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帝丧妻之痛几欲追随皇后而去,却终究被怀抱中呀呀学语的长女拉回到现实中。
沉浸在悲痛中的乾安帝很长一段时间借酒浇愁,一次酒醉,临幸了一个宫女,又有了第二个女儿。
但是,乾安帝反而对长公主莫离更加宠爱,把自己对明慧皇后的思念与愧疚全部倾注到长公主莫离身上,天长日久,长公主跋扈骄纵无人能管住。
长公主自幼予取予求,无不遂愿,唯有在锦墨的事上受到挫折,欲不得,欲想得,追逐锦墨手段用尽其极,在宫廷朝野几乎成为笑话。
次公主悔之的行事作风则和长公主莫离背道而驰,乾安帝的长期忽略造成悔之公主胆小怯懦的性格,几乎没有人觉出她的存在,更没有人会想到帝位会落于她的身上。
乾安帝只有长公主莫离和次公主悔之两个子嗣,长公主莫离就是帝位的继承者。
帝无男嗣,公主即位在昭玥朝是有过先例的,但除了乾安帝,朝野上下并没有人看好这位只知骄奢享乐的长公主。
现在乾安帝思妻成疾,四十多岁的人就如风烛残年,长公主又不争气,朝中别有异心的人不再少数。
楚王尚世胜私养死士,暗中勾结朝臣关系盘根错节,谋逆之心蠢蠢欲动,乾安帝心里清楚,奈何他时日无多,就是想为长女莫离扫平障碍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韩家满门忠臣,承泰的父亲是当朝宰相,因此对朝局十分了解。日日忧心,担怕辜负乾安帝当年重托,可偏偏长公主子烂泥扶不上墙,承泰焉能不气?
此刻承泰怒目瞪着莫离,见她对自己的话仍旧无动于衷,心里更是野火燎原,烈烈蔓延。
亡羊补牢
脑子一涨,承泰说出来的话就难听了:“公主,那个锦墨有什么好?等有一天他一家谋权篡位,把你当污泥踩在脚下,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知道朝臣们是怎么说你的么?大伙都说你犯贱!”
话出口,承泰自己的脸先白了,结结巴巴的亡羊补牢:“离,离儿,我不是那个意思……陛下圣体违和,你做事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任性了……”
也知道她不过是玩心重而已,就像一个孩子看见好看的玩具就想占为己有,费心思弄回来,待新鲜劲一过又撂开手,再记不得。
公主府没少有过俊美少年,去了来,来了去,谁都不当真。
他这次之所以如此焦躁,便是因为锦墨的身份与以往的少年不同。
这半年,长公主追逐锦墨的种种手段已成为朝臣笑柄,尤其这次,她玩火玩大发了,也不想想,楚王的儿子,岂可随意禁锢?!
请神容易送神难,锦墨身份太特殊,甚至会牵扯到朝局形势,仅仅想到楚王指不定要借此事为把柄大做文章,承泰就头疼的失去镇定。
莫离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一笑:“承泰,你觉得作为楚王的儿子,锦墨是任由我用一粒软筋散骗到手的么?”
莫离不怒反笑,承泰呆了一呆:“不是你说吃顿饭,以后再不纠缠他,他才答应来公主府的吗?”
“他就那么好骗?”
对啊,谁知道长公主这么多年看上什么东西都是非弄到手不可,尤其对锦墨的执念已达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岂会因为吃一顿饭就罢休的道理?
而且,锦墨那个人……承泰承认自己看不透锦墨。
“公主,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走一步看一步吧,等楚王来和我要人再说。”
承泰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莫离了。
莫离的眼睛向来都是迷离半睁,有一股子暧昧不明的慵懒味道,可现在她目光清澈,整个人都亮起来,象莲花初绽般的明媚。
达成共识
承泰地心突地一跳,忽然之间就不敢和她对视。
“承泰,谢谢你。”莫离从承泰眼中看出诚挚。
穿越之初能遇见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朋友,莫离发自真心的感谢承泰,最起码,他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孤独。
承泰脸色几变之后,透出可疑的红晕,他仓促地干笑几声:“没什么,你知道我是为你好就成。”
“你父亲……”
“我会和父亲解释。不过公主你到底想干什么?楚王虽然厉害,但我父亲是宰相,到时候起了冲突,有父亲在中间周旋,起码不会教你吃亏。”
莫离点点头:“我先去看看锦墨怎样了,承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承泰想起莫离在锦墨面前讨好巴结的样子就觉得别扭,脖子梗硬:“我不去,看见他就烦。”
“昨天你说软筋散吃多了会伤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其它办法可以控制他的行动?”
“除非废了他的武功……”承泰冷笑:“反正软筋散死不了人,你爱用就用,我没别的好法子。”
昨夜本是吓唬莫离,可现在莫离的反应让承泰心里隐隐觉得不'炫'舒'书'服'网'。
“哦,那还是算了。”
从阿如和承泰简短的几句话里,莫离听出局势不容乐观,她不敢问更多的问题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只能一步步地试探周围环境。
自古倒霉的公主不在少数,宫廷之中云谲波诡,她不想死,只有活着才能想办法回到现代社会,她想念教练,想念忙碌的训练和充满紧张感的射箭比赛……
莫离低头,一双手色泽如细致白皙的瓷器,十指柔软无骨没有一点点瑕疵,更没有硬茧,这双手,怕是连弓箭都没摸过……
落枫院种满枫树,可惜现在是春天,看不到红枫如火的景色。
大门口守着侍卫,看见莫离,弯身抱拳:“长公主。”为她推开大门。
莫离点点头,提裙进院,院子很大很清静,穿过青石子小路,几间格局雅致的房屋出现。
英姿锦墨
莫离推开房门,入眼就见锦墨白衣胜雪,扶着桌几站在窗前。
昨夜仓促,来不及仔细打量锦墨的长相,此刻她有的是时间好好看一看这个迷住昭玥朝长公主的男子究竟哪里好。
莫离不得不赞叹公主的审美眼光,即使被囚禁中,锦墨也没有丝毫的仓皇神色。
他的修长的背影笔挺,仅仅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有一种绝雅的气质,人虽淡如菊,却是匣中剑,一旦出鞘,必然光芒四射。
听见脚步声,锦墨没有回头,仍旧望着长窗外几株抽出嫩路枝叶的枫树出神。对于身在哪里,他并不看重,就算是在自己的家——楚王府,又何尝不是牢笼呢?
被人忽视的滋味不好受,莫离原本想着锦墨应该对她大喊大叫,掐着她的脖子骂她色狼,可是锦墨压根就没有反应,反而更让莫离尴尬。
她咳嗽一声:“锦,锦墨,那个,你,你还好吧?”
“托公主的福,我还好。”锦墨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一点起伏。
“嗯……或者是我做事太过激了。”莫离叹口气:“你现在可以走了,昨夜的事希望你忘记……是我不对。”
锦墨蓦地回头,凝视莫离。他用木簪束发,眉如远山,长眸沉寂,尖峭下巴微微扬起……锋利如刀和莫离对峙。
出乎意料的,公主并没有和平常一样扑上来抱住他的腰,不厌其烦地说:“锦墨,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一点。”
她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甚至不靠近,对他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今天莫离没有别着满头珠翠,一身嫩黄色裙裳随微风婆娑,耳际两侧随意垂下几缕碎发,亦微微的轻颤着。
这身装束显得既清爽又干净,锦墨甚至从莫离身上捕捉到几分英气,怔忪一瞬,问:“为什么?”
我喜欢你
“什么?”
“是我父亲告到御前,和你要人么?”
莫离注意到锦墨的狭长的眼眸里有亮光隐约闪现,听她摇头说了一句:“不是。”之后又倏然地熄灭了,眸黑沉沉,乌云遮月,死寂一般漠然。
莫离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就跟着沉重起来。
“我不走。”
锦墨缓缓挪动脚步,一步一步移到屋子中间,扶着桌子落座。
幸亏公主命人下的软筋散剂量不大,要不然他该不能动弹才对,可仔细想来,这能动而无力反抗的局面正是公主想要的结果。
锦墨暗自苦笑,低叹一声:“你想抓我就抓我,想放我就放我,也未免太不把尚家放在眼里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看陛下如何交代这件事。”
莫离眉头皱起——锦墨姓尚,尚锦墨……他的语气有恃无恐,看来他父亲楚王的势力的确不容小窥。
莫离微恼:“你就不担心我真的会,会吃了你?”说完,自己的脸先红了。
“那么公主可以再试一次,看锦墨是否会如公主所愿。”
锦墨一晒。
既然必须留在公主府,就少不了麻烦,和最终想要的结果相比,付出一定代价,或许是必然的,他介意,又不介意,总归到最后总有法子讨回来就是。
可是莫离突然就有了顽劣的心态。
除过第一眼见着锦墨,他略微表露出一点情绪之外,此后一直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什么事都不能打动他,连最初厌恶都没有了。
莫离很想看看锦墨平静的表情破碎之后是什么情景。
她朝他走去,缓缓伸手按在他的肩上,低头往他耳间吹一口气,用很软的声音说:“锦墨,我喜欢你呢。”
意外的,锦墨肩膀上的肌肉都没有动一下,他侧头,直直望进莫离的眼底,似笑非笑地回答:“我不喜欢你。”
狭长的眼睛里波澜不动,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就象说天气很糟糕,丝毫不因为自己让一个少女伤心而内疚。
楚王阴谋
莫离泄气。锦墨刀枪不入,他压根不是人。
莫离收手,直起身体静静地看了一会锦墨。
“你父亲楚王权倾朝野,却到现在也没来和我要人,他该不会不在意你这个儿子吧?”
锦墨仍旧风淡云轻:“公主想说什么?”
莫离微笑转身,拂袖而去。
莫离在奢华阔大的公主府逛来逛去,遇见下人偶尔说几句话,大伙都以为长公主心情好的原因是抓到锦墨世子得偿所愿了,没有人敢拂她的意,凡有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离还在书房翻出一只钿盒,里面有薄薄一叠手写旧稿。
旧稿是长公主写的,乱七八糟没有章法,有时写心情,有时记录发生的一些事情。
由这些杂记中莫离发现巧的很,长公主也叫莫离,不过姓月。因皇帝宠爱,月莫离未婚就有自己的府邸,而下面一个妹妹还住在宫中和普通宫女一样伺候卧病不起的皇帝。
整整一天,长公主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阿如却不知莫离是心虚的原因。
到了晚上临睡前,长公主莫离才下了一整天的第一道命令,让阿如带公主府的管家来见她。
管家刘宇,不到三十岁,相貌堂堂又是一个才俊。可见长公主对男人的长相很看重,貌丑者不得重任。
莫离看不懂刘宇身上的官服是几品,猜测公主府的管家品级应该不会太低,正考虑着怎么称呼,刘宇已经跨步上前,抱拳:“属下刘宇见过公主。”
莫离松一口气,含笑问:“今日府中无事吧?”
“楚王并没有派人来讨要锦墨世子。”刘宇十分聪明。
莫离默了一默,试探:“锦墨失踪一天一夜,楚王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难道真不在乎这个儿子?”
刘宇沉吟,小心翼翼的回话:“或者楚王另有打算,这件事要是捅到陛下跟前,则对长公主十分不利,长公主需提前想个对策才好。”
“府中现在有多少侍卫?”
探望乾安
莫离突然转变话题让刘宇一愣:“五百多名,加上死士,六百人,清客二十人。”
莫离呆了一呆:“这么多。”
“陛下对长公主宠爱,侍卫越多,公主的安全越有保障。”
“侍卫都由你调配?”
“除非有长公主的手令,承泰大人才是侍卫首领,属下只能调配府中普通仆从。”
公主一向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突然关心起府中侍卫情况,刘宇稍稍一想,就以为莫离在担心楚王那边动静,补充一句:“只要不是楚王亲自来要人,属下皆可应对,长公主不必担心。”
莫离失笑,让她为一个男人发动一场小型战争,没必要,也没那种可能。
而且楚王再胆大妄为,到底这天下还不是他的,他不至于笨到和皇位继承者正面冲突吧?
公主又问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让他走了,刘宇踏着夜色往外院方向去,快走到外院和内院的交门止住脚步,他左右看看,又折回来,借花木隐藏行迹,悄悄地去了落枫院。
莫离准备进宫,不管怎么说皇帝生病,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都该尽尽孝心。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莫离其实更愿意穿越为一个普通平民百姓平安喜乐的渡过一生,因为她不善于和人耍心眼斗机智,而宫廷恰恰是阴谋权术最集中的地方,步步险境一个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昭玥国的历史更无从得知,乾安帝的长公主将来命运如何,全靠莫离自己的努力了,她必须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第一次进宫没有经验,莫离听凭阿如和承泰摆布,仅出门的依仗队伍就足有半里长,浩浩荡荡气派至极。
宫辇慢悠悠的速度让莫离昏昏欲睡,好在公主府距离皇宫不远,从朱雀门进宫,莫离换乘软轿不一会就到了睿和宫。阿如掀起轿帘搀扶莫离下轿,展眼望去,睿和宫金碧辉煌,九龙盘檐俯视昭玥皇朝。
皇帝久病缠身,除每日必须的朝会,其它时间基本都在寝殿将养。
父女相见
睿和宫一个中年内官迈着小碎步跑前,跪礼赔笑:“老奴迎接长公主。”
莫离跟着他去睿和宫寝殿。
殿分内外,外殿和普通大殿没有两样,在外殿就闻见隐约药味,进内寝殿,气味更浓烈扑鼻,加上光线昏暗,灰尘浮动中几个人影走来走去,伴随病人时断时续的咳嗽声,更显得气闷静谧。
莫离一步一步磨蹭走到悬着帐幔的龙床前,就算有心理准备,可是乍一见毫无生气的昭玥朝皇帝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姐姐。”一群绿色装束的宫女里,有一个穿半旧绯色裙裳的少女讨好地叫了一声。
“是离儿吗?”病人动了动,支撑身体要坐起来,旁边的宫女在他身后垫上一个软枕,搀扶他坐起身。
乾安帝伸出手,莫离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叠放在他的手掌上,那微凉的温度和硌人的硬度让她的心跟着一颤,不知为什么,就生出想落泪的冲动。
“父皇……”莫离试探的叫他。
乾安帝抬眼,浑浊的目光透出怜惜的爱意:“离儿,怎么好些日子不来,父皇很想你。”
莫离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着绯色裙裳的少女喏喏地赔笑:“父皇您忘了,姐姐前日来看望过您,是您说寝殿气味不好,担心姐姐受不住药味,才叫她不要过来的。”
莫离朝少女感激地笑了笑,又转头