,就要扑上来踢打。
锦墨不计较,那些刺客却不容,立时间,十几把明晃晃地刀杀气腾腾直指过来,又一次停在尚世胜咽喉处不足一寸。
锦墨退后半步,冷笑:“尚世胜,你还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么!”
锦墨第一次当面直呼尚世胜其名,完全不符平日唯唯诺诺,受尽屈辱不敢反抗的样子。
他神色从容又笃定,仿佛胜券在握,睥睨天下尽在手中,霸气凌然在上。
尚世胜越发惊疑不定。
锦墨似猜出尚世胜的心思,淡淡道:“江湖有一暗杀组织,曰影楼,你可知道?”
尚世胜强作镇定:“那又怎样,凭这些乌合之众,你就敢与我为敌么?!”
锦墨并不在乎尚世胜的反应,提声叫道:“殷兆勇。”
“属下在!”
尽皆剿杀
殷兆勇即刻出现在大殿门口,朝锦墨抱拳:“楼主,御林军尽皆剿杀,其余人等如何处置,请楼主示下。”
殷兆勇说完,殿内的人才觉出外面的厮杀声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停止。
“殷兆勇,你这是什么意思?!”
尚世胜脸色大变,殷兆勇本是他重金收买的手下,居然称呼锦墨为楼主,这是什么意思?
殷兆勇冷笑:“我本姓鲁,当年拜楚王所赐灭鲁姓满门,只我一人逃出来,幸得楼主所救,才有报仇的机会,尚世胜,你也有今天!”
尹兆勇一句话击碎尚世胜的侥幸心理,喃喃:“锦墨,你何时收揽的这些人,我竟是丝毫不知?”
锦墨淡淡道:“若让你知晓,我还能活到今天么?”
尚世胜怒问:“你究竟想怎样?!”
就在听见殷兆勇说御林军尽皆被剿杀几个字之后,莫离脸上血色倏然褪尽,耳边余音嗡嗡回响,再听不到锦墨与尚世胜的对答。
方才影楼死士们制住尚世胜父子的时候,莫离又是惭愧又是喜悦,以为锦墨先开始是假装屈从,演出一幕联手逼宫的好戏给尚世胜看,到最后关头,他还是站在她的一边,先头是她误会他了。
可现在,莫离【炫】恍【书】然【网】明白,锦墨刚才演戏,的确是为了迷惑尚世胜,但目的绝对不是站在她的一边,而是——锦墨或许有比尚世胜更不可告人的野心!
三千御林军呵,在锦墨谈笑之间,全军覆没!
寝殿地砖上全是血,张智成死不瞑目尚睁着怒圆的眼睛,十名侍卫断头断手就躺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尚世胜埋伏在大殿的死士也无一人存活。
莫离慢慢地爬起来,如中魔怔一般,完全不管大殿此刻的情形如何,只是磕磕绊绊朝帐幔遮掩地龙床方向走——这一场惨变,从头至尾,乾安帝竟是声息全无……
醋打莫离
锦墨还在回答尚世胜的话:“……我曾发誓,总有一天,要讨还我母亲这些年所受的屈辱!这天下,我要从你手中讨来,且要你亲眼看着我站在昭玥之巅,与昭玥万民一起朝我跪拜!”
尚世胜脸色煞白:“你……你疯了……”
锦墨还待要说话,忽而瞥见莫离就快走到龙床边,一只手哆哆嗦嗦已经半掀起帐幔,不禁急喝:“拦住她!”
左右影楼刺客身形极快,出手如电抓住莫离急退,莫离挣扎着喊:“父皇,父皇,您醒醒啊,您看看离儿!”
然而帐幔后面躺着的人始终没有反应,任凭莫离把嗓子喊哑了,乾安帝没有反应,甚至连咳嗽都没有。
莫离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她已经毫不在乎尚世胜和锦墨之间的恩怨,不在乎锦墨背叛她,也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更不在乎,这一场宫变谁输谁赢。
任这天下变更,皇权易主,她都不在乎,只想乾安帝坐起身,看她一眼,就一眼而已,要求并不高……
莫离绝望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帐幔婆娑,没有人回答。
锦墨渐渐露出不忍之色,伸出手:“离……”
一直静观其变的悔之忽然疾步走前,一巴掌扇在莫离脸上。
脆响之后,莫离头偏一边,声音哽在喉咙,血顺嘴角滴落,映衬满脸的难以置信。
悔之打了莫离犹不能消恨,从袖子里慢慢地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扬起,翻手急刺。
电光火石间,风声急掠而至,悔之的手臂攥住,匕首掉地。
悔之抬头,正对上锦墨阴沉不定的目光,不由醋意翻涌:“你做什么?!”
锦墨淡淡道:“算了。”
悔之大怒:“这些年,月莫离对我动杀心的时候还少么?锦墨,你是不是舍不得她?!“
锦墨摇头:“不是。”
“不,我不信!”
心如蛇蝎
悔之咄咄逼迫锦墨:“你答应过我,事成之后,月莫离任我处置,为了今天,我忍了多少事?假装在乾安面前尽孝,假装和尚世胜联手逼宫,锦墨,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甚至愿意在月莫离勾引你的时候,百般忍让!现在,天下都是你的了,我只要月莫离的一条命而已,你都不肯给么?!”
锦墨温声劝解:“悔之,我是为你着想,明日你就是昭玥帝王,又何必落个残害手足的恶名,有碍圣誉呢。”
一语中的,悔之在锦墨的注视下,渐渐软了神色,手攀上他的腰身,细声细语的问:“锦墨,前年,宫中新年宴会,我受月莫离责打躲在御苑的花丛后面哭,恰恰被你也被尚世胜训斥离席,我们遇见了,你安慰我到半夜,我们约好内外合应同进退,一旦心愿达成,共享昭玥盛世,还记得么?”
锦墨的手臂犹豫着伸出,轻轻安抚悔之:“是……我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皇家御宴,因为梁寒山与他说了几句话,被尚世胜当众责骂,羞惭退席。
他早有滔天野心,且准备多年,恰在御苑遇见同样受辱的悔之,或许是因为一样的身世,一样的可怜,心中亦有一样的愤恨,两个人一拍即合,合谋定下了今天的计中计。
悔之错眼不眨的深深睇凝锦墨,目光爱恋贪恋,恨不得把自己刻进他的心底,语气柔媚之极:“锦墨,你还说欺负过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对不对?”
“……是。”
悔之莞尔一笑:“那么,亲手杀了她!”
悔之松开锦墨,蛊惑一般地在他耳边呢喃:“杀了月莫离,证明你我同心,我恨这个贱人纠缠你!”
莫离猛地睁大眼睛,眼看着锦墨缓缓抬起手中长剑。
悔之的额头渗出汗珠子,神色既紧张又兴奋,目光转向莫离时,阴毒有之,得意有之。
心头捅刀
似乎为了让莫离死的更加痛苦,她提高声音:“月莫离,你知不知道,锦墨从未有喜欢过你,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对了,我忘记告诉你,父王已经死了!”
悔之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音如魔咒:“月莫离,父皇已经死了!昨晚你亲自喂他服下毒药,他就死了!”
悔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弹子射进莫离的胸口,不堪其疼弯下腰去,若不是刺客扶着,或许就瘫软在地上。
莫离脑子里乱哄哄的,不能思考,也不能想,因为头疼欲裂要炸开。
只是固执的喃喃:“不,我不信,悔之,你骗我对不对?父皇喝下药后就不冷了,你骗我对不对?”
悔之的声音残忍且恶毒:“父皇是不冷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冷,他也不会咳嗽,那声音,真是太难听。
哎呀,就说王御医开得药方子效果太慢,我听了整整两年,烦都烦死了,要不是尚世胜拦着,我早就恨不得送他上路归西!
可笑你一点疑心都不起,你不知道啊,我次次都是先服过解药才会试药,乾安之所以死,皆因为你身为长公主而大不孝!姐姐,是你亲手喂他喝下毒药,杀死父皇的人,是你!”
眼泪从莫离的眼角渗出,她挣扎着喃喃:“不,悔之,你不能……”
悔之继续说:“我求尚世胜先不要杀你,便是要亲眼看到姐姐伤心后悔,如此,这些年母妃和我的忍耐都值得了,姐姐,是你亲手杀死父皇,要怪你就怪自己,与悔之没有关系呢。”
莫离面如死灰。
悔之桀桀大笑,多年的仇恨不甘,如洪流倾泻:“姐姐是天之骄女,自有父皇疼爱,可是父皇只是你一个人的父皇,他何尝认过悔之?
这些年,悔之仰仗姐姐鼻息讨生活,挨打受罪连宫人们都敢欺负,悔之一直忍着忍,忍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要不是锦墨,悔之或许早就撑不下去,不过,悔之终于等到了今天。”
肝肠寸断
悔之犹觉不够狠,不够解气,继续道:“姐姐,父皇那么疼你,可是你却不听他的话,偏偏错信了不该信的人,偏偏那个人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你!
月莫离,你真可怜!之前的一切,都是锦墨联手与我演的戏给你看罢了,你真可怜,九泉之下父皇都不会原谅你,你还不赶快自戕向天下人谢罪么!”
莫离踉跄后退,绝望摇头,悔之所说每个字,都是锋利的刀,将她捅的鲜血淋漓。
悔之托住锦墨的手:“杀了她,斩草除根,杀了她!”
锦墨手里的剑离莫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抵在莫离的心脏处。
悔之含怨带恨的恶毒话语,锦墨面无表情的动作,长剑寸寸逼近反射无情冷光,映入莫离眼底一片血红,直教人肝肠寸寸尽断!
莫离咧开嘴,凄绝惨笑!
锦墨说过:我不会站在尚世胜一边。
他的确做到了,于是她信他——或者,她一厢情愿的,只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事实。
却忘了,他并没有说:我会站在你一边。
他处处心机,步步算计,每一句话都大有深意而模棱两可。
他的确没有骗她,可是终于骗她整颗心沉沦,为他搭桥,为他铺路,把所有能给他的全部付出!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尚世胜的百般算计和她的深情信任都枉做了锦墨的嫁衣裳!
——原来她从不认得锦墨,从不认得他白衣悠然下面的野心勃勃!
——原来她,昭玥长公主,不过是锦墨的翻云覆雨手下的一枚棋子!
父皇说国不能倾,江山不能失……
好一场戏啊!你方唱罢我登场,亲人离世,姐妹萧墙,父子相残,情人背叛反目——这恩怨情仇,真真假假,她,莫离,不过是锦墨生命中不值一提的配角中的配角,是悔之眼里的笑料!
莫离疯了
莫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沾满亲人友人手下人的血,那么多人披肝沥胆,皆因为她的愚蠢丧命,她真无知,真荒诞啊!
——痴心枉付,痴心枉付!
她——莫离,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把所有的一切能给的,都给予的锦墨,一颗心在这个世界完整沦丧。
可是那么多人的性命,乾安帝的宠爱,昭玥江山社稷,要她拿那什么来还?!
不等锦墨手里的剑刺出,莫离已经先一口血喷在剑上!
莫离泪流满面,张大嘴,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如鹰隼哀嚎般尖细的,让听者窒息的笑声冲出喉咙。
那笑声惨不忍听,惊起皇宫中的寒鸦冲天,久久在夜空盘旋不能停止。
天地亦为之恻然,寒冬腊月,电闪雷鸣,映照莫容颜凄厉,脸白的像从地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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