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清楚锦墨究竟与韩明忠交谈过什么,莫离还是下意识的维护:“那又如何,他本来就才气过人,这有什么错?”
“那么,公主再想想,以他的才华,要靠自己的能力出仕为官,假以时日居庙堂之高也有可能,仓州一事,就足可以见证他的手段了。可这样一个人,偏偏肯去屈就公主府做一名被人耻笑的男宠,所为何来?”
事到如今,莫离也不惜背黑锅:“他是被我用药禁锢在公主府,这不是秘密。”
“那么后来呢?公主是绑着他还是栓着他?他现居三品官,还住在公主府,也是受公主所逼无奈?”
步步紧逼
“他……我……我们……”莫离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脸皮还没厚到肯对不相干的人承认她和锦墨两情相悦已经有肌肤之亲的地步。
韩明忠步步紧逼之后,突然松口:“好罢,就算锦墨世子与公主日久生情,不愿搬离公主府,可他当初住进去的时候,恐怕不止是受药物控制的原因吧?”
莫离有点反应不过来:“韩相想说什么?”
“尚世胜之命而已,微臣以为,尚世胜问鼎皇权的能力都有,自然能护住自己的儿子。”
这句话击中莫离的软肋。她的确不止一次地猜测过,可每次都不愿深究下去。
发生的事太多,锦墨砍断马首,救她脱困,以身做盾,护她于刺客剑下。
他说,我不愿你死,不愿你受伤,还说,不会站在尚世胜一边。
他亲吻她,用那样温柔的表情说:我是你的人……
“韩相,锦墨不会背叛我。”莫离努力镇定:“他不是尚世胜的亲生儿子。”
韩明忠冷笑:“是么,有何证据?就算他不是,就会背叛尚世胜而站在公主一边?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公主就那么笃定?”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莫离微微动摇。
“尚世胜曾为锦墨向公主提亲,打得什么主意,公主很清楚。微臣还要告诉公主,江湖最厉害的暗杀组织亦是由锦墨控制,在京中更有不下十几家妓院,敛财无数且不说,多少朝中机密也由此泄露,其它产业还不知有多少,且竟能在尚世胜眼皮子地下做手脚,瞒的水泄不通,微臣会说锦墨城府可怕,皆因为此。”
莫离完全懵了,锦墨是影楼主人她略微知道一点,别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杀了锦墨
莫离完全懵了,锦墨是影楼主人她略微知道一点,别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锦墨是如何做到的?!
“公主,锦墨一旦襄助尚世胜,我们就毫无胜算的机会,他们是亲父子也罢,不是也罢,已经不重要了,或许更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未可知,所以,请公主痛下决心,抢先动手杀了锦墨!”
杀了锦墨……
杀,了,锦,墨……
莫离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分辨它们的含义。
这个冬天真冷啊,偌大的广场如没有边际的旷野,寒风席卷地砖上几片孤零零的叶子,打着旋远远地去了。
莫离抱住肩膀,她冷,冷得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凛冽的风钻入她的骨髓血管,肆虐横行,要把她冻僵。
这样凄寒的天气,天空却是碧蓝如洗,亮的刺眼。
莫离努力睁大眼睛仰望天空,想要看穿冥冥之中,可否真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毫无慈悲之心把她往绝路上推。
这些人,这些人!
一个个都逼迫她杀了锦墨,杀了锦墨!
莫离倏然直视韩明忠:“韩相,我是不会动锦墨一根手指头的,因为我知道他绝不会背叛我,绝不会!”
莫离眼眸里燃烧着火焰,疯狂且凌厉,就像一个母兽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而露出尖锐的牙齿,时刻都会将虎视眈眈的猎人撕的粉碎!
饶是处世不惊,居庙堂之高的一国之相韩明忠亦后退半步,不禁悚然,无言应对。
面前的长公主锋芒慑人,根本不是任意可摆布的,对此,韩明忠既欣慰又觉惊惧。
莫离却缓缓收起慑人气势,淡淡道:“韩相,除了锦墨,别的事我都可做到,今日就到这里罢,晚上还有犒赏三军的御宴,承泰刚回来,叫他好好休息,其它事我们回头再说。”
说完,莫离径直转身欲走。
承泰之惑
“公主……”
莫离止住脚步。
韩明忠苦笑:“公主狠不下心杀锦墨,那么就为他另设一座府邸搬离公主府,微臣言尽于此,请公主仔细斟酌吧。”
莫离缄默良久,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抬步离开。
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承泰早就听出不对头,这几月他征战在外对朝局变动不甚了解,方才莫离与韩明忠的一番对话就像在他心底掀起千层骇浪,每一层浪都打的他懵然无措。
锦墨竟关键到让父亲严重忌惮的地步,而莫离竟会为了锦墨罔顾父亲的劝谏,但承泰绝对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莫离对锦墨的用情已深,再不是当初的小女孩抢夺玩具的胡闹任性。
现在莫离让承泰觉得陌生,她的理智,她的犀利,她的威严,她的强悍都和他所认知的长公主有很大区别。
还有她批阅他呈报的奏折时,处理得当恩威并施,这在以前不可想象。
那个天真的,任性的,跋扈的,脑子里从无天下事的长公主哪里去了?
那个缠着他,撒娇胡闹,为所欲为的长公主哪里去了?
他用心呵护的青梅竹马,从襁褓里的婴儿到长成娇俏少女,有时烦人,有时可爱,让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离儿哪里去了?
是什么原因促成她的改变?
承泰茫然。
望着那衣袂飘绝,纤弱却又固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道上,承泰像是怕惊吓着什么,用极轻的声音问:“父亲,离儿她,她真的喜欢上锦墨了吗?”
韩明忠深叹一口气,拍拍承泰的肩膀:“公主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不过是一时兴头罢了,你既然回京就抽空多陪陪她……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的多。”
年少荒唐
君君臣臣的思想根植在韩明忠的脑子里,方才他已听出乾安帝的意思,再加上这些年深知儿子对长公主的情意,韩明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乾安帝真的赐婚,于政局,于承泰都是好事。
天下做父母的,一旦遇见自己儿女的事都会糊涂,所谓关心则乱,即便精明如韩明忠也不例外。
明明看出莫离对锦墨的感情非同一般,他却因为自己儿子承泰而不愿意承认,只希冀着,时间久了,长公主便会知道谁才是愿意倾注一切,为她好的人。
韩明忠思忖着,必然是承泰的离开才叫锦墨钻了空子。
当务之急是一对小儿女重拾昔日感情,长公主自然慢慢地就把锦墨撂开手,到时,再寻机除去锦墨。
就不信十几年青梅竹马,抵不过短短相处一时的鬼迷心窍。
长公主先前也没少胡闹过,那些豢养在公主府的男宠最后还不是倦了,厌了,一个个地撵出去?
锦墨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韩明忠倒不担心长公主与那些男宠真有什么,因为至今为止,并未听阿如禀报长公主有过落红的证明。
谁都有年少荒唐的时候,长公主并不昏庸,她迟早会明白最终陪伴一生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道理。
韩明忠脑子里只有“忠君治国”四个字,男女情爱对他来说是陌生的领域,所以他不懂莫离用情已深深到什么地步,更不懂“情”为何物,可教人生死相许。
所以韩明忠相信,莫离对锦墨的痴迷,与国家大事之间选择的话,承泰会使长公主回心转意——因为显而易见,这是必然的选择。
莫离被韩明忠一番话刺激的气血翻涌,离开南苑,径直命人驱宫辇至都察院。
情难自禁
莫离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迫切地想见到锦墨。
长公主的身份毫无意义,迄今为止,这个身份只给她带来数不清的麻烦,甚至威胁到锦墨的生命。
如果可以,真想抛开一切,不管不顾地带着锦墨远离京城。
昭玥江山关她什么事,尚世胜谋反关她什么事,皇位易姓又关她什么事?
一场车祸,死都不让她死安生,偏偏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朝代,偏偏就做了声名狼藉的长公主,偏偏还是将要继承皇位的储君,偏偏有势大权大的朝臣谋反作乱,朝不保夕心惊胆战且不说,爱上的人偏偏又是最不应该爱的人——问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倒霉?!
甚至她都放弃寻找回到现代社会的办法了,也不为失去参加奥运会争夺世界冠军的机会而沮丧。
她只想在昭玥朝过普通人的生活,和所爱的人厮守,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希冀,实现起来为什么就这么难,这么难呢?!
长公主的宫辇停在都察院的大门口,门吏唬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进去层层通报。
片刻,左右御史率领一众都察院官员一面/炫/书/网/整理衣冠,一面慌慌张张迎出来,见宫辇跪拜。
长公主突然大驾光临,大伙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却听辇内的人问:“尚御史呢?”
左御史回道:“今早迎接韩大将军之后,尚御史并未至衙门办公,方才他已派小厮来告假,说长公主另有差遣。”
莫离一怔,含笑道:“嗯,我竟忘了派他去南苑述职的事,今晚的庆功御宴请大人们准时出席,就不打扰各位办公了。”
不待众臣反应过来,内侍一声“起驾”,长公主的宫辇掉个头,长长仪仗相随逶迤而去。
公主暴走
长公主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左右御史面面相觑,意味悠长互视而笑——片刻见不着就急巴巴地寻来,连体制脸面都不顾了,难怪尚御史升官升的如此之快啊。
莫离回到公主府也没见着锦墨,心里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担怕他出什么事。
罪臣杜任胆敢私卖官粮,若是认真追究下去,指不定要牵扯出朝中幕后指使者,加上韩明忠等亲皇派老臣虎视眈眈,楚王尚世胜态度不明,可以说锦墨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无论那一派的人都有致他于死地的可能性。
莫离在内书房急的转圈圈,恰好檀奴进来,拉着她道:“公主,您能不能带我参加晚上的御宴?”
莫离没心情和他磨蹭,敷衍道:“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乖乖地在府里呆着莫惹是生非。”
檀奴嘴一噘,就要哭的样子:“公主,檀奴很乖的,您就带我去吧,我可以扮作您的侍从,我就想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
“还能是什么样子,无非房子更大,人更难缠罢了,檀奴,别烦我。”说着,莫离提声叫人。
丫鬟进来,莫离道:“把檀奴带回去歇着,别叫他乱跑,还有,让阿如来见我,立刻!”
“公主,阿如姑娘去韩相府了,现还未回来。”
莫离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都长本事了!她是我的丫鬟还是韩明忠的?!去,叫刘宇,他要是管不好公主府,趁早卷铺盖走人!”
丫鬟们见长公主发怒,不禁吓得跪地磕头:“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这边檀奴又眼泪巴巴的跟着跪下,内书房乱成一团,莫离气的直哆嗦:“跪什么跪?!你们一个个的苦苦相逼,我走,我走来不成么?!”
不等她拔脚脱身,清朗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公主怎么了,是谁胆大竟敢惹你生气?”
强势灭火
却是锦墨步履从容地走进门,嘴角一抹恬淡笑意让莫离的怒火顿消。
全身的力气都似泄尽,莫离扑通坐于椅子上,问:“你去哪了?”
锦墨垂眸,掩去眼底光色,道:“这两月在外面甚是挂念我母亲,本打算探望她,却在楚王府门口遇见御城,被他挡住了。”
锦墨语气平淡,莫离却觉得他身影倏然就落寞萧索,让人为之心疼。
本来要抱怨的话皆堵在胸口,再说不出来了。
“锦墨……待这两天事忙完,我陪你去楚王府,若不然就趁机把你母亲接出来,你说好不好?”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父亲他……”锦墨叹口气,环顾四周跪了一地的人,蹙眉道:“这些人怎么惹公主了?”
莫离也知自己是意气用事,尽管尚世胜和白妙心之间的感情糟糕,于情于理,她一个外人也没有权利强生生的拆散人家一对夫妻。
更何况,尚世胜控制着白妙心的生死,她若轻举妄动,岂不是白白地给锦墨找麻烦?
“罢了,没什么。”
莫离沮丧的挥挥手,摒退左右。
丫鬟们松一口气,默默地退出书房,只檀奴转过身,目光嫉恨直刺锦墨,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脚步重重地走了出去。
锦墨恍若未觉,只迎着莫离的目光含笑道:“去歇一会罢,晚上御宴怕是一时半会的消停不了,有你受的。”
说着,自自然然的朝她抬臂伸手。
莫离慢慢地就红了脸,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这一刻,似乎发现自己才是依赖他的力量支撑的那个人。
锦墨掌心中有粗糙的茧子,坚定温暖。
情愫萦绕
莫离时时刻刻都想保护锦墨,可一直以来,她依仗的唯有长公主的身份而已,其实色厉内荏,心虚到极点。
而锦墨,锦墨宽容,处事不惊荣辱不变,他身上散发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力量,他的智慧,便是韩明忠都忌惮几分。
这个人看似温文如玉,却绝对是强势的进驻莫离的心底深处。
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曾有过怀疑,曾有过算计,曾有过较量,最终都停止于他临危不惧,挺身为她挡住刺客袭来毒剑的那一瞬。
莫离彻彻底底地沦陷了,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手在他掌心,所有恐慌惊惧都归于沉寂,唯有脉脉情愫萦绕不散。
锦墨只送莫离到寝殿门口。
莫离知锦墨亦要打起精神应付晚上的御宴,并不挽留。
丫鬟们送来午膳,这会其实早过了午膳时间,莫离强迫自己吃一碗饭,然后小睡一会,就叫人进来伺候梳洗。
阿如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许听人说因她擅自离府导致长公主大动肝火,所以伺候时候小心翼翼,一直偷偷觑视莫离的脸色。
莫离任由丫鬟们按例制为她更换翟服,甚至梳头的时候也没抱怨头饰太重。
阿如倒内疚起来,喏喏地想解释:“公主,奴婢去相府……”
“我知道,你几个月没见承泰了,去探望他并没错。”
阿如吃惊地睨着铜镜里温和清秀地面庞,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
莫离微微笑道:“阿如,明日承泰过来陪我骑马,你也跟着一起去,这些日子大伙都挺艰难的,趁机散散心,谁都不要拘束。”
“是。”
几十支儿臂粗的巨烛将政和殿照的灯火通明,丹墀之上龙椅宝座旁边设一锦杌。
钟吕鼓乐声中,众内监宫人簇拥着莫离缓缓登殿,于锦杌上落座。
庆功酒宴
织十二赤色翟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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