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肃然道:“我要揪出他所有的罪证,不仅要有阔邺成王给他的回信,还要有他违制豢养死士,私藏兵器的罪证!”
“是。”
“从今日起,你从御林军调出几百名身手好的侍卫分布在楚王府附近,告诉大伙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到时候一旦证据确凿,听我发令,立刻包围楚王府,让他措手不及。”
“是。”
“莫清华和刘奇几个人,继续做他们该做的,大伙都小心些,不要露出痕迹。”
莫离递给张智成一页纸,上面写了几个人名:“这名单是我的丫鬟阿如弄来的,都是与尚世胜交往紧密的大臣,你派人多注意他们几个的动静。”
“是。”
莫离缓缓站起身:“攻其不备,先发制人是我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韩相和我父皇都老了,现在我能依仗的只有你们,张统领,千万莫辜负了我,辜负了昭玥大好的江山呵!”
红烛映照莫离苍白却决然的神色,这一刻,莫离是剑尖上凌厉的锋芒,光彩夺目,风华慑人。
尚世胜兵权在握,多年经营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一旦他真的起兵造反,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朝局动荡,后果难以预料。
不可否认,这些年乾安帝龙体不虞,锐气渐消,国事政务唯求平稳中庸,但乾安帝多少还有积威在,尚世胜才不敢轻举妄动。
大臣们都心知肚明,尚世胜只等长公主登基,必然要挟君王令天下,做昭玥真正的掌权者。
阿如心事
若长公主顺应尚世胜的野心,仍旧可享受荣华富贵,亦没有生死之忧。
然而,她竟是不畏不惧,宁愿冒险不愿受制于人,一个女子尚且有这样的勇气胆色,男儿当如何,忠臣又当如何?
张智成满腔豪气汹涌澎湃,探手将几上的茶盏攥在手里,目光灼灼迎视莫离:“公主,微臣绝不负公主所托!若坏了公主大事,微臣定如此杯!”
茶盏在他手心嘭地迸裂,无数碎片和水珠子,夹着血丝飞溅开来。
望着张智成指尖流出的鲜血,莫离蹙眉摇头:“若计划失败,是我命数而已。张统领,你尽力而为,切不可拼命,就算计划失败,我亦不会把过错归咎于你,你自己,更不必。”
张智成更为激动,恭恭敬敬朝莫离抱拳,肃声道:“是,微臣记住公主的话,尽力而为。”
张智成领命告辞后,阿如沉郁了一整天的脸色终于稍霁,说话声音也恢复从前一般柔和:“公主,您要不要去床上躺着?王御医已久候多时,奴婢请他进来为您号脉吧。”
莫离笑睨她一眼:“好,我去躺着。”
莫离白天骑马着了风寒,王御医进殿为她号脉开药后,公主府自有懂药典的药奴拿着药方取药煎药。
阿如不放心,让丫鬟们先伺候莫离梳洗更衣,她跟着王御医和药奴一起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阿如端一碗药进寝殿,莫离心事重重,尚未睡着,半坐起身,任阿如伺候着在她身后垫上迎枕头,舒'炫'舒'书'服'网'服地靠着,将一碗药喝完。
阿如立刻递上蜜饯:“公主吃几口青梅,这是今年新酿的,不酸。”
莫离慢慢地嚼着青梅,瞅着阿如脚步轻快地忙活着,心里越发好笑,故意问:“阿如,今天谁招惹你了?”
“没有啊。”
“那谁又逗你开心了?”
打抱不平
阿如正在收拾几上的茶盏,回过身,可怜巴巴地问:“公主,奴婢有做错事吗?您为何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嗯,你吊了一天的黑脸,方才突然恢复正常了,挺奇怪的,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阿如慢慢地跪地:“公主,奴婢失礼,请公主责罚。”
莫离叹气:“我都说好几次,没人的时候你别给我下跪行礼,赶紧起来说话。”
“是。”
阿如倒是站起来不跪了,可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莫离的话,两只手不停地揪着裙腰上的丝络,低头不语。
莫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道:“阿如,不如我送你去庆州,好不好?”
阿如手顿住,吃惊地抬头:“公主,您不要我伺候了?”
“别哭,亏你一身武功,本是做大侠的料,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奴婢没哭!”阿如竟是忘记礼数,直扑到床边,惶急地问:“公主,您为什么突然要送奴婢去庆州?”
莫离似笑非笑:“那你先告诉我,今天一直黑着脸,可是因为承泰?”
“不是……”阿如先摇头,又迟疑地鼓起勇气地点头:“是,是因为韩将军!奴婢想不明白,公主怎么就把韩将军气走了,韩将军对您多忠心啊,您不能有了新人忘旧人,这也太,太,太……”
过份的话阿如终究没敢说出口。
莫离沉下脸:“你听谁说我把承泰气走的?”
“奴婢……今早起奴婢伺候公主晨议,听见韩大人上折子请命去仓州,午间的时候,就去相府问韩大人了……”
阿如声音越来越小:“公主,奴婢私自出府,是不对,可奴婢心里着急啊。”
莫离喟叹一声:“那什么新人旧人的浑话,你是听承泰说的?”
“不是,韩大人很伤心,只说您和他吵架了,再就什么都没说,是……是奴婢自己,自己替韩大人抱屈不平。”
莫离缄默不语。
各有所爱
觑着莫离的脸色,见她没有动怒,阿如又壮着胆子道:“公主,奴婢再说句不该说的话,反正锦墨世子已经搬出公主府了,您就留韩大人在帝京罢,总归您和韩大人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韩大人不会和您计较……”
“计较什么?”莫离冷笑:“阿如,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还没明白吗?”
“公主,难道您真的……不,承泰大人他对您一片情意,您说断就断,他该有多难过啊。”
莫离的眼睛直盯盯地逼过来:“阿如,你是不是喜欢承泰?”
阿如刷地白了脸:“没有,奴婢没有!”
“你跟我说实话,阿如,我不会怪你,任是谁都有资格喜欢一个人,感情不分贵贱,你不用怕。”
见阿如的头都快埋在床底下了,莫离放软声音:“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承泰对不对?所以我要送你去庆州,你去陪着他。”
阿如猛地抬头:“公主……”
莫离笑道:“这有什么害羞不敢承认的?你拿出和人打架的勇气来,我再助一臂之力,就不信被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追求,承泰会不动心?”
“可是韩将军喜欢的人是公主,您怎么忍心把他推给奴婢呢,公主!”
阿如的固执非同一般,真应了那句话——爱一个人,只要看着他幸福就满足了。
“公主,韩将军比锦墨世子不知好多少倍,而且,锦墨世子心机不可测,您为何偏偏舍韩将军而选他呢,奴婢不明白。您要是一时的兴致也就罢了,可若为此伤了韩将军的心,您太残忍了!”
终于说出憋在心底的话,阿如反而轻松:“奴婢是为了公主好,为了韩将军好才敢说这些话,您若要治奴婢不敬之罪,奴婢甘愿受罚。”
莫离怔怔地看着阿如,感慨万分,阿如对承泰太痴情,简直不可救药。
爱的理由
良久,莫离缓缓道:“阿如,你为什么喜欢承泰呢?是因为他武功好,还是因为他长得好,或者,是因为他家世高贵,性格耿直?”
阿如茫然地摇头:“好像都不是,奴婢喜欢韩将军没有任何理由,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觉得心里欢喜不尽,却和他的长相武功家世无关。”
莫离点点头:“我喜欢锦墨,也是如此。锦墨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是我遇见的第一个糖人儿。纵使别的糖人儿武功再好,家世再显赫,心地再干净单纯,我也不会舍弃第一个。就像承泰是你的糖人儿一样,仅仅看到他,没有原因,心里就是甜的。”
阿如呆住。
“对承泰我很抱歉,可无能为力,我能当他是兄长,是亲人,唯独,不能当他是我的糖人儿。阿如,你懂了么?”
半晌,阿如低头:“……奴婢,懂了。”
“那好,你去庆州,承泰明日启程,你后日去,一应的安排我都会替你打点好,你只需教他也喜欢你,就行了。”
阿如喃喃:“公主……您也是韩将军地第一个糖人儿啊,他不会喜欢别的糖人儿。”
这次,换莫离傻眼。
阿如真的哭了,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奴婢不去庆州,公主,您别叫奴婢走,奴婢宁愿陪着您护着您,一辈子都不嫁人。公主……奴婢,舍不得您。”
这傻孩子,罢了,罢了,就随她的意——莫离心身具疲,恹恹地闭上眼。
这次生病没有锦墨在旁边守着劝药,莫离反而听话之极,凡阿如端来的药皆不皱眉头的喝下去,几天就痊愈了。
莫离病好,先把积攒的折子用一天功夫全部阅完,翌日准备去南苑,结果她还没去,乾安帝就派人来请了。
兵行险招
摒退殿内的人,连高全都退出去了,殿门深掩,乾安帝才招手叫莫离近龙床前,不待她先询问饮食医药,径直道:“离儿,你派张智成暗查尚世胜的罪证了?”
莫离吃了一惊:“父皇,您怎么会知道?”
“糊涂!”
乾安帝急促地咳嗽起来,脸色憋的青紫,莫离慌忙不迭地给他拍背,一面道:“父皇,我已吩咐张智成小心些,不会叫尚世胜觉察的,您放心。”
乾安帝咳了半天才止住,气喘吁吁道:“尚世胜是什么人?这些年,朕未曾动他,你以为是什么原因?离儿,你太莽撞了!”
便如五雷轰顶,莫离怔怔道:“父皇,难不成尚世胜已觉察我的动作?”
乾安帝叹息:“昨日,尚世胜突然来南苑自请其罪,说他先前言语失当得罪了你,反省数日,自觉有失人臣礼数,所以请朕降旨责罚。”
“无缘无故,他怎么……”
“正是因为无缘无故,朕才觉得可疑,打发尚世胜之后,命人将张智成叫来,逼问再三,张智成才说了实话。离儿,你糊涂,不该瞒着朕轻举妄动啊,如今骑虎难下,尚世胜以进为退先试探朕的反应,恐不久,他必然要反击了!”
莫离顿时手脚冰凉:“他会如何?”
“朕也猜不出。”乾安帝幽幽叹气:“罢了,事已至此再退缩毫无意义,朕便助你和他斗一斗,只可惜……唉,你应该事先知会朕一声。”
莫离愧疚不能自己,低头不敢出声。
“朕即刻下旨册立你为储君……”
莫离眼泪噗噗掉下:“父皇,离儿错了么?”
乾安帝伸出枯如树枝的手,索索地摸上莫离的脸:“别哭,孩子,咱们还有赢的机会。”
“嗯。”
“朕知道你是因为得罪韩氏父子的原因,才岌岌出此下策,所以朕不怪你。既然和尚世胜撕破了脸,你就按你的办法继续,朕会帮你,别怕。”
“嗯。”
危机四伏
“你回去,命承泰号令手下两万人马时刻警备,还有三千御林军昼夜不得卸甲,分两队在宫禁与公主府时刻待命,朕明日就回宫,你自做你的事去,咱们别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是。”
“去罢。”
离开南苑,莫离坐在宫辇上,一双手攥的死死的,心中千层骇浪一潮接一潮翻卷,久久不能平息。
路上的行人没有被刻意掩饰过的素色宫辇所惊扰,帝京内仍旧是一派国泰民安的繁华景象。
距离新年还剩十余天,衢街两边林立的商家门面上招贴着大红年货字样,百姓笑容喜悦,手里提着刚刚购买的新年物什闲逛,心急的孩子们点燃手里的炮仗,炮仗和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撒了一路。
沉浸在替旧换新喜庆中的百姓不知道,朝局已经潮涌迭起危机四伏了。
莫离放下宫辇帘幕,低声吩咐:“阿如,先去看看锦墨罢。”
“是。”
跪坐在宫辇一侧的阿如抬手磕辇杠,提声道:“去尚御史府。”
外面的内侍立刻应声,宫辇晃了晃,转个弯,往新封的御史府逶迤而去。
户部给锦墨选的府邸收缴自贪污的罪臣财产,从外观看青砖碧瓦,飞檐冲天倒也像模像样的,只门匾拆下来还未更换,门额上空留一片白色印记。
阿如扶莫离下宫辇,先替她围紧披风,戴上貂帽,方才命内侍叫门。
门扇上的青铜兽头在悠长的巷子里回响,片刻,里面探出个头:“找谁?”
内侍回道:“长公主驾临,请尚御史出来迎接。”
那里面的人似惊了一下:“请稍等片刻!”一阵脚步声就跑远了。
阿如蹙眉:“户部选定的官奴怎如此不懂规矩?”
便上前自己推开大门,扶着莫离往里走。
匣剑出鞘
御史府虽不如公主府华丽堂皇轩敞阔大,但也厅是厅,楼是楼,轩是轩。
沿着主道往里走,便有干净的青衣小厮迎上来,抱拳唱喏:“公主请随小人来。”
这仆人极其稳重,完全不同于先前的人,领着莫离和阿如继续往内走。
绕客厅,经穿堂,过了二门朝左,入月洞门,清幽的书斋出现,锦墨负手站在廊下朝莫离抱拳:“公主。”
锦墨依旧锦袍玉带,长簪束发,神色云淡风轻,仿佛没有任何变化,可莫离偏觉得他眉宇之间多了一种昂然之气,让人隐隐生畏。
果然应了莫离穿越之初,和锦墨交锋时的感觉——锦墨是匣中剑,一旦出鞘,天阔天空,他必气贯长虹。
一时间,莫离心下五味呈杂,不知该为锦墨骄傲,还是该遗憾他离开她之后,丝毫不见相思颓唐。
锦墨身旁还有几个人朝她施礼:“见过长公主。”
莫离【炫】恍【书】然【网】回神,才注意到锦墨身边的人。
他们年纪参差不齐,皆普通布衣装束,显见不是朝官。
然而个个身材魁梧目光精闪,言辞举止不卑不亢,全无一般百姓见到长公主时的慌张失态。
莫离微微疑惑,锦墨在公主府时,从无外客来寻,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些朋友?
锦墨似看出莫离的心思,上前几步,含笑道:“外面冷,先进书房,我慢慢和你解释。”
“嗯。”
那几个人就抱拳:“公主,小人们先走一步,不敢打扰公主和御史叙话,这厢告退了。”
看着他们脚步沉稳消失在月洞门外,莫离才回头和锦墨一起进书房。
青衣小厮手脚麻利的倒茶,被锦墨拦住:“你出去罢,公主不惯外人伺候。”
莫离使个眼色,阿如亦跟着小厮退出书房。
我很想你
没有外人在,书房内的气氛登时轻松,莫离笑了笑:“我不请自来,没打扰你罢?”
锦墨摇头:“没有。离儿,这几天,你可好?”
“嗯,还行,你呢?”
“就是公务忙些,本想着抽空去公主府看你,结果,你倒先来了。”
锦墨一面说,一面将书房中间桌案上用过的一套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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